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5 黑土白骨 文 / 茶樓更夫
顫動的地面，像是有一顆巨大的心臟埋藏在其中。
一鼓一鼓地顫動著。
很有規律。
胡來凝神戒備，看向面前的黑土地，隨時準備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
幻境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驀然，胡來的腳下，伸出一隻慘白的骨爪，抓住了胡來的腳。
腳下的骨手出現的瞬息，胡來就腳腕扭動，將那只觸碰到自己的白骨手爪震開，而後拔地而起，浮掠在半空中。
第一隻白骨手爪出現後，幻境中傳來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
像是雨後春筍成長的聲音，像是暗夜下老鼠翻騰東西的聲音……但是在這聲音中，卻是一片森然的白骨，齊齊探出地面。胡來浮空望去，只見黝黑的看不到邊際的大地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骨爪。
即便是胡來見過水神宮下地窟中那密佈的骸骨，此時依舊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一片密佈整個幻境的白色骨爪，看起來比地窟中的骸骨還要來的多。
森然的骨爪，穿破地面，伸向天際，像是一隻隻不屈的旗幟。
掙扎著、憤怒著、哀嚎著……
無聲的吶喊和咆哮，瀰漫在幻境中。
毫無來由地，胡來的心底閃過一抹悲涼，好似是為這片森然的白骨傷懷。
這毫無來由的心緒，讓胡來瞬間警惕。
跟隨胡半仙學習了三年的符，但是對於如何破除幻境，胡來並沒有太多的瞭解。不過胡來也側面從胡半仙那裡得到過論證，那就是幻境的破除，確實可以強力碾壓。
一力降十會。
而關於以血書符這種事情，胡半仙的說解釋則是，以血書符，需要的是修者的精血。
精血，是凝聚了修者心神的血。
不過胡半仙也對胡來說過，對於結丹境以下的修士，幾乎沒有精血這個說法。最多是十指連心，劃破手指以指尖的血書符，至於效果就不敢恭維了。
望著黑白分明的地面，胡來有些猶豫，這次要不要依舊以血書符來嘗試破除這裡的幻境。
就在胡來舉棋不定的時候，下面的森然骨爪之海，又有了新的動態。
地面翻騰，黑色肥沃的土壤像是滾鍋的開水，那些伸出地面的骨爪，開始伸長，而骨爪之下，一具具森森白骨的骷髏自地下爬了出來。
之前骨手出現的時候，胡來還能看到一條條黑色的線在白骨間遠遠延伸出去，越來越窄。
那是骨爪和骨爪之間顯露出來的土地的顏色。
當白色的骷髏從地面爬出來的時候，整個黑色的無垠大地，徹底被白色覆蓋。
白色的骷髏從地面爬出來後，依舊一隻手舉過頭頂，五指張開，伸向了天際，像是在咆哮著命運的不公，索要著說法……
密密麻麻的白色骨海，一隻隻骨爪整齊劃一地伸向天際。
饒是胡來膽子不小，依舊感到後脊骨直冒冷汗。到底是什麼人，為了什麼事，才會造就這樣無邊的殺戮。
森然骨爪突破地面、白色骷髏爬出地表、骨爪伸向天際……
一切，靜止在了這一刻。
腳下密密麻麻的骨海，保持著一個動作後，不再有動靜。
胡來也沒敢動。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突然一陣風吹過。
一陣不知從那吹來的風，很輕，輕的讓胡來幾乎都察覺不到。但是在這死寂的幻境中，這一陣風成了唯一最先動起來的東西。
風掠過，從遠處吹來，拂過胡來身邊，消失在胡來身後的灰白色霧氣中。
卡嗒——
輕微的聲音，自胡來腳下傳來。
下一刻，胡來的耳邊，充斥著一片卡嗒卡嗒卡嗒的響聲。
那些骨爪伸向天際的骷髏，齊齊轉身，手伸向了胡來。那一片卡嗒卡嗒的聲音，是骷髏們手臂轉動發出的聲音。
「你們是想殺我還是想讓我給你們討回一個公道？」胡來問道。
來到這邊幻境中，是因為那個稀奇古怪的夢，讓胡來感到自己必須來一趟這個地方。但是這些骷髏們的舉動，胡來卻看不透。
卡嗒——卡嗒——
又是一片卡嗒的聲音傳來。
密密麻麻遍佈整個無垠的黑色土地的白色骷髏，齊齊跪下，跪倒在了胡來面前。
跪下的骷髏們，骨爪依舊向著胡來，似乎是索要著什麼。
若是細看，就會發現骷髏們跪在地上的姿勢，是低頭叩首，手臂平伸出去。像是臣民向君王獻出自己的貢品，又像是在跪納君王的賞賜。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們托夢讓我來這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選中我。但是，假若你們祈求的是一個說法，那我胡來應允，有生之年，必然為諸位討還一個公道。」胡來沉聲說道。
隨著胡來的話，地面上的白骨，再度發出卡嗒卡嗒的聲音。
那一隻隻伸向胡來的骨爪，放了下去。
而後，瑩瑩白光，自骨海騰起。
每一點白光，代表著一具白色的骷髏，瑩瑩白光匯成了一道洪流，浩浩蕩蕩地向著胡來衝來，眨眼的功夫，就和胡來對撞在了一起。
