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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險入計 文 / 樓一畫

    佟姐兒在榻上足躺了兩日,身子才逐漸好起來。

    這日清早在房裡剛沐完浴,正坐在玫瑰凳上由著如意為她絞著長髮,尚還不及更衣,周氏跟前的大丫頭柳紅就來傳話,「姑娘起來了,身子可好些了。」

    佟姐兒忙起身請了她坐,又叫平安上一碗熱茶湯進來,才抿一抿唇輕聲細語地道:「費姐姐關心了,昨兒還有些不適,今日倒好些了,正想著收拾妥了就去給舅母請安,不想姐姐正來了。」佟姐兒說完,又看她一眼,不知她是為了何事而來。

    既為周氏跟前的紅人,柳紅便也就不拘泥那些虛禮,坐下來啜了幾口熱茶湯,才與她說起來意,「昨兒天色將暗時,舅太太家裡才派人來邀,說是院子裡梅花開得正好,邀府裡一眾女眷過門賞梅呢。姑娘可去?」

    佟姐兒聽了,心裡並不大願去。那一家的姐妹都跟二姐姐穿一條褲子,見了她愛搭不理的,去了也是被人晾在一旁,可這都特意來邀她了,若是不去又要得罪了周氏。

    心下無奈,也只得咬一咬唇應了。

    既是應了要去,便不得不打扮起來。她是做客,且又是跟著人順帶做客的,穿著打扮自然不好過於隆重,卻也不好太過清淡。

    羅媽媽打開衣櫥,裡頭清一色的素色衣物,佟姐兒自來只喜歡素淡的衣物,櫥子裡多數不是天水碧,便是藕荷、雪青與月白等清的顏色,難得有兩身出門做客的衣物。

    羅媽媽挑來揀去,只尋出一件相對喜氣的淡紅色妝花緞面小襖與一條湖水藍簪白花棉裙。

    梳好了頭才給佟姐兒換上,十四歲的姐兒身量雖比不得紀家幾個姑娘高挑,可該凸的地方也凸了起來,該翹的部位也有了弧度,少見她穿艷色,羅媽媽不覺讚一聲好看。

    「就該多做幾身鮮妍的衣裳,這般一換上,氣色便好上不少。」佟姐兒自幼體弱,面皮子比旁的姑娘都要白上不少,真可謂是欺了霜又賽了雪,這一換上有點顏色的,小臉上就立時映出一點血色來,再不似平常那般病弱。

    佟姐兒抿一抿唇,淡淡笑一下,又蹙眉苦惱起來,「真個不願去那家,嘴上說著賞梅,實際不過是湊在一處喝茶吃果點心。她們是一家子,在一處有話好說,我一個外人,實在叫人提不起興趣。」

    「怎麼就是外人了?」羅媽媽見她唉聲歎氣,還拿手撐住下巴,坐在一旁一臉的不樂。便走近了摸一摸她烏光水滑的頭髮,「你是要做那家外甥媳婦兒的,怎麼就算外人了?這時候多跟著舅太太走動,日後對你只有好處,無有壞處。」

    佟姐兒自來聰慧,哪裡不知這話的意思,心裡再是不樂,還是起了身由著丫頭重又理了裝束。

    佟姐兒帶著兩個丫頭到周氏屋裡會合的時候,眾人只都在等著她了,周氏方好,笑容滿面地問她身子好些不曾,又問平安、如意,姑娘出門防寒取暖的物件帶齊沒有。見一切妥當了,幾人方坐下用了早飯,才備車出門。

    眾人近了垂花門,佟姐兒方問道:「怎麼不見大姐姐與三妹妹來?」

    「你大姐姐忙著繡嫁妝不宜出門,三妹妹想是眼上的瘀傷還未散盡,自然也不好出門做客。」杜氏與佟姐兒兩個並排走著,她這幾日心氣不順,原也不願出門,可礙不住婆婆要求。

    消息來得又突然,為著不叫眾人等,臨走時不及翻箱倒櫃地尋出新衣來,便只換上著過兩回的蜜合色折花對襟襖。她眉眼生的溫婉,這般隨意的妝扮著,卻也有一番風味。

    佟姐兒對這個表嫂有些好感,勾住她的手臂挨在一處又說了幾句閒話,前頭走著的周氏與珍姐兒回頭看兩人一眼,甚話未說就先登上了頭一輛馬車。雖只晃了一眼,還是叫佟姐兒瞧見珍姐兒那趾高氣揚的樣子。

