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孝順的墨蓁 文 / 長安魂
傻子們目光炯炯,盯著緩緩走進來的人。
傳聞中墨蓁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一身大紅衣裝,這人似乎天生就愛這般熾烈的顏色,舊官兒們的記憶裡,便是墨蓁的戰鎧都是紅色,以往大軍對陣,黑壓壓的人群裡,獨她一身紅衣如火,鮮艷的似要將整個戰場都燃燒,火過之處,皆是白骨。
今日是宮宴,官兒們都穿了官服,就連南喬慕都著了親王袍服,墨蓁卻依舊是以一身大紅出現在眾人眼裡。紅色很多人都愛,卻甚少有人穿,不是合適的人或者合適的場合,穿來顯得俗艷,然而墨蓁出現的時候,不論新官舊臣,皆不可抑制的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且不管臣屬哪派,新官兒們在想,不論這人才能如何,單就容色氣質而言,乃是真真的名不虛傳,他們竟沒見過比這更出色的,南喬淵也美,但畢竟是個男人,跟墨蓁比起來,還是少了些什麼。
舊官兒們一愣之後,眼裡泛起驚歎,多年前墨蓁姿態記憶猶新,再見她,除開沒有多少改變的容貌之外,更多了一分屬於她這個年紀少有的沉靜與從容,一舉一動,一挑眉,一抬眼,一舉步,一駐足,帶著波瀾不驚的笑意,滄桑的眼眸,掩住了內裡利刃般的鋒利。
如果以前的墨蓁是一柄鋒利的刀,殺人飲血,毫不遲疑,長刀劃破長空時,刀面上反射的光,一次又一次的刺傷別人的眼睛。那麼現在,刀依舊鋒利,卻已經學會了掩藏鋒芒,用厚重而不失溫和的表面,藏盡底下一片血紅。
一時間眾人心思百轉。
南喬淵也心思百轉。
他早就到了,沒看見想要看見的人,心情不好,也不想說話,官兒們有眼力,自然也不會叨擾,他懨懨的等了許久,才等到墨蓁來。
然而她一進來,他就郁卒了。
墨蓁長得美,南喬慕長得俊,兩人站在一塊,還真是該死的賞心悅目,哪怕墨蓁穿著男裝,照樣是相配。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兩個是一對。
他黑著臉看了許久,墨蓁似是察覺到了,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僅是一眼,看清他臉色時,就又轉開了,一副根本就不認識他的樣子。
然後朝大殿內掃了一圈,許多人被她那一掃,渾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清醒過來之後面面相覷,直到趙子成領著兩個武官朝兩人行了禮才反應過來,頓時大殿內請安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墨蓁含笑還禮:「眾位大人客氣。蓁承陛下恩旨,重回長安,與眾大人同朝為官。蓁才能淺薄,一向任性胡鬧,日後若有不懂之處,還望眾位大人多多提點。」
眾人連忙回禮,說了許多奉承話,順便介紹下自己,墨蓁帶笑一一看過去,面子上做的夠足。舊官兒們歎息,墨蓁也有城府了。新官兒們卻在想,傳聞中墨蓁凶神惡煞,殺人如麻,不過這人笑瞇瞇的,也沒那麼可怕,傳聞真是不靠譜!
南喬慕被人涼在一邊無人搭理,只好搖搖頭由人攙扶坐到自己排位上,看著墨蓁在眾官兒們中游刃有餘,無奈失笑,笑意中卻帶著些悵然和失落,以前的阿蓁,哪裡有耐心應付這些?難道說真的是時間長了人都會變?
南喬淵卻沒心思想這些,他盯著墨蓁臉上的笑,原本被無視的不快消失不見,一忽兒抱怨她寧願對著一幫糟老頭子笑也不願對他笑,一忽兒卻又想,他家阿蓁笑起來真好看……
墨蓁往殿內又掃了一圈,沒看到某個人,眼神微微一變,眾官兒們默然,有個激靈的顛顛的道:「聽說相爺今日身體不適,已經向陛下告了假,並沒有來赴宴。」
不知誰伸出手來一把提著他的領子給拉了回去,好像還有人往他屁股上踹了幾腳,嘴巴似是被人捂了只能哼哼著,前面擋了一排官兒,以為擋住了墨蓁的視線,殊不知墨蓁全看見了。
舊官兒們心裡在罵那個說話不知輕重的糊塗官兒!傻子!提相爺做什麼!多嘴多舌!
誰不知道墨蓁已經被趕出蕭府,族譜除名,冠了母姓,你現在提起相爺,不就是打墨蓁的臉嗎?
墨蓁的臉是能打的嗎?
