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0章 熙和自焚 文 / 君子棠
小南沉默。
「你放心,我既然告訴你這些,就會給你一個選擇的餘地,熱氣球降落後,你可以選擇自行去投靠你父親,也可以選擇被我押著去威脅你父親,選擇權在你手上,我不會強迫你的。」
「我父親……他為什麼要叛國?」小南猶猶豫豫的問。
錦瑟背對著他,看不清表情:「不知道。」
兩相沉默,錦瑟知道小南內心此時正做著巨大的鬥爭,她也不打擾他。
熱氣球一路順風悠悠的往京都飄去,人少了些,負重就少了些,速度比來時快了許多。
天快亮時,熱氣球在一處四下無人的小山包上落了下來。
錦瑟疲憊的瞇了瞇眼睛:「白天飛行太過惹眼,好好休息一下吧,天黑了我們再出發,凌晨應該可以到達京都。」
小南聽話的蜷縮起身子,打起了瞌睡。
一覺睡到黃昏,錦瑟才醒過來,吃了點東西,她點燃了柴火,繼續出發。
小南一直沒說話,直到京都遠遠的出現在眼前時,他才開口道:「錦瑟姐姐,我決定了,我要自己去找我爹。」
錦瑟沒說話。
小南繼續道:「我去勸他不要插手這件事,明哲保身……這樣可以嗎?」
錦瑟笑了笑:「可以。」
「對不起錦瑟姐姐,」小南惆悵的在原地畫圈圈:「我爹現在的位置實在是尷尬,即使他能幫你守住大梁的統治權,皇上已經不在了,大梁的新任君主也不會放過他,他如今唯一的退路就是放棄兵權,不再插手這些事……他是我爹,我沒辦法看著他泥潭深陷。」
「我懂,」錦瑟彎了彎嘴角:「你能這樣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你說得對,楚宸已經不在了,你爹的束縛也不在了,叫他盡快抽身而退吧,」頓了頓,她聲音裡帶了一絲狠辣:「畢竟接下來的事,我也不敢保證結果會如何。」
凌晨,天剛濛濛亮,熱氣球在城外降落下來。
此時天色尚早,隆冬季節,京都的溫度比江南更低一些,路邊落滿了積雪,錦瑟把籐筐裡的東西搬了出來,一把火把熱氣球燒了。
小南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惋惜道:「錦瑟姐姐,做一個這樣的東西挺不容易的吧,幹嘛要燒了啊,我們怎麼回去啊?」
錦瑟笑了笑:「沒關係,你去投靠你爹,他會負責你以後的生活,至於回去……,或許你不會再回去了。」
「那你呢?」
「我?」錦瑟自嘲的笑了笑:「或許我也不會再回去了。」
天大亮後進城,關鍵時期,城門口四處把嚴,進出都要盤查,錦瑟稍作易容,和小南扮成進城走親戚的姐弟,成功的混了進去。
在城南和小南告別,把曾府的位置和崇寧將軍如今所在的地方告訴他,給了他一些盤纏,錦瑟自己則混進了宮。
裝扮成給宮裡送菜的農女,跟著一群衣著粗糙的人成功的躲過了盤查,進了採買司,她趁著眾人都在忙著卸貨,悄悄的躲了開來,迅速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宮女裝,低著頭腳步匆匆往未央宮走去。
只要回到未央宮,一切就都好辦了。
國難當頭,皇上又憑空消失,宮裡人心惶惶,到處都能看到不安躁動的宮女內監,只是大局未定,他們如今還不敢輕舉妄動,不時的有皇衛執著劍在宮裡四處走動,若是看見有人四處散佈謠言企圖鼓動宮人竄逃,立刻就地處決……
錦瑟低著頭急匆匆的往未央宮走,懷中從王安那裡拿來的小玉璋像會發燙一樣,玉璽不在身邊,這是唯一能證明她身份和號令群臣的東西,只是看宮中的現狀,她不由得懷疑這個玉璋還能不能起到作用……
快要走到熙和宮時,身邊的宮女內監突然躁動起來,隱隱的有人在大聲喊:「不好了,熙和宮走水了……」
這下,所有人都往熙和宮的方向跑去,錦瑟心裡一跳,熙和宮走水?
熙和宮在熙和出嫁後一直空置著,怎麼會莫名其妙走水呢?
顧不上細想,她也立刻隨著眾人往熙和宮跑去。
遠遠的就看見熙和宮濃煙滾滾,火光大作,幾乎把半邊天都染了個透,不停的有宮女內監提著水桶進進出出滅火,錦瑟抓住一個慌慌張張的宮女問:「這是怎麼回事?熙和宮不是沒人嗎?怎麼會走水?」
宮女臉上的汗都急出來了,語無倫次的說:「公主殿下在裡面……**!」
說完撇開她的手就匆匆救火去了,錦瑟腦子一炸,熙和在裡面!