    祁安本是先朝都址,繁榮昌盛自不必說,新帝登基遷入新都時,不少朝中大臣尾隨而去。今時還在此處安居的不是碌碌無為、毫無所長之輩,便是那與紀家一般的名門望族之後。

    紀大老爺的祖輩中曾有襲過京中正一品、正二品的高官人在,老祖先昔日的尊榮輝煌,到了今時這幾代小輩,卻是沒落了下來。所幸祖宗留下的根基深厚,一時半會兒的子孫小輩也不至於敗光了家業,興許哪日還可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這周氏的娘家也是當地的望族,府宅佔地不小,佟姐兒與杜氏坐一車行在周氏之後進的角門,換了轎子到垂花門方停下。

    周氏的幾個嫂嫂、侄女並侄媳早在門邊候著,見幾人落了轎就上前來迎,「可算是盼來了,自昨晚上回話的說是能來,老太太就高興了一晚上。這不,人還未進門兒,我們幾個就被趕出來迎接了。」

    這說話之人卻是周氏的二嫂子姚氏,說話行事最是爽快利落,說起笑來也是頭一把手。一身簇新的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繡襖,襯得整個人紅紅火火,格外喜慶鬧人的很。

    周氏一手勾住她,另一手貼著大嫂子的背,才要笑起來賠罪,「倒是我的罪過了,讓嫂嫂們與小輩們受了涼,對不住。」

    「可不就是。」姚氏領頭笑起來,眾人笑鬧著往老太太住的上房走,幾個姑娘卻叫落在了後頭。

    「珍姐兒你這披風好看,可是姑母給你做的,我也想要一件。」周家三姑娘同珍姐兒最要好,自落了轎兩人便黏在一處,珍姐兒要嫁的樹哥兒便是她的親哥哥。

    珍姐兒有意同她交好,不及猶豫就要解了身上披的鑲紅狐毛滾邊織錦披風,「喜歡我便送你,就是你……」

    「誒,佟姐兒那個好似更好看!」周家三姑娘性子活潑,回頭看中了,一下就蹦到佟姐兒跟前,指著她的披風就要,「這個送我可好!」

    佟姐兒原還在出神,杜氏既為兒媳婦,自然要時刻跟著周氏,她一人正好落了單。周家幾個姑娘不同她親近,她便識趣兒的不往前湊,走在廊上望著冰天雪地的景色,心底正湧起了愁緒,周家三姑娘就一下跳近來討要披風,卻還是叫她小小吃了一嚇。

    「這是去歲丫頭給做的,你要喜歡,回頭我叫她做件新的給你送來。」佟姐兒一手握著手爐,一手撫上淡了色的花紋,想叫她打消了念頭,誰知卻遇著個強脾氣的。

    「不妨事,我就喜歡!你快脫下來!」週三姑娘眼睛睜得大大的,說是天真爛漫、不韻世事,可誰又會真個去信。

    珍姐兒原還在惱她不識貨,她的披風不比佟姐兒的好上百倍,沒看上她的,卻看中了佟姐兒那件破爛貨。這會子卻又轉了念頭,幾步走近了也幫著討要,「佟表妹給她罷,紀家裡不缺這一件披風,回頭我叫娘再給你送些緞子,任你裁多少件都行。」

    珍姐兒只比佟姐兒大上一歲,卻要比她高了近一個頭還多,紀家、周家的姑娘普遍生的高挑,佟姐兒卻因自小身骨弱,個頭嬌小,周家有幾個比她小的,看起來都還比她要大。

    這會子還需抬頭看珍姐兒,她咬一咬唇,邊上兩個丫頭也是氣的不行,這冰天雪地的就叫人脫了披風,不是存了教訓人的心又是什麼!

    「並非是我不送你,這會子還在屋外,待咱們進了屋再送你可好。」佟姐兒說話的聲兒與她長相一樣,俱是柔聲細氣的很。周家三姑娘知道她有病,也怕她因此病了怪上自個,正想點頭答應,邊上珍姐兒卻又攛掇起來。

    「左不過一見穿舊的披風罷了,佟表妹既這般捨不得便算了,回頭叫我娘親自做一身一模一樣的送你可好?」

    週三姑娘本就一時興起,兜兜了這許久還未得手也就失了興頭,聽說可得一件新的,還是姑母親手做的,自然樂得點頭道好。

    珍姐兒說的聲音這樣大,前頭正待拐彎的幾個長輩都叫聽得回頭看一眼,佟姐兒只當事情過去了,誰想又被人安了個小氣的名頭。

    「姑娘,二姑娘太可恨了!」待珍姐兒她們走遠,平安才在耳邊啐一口。話一說完,就遭如意瞪一眼,「姑娘,萬事都會好的,咱們可要看開一些。」

    「我有甚個看不開的。」佟姐兒握住兩個丫頭的手,一步一步朝前走,「那幾個不過是還未嫁人,待她們各自嫁了人,方知今日所為實在可笑。你們瞧一瞧大表嫂,才剛進紀府時可不就是鮮靈活絡的一個人,如今怎麼樣?」

    如今怎麼樣?如今唯唯諾諾,大事都掌不了,說到底還是肚子不爭氣,要是進府就生下個哥兒,今日又會怎樣?

