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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羨慕嫉妒恨 文 / 長安魂

    入夜,勤政殿中燈火通明,宮人肅然站立,一隊小太監井然有序的走近殿中,為首的一個端著熬好的湯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苦味,進去不久,這隊小太監就井然有序的出來了,裡面傳來說話聲。

    「父皇,您的病還沒好嗎?」

    南喬梁剛喝了藥,口中泛苦,眉心微微凝起,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南承弘在旁邊坐著,面前是個小書桌,桌上擺著房四寶,宣紙上寫了兩行字,太子執著筆,擔憂的看著南喬梁。

    南喬梁不欲他擔心,笑道:「太醫說了,沒什麼大礙,弘兒別擔心。」

    太子突然放下筆,站起身,怒道:「太醫每天都說這些話,每次都說父皇沒有大礙,可父皇還是一直喝藥!兒臣病了,喝幾天藥就好了,父皇怎的一直喝?!」大步繞出書桌,萌萌的小臉上大大的眼睛圓瞪著,滿是憤怒,「太醫是做什麼的!連父皇的病都治不好!一群庸醫!要他們還有什麼用!砍了算了!」

    顧順安撫道:「太子殿下,這群庸醫要真砍了,就沒人再為陛下治病了。」

    南喬梁倒是笑了笑,伸手對他招了招,「過來。」

    南承弘順從的走過去,被他拉住了手,攬在懷裡,太子彆扭的掙扎了一下,「父皇,兒臣是大人了。」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您抱了。

    皇帝詫異的瞪大雙眼,「咦?弘兒前兩天不是還哭著鬧著要父皇抱嗎?都九歲了,大孩子了是不是?」

    太子小臉突然漲的通紅,臉頰一鼓一鼓的,長長的睫毛一顫,又一顫,明明沒有哭,可瞳眸裡卻帶了水光,水霧迷濛,紅嘟嘟的小嘴一癟,委屈道:「兒臣沒有哭鬧。」

    周順肩頭一抖一抖的,太子長了一張萌萌的小臉,眼睛大大的,委屈的時候怎麼看怎麼像哭。

    太子更加委屈,他只是習慣性的撒嬌,真的沒有哭鬧。

    「好好好,沒有哭鬧。」南喬梁一笑,「弘兒,你告訴父皇,為什麼要讓墨蓁做你的太傅?」

    他雖然日理萬機,政務繁忙,但對這個兒子還是瞭解的,出了名的小心眼,誰欺負他了,他就要欺負回去,可謂是睚眥必報。又天性奸狡,肚子裡一堆餿主意,這一點也不知道是繼承了誰。墨小天將他推下水,他醒來後一直叫囂著要給他好看,後來卻突然改了主意,要說沒貓膩,他可不信。

    太子圓圓的眼珠子轉啊轉,飄忽不定,「哪有什麼為什麼?我就是想讓她做我師傅嘛。別人都說她多厲害,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厲害!要是她教不好我,就證明她沒本事,沒本事的人,哪裡涼快滾……就到哪裡去。」

    皇帝似笑非笑的瞧著他,這話真真假假,又只說了一半,他也聽不出來最終意思是什麼。

    「你就不怕她打你?」

    「她敢?」太子睜大雙眼,圓滾滾的盯著他爹,「我是太子!她怎麼敢打我?」

    他在上書房的時候,也總是闖禍,惹太傅生氣,太傅都不敢打他,因為他是太子,犯了錯自有底下的人受著。墨蓁要是敢打他,那就是以下犯上,他就可以抓住他打板子了!

    有人就是這麼說的。

    皇帝呵呵一笑,別人或許不敢,但是墨蓁,她確實敢,他兒子又是個不省事的,真要惹惱了墨蓁,提刀子砍下去都有可能。

    她咆哮過金殿,對吼過帝王,踹過重臣,毆過親王,砸過太后娘娘給她的賞賜,還曾經甩過當今皇后一個耳光!

