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惶脫身 文 / 樓一畫
佟姐兒伏在那人腳上疼得爬不起身來,又驚又怕之下美眸裡早已蓄起了水汽,並不敢抬眼,只知道滿屋子都是陌生男子。驚恐懼怕全都一股腦兒地襲來,佟姐兒再忍不住,拿帕子摀住嘴嚶嚶啜泣起來。
顆顆晶瑩淚珠兒砸在薛二爺的皮靴上,他兩條腿本也大敞著,老神在在地往椅背上一靠,不時還抖動兩下腿。十指交叉隨意搭在腹上,大拇指不時磨著腰封上嵌的寶石玩,垂頭睨一眼腿間的人兒,思著這可是周家送來的?
方纔若不是見她生的好看,早也叫他一腳踹出去了。薛二爺嘴角噙著笑意,動動腳抬起她的下巴,果見一個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兒,不覺看癡住了,片刻回神過來,不禁讚一句,「美極!」
薛二爺此話一出,原還噤住聲的幾個少年郎頓時活絡回來。林家三公子最愛溜鬚拍馬,他瞧見薛二爺有意,同薛二爺一般,一心以為是週二備下的,便湊近了笑道:「二爺難瞧上一個,這都主動投懷送抱了,何不就此受下。」
此話一出,眾人都圍上來看熱鬧。這薛二爺的家底很有兩下子,在這祁安城裡可謂是富甲一方,自他老子往上幾代數去,無一不是當時名震四海的富貴人物。
既為商人,那腦袋就靈光,不是不知士農工商,那商人最是低賤。一家子做生意行買賣樣樣在行、手到擒來,可讀書考官卻沒個屁用!
早些年,薛老爺的祖父輩也曾耗費重金送進兩個如花似玉的薛氏女入宮。一心盼著薛氏女能在聖上面前蒙恩,只要誕下了皇子,一家人就成了皇親國戚,便是遺憾沒能撈個實官來做做,有這麼個身份擺在這,面上也光彩些不是。
哪知斷斷續續送進這麼幾個,皇子沒誕下不說,位分未晉陞不說,光是錢財都耗費不少。此徑不通,後人也不再跟著效仿。
誰知到了薛老爺這一代,又起了興頭送進一個女兒,且這人正是薛老爺的嫡長女薛錦容,亦是薛二爺一母同胞的姐姐。本也未抱多大希望,不想倒是成了,如今正身懷龍種,且入宮不過兩年就升到了妃位,已然是執掌一宮的娘娘了。
薛二爺原就是當地出了名的薛霸王,性情乖張、行事不羈、貪奢靡、好美色,自來就是祁安城裡百姓又恨又懼的頭等人物。尋常時候就少有人敢衝撞於他,多數都唯恐避之不及,現今她胞姐在宮中又得了寵,自然行事越加張狂起來。
薛二爺這人,就怕你不捧他,捧了他,他心下一得意,沒準兒就許了你想也想不著的好處。眾人這般一想,越加賣力地在旁鼓吹起來,「還是這週二會討人心,瞧這麼個柔柔弱弱的美人兒,可不就是二爺最喜歡的調調嘛。」
「倒叫我想起一首詩來,叫什麼……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愛賣弄的寧少爺還要顯擺,就叫人「啪」一聲拍中了後腦勺,那人嘖一聲,「酸!且還不應景!」
寧少爺撅了嘴正尋思哪兒不應景了,薛二爺方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你叫什麼名兒?」
佟姐兒又怕又怒,不及怎麼去細想,人已入了薛二爺懷裡。她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又何曾遭人這般褻玩過,便是表哥喜歡不時揩些油,也不曾當眾這般被人羞辱。
佟姐兒淚珠兒止不下來,她就是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這幾個不是好人,只怕是將她當做了周家裡畜養的家妓。嚇得不住在他懷裡掙扎,「放開,不是的,我不是……」
話未說完,就叫薛二爺擒住了下巴,手上圈的更緊,朝著她吹一口氣,方邪笑起來,「這週二倒有些意思,今日原還不愛來,可湊巧來了,如若不然,這等的絕色可不就要白白錯過。」
眾人聽他這話,知道他是真個中意了,剛要再奉承兩句,薛二爺就急不可耐地立起身,美人兒更是叫他攔腰抱起來。
他朝著門外隨時聽候的小廝一揚下巴,眾人便知他這是要走了,心裡正恥笑著果真好好/色。就又見他當著一眾人的面,垂頭在美人兒面色輕啄了一口,末了,還不忘來一句,「香極!待週二回來,替我道一聲謝。」
眾人立時轉化為深深的嫉妒……
佟姐兒渾身打抖,不停在他身上掙扎,可這一點細弱的力道於身長八尺、肩寬背闊的薛二爺而言,實在不值得一提。他刻意隔著棉裙捏捏佟姐兒的腿,示意她老實一點,佟姐兒卻一下子僵住,被抱出了屋,方真的怕起來。
「不是……我不是……不是的……」佟姐兒急地手腳並用掙扎起來,不知自個該怎麼脫險,更怕被人知道了她姓甚名誰,真個毀了閨譽。身/下薛二爺腳步不停,她卻似個將要上案板的活魚一樣奮力掙扎,只盼能有一線生機脫離險境。
佟姐兒又怕又急,心口一下疼起來,手腳漸漸沒了力道,不住顫抖起來,難受地摀住心口喘不上氣來。薛二爺剛發現異常,就聽見她尖聲顫叫起來,「周家表哥!救救我……不是的,我不是……」
週二可謂一路火急火燎回來,他面上還浮著紅霞,見了薛二爺人都抱上了,心裡暗道一聲不妙,「二爺,這是我家表妹,可不是您想的那樣……」趕緊放下來罷,若是叫他表兄弟知道了,可不是要壞了手足之情!