她想都沒想撥開人群就衝了進去,前殿裡濃煙滾滾,火舌****著窗口,氣浪逼得人根本就近不了前,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一桶一桶的水澆在窗戶上,可根本就起不了什麼作用,「卡塔」一聲,紅木樑柱被燒斷,緊接著轟隆一下倒了下來,身旁的宮女內監紛紛躲避開來,錦瑟渾渾噩噩的腦子總算找回了點清明,試圖找一處火小的地方衝進去,旁邊的一個內監看穿了她的意圖,拉住她道:「別傻了,火這麼大,衝進去會死的,剛才錦心姑娘就是這樣,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錦瑟一愣:「錦心也在裡面?」
內監點點頭:「熙和公主把我們都支使了出來才放的火,錦心姑娘不聽勸,非要進去,我們攔都攔不住,看這火勢,估計救不了了。」
錦瑟徹底懵了,熙和,你這個傻瓜!
這時門口又傳來一陣騷亂:「連大人。」
「連大人來了。」
錦瑟回頭一看,一身朝服的連桑跌跌撞撞跑了進來,看著濃煙沖天的火光時,眼裡滿是不敢置信。
一陣氣浪撲過來,錦瑟下意識的揚起袖子擋了擋,連桑皺了皺眉,臉上仍然是那種極度震驚的表情,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熙和、熙和……」
他往前緊走幾步想要衝進去,剛才拉住錦瑟的內監又連忙拉住他道:「連大人,火這麼大,您進去是送死啊!」
連桑甩開他的手,掙扎著不管不顧的要往裡沖,幾個內監迅速死死的攔住他,火勢太猛烈了,這樣的情況下不攔著他簡直就是看著他去死。
火燒了整整四個時辰,直到天色暗下來才被徹底撲滅,整個熙和宮淪為一片焦黑的廢墟。
滅火的宮人漸漸離去,只剩下錦瑟和一直怔怔站在原地的連桑。
火即使熄滅了,燃燒過後的灼熱氣息仍然不減,除非下場大雨,不然這廢墟三天兩頭內根本無法清理。
錦瑟見宮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上前拍拍連桑的肩膀,連桑回過頭,看見是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詫異,但很快就恢復平靜。
怔了半晌,他突然撥開燒得支支楞楞的窗戶,走進了廢墟裡。
「連桑!」錦瑟叫住他,這個時候的廢墟還殘留著高溫氣息,貿然進去很容易被燙傷的。
連桑彷彿沒聽見似的,自顧自走了進去,錦瑟不放心,拿起一旁的桶,轉身到外面的小池塘裡汲了一桶水,從頭澆下把自己澆了個透心涼,又打了一桶水急匆匆的跑回宮裡,連桑已經進去了,她咬咬牙,也小心翼翼的邁了進去。
寒冬臘月,一身濕透的她本來冷得牙關直打顫,但一進廢墟裡,熱浪無孔不入的襲來,渾身頓時燙得難受,遠遠的看見連桑,他身上的朝服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臉上,手上到處都是黑乎乎的,但他好像沒知覺一樣,停在大殿位置,一點一點的把燒焦的,還冒著熱氣的柱子搬開,錦瑟知道,他是想找到熙和的屍首。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身後,錦瑟嘩啦一桶水澆在他身上,攔住他道:「你瘋了!這裡溫度這麼高,會燙傷你的!」
連桑甩開她的手,繼續一言不發的搬著焦黑的柱子,臉上看不出情緒,錦瑟見他這幅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怒吼道:「早幹嘛去了,現在人都死了才在這裡假惺惺,你要是真的憐惜她,活著的時候為什麼不對她好一點?」
連桑手上的動作一頓,突然抬起頭惡狠狠的瞪著她,眼刀鋒利得好像想把她洞穿,錦瑟被他凌厲的氣勢嚇得往後一退:「你、你幹嘛?」
連桑冷笑道:「你還有臉在這裡指責我?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嗎?設計讓熙和嫁給我,烏桓就無法和大梁聯姻,現在如你所願,大梁毀了,你還回來做什麼?送死麼?」
錦瑟從來沒見過這麼凶神惡煞的連桑,一時間竟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連桑轉身繼續忙著手上的事,手抓在冒著熱浪的柱子上滋滋作響,不一會兒,他渾身上下就掛滿了傷口。一雙手更是鮮血淋漓。
錦瑟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去幫他。
突然,連桑停住了動作,錦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條燒得焦黑的簷柱下,赫然出現兩具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屍體,其中一具以保護的姿態將另一具壓在身下,看得出來兩人死前都經過了一番極為痛苦的掙扎。
連桑一下子顫抖起來,抖著雙手搬開簷柱,他怔怔的看著被壓在身下的那一具屍體,伸手從她脖子上取出一塊雪白的玉珮,看了半晌,閉上眼睛死死的把玉珮握在手中。
「熙和,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