    墨蓁能活到今天,簡直就是個奇跡。

    兒子啊,你年紀還小,不知世事險惡,人心難測……

    他抱著太子,收了笑容,認真的道:「弘兒,你聽父皇的話,明天見了墨蓁,一定要乖乖的,懂嗎?千萬別惹她生氣,要不然,父皇都救不了你。」

    太子不以為然。

    「聽話。」皇帝語氣嚴厲了些。

    太子勉為其難的一點頭,皇帝舒了口氣,兒子再頑劣,索性還是聽他的話的,殊不知,他兒子心裡正想著明天怎麼給墨蓁一個下馬威。

    壽康宮。

    皇后遞上一杯參湯,服侍太后飲下,太后看了看她,道:「太子那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突然……」

    皇后恭謹道:「臣妾也不知弘兒究竟怎麼了,臣妾說什麼他也不聽,只要墨蓁做他太傅。那墨蓁性情那麼粗魯,大字不識一個,怎麼能……」

    她越想越氣,「可陛下竟應了……」

    太后看見她眼底淚光,安撫的拍拍她的手,「皇帝的心眼兒就是偏的,總是袒護墨蓁,太子受了委屈,也沒見他有什麼反應,反倒是護著墨蓁的小崽子……」

    皇后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一暗,沉默不語。

    太后怎麼能看不見,問道:「又怎麼了?」

    皇后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臣妾聽說,外面都在傳……」湊到太后耳邊,說了幾句話,太后臉色一變,怒道:「胡說八道!皇室正統怎麼能任人……」

    「母后。」皇后握住她的手,太后氣息一滯,看了看左右宮人,知道自己剛才也是失言了,只好深吸口氣,緩聲道,「外面的奴才亂嚼舌根子,你也聽聽也就算了,怎麼還能當真?」

    皇后低著頭道:「臣妾還聽說,陛下也讓那孩子同太子及四皇子一起上課呢。據說陛下還要立那孩子為世子,這可是獨

    一份的恩寵……」

    太后聽了,也是心煩意亂,卻斥責她道:「你胡思亂想些什麼?有閒心想這個,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你說說,皇帝有多長時間沒去你那裡了?」

    皇后臉色一白,吶吶道:「陛下身體一直不好……」

    「不好?不好這個月去了多少次詠月宮?傅氏那個賤人多少年盛寵不衰……」她說到傅氏兩個字的時候,咬牙切齒,怒火一下子爆發,胸口一起一伏,皇后急忙安撫,太后恨恨道,「跟她那個姑姑一樣,天生就是個狐媚子!專門勾引男人!」恨到極處,反倒笑了,「可再盛寵又如何?皇后的位子還是我們徐家的!她和她姑姑,始終矮人一頭!見了哀家都要行禮!……」

    「母后,您息怒。」皇后撫著她的手,低聲道,「別為了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身子。」

    「說得對。」太后緩過氣來,又笑了,「那個賤人死了,哀家還活著,哀家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當然要好好的……總不能讓別人如意了去!你記著,後位只能是我們徐家的,太子位也只能是弘兒的,誰都搶不走,傅氏的兒子也一樣……」

    「是……」

    皇帝將太子交給墨蓁,其實很多人都不看好,就連趙子成這個一向擁護墨蓁的都大著嗓門說了一句:「墨蓁那個小兔崽子,大字不識一個,當初寫公的時候還要找軍師代筆,軍師寫了,明明是她自己看不懂,卻死要面子不肯承認,打了軍師一頓板子斥令他重寫,軍師寫了十幾遍她都不滿意,把軍師屁股都打爛了……」

    擁護皇朝正統的忠臣本來就憂心,聽見這話更加有心,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請陛下三思,陛下扣準了太子意願,始終沒有回應。臣子們憂心如焚,太子本來就頑劣,再碰上這麼個老師,還能學出什麼來?

    於是一時間,安靖王府的大門都快被人踩爛了,墨蓁煩不勝煩,直接關了大門謝客。還有人拐道去了相府,探望總是生病不朝的相爺,相爺抱恙,不便見客。

    臣子們有一種國家無望天要亡我的黑暗感。

    後來又聽說,晉元元年新科狀元郎元豐羽告老還鄉,將走的那一天,在城門外望峰亭被墨蓁攔下,墨蓁請他回去繼續擔任太子的化老師。元豐羽誓死不從,一柄匕首抵在脖子上威脅墨蓁:「你要是逼我!我寧願去死!」被墨蓁一記手刀砍昏,扛了回來。

