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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韜光養晦 文 / 月照花林

    遲染在須河沿岸販賣木材所得,大半花在入冬後為勞工採買棉服、錢糧。還了孟一本金又依照約定給了四成利潤六十萬金,還入府庫八萬,剩下十萬金依舊數目可觀。

    遲染並不敢立即用這筆錢去開設商舖發展自己的勢力。遲染是要走仕途的,士不言商是常理——置辦商舖產業是個明顯的界限。若是自己置辦了產業,少不得會顯得突兀而引人注目。

    倒是記憶中前世京城有個奇人辦了數十年的《京都時》小報此時應當是剛剛開辦。

    奇人名叫三步先生。據說當年開辦之初經費捉襟見肘、連祖宅都賣了,過了兩三年真正辦起來才勉強維持生計。遲染親眼所見,辦報十年過去,京中再提起《京都時》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經過一些當時豪的推薦,《京都時》刊列章備受推崇,獨佔一個板面的坊間雜聞也使得買報的不止有人還有京城百姓。

    遲染有意資助她。

    遲染算算時間,去街上買了份最新的《京都時》看完,尋著記憶走到三步里巷。此時的三步先生……遲染看著眼前膀闊腰圓的大姐有點躊躇。

    「敢問這位大姐尊稱?方才在下見了巷口的佈告,可是這宅子要賣?」

    「正是正是。我名齊化,這宅子從曾祖母傳下來有些年頭,風水佑了姐妹幾個平安康順,建材用的也都是如今市面兒見不著的好料。」膀闊腰圓的大姐一身土色絹襖,站在三步里巷的青石板路上,笑容爽朗。背後的宅子粉牆黛瓦、門額上的彤棲木看的出來用料確實如她所說的考究。「如今急用些錢,四百兩銀子就出手了。」

    齊化說完就領著遲染開門進去觀看。宅子修了三進,外看不是很大,結構卻是很好。遲染要不是惦記著有事,還真想直接買下了。

    「這用料是不錯……齊大姐為何要賣呢?這宅子如今再造成這樣可不容易了啊。」遲染知曉她賣宅子辦報,心裡是很想拿出銀票來扔到桌上、豪氣干雲地說一句「賣什麼賣,姐給你錢辦報!」

    不過那樣一來人家信不信她、會不會覺得她有陰謀就說不清了,慢慢說來才是正經。

    齊化聽到這裡,露出些發愁的神色,可並沒有多少猶疑:「宅子都賣了也沒什麼好遮掩的。實話告與你吧。說來慚愧,辦了一份小報,經費捉襟見肘了。」

    「大姐所說的小報可是《京都時》?」

    齊化的眼睛瞬間亮了,愁色一掃而空,興味十足:「小友可是看過?」

    果然是心心唸唸她辦的小報,轉眼間遲染就成小友了。

    「不止看過,上面所刊登周魁首的章,周魁首離京前還與我討論過。」遲染剛剛看完,便知刊發的居然正好有自己和周夕討論過的那篇策論。

    「那真是太好了。如若不忙還請小友裡面坐下。小報剛剛辦起,小友有什麼見解不妨與我說說。」齊化性情簡單,一對了她胃口便不計較其它,當即請遲染進了客廳、親自倒上茶水。

    遲染則順勢說起自己的想法。一方面看策論的多是學子,小報若能在策論版面與碧江書院協作必能事半功倍早些辦起來。另一方面現在的小報共有一張大紙、四個版面,上面坊間趣聞只是一小塊補白。京城好八卦,若是改成坊間雜聞佔滿一個版面,就會有普通百姓為了看熱鬧買報了。

    齊化聽後十分驚喜,與遲染商定了由遲染負責在碧江書院徵集好、宣傳售賣;同時採納了遲染擴展雜聞版面的說法。

    最後,遲染順勢提出想要資助的想法,齊化更是大喜過望。

    只是驚喜之餘齊化也沒昏了頭腦:「實不相瞞,我辦這吃力不討好的小報,皆是因為家中小妹。小妹年少有才,十六歲過了春試便開始參加科舉,得的是五十一名。只差了這麼一名沒中,小妹當時只道可惜,倒也沒什麼,只肖次年科舉繼續去了,好賴女皇新政以來不必等三年考期。」

    「後來可是中了?」遲染聽著也是新奇,前世關於三步先生為何一意孤行辦報眾說紛紜,至於真實原因是啥三步先生自己是一次沒說過的。

    齊化搖頭:「後來越考越壞,越考越靠後……次年科舉是八十多名,再次年百名開外,再後來竟是連姓名排行都尋不著了。」

    「小妹一直考到去年,三十二歲未中一次,心灰意冷不再考了,離了京城回南方老家種田。我試著挽留,小妹竟是決定封筆再不提事了。小妹章這些年是越寫越好……奈何離國試要求越來越遠。也曾勸阻,但小妹多年不中抑鬱之下移了性子哪裡肯聽。」

    「這些年陪伴小妹攻讀,我雖未曾參加科舉,但寫觀也有些造詣。難過之餘,我便想著,辦個小報,一個版面不拘章形式為學子提供個科舉之外揚名的地方,一個版面放置范讓去不了書院的學子能有個參照。」

