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感同身受 文 / 長安魂
南喬淵半天沒有說話。
這世上有一種震撼,叫做無言。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也無法想像,墨蓁在蕭府的那段日子裡,過得究竟是什麼日子?
誠然他們認識日久,整個長安也都在傳言,安靖王殿下至孝,卻不得親父歡喜。他也不止一次的見過蕭輒當著外人的面對自己的女兒毫不留情的責罵怒斥,但他覺得,墨蓁再不得蕭輒喜歡,依照她的本事,蕭府中也無人能夠欺辱的了她。他卻不知道,表面上的欺辱,墨蓁這樣的人未必會放在心上,令人心驚的不過是那步步陷阱招招殺機。
在那片外人所不知道的天地裡,她時時提防步步警惕,就連呼吸,都帶了一份下意識的小心翼翼,神經時刻繃緊,眼底幽深晦暗,看四周眾人豺狼虎豹,皆如仇敵。
他見慣她沒心沒肺張揚如火,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囂張跋扈,恃強凌弱,他就是受害者,多少年來都覺得世上有墨蓁這一號人,簡直是蒼天無眼,卻從不知走出他視線的墨蓁,過得是這樣一種生活。
墨蓁不知何時已經將手從他背上收了回來,正斂袖獨自沉思,道:「蕭府裡有些人,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要殺我,我很多次中了招,若不是有舅母給我的藥,我早就死了,哪還有今日風光的墨蓁?」
南喬淵沉默。
風光?
哪裡風光?
表面榮華如許,暗地裡卻殺機四伏。
這種感覺,他懂。
他身份尊貴,母妃是父皇最愛的女人,他自幼所受榮寵,遠在眾兄弟之上,因此也受到排擠,父皇寵著他,護著他,他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只看見父慈母愛,其樂融融,卻忘了他的父皇,不僅僅是他的父親,還是別人的父親,別人的丈夫,更是一國之君。比他小的弟弟們,因為各種原因出了事,他懵懂的不太明白,直到母妃病死的那一天,父皇守在母妃靈前,整個人一瞬間老了許多,面容憔悴,連原本眼中的光彩,都消失不見。
然後他道:「淵兒,從今以後,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誰害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妃死了。因為死了,所以一剎那,很多不明白的事,他都明白了。
原本富麗堂皇的殿堂,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光彩。所有他以前的歡樂與天真,全換做了無知的幸福。
宮廷傾軋,步步危機。
若他學不會保護自己,學不會在那個骯髒的牢籠裡生存,乃至強大,那麼總有一天,他也會向母妃一樣,病死,或者,以各種千奇百怪的方式,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順從的死去。
這樣的事,在皇家,本來就是正常的。
父皇終究不可能保護他一輩子。
皇家的子弟,時時刻刻都處在危險之中,神經似是上了弦,不得一刻鬆懈,一不小心,就是禍根。
所以他開始學著保護自己,學會他不屑的權謀與心機,學著在所有人面前偽裝笑意,學會拉攏利誘或者威逼,學會恩威並施,建立自己的勢力,學會以種種手段,討父皇的歡心,讓父子親情,都染上一層厚重的,權力骯髒的外衣,更是學會在他憎恨的人面前,一言不發的,低下頭顱。
為了有一天,能夠以一種更加高昂的姿態,抬起。
墨蓁斂袖沉思半晌,都沒有聽到南喬淵的聲音,偏頭一看,卻見他趴著,臉貼在床面上,長髮散開順從的熨帖著半側容顏,反倒襯托的他肌膚如玉,容顏勝雪。
她卻注意到他的眼神裡,有一種淡淡的傷感,帶著三分懷念四分無奈,還有一分決絕。
她有點傻了,我說我自己的事,我都不傷心,你傷感個什麼勁?
突然就聽見他說:「父皇走之前,讓我去封地,並且勒令我不得旨意不得進京。」
墨蓁先是一愣,眼神有點茫然,一時間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提起先帝做什麼,少頃,便是恍悟。
她心思通透,很快就明白了南喬淵的意思。
當初她遠在北疆,對長安的事不是很清楚,只隱隱約約聽到過,說是先帝重病,三子南喬淵罔顧人倫,不遵孝道,衝撞聖駕在前,強闖宮門在後,先帝氣急攻心,昏迷數日,醒來之後將其一頓責罰,讓他滾去封地宜州,不得聖諭,不能回京。
當時她還很詫異,這好好的是鬧哪一個?誰不知道南喬淵是先帝最寵愛的兒子,竟然要被趕去封地了?