    其實那天情況是這樣的。

    墨蓁:「你跟我回去,我保證太子再也不會欺負你。」

    元豐羽:「不回。以前陛下也跟我說太子再也不會欺負我了,哪一次成真了?」

    墨蓁:「我說真的,太子要是欺負你,我就幫你欺負他。」

    元豐羽:「不回。你別誆我!那是太子,你敢欺負他?」

    墨蓁:「你也知道我,大字不識一個,我教他武功還差不多,至於其他的,我真心不懂。你是狀元郎,還這麼年輕,告什麼老還什麼鄉,跟我回去,高官厚祿……」

    元豐羽:「不回。高官厚祿,我也要有命享!我老婆剛給我生了個兒子,我還不想死!」

    墨蓁:「……你人氣節哪兒去了?怎麼這麼貪生怕死?」

    元豐羽:「哼!你知道我廢了多大力氣才讓陛下准許我告老還鄉的嗎?!」

    墨蓁:「我警告你,要麼你跟我回去,要麼把命留在這兒!讓你老婆孩子成孤兒寡母!哦我瞧你老婆長得挺漂亮,應該很多男人喜歡吧?」

    元豐羽:「你威脅我!」

    墨蓁:「對。二選一,我不逼你,你自己選!」

    元豐羽:「你!你為什麼要找我!」

    墨蓁:「因為別人都跑了。你是我唯一一個追上的。」

    元豐羽滿腹怨氣,不甘不願的回了長安,厚著臉皮向皇帝討回了自己的辭官折子,憂國憂民的重臣們看見他,於黑暗裡終於窺見了一點光明。

    於光明中,忽略了元豐羽如死灰一般的臉色,感動於他為國為民奮勇獻身的大無畏精神。

    同時也慶幸,元豐羽年紀雖輕,卻得皇帝寵信,早已入了內閣,是五大學士之一,天下士子心中威望甚高,真要走了,豈不寒了士子們的心?

    元豐羽揣著這大無畏精神,懨懨的去上書房上課,墨蓁說了,要是太子再欺負他,她就在下午的騎射課中幫他欺負回來。

    其實他想說,他不需要欺負回來,他只想不被欺負。

    太子尚是皇子時,就是上書房中最調皮搗蛋的一個,因為天生體弱,吹不得風,一個月裡有二十天不來上書房,剩下的十天裡,但凡闖了禍,太傅斥責,他就裝病,裝起來沒完沒了,最後導致受到懲罰的反是老師。後來當了太子,更是變本加厲。元豐羽時任太傅兩個月,就忍不住辭官,兩個月裡,他悲慘的遭遇可以寫成一本書。

    他被扒過衣服,燒過頭髮,吃過噁心的蟲子,還被毒蛇咬過,被假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砸斷過腿,現在還沒好徹底,他本想借傷告假,奈何陛下不准,曾經握著他的手老淚縱橫一口一個愛卿的叫,叫的他最後只得放棄。

    如今重新踏入這上書房,他滿是忐忑,不知道裡面那個小太子這次會怎麼收拾他,可他一直待到下課,都是平平安安的,他探出頭往外一看,太陽還是東邊升起來的啊。

    再回過頭,太子衝他呵呵的笑,笑的他毛骨悚然。

    太子不屑的轉過頭,欺負一個人算什麼,欺負得了墨蓁才算是本事!

    r/>下午到了騎射場,太子身邊跟著四皇子南承昭,比他小了一歲,個頭倒差不多,兩人身後跟著宮人,四皇子道:「太子皇兄,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騎射課嗎?今天怎麼來了?弟弟聽說安靖王脾氣很不好,總喜歡動手打人,父皇交代我,要我看著你,可千萬別惹人生氣。」

    小太子狠狠道:「我什麼時候惹人生氣過?墨蓁那個人,三叔叔整天說她壞話,可見人是極其不好的!也只有父皇才護著她!」

    四皇子道:「父皇也是為了太子皇兄好。」

    小太子脾氣倔,一向聽不進去人勸,兩人默默的走,到了騎射場,沒看見墨蓁,看見場內有兩個人正在糾纏,仔細一看,卻是南承卓和墨小天。

    南承卓小孩子心性,崇拜英雄,墨蓁在他眼裡就是個大大的英雄,墨小天自然是個小英雄,小英雄功夫比他好,他就纏著要學,為了吃了許多苦頭,難得他金尊玉貴錦衣玉食長大的,至今一句苦都沒叫過,墨蓁雖然不喜歡蕭芣,對這個孩子倒是欣賞,在安靖王府的那些日子裡,偶爾還會提點一下,功夫倒也有些進步。

    兩個人糾纏在一塊,誰也不讓誰,太子和四皇子在不遠處看的眼睛也不眨,四皇子羨慕的道:「據說那個就是安靖王的世子,很厲害的。」

    太子也有點羨慕,他身體不好,又被呵養慣了,吃不得苦,在騎射場什麼都幹不了,反倒要遭人恥笑,索性就不來了,其實他也想要個好好的身體。

    上次墨小天就那麼輕飄飄的一推,很隨意的樣子,他卻像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不可控制的就掉下湖了,今日再想起來,也覺得有點羞愧。羞愧過後,就是惱怒。