    兩個丫頭這樣琢磨著,心裡又為自家姑娘擔心起來,大奶奶身子健全都難懷上,自家姑娘身骨這樣弱,豈不是更難?

    周家老太太兒子生了三個,閨女可就只得周氏這一個,因此周氏每回回趟娘家,周府就跟大過年似的,下人們忙前忙後的跑,就是為著叫姑奶奶在娘家頑的開心,吃的滿意。

    周老太太屋裡圍坐了一屋子的女眷,唧唧喳喳好不鬧人,周老太太抱住閨女與外孫女坐在暖炕上,剛要說幾句話,就叫底下的丫頭吵得蓋過了聲兒。

    她氣地清清喉嚨,猛咳一下,「好容易盼你姑母家來了一回,娘們兒兩個還未說上幾句話,就叫你這丫頭鬧翻了天,趕緊回自個屋裡去耍。」

    週三姑娘吐吐舌頭,衝著珍姐兒使個眼色,珍姐兒便坐不住地挪一挪臀兒,「外祖母要與娘說私房話兒,外孫女兒便先退下了。」

    「你這個丫頭!」周老太太笑著點點她的小鼻頭,揶揄道,「自個想出去作耍便罷了,偏還要尋著我與你娘的由頭來說,快去快去,小丫頭片子。」

    珍姐兒微紅了臉蛋兒跟著週三姑娘跑了,周老太太拉著周氏進了裡屋說話,周家的幾個太太也各自忙前忙後的備起席來,杜氏也叫周家的幾個奶奶拉住了去談天說地。只佟姐兒一個坐在堂中兩溜兒排開的交椅上,慢慢啜著甜棗湯。

    屋子裡就還立著幾個周府的丫頭,噤聲屏氣的,活像是在看賊一樣,只坐一會子,佟姐兒就週身不適起來。正在這時候進來一個周家小丫頭,「佟姑娘安,姑娘們在院裡賞梅呢,請你一道過去。還說佟姑娘若是懼寒,指派丫頭去折兩枝回來賞一眼也好。」

    「替我謝你家姑娘,天兒太冷,我便不出去挨凍了。」說完就指了平安去一趟。

    誰知那丫頭還不肯,「姑娘還說了,府裡丫頭此刻忙不開手腳,可否領了兩位姐姐一道去,順道多折點回來給老太太插瓶用。」

    佟姐兒有些不樂意,身旁不留個丫頭,獨一人在這難以安心。

    那小丫頭卻又道:「就一會子,折了梅就回來。」

    佟姐兒抬頭看一眼屋裡立著的幾個丫頭,意思這些個丫頭可不就是閒著沒事做,為何就要我的丫頭去跑路受罪。

    「屋裡這些個姐姐,是要留下隨時聽老太太、姑奶奶使喚的。」

    「好罷,你兩個便去。」佟姐兒不情願地放了話,現下真是只得她一個人了,立著的那幾個就不似個活人。

    過一會子,又是那小丫頭跑進來,面色急匆匆的,「佟姑娘不好了,兩位姐姐折梅時不小心跌了跤。」

    佟姐兒手一抖,青花瓷的茶蓋兒便摔在了地上,不及去想就站了起來,「跌著哪兒了?可嚴重?在哪裡我現下就要去!」

    佟姐兒眼圈紅起來,兩個丫頭自小與她相依為命,面子上是主僕關係,私下裡卻待她們如同姐妹。這會

    子冰天雪地的,梅樹又挨著假山怪石,不定要傷的多重。

    小丫頭忙安慰她,「佟姑娘莫急,領你去便是。」

    佟姐兒滿心滿眼都是兩個丫頭受了傷,還不知傷在了哪兒,素來緩行慢步的她,這會子急地跟著跑起來。

    只一小段路就要扶住廊柱喘氣,那小丫頭也不催她,陪著她喘氣,見這玉人一般的姑娘淚眼漣漣,週身還在打著顫,心中便有些不忍。可再一想姑娘許她的好處,狠狠心拉著她就七拐八繞地穿了大半個宅子。

    佟姐兒跟著她來到一處院落,遠遠就聽著嬉鬧聲,遠時還未注意,近了門前方聽見全是男子的聲音,嚇得一瞬頓住了身子。那小丫頭狠狠心一把推開緊閉的房門,屋裡霎時一靜,幾個正酗酒的少年郎一個個朝她瞧過來。

    「這是哪家的小姐?倒跟那畫捲上的仙女兒似的。」

    佟姐兒回過神來,雪白著一張小臉折身就要跑。哪知卻叫人自身後一把推了進去,身子一偏,正跌在了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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