但這事跟她無關,她也沒多想,如今聽他提起來,也不知怎的,竟聽出了他話中之意。
果然,南喬淵道:「我當時還不懂,心裡也有怨氣,後來父皇死了,我不顧下屬勸阻回京奔喪,跪在父皇靈前,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著是斥責,暗裡是保護。宜州是他的封地,雖地處西北,卻有重兵,更處東西交通要道,經濟繁華,父皇病危,朝中勢力蠢蠢欲動,大哥和二哥是親兄弟,首要對付的就是他。長安地險,只要去了封地,他就是王,誰還能奈他如何?便是有旨意,天高皇帝遠,他便是不遵守,又能怎麼樣?
墨蓁突然覺得眼角有點發酸,脹脹的難受至極,這人表面看著風光,期間危險卻不必她少。箇中滋味,她感同身受。
她將他往裡面推了推,在他身邊躺下,撈過被子蓋上,問他:「那我當初打了勝仗回長安,你怎麼還待在那?」
南喬淵沉默,當初他
的確是打算走的,父皇一心為他,他總不能真的不孝,可就那時候,突然聽到墨蓁將要凱旋還朝的消息。
自從南喬慕成親她自請前去北疆之後,他有近兩年的時間沒有看見過她了。
那時他不顧別人勸阻,無視長安城內風雲詭譎,步步危機,想著再見她一面然後離開,只要一面就好。
他沒有回答,反倒問她:「蕭府中那麼危險,一不小心就能丟了命,你為何不走呢?回到墨門不是挺好的嗎?」
墨蓁笑笑,「是啊,挺好的。外公也讓我回去,回到墨門,我就是老大,沒人敢欺負我,更別說是害我。」她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幾分:「若真是挺好的,我當初又何必回去。這世上有種仇,叫做不死不休,有種恨,叫做綿綿無期。」
「也有種報復,叫做無休無止的折磨。」
南喬淵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掙脫,接著道:「我答應過我娘,不再回長安,當初我食言過一次,如今食言第二次,她大抵要罵我不孝。可總有些事,我放不下,別人讓我不痛快,我又怎麼能讓他們快活?」
他撐起頭從上面看著她,半晌才道:「你就是這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他一隻手撫上她的臉,低垂眉眼裡款款柔情:「既然你這樣,當初怎麼走了?你那時正是位高權重,手掌軍權,異姓王侯,就連蕭相見了你都得客客氣氣的,你不是正好報復嗎?難道還真是因為,」他唇角掀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把我睡了?」
墨蓁啪一下打開他的手,轉過頭很明顯是不想回答。
南喬淵卻不肯放過,將她的臉板了回來,控制住,不肯讓她再轉回去。
若是離得遠點,看見這姿態,還以為是他捧著她的臉,一個將落未落,欲親未親的動作。
「說啊,怎麼不說了?墨蓁,別人不瞭解你,我還不瞭解?把我睡了有什麼好怕的,你就是慌張,也不過一刻鐘,事後裝作若無其事拍拍屁股就走了。莫不是怕二哥知道?」
墨蓁推了他一把,沒推動。
「又或者,是你不想再在長安待下去了。瞧你那晚喝的爛醉,是有什麼傷心事?嗯,你的傷心事一般都是關於二哥的,我想想那段日子有什麼關於二哥的事發生。」抬著下巴想了一陣,還真想出來一個,眼睛一亮,道:「啊,對了,我記得好像是二哥娶的那個王妃,你妹妹她懷……」
墨蓁又推了他一把。
他身體晃了晃,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動作。
一抬頭,就看見墨蓁正以一種怨憤的眼神瞪著他。
他笑:「還真說中你的心事了?」
墨蓁不說話,垂下眼睫。
他低低一笑,緩緩湊到她耳邊,道:「其實吧,阿蓁,別瞧你膽氣大,其實骨子裡也就是個膽小鬼。」
她頓感惱怒,豎起一掌就要劈向他頸後。
就見他將腦袋窩在她脖子裡,模糊不清的說了一句話。
她耳力好,聽了個清楚:「啊,其實我也是個膽小鬼啊。我們都一樣……」
她手一顫,到底沒有劈下去。
她能聽出來其中意思。
她是個膽小鬼,這麼多年,心中一腔情意不為人知,她膽氣大,卻在南喬慕面前失了膽子,什麼話都不敢說,萬千情意,只能藏在心底。
他也一樣。
若非他親自說了,她如何能夠想到他心裡居然……
知道了怎樣,她如今只能裝作不知。他清楚她知道,卻對她的反應很無奈,不敢再說些什麼,也只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這樣對他們都好。