    遲染聽著也是唏噓——女皇新政之後春秋初試、每年科舉,三年能選整整一百五十人,竟也有這樣的悲劇存在。只是遲染記得……有件事彷彿可以和齊化的小妹聯繫起來。

    交待完前因後果齊化問出心中疑慮:「卻不知小友資助我這賠本買賣,又是為了什麼?」

    「自是有私心在的。」

    齊化聽遲染肯坦誠,也是放下心來,比聽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更踏實些:「那又是為何?」

    「回答之前,遲某尚有一個疑問。不知令妹姓名?」

    「齊姝媛。」

    「那就是了。齊大姐可知令妹移了性情、章不合考規是早年便有,還是後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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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自是後來……」齊化說著,也有所感覺,「小友可是知道什麼?」

    「齊大姐可想過令妹多年不中,並非才學不夠,乃是因為第一年的章說到鹽鐵官營,衝撞了貴人。」

    齊姝媛在參考第一年就進了十甲,講的正是鹽鐵官營。而當時經營鹽鐵的,是皇貴君的娘家。御筆親提之前,章被皇貴君看到串通當年的主簿換了下去,並囑意此人永不錄用。多年後鹽鐵官營確實實行,誰又能記得當初一個小小的學子呢?何況學子的章在呈上御案之前就被換下了。即使後來主簿倒台,這案子也從未爆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皇貴君正是竹真生父,遲染能知曉也是竹真無意間說起的結果,竟不知還和三步先生齊化有著這樣的聯繫。

    「我說怎麼……誒!」齊化聞言稍作思考,便落下淚來,沾濕袖邊。

    齊化當然記得齊姝媛第一年的章所寫正是鹽鐵官營。其實她也知道小妹早年的章寫的並不壞,也合乎規矩。只是當時不知曉其它原因,只能歸結為小妹運氣不好。總以為再試試就好了,直到後來移了性情……慢慢當初的懷疑就散了,以為是小妹章不合要求的過。

    整整十六年啊!如今遲染一語道破,她怎能不傷心。

    「說起來啊……小妹當時心慕的公子門弟有些高,便想著中舉了再娶回家不委屈了人家。公子也心屬小妹,等了整整三年。後來屢試不中,公子不介意,小妹卻沒臉娶了。公子年歲大了終是拗不過家裡嫁了她人,小妹至今未娶,最好的年歲都折在這無果的科舉上,寒窗二十載最後落得回鄉種田。這……這都是什麼事啊!」

    齊化開始只是濕了眼眶,說著說著便聲淚俱下了。

    遲染聽罷也不好受。如果當初皇貴君沒多那麼一手,結果必然是極好的。金榜題名才女佳人的佳話生生變成了蹉跎半生的悲劇,本人卻依舊不知,真真是造化弄人。

    「小友啊,我是不知道……可並不是傻子。你這麼一說,我便能分辨出是真的。這貴人……必是來頭不小,小友肯說我已是感激不盡。我也不問小友從何處知曉……如若可以,還請小友告知此人是誰,我齊化必定保守秘密。」

    「無妨。我名遲染,當朝丞相正是家母。我平日裡出入權貴之地,也是無意中得知,當初令妹衝撞的貴人是娘家經營鹽鐵的皇貴君,而改換名次必有主簿的參與了。齊大姐不必著急,大可以先行查證。」

    齊化聞言,魁梧的身軀當即跪了下來:「恩公,我家中娘親父老俱在老家,都因小妹之事長年愁病。小妹蹉跎多年更是人間悲事。如今但蒙告知,感激不盡。今後若有用得著我齊化的地方,必定肝腦塗地以報!」

    「齊大姐言重了,快起來。」遲染也是前世瞭解三步先生多年信用人品極佳才敢將內情告知,卻沒想到齊化如此性情中人。

    「恩公,齊某自知此仇報復無門,但能知曉已是大幸。齊某慢慢謀劃為小妹討個公道在所難免,但今以性命起誓,必不會以此事連累恩公。還請恩公收下拜謝。」

    說罷,齊化乾脆利落磕了三個響頭才肯被遲染拉起來。

    「齊大姐,不過是碰巧知道罷了,叫我恩公言重了。小報若能辦起來,日後影響漸大,為令妹找個說法未必沒有希望。我今日來之前所想正是資助開辦《京都時》。而目的,則是想在將來面對權貴紛爭時有個發聲的地方。遲染也敢以性命起誓,所要刊發的內容必定不違道義國法,齊大姐到時便知。不知齊大姐,肯否接受我的資助?」

    齊化聽她不受恩公之名也是有些著急,才起來又跪下了:

    「遲丞相親去須河治水,是好官,恩公隨行捐棉捐糧也是高義。百姓稱頌,齊化心中也有桿秤。齊化今後定然竭盡全力辦起時,為小妹正名,也為恩公出力!還請恩公莫再推辭,不受拜謝齊化不起!」

    事情出乎意料、齊化言辭肯切,遲染只得應下:「如此我受了便是,齊大姐快起來。小報與書院協作之事,還可進一步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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