眾人覷一眼墨蓁的臉色,見很正常,才輕吁了一口氣。
墨蓁笑了笑,「父親年紀大了,身體又一向不好。我這些年沒有回來,未曾於父親膝下盡孝,實為不該。如今又怎能為區區一宴,勞動父親病體。眾位大人,請入席吧。」
那個被踢得糊塗官兒是近兩年才調上來的,對墨蓁和蕭輒的事知道的不是那麼清楚,此時被人踢了,又聽人胡七胡八的說了一通,頓時脖子一涼,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又聽見墨蓁這句話,心裡生出那麼一丟丟的感動來,同僚皆說安靖王殿下至孝,果然不是假的。
其他的官兒們也作如是想,百善孝為先,以前墨蓁據高位,總是闖禍,卻能夠一直在高位上待下去,孝順的緣故佔了大部分,先帝甚至因她而屢次斥責相爺,虧得墨蓁不計較。
換了沒良心的,這麼無情的父親,早就自除族譜了。
年紀大一點的官兒們有點感慨,年輕的時候想著兒子傳宗接代,年老的時候卻總念著有一個孝順女兒於膝下承歡。墨蓁這樣的好的女兒,又是嫡女,放在別人膝下,那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相爺倒好,把人給趕出去了。
南喬淵曉得他們心裡在想些什麼,忍不住鄙夷,都是糊塗東西,墨蓁要是孝順,天下就沒有不孝順的人了好嗎?
他趁人不注意,偷偷給墨蓁揮了揮手,墨蓁裝作沒看見,再往室內一掃,鎖定一個人,走了過去,對著那個因她走過去而臉色漸漸難看起來的人一躬到底,「舅舅。」
南喬慕突然咳了咳。
南喬淵猛地捶自己胸口。
趙子成剛灌了一杯酒,猛地噴了出來,慌忙將酒杯擱的遠遠的,轉過頭去。
其他官兒或已入席,或還站著,或還在三三兩兩聚著說話,聽見這一聲稱呼,老官兒們看過去,一愣,接著轉了頭,肩頭抖動幾下。新官兒們看過去,也是一愣,繼而鋪天蓋地的感動洶湧而來。
相傳安靖王殿下至孝,真真正正的名不虛傳。
她喚舅舅的人是誰?
乃康王南景宣也。
康王是誰?
老康王的唯一嫡子,十九年前承襲康王爵位,前康王乃是先帝的親叔叔,現康王,就是當今陛下,礙於家禮,也得喚一聲堂叔。
南景宣和墨蓁有什麼關係?
沒有。不過他妹妹瑞安郡主與墨蓁有關係。
一個是庶母,一個是嫡女。按照常理來講,墨蓁喚他一聲舅舅,也是理所當然的。
理所當然的事,南景宣的臉色卻難看的緊。
新官兒們不解他臉色為何如此難看,覺得他特小氣,傳聞相府的瑞安郡主對墨蓁從來就不好,暗害之事屢次有之,墨蓁是嫡女,要是不耐煩,完全可以不應付,康王是瑞安的親哥哥,向來同仇敵愾,自然也可以在不應付的名單裡。然而現在,墨蓁大禮如儀,叫一聲舅舅,果然是個大度的漢子。
老官兒們卻在想,墨蓁對蕭輒至孝,對瑞安也算孝順,可對這個第二常找墨蓁的人,墨蓁還真不怎麼待見。康王也不待見她,因為他妹妹入了相府,名分上卻只是一個妾,至今仍未扶正,康王心下惱恨,惱上了墨蓁,不肯承認兩人舅甥關係,因為一旦承認了,別人就會想,啊,康王是她舅舅,康王妹妹是她娘……不對,是庶母……
這個臉,他們康王府可丟不得。
墨蓁卻偏偏要喚,每次一見他,都是大禮如儀,蹦出清脆的一聲:「舅舅。」
那純屬是為了羞辱他!
舊官兒們大都曉得這個事,每次墨蓁在人前喚的時候,常常要笑破肚皮,看康王吃癟,很多人都開心的緊。
墨蓁也開心的緊。
反正蹦出這兩個字又不會少她一塊皮,叫也就叫了,那時候的墨蓁,將讓自己討厭的人不舒心,當成第二樂趣。
第一樂趣是整南喬淵。
她直起身子,含笑看著康王黑沉的臉色,康王怒極,一拍席案暴站而起,「你……」
墨蓁已經笑吟吟的轉了身,「啊眾位大人,我的位子在哪兒呢,哎呀我樂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有往日交好的重臣笑了笑,上前引坐。
墨蓁一看,又郁卒了。
南喬淵在她旁邊笑的很開心。
墨蓁沉默了一會兒,轉頭對一旁侍候的內室道:「勞煩公公,給我換個位置。此處臭氣沖天,令人倒足胃口。」
殿內竊笑聲更響。
墨蓁不喜歡南喬淵,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難怪不願意跟他坐一塊兒。
南喬淵表面在笑,牙卻也在咬,他呵呵的樂了,行,你等著。
被點名的內侍睜著眼睛愣愣的看著她,又看看南喬淵,不知道該怎麼做。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南喬慕咳了一聲,對那內侍道:「無妨。搬來我旁邊就是。」
可他右手處是康王,墨蓁也不想挨著他,南喬慕便指揮內侍將墨蓁的席位搬到他左手邊,眾臣嘩然,宴會這種場合,由來按尊卑排位,南喬慕和南喬淵是當朝兩大親王,陛下在丹陛之上,下首兩人自是第一,南喬慕將墨蓁席位安排到他左手邊,那可就排在他前頭了。
南喬慕卻不在意,對象是墨蓁,自然是怎麼高興怎麼來。
南喬淵恨的牙癢癢,卻偏偏還不能開口留人。
墨蓁很滿意,剛想讓內侍將席位挪過去,就聽得一聲長長的通報。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