事情一旦說破,便是決裂的開始。
她此次回長安,乃是應皇帝召。南喬淵在某種意義上,是皇帝的敵人。一旦敵人成為表面上的,墨蓁將會站在他的對立面。
這一點,她清楚,他也清楚。
「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別。」
南喬淵立刻抱緊了她,臉得寸進尺的貼到了她臉上。很明顯,他不敢再說些什麼,卻敢做些什麼。
「你陪我一會兒。」
他摟的死緊,像是怕她一個惱怒,就將他給蹦到地上去。
墨蓁掙了一下,沒掙開,只好隨他而去。
三殿下很滿意,臉貼著她的臉蹭了蹭,在墨蓁發火之前,軟軟的不動了。
墨蓁偏頭一看,哦,睡了。
他衣襟還敞開著,露出大半個肩頭,墨蓁眸光閃了閃,別過眼去,伸手給他攏好。
然後等了半晌,等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拿開他的手,起了身,看見他眉頭一蹙,似是要醒來的模樣,忙將一個圓枕撈過來,塞進了他懷裡。
南喬淵將圓枕摟的死緊,蹭了兩蹭,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回自己房間,剛剛到門口,就看見織錦站在牆角,背對著她好像在和誰說話,聽到動靜轉過身,先是一驚,瞬間又恢復正常:「主子。」
他身後似乎有人影一閃,墨蓁狐疑著走過去
,織錦急忙迎上來:「主子,您回來了?」
墨蓁停下腳步,「嗯」了聲,問道:「什麼人?」
織錦笑道:「沒什麼。一個兄弟,來借點銀子。」
「偷偷摸摸的。」墨蓁不疑有他,轉身就進了房間,「跟我進來。」
「是。」
他往牆角一看,正有一顆腦袋冒了出來,滿臉委屈與害怕,正期待的看著他,他眉間狠狠一跳,沖人擺手,示意趕緊滾。
那顆腦袋不甘不願的縮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氣,進了房間。
進去之後發現墨蓁正立在窗前,隔著窗戶往外看,聽到動靜便問:「查的怎麼樣了?身份可有什麼疑問?」
織錦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回道:「身份倒沒有什麼可疑,的確是個家道中落的商戶之女。父親剛剛死了,母親早逝,只留下她一個,沒什麼問題。」
墨蓁回過頭,眉梢蹙起,似是有什麼想不明白,吶吶道:「那張臉……」突然語氣裡就帶了惱火,「世上怎麼可以有那樣一張臉……我還以為……」
那口氣,似是想要毀了,卻又下不了手,滿滿的都是挫敗的無奈。
織錦不忍,寬慰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那樣一張臉也沒什麼奇怪。況且,也不是全像……」
墨蓁搖頭,哪怕是只有七分,也足以讓她失控。
「主子,您為何要留下她?」
墨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自有我的用處。你安排好她,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等時機到了,我自會讓她出現。」
織錦低下頭,似有似無的發出一聲歎息,「是。」
墨蓁重新看向窗外,夜幕沉沉,稀稀落落的掛著幾顆星辰,她看著長安城的方向,好像有什麼東西,蜿蜒潛出,拉來了長安城風雲詭譎的厚重而深沉的大幕。
一直忘了說,其實撲了,數據不好,沒有達到標準。當初編輯說還不如快速結開新,可我不願意放棄,我答應過會寫完,就一定會寫完,所以一直堅持到現在,並將堅持下去。雖然字數非常少,更新又晚,不過我已經很努力改正了……
說到上傳時間,因為課業緣故,一直都是晚上碼字,碼完上傳,那個時間點等待審核通過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生怕時間到了沒審核,就斷更了,我一直覺得斷更不好。
所以今晚暫時是十點,稍後會碼明天的字,保證日後上午九點左右更新。
另外,我昨晚做了個夢。
墨蓁當新娘了,新郎是我不認識的。和另外一個傻乎乎的搶墨蓁,先帝沒死,有大喬和二喬。
但是我沒夢到小喬。
剛夢到墨蓁要洞房時,我醒了,得去上課。
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