顧長月假裝沒有看見他臉上神色的變化,只道:「長風哥哥不要擔心,昨夜母親差人送來了一顆下品療養丹,吃過已經好多了,只不知為何還是使不上力。」
顧長風臉上的變化在那一瞬之後,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柔聲道:「阿月是被打傷了經脈,來服了這顆固脈丹,很快沒事了。」
一邊說著,一邊從黃級儲物戒裡拿出一塊白玉瓶子,倒了顆圓鼓鼓的丹藥遞到她的嘴邊,示意她張嘴。
她乖乖地張開嘴巴,含住丹藥。
丹藥入口即化,清涼地流進體內,全身經脈頓時舒暢無比。
她的的確確是傷了經脈,卻不是被李嬤嬤所打,而是冥陰之體覺醒後在體內一番動盪,衝擊了經脈,致使重傷。
顧長風沒有告訴她冥陰之體的事情,卻問她,「感覺怎麼樣了?」
顧長月眼中露出喜色,道:「真的好多了。」
顧長風點了點頭,鬆了口氣般道:「方纔回來的時候聽說你受傷,可把我嚇壞了,現在沒事就好。」
他並不知道柳氏要將她嫁到西北。
柳氏清楚顧長風護顧長月,因此將這件事情壓著,整個顧家也只有手下的幾個心腹知道。
當然顧炎也是知道的。
顧家家主雖然開始有些反對,但柳氏卻說西北富商靠開採靈晶發家,族中有二十多處晶曠,若將顧長月嫁過去,就相當於綁住了一方大富,對顧家有利無害,這就勸服了顧炎。
顧炎素愛面子,又是一家之主,自不會將小女兒的事情四處去說。
只是柳氏沒有想到,顧長月會是冥陰之體,她的算計還沒有開始,顧長月便在無意間被浮蚩山首峰長老看中。
說是無意,實則上又何嘗不是顧長風的安排?
兩日後浮蚩山首座座下五大長老親自前來顧家挑選弟子,聚集在顧家正殿,而顧長風偏巧在那個時候令人尋她去清怡亭說話。
清怡亭不屬於顧長風的院子,也不屬於顧長月的院子,卻是個極好說話的地方,位於顧家右廂後院,顧長月要從自己的院子到達那裡,需得經過顧家正殿外的遊廊。
她就是那樣無意地被浮蚩山長老所看中的。
想到這裡,顧長月忽然故作驚訝道:「對了,長風哥哥怎麼回來了?」
顧長風輕輕一笑,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道:「近日浩然派開始招收新弟子,我們臨海城是靈傑之地,人才輩出,師尊特別下令今年全城廣招,遂破例派了座下五大長老下山,我與長樂隨五大長老一同回來,一則是為了協助他們,二則便是不放心你,回來看看。」
顧長月心裡升起久違的暖意,就仿若前世那些不圖回報的關懷,那樣親切而熟悉,只那長樂兩個字讓她不由皺了皺眉,卻也只是皺了皺眉而已。
她壓制著微略悲傷的情緒,道:「長風哥哥一定很累吧?長途跋涉趕了這麼遠的路。」
浮蚩山位於東海,顧家雖然臨海,但也隔了千里路,就算攜帶了二品御風符,飛行起來少說也要用上一天時間。
然而,就算趕了那麼遠的路,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卻是來看她,只因為聽人說她被打傷。
顧長風漆黑的眸子閃過一點光芒,卻毫不在意地笑道:「總是要先看看你才放心,況且我是乘長老們的飛行法器回來的,哪裡會累?」
顧長月咬了咬下唇,道:「長風哥哥這樣,到時候母親又不高興了。」
顧長風是柳氏名義下的養子,無論是否有母女情分,但從心底裡,柳氏是極不希望顧長風與顧長月母女親近的。
多少年了,就為了此事,柳氏不知道發了多少回火。
顧長風想了想,道:「那你好好歇著,這兩日我找人給你送吃食過來,就不要自己動手了。」
顧長月已是家族廢物,家族念在她是家主之女的份上,每月都會記得給她分發相應的分列已經不錯了,哪裡可能給她安排下人服侍?