沒有想像中的衝擊力，也沒任何的不適，反倒是一股暖流，自體內騰升，滋潤著胡來的身體。
浩蕩的白色洪流，來的快，去的也快。
兩息之間，白色的洪流就跨越無垠黑土，消失在胡來體內。
嘩啦——
地面上的白色骷髏，齊齊碎裂，散落了一地。
而後，散落了一地的骷髏，被不知從那吹來的風化成白色的粉末，又被捲入風中，飄過胡來身邊，消失在那灰白色的霧靄中。
片刻之後，胡來面前，再度恢復了黑色地面。
恍若從來就不曾有過什麼白骨，也不曾有過森然骨海。
一切，宛如夢境。
但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胡來內視，能夠明顯看到一股白色的氣流，在經脈中運轉，尾隨在那枚新形成的骨文後，猶如帝王出巡時身後的護衛隊。
令胡來驚訝的是，一直盤踞在眉心的神魔怨咒，居然也出現在了經脈中。
在沒內視之前，胡來絲毫都不曾察覺到魔神怨咒的異動。
帶著晶瑩紅色的魔神怨咒，是尾隨在白色氣流之後，給胡來感覺，就是攆著野豬跑的老虎，隨時都在伺機撲向掉隊的落單者。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胡來很不舒服。
魔神怨咒從出現在他體內開始，就充當著一個很另類的角色。
起初，魔神怨咒不聽調動，是胡來餵飽了它們後，才開始為胡來所用。但是魔神怨咒的出動，經常不受胡來掌控。不管是水神宮中吞噬半截翁，還是胡府廢掉烏石碑，魔神怨咒都表現出了令胡來感到驚悚的一面。
而現在，魔神怨咒盯上了白色的氣流，顯然是把這些白色氣流當作了口糧。
之前，胡來對魔神怨咒沒有絲毫的掌控力，但當胡來修煉出神念，並且利用劫神丹化作的陽火淬煉過魔神怨咒後，兩者之間已經是胡來佔據略微的主動權。
「滾回去！」不由分說，胡來的意志降臨經脈中，截下了魔神怨咒。
隨著胡來神念出現，魔神怨咒停止了對白色氣流的尾隨，有些畏畏縮縮。
半晌後，魔神怨咒才慢吞吞地反方向運轉，溜回了眉心，重新盤踞在眉心之間。
隱約，魔神怨咒傳來一股委屈，像是一個孩子被奪去了手中的糖果，卻不敢反抗，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奪走糖果的大人。
「都是些什麼破事——」胡來隱約一陣頭大。
十道符輪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化成了一個水雷雙屬性的氣符也就罷了，就連魔神怨咒都開始有了自己的情緒……
若是加上一個時斷流，再加上這次進入體內的白色氣流……
胡來覺得，自己身體都快成旅館了。
就在胡來忙著驅逐魔神怨咒的時候，他腳下的黑色土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本來死寂荒涼的無垠黑土上，草木開始生長。
先是小草，而後是樹木……
一切，都是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演變著。短短的一小會時間內，這片黑色土地就經歷了十多年甚至上百年的環境變化。
很快，胡來身邊就變的鬱鬱蔥蔥。
只是，這片鬱鬱蔥蔥的植被，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胡來只是略微感知，就發現那裡有問題。
這片叢林中，除了草木外，沒有絲毫生機。
除了綠色的植被外，沒丁點動物生存的痕跡。就連一隻小鳥，甚至一條蟲子都沒有。
「桀桀，你來找我啦——桀桀，你來找我啦——桀桀，你來找我啦——」
半截翁陰森刺耳的聲音，自叢林中傳來，飄渺不定。
胡來再度眉頭緊皺，卻是沒有貿然踏入這片詭秘的叢林中。
半截翁的聲音源源不斷地自叢林中傳來。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音。
想了想，胡來轉身，朝著身後翻滾的灰色霧氣中走去。
這片叢林，他是不會先行踏入的。
胡來轉身的剎那，叢林中的植被，瘋長了起來。樹木的枝幹瘋狂蔓延身長，青草的莖葉不綿延，像是一道綠色的洪流，朝著胡來席捲而去。
轉眼的功夫，胡來就被裹在其中，拖回了叢林。
綠色的植被蔓延的瘋狂，卻悄無聲息，就連胡來外放的神念都沒有察覺到，胡來就被拖入叢林，渾身上下被枝葉纏繞的只留下眼睛在外面。
略微感知了下，胡來就發現……這片叢林，居然是在飛速移動！
準確地說，是那些包裹著胡來的樹木，在這片黑色的無垠大地上飛速前進。而其餘的叢林中植被，則是紛紛避讓開一條通道。
期間，胡來曾嘗試運轉體內氣符，掙斷那些纏繞在身遭的枝葉，卻徒然發現，每當他剛剛震斷一條枝葉，馬上就會有數十條，甚至上百條纏繞上來。
「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就應該帶陰木劍！」胡來腦海中，閃過一抹遺憾。
可惜，陰木劍還在胡冬手中，胡來未曾索要回來。
這種情況下，胡來也只得靜觀其變，看這詭異的叢林，要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