「周家表哥……」薛二爺還未開口,佟姐兒就又叫起來,捂著心口,唇都叫咬白了,還強行忍住疼痛。
「誒,二爺不好,我這表妹犯病了,趕緊抱到屋裡去……」週二正不知怎麼解圍,見佟姐兒一副模樣也還想起來法子,一半慶幸,一半擔憂地抱進了用來小憩的羅漢床上。
合上房門,屋裡只得他與薛二兩個男子,佟姐兒睡在了榻上還強行睜著眼,委屈後怕地只淌著淚,「周家表哥,你可要幫我……」
週二點頭安撫幾聲,喂
餵她吃了佟姐兒隨身帶的藥丸,轉頭來尋薛二,就見他抱手坐在一旁椅上,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
週二頭疼地走近,苦著臉央道:「二爺誒,這是我家表妹,可不是您想的那種。適才不過跟著丫頭走迷了路,您可別再嚇唬她了,這丫頭膽子小的很,回頭要是真一病不起了,一家老小可都要教訓我啊。」
佟姐兒這會子閉了眼睛,藥性下去,心口漸漸不似方纔那般疼。她一面縮在被窩裡回暖著身子,一面在心裡求天告地的想著一會兒見了人該怎麼解釋,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麼不知,只怪她一時心急中了人的計。
佟姐兒越想越心慌,耳邊是週二一疊聲兒的央求聲,她只聽得那被週二喚作「二爺」的,說了一句,「怎麼的?爺看中的人,還需你來同意,爺想將她帶走就能帶走,想叫她就此名聲掃地就可名聲掃地,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薛二爺惱了,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週二摸一摸額上的虛汗,心裡不住罵著自家兩個淘氣的丫頭片子。打定主意不能叫他將人帶走,這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又求告了半晌,薛二還不點頭。他瞧一眼天色,就怕一會兒來尋人了,窗戶紙叫人捅破了,那可就大發了。
彎了半日腰,人家還不放話,一心跟你耗上了。週二心下也有些著惱,抬頭看一看薛二,便見他一雙濃眉時不時擰上兩下,尋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可不就是在瞧榻上躺的佟姐兒嘛!
週二腦子一轉,立時就有了主意,改了策略,不再求他放人,只一股腦兒地說些佟姐兒的事兒,「二爺也是瞧見了,我這表妹身骨弱著呢,自小喪父又喪娘,從小就是個孤女兒。今日本是過來做客,卻叫那該死的丫頭領錯了路,自來養在閨中的小姐,一下見了這麼些個身高嗓粗的外男,可不就要嚇壞了身子。」
薛二眉心沉一沉,嘴上卻還不鬆口,週二只得再接再厲,「你要是真個喜歡她,何不正經上門了來相看,偏要走這作踐人的途徑。這丫頭已經苦了這麼些年,經你這麼再一折騰,我看還是甭折騰了,你要真喜歡就在這辦了她好,要真給帶走了,沒準兒半道上就先給你氣血攻心,香消玉殞了去。」
週二這一席話道完,屋裡靜謐了許久,佟姐兒用被子蓋住臉,終是沒能忍住低低啜泣起來。週二看一看榻上的人兒,又看一看氣定神閒的薛二,他也不過是激下薛二,又哪會真個去告訴他佟姐兒是哪家的,只要解了當下這個僵局,回頭任他教訓都是無怨。
只當還是徒勞時,薛二卻立起了身,他也不往榻邊去看人,只伸出手掌拍拍週二的肩,「給爺護好她,回頭失了名聲拿你是問。」
薛二爺就這般拍拍屁股走人,週二卻急地如那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裡來回走動幾回,才一拍拳頭拿定了主意。
自個家裡週二行事自然方便,尋來一個忠心的丫頭叫她領著佟姐兒原路返回,半道上還折了兩枝梅捧在懷裡,衣裙面容都叫丫頭新整理過,倒也瞧不出甚個異樣來。
這事本也是珍姐兒攛掇的,週三姑娘也攙和了進來。她倆先時還在樂,後頭經了週三姑娘一句,「珍姐兒你這心真毒,我要跟哥哥說去……」
這事才叫週二知道,氣地當時沒打了兩人,兩人畢竟也還年小,一時任性起來行了錯事。這會子見到佟姐兒完完整整回來,再不敢上前欺負她,暗暗把事兒藏在肚裡吃完了席,回到家裡還在擔憂佟姐兒可會上娘那裡去告狀?
回到了自個院裡,佟姐兒一顆心方落下來,一下軟了身子,兩個丫頭忙扶住她,尚還不知生了何事,只以為姑娘逕自一人跟著丫頭折梅迷了路,卻不知佟姐兒經歷了怎樣的險局。
冬日裡,天色暗的早,佟姐兒躺在榻上閉上眼怎麼也睡不安穩,她今日害怕的很,特留話叫兩個丫頭並羅媽媽都同她睡一個屋。
床帳外的蠟燭也並未吹熄,佟姐兒睜著眼睛,腦子裡走馬觀花似的各樣場景現出來,雖是脫了險,心神卻還未回過來,恍恍惚惚熬不住了方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裡,碧霄館傳出一道尖叫,羅媽媽三個嚇了好大一跳,不及穿衣就趕忙起來查看。剛一掀開床帳,佟姐兒就撲上來哭道:「奶母,那個人生的濃眉大眼……身長八尺……他撲上來……嗚嗚嗚……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