    確切的,那種惱怒,叫做羨慕,嫉妒,恨。

    因為自己沒有而別人有。

    因為自己每天只能待在房間裡,一起風連窗戶都要關,下了個雨室內都要升起暖爐,冬天更是連門都出不去,藥罐子一樣癢,可身體還是越來越差。

    而別人卻能夠見到陽光,雨水,享受風拂過的那輕柔的美好,可以肆無忌憚的跑,跳,玩玩鬧鬧,可以上樹,騎馬,拉大弓,馳聘縱橫。

    他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練功夫,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昏迷了好長時間,醒過來後就看見母后哭的紅腫的雙眼。

    以往每次春獵秋狩,他求父皇帶他一塊去,父皇總說,你身體不好,還是在宮中養著,四皇弟卻跟著去了,回來之後興致高昂的跟他說,他和父皇一起騎馬了,還打了獵物,父皇給他烤了肉吃,晚上陪他睡覺的時候,還跟他說大將軍騎馬打仗的故事。

    說的最多的便是墨蓁。

    四皇弟回來之後,將故事完完整整的說給他聽,他一面裝作不在乎,毫無興趣,一邊卻偷偷豎起耳朵,聽得很認真,聽到刺激處,差點叫出來。

    父皇說墨蓁是個英雄。

    四皇弟也說墨蓁是個英雄。

    三叔叔告訴他說墨蓁是個狗熊,他面上同意,心裡卻偷偷的說,其實墨蓁真的是個英雄。

    因為他也想做個英雄。

    騎馬,打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草原上縱橫馳聘,風聲烈烈,刮在臉上如刀割一樣疼,心裡卻很暢快,揮舞著大刀,將來犯之敵殺個人仰馬翻。

    可惜他不能。

    他的生活永遠都是小心而謹慎的。

    突然有人碰了碰他,他定神一看,卻見那糾纏的兩個人已經分出了勝負,墨小天毫不意外的又贏了,南承卓滿身大汗坐在地上好像很習慣的樣子,墨小天將他拉起來,兩個人各種手舞足蹈,無意間看見太子兩個人,墨小天一怔,南承卓上前見禮。

    墨小天卻對著病秧子般的太子很是不滿,雙手環胸,陰陽怪氣的道:「喲,這不是太子殿下嗎?病好啦?沒事了吧?我就說,太子殿下身體一向硬朗,怎麼可能落個水就大病一場呢?太搞笑了是不……」

    太子一張臉漲的通紅,眼裡又習慣性的水霧迷濛,粉嘟嘟的唇又癟了,墨小天看見,哇哇大叫:「不是吧?哭了?啊呀,我不就說了兩句嗎?你至於哭嗎?你都多大了,我兩歲的時候被我爹打都沒有哭過!你倒好,還沒人打你呢,你就哭了,我爹常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是男的嗎?不會是個女孩兒吧?」跑過去對著他的臉左瞧右瞧,驚喜道,「長得這麼漂亮,說不定真的是個女孩子呢,我瞧瞧先……」說著就去扒太子衣服。

    太子眼角閃著淚光,咬著唇,氣的唇瓣瑟瑟發抖,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瞪著圓圓的眸珠憤怒的看著他,見他真要來扒自己衣服,氣急敗壞伸手就去推他。

    「噗通」一聲,他自己被摔到了地上。

    四周有驚叫聲,四皇子和南承卓急忙伸手去扶,遠處宮人也急急奔來,墨小天居高臨下的指著他,不敢置信的大叫:「你打我?!我好言好語的跟你說話,你竟然打我?這太沒天理了……」突然又哈哈大笑,「笑死我了,原來你摔倒了還要人扶才能站起來!哈哈哈……」

    太子本來就要站起來,聽見這話,又氣的掙開扶他的手,剛起了的半個身子又重新摔到地上,更加狼狽,他咬著唇,心裡委屈至極,卻又倔強的不肯讓眼淚掉下來,雙手撐在地上,努力要站起來,耳邊墨小天還在大笑,他眼淚突然啪啪的掉在草皮上。

    笑聲突然有沒有了,一雙腳出現在他眼底。

    靴子是大紅色的,順著看上去,仍舊是大紅色的綢褲,交領勁裝,然後是一張臉。

    一張冷淡的,甚至

    可以說有點漠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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