自被定為廢物開始,她便學會了自力更生。
顧長風見她點頭,又道:「等空閒時候再令人來找你說話。」
果然又是前世的套路
顧長月應道:「嗯。」
顧長風站起來,又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這才準備離開。
走到門邊的時候,顧長月忽然動了動嘴唇,發自內心地輕語:「長風哥哥,對不起。」
這是為前世而說,今生的他有權利聽到。
顧長風驀然頓住,莫名地轉過頭來看他,她的臉龐倒影在他漆黑的眸子中,他的心中泛起不可言說的憐惜。
顧長月其實是個很美的女子,精巧細緻瓜子臉,秋波暗遞風情萬種丹鳳眼,臉色雖是蒼白無力,模樣略顯消瘦,但這陽光下盈盈微笑,笑中透著滄桑曠古的悲涼,嫵媚艷麗卻不庸俗,冥冥中又帶著蠱惑眾生的力量。
如果顧長樂的美是天真無辜,那麼顧長月的美就是驚艷絢麗。
這些年有意無意的相處,顧長風又何嘗不知顧長月的美,可是這一眼,卻與往常不同,就仿若萬年…連他自己也不懂這是何種心情…
從心底深處,緩緩升起一抹莫名其妙的慌亂,致使他帶上房門便
走,倒是忘了問她為何要說那聲對不起。
淡然如他,幾乎從來不曾這般失態過。
顧長月聽到腳步聲行遠,眼中閃過複雜的神情。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對他的情愫萌生在她上浮蚩山的兩百年後,畢竟那時他們一起做任務,打怪升級尋寶,接觸的時間最長,卻不想原來在年少時期,他便已經生出那份心意。
顯然他自己還不曾察覺,但當有一日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然晚了。
既然如此,必須盡快遠離。
前世她欠他良多,這生恐怕只有用遠離來報答他了。
「等冥陰之體穩固了,就離開顧家吧!」
她既然已經決定做一名散修,便不會再上浮蚩山。
顧長月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決定坐起來看看自己體內的情況。
然而,正起身間,忽然一怔,她感覺到從自己的丹田之中,冒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陰戾之氣。
這是怎麼回事?
那陰冷之氣如同洪水絕提,瞬間依附經脈,蔓延全身,貫穿心臟,詭異而森冷地盤旋著,彷彿將她籠罩在死亡瞬間淒厲的恐懼之中,如臨地獄。
以顧長月前世修來的定力,竟然也無法忍受。
她趕緊起身打坐,打開識海內視。
雖是廢物,但好歹修煉了十多年,也是練氣期二層的修士,想要利用識海觀看自己體內的情況,還是容易的。
而這一看之下,險些驚呼出聲。
她看到自己的丹田中,那朵曼珠沙華竟然不是前世那般,只有一抹淡淡的印記,而是形成了虛渺的霧氣狀態。
妖艷火紅的霧氣形成花朵,只有一指大小,開長在丹田內,花葉繁盛,隨著體內流竄的氣流輕輕搖曳,幾乎活了過來。
似乎能夠感應到她在內視,它的葉子一招,向她彎了彎腰。
忽然,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一次我似乎是睡太久了,哎,還很虛弱呢。」
這聲音飄渺空靈,分不清男女,在顧長月的耳邊輕輕飄蕩,如同一陣風,如同一縷煙。
顧長月在冰寒的冷意下,捕捉不到這聲音的來源。
「是誰,是誰在說話?」
她想要從識海中退出來,不想卻根本就不能動彈,她像是被什麼東西拽住了般,死死地定住,停留在識海中,不由大驚失色。
那聲音道:「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就在你的眼前。」
「眼前?」顧長月眨了眨眼睛,眼前就只有一株妖艷的曼珠沙華。
那曼珠沙華又對她彎了彎腰,「沒錯,你眼前的就是我,曼珠沙華,不,確切來說,你們人類都叫我死魂面紗。」
顧長月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曼珠沙華,不知是不是錯覺,竟感覺這美麗而妖艷的花朵忽然間變得銳利起來,錚錚戾氣四下洋溢,「死魂面紗?」
前世修煉了九百年的煉虛期真人,固然聽說過死魂面紗。
那是傳言中虛渺而不真切的存在,只有諸天神祇才配擁有的遠古神器,也是陰曹地府的開闢法寶之一,據說忘川兩岸曼珠沙華的形狀便是因其而來,只不同的是,曼珠沙華花葉永不相見,而它卻是花葉同生。
這樣的神器,甚至比浮蚩山浩然派的鎮派之寶浮蚩古劍還要虛渺,前世自己完全不敢消想,不,是根本就沒有消想過,可它卻就在自己的體內?這朵曼珠沙華不應該是冥陰之體的特徵麼?
難道在做夢?
顧長月用力搖了搖頭,這不是在做夢。
那飄渺霧氣般的曼珠沙華輕輕搖曳,繼續道:「可能你不知道,我是開闢地府的神器之一,力量能夠撼動天地,勝過你們人類熟悉的浮蚩古劍,只可惜我現在並不具備傳言中開闢黃泉的力量,因為我的身體已被摧毀,你現在所看到的,不過是我的器魂罷了。」
正如人有靈魂,獸有獸魂,法寶也具備器魂。
然而大多情況下,當法寶的身體被摧毀,器魂便如靈魂般也會慢慢消失,不會在時間逗留太久,更不用說…藏在她的體內了…
顧長月忍不住問:「你是器魂?怎麼會在我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