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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最烈的女人 文 / 長安魂

    太子畢竟是太子,是一國儲君,將來便是天子,周邊諸國之形勢,是他必須瞭解的。

    墨蓁自認不是個好師傅,書上的大道理她不會講,但關乎這些事,她認為該說的,自會一字不落的告訴太子。

    「我曾經深刻瞭解過北方部族的習性。北方部落裡的人,都是在馬上長大的,一向以長生天之子自居。並且把自己的搶掠行為辯解為是長生天的旨意。我天朝上國,地大物博,有著一切草原上沒有的東西。譬如這瓊各樓宇,美衣華服,這些美麗而精緻的東西,他們一方面不屑,一方面卻又來搶,總是認為這天底下最美麗的東西合該天下最強壯的勇士來享用。」

    「而我國中人民,瘦弱,懶散,自私自利,就像是養在溫室裡不堪一擊的羔羊,怎麼配享用這些東西?」

    太子瞪大眼睛道:「我們自己的東西,自己不享用,難道給他們嗎?」

    墨蓁摸摸他的頭,笑了笑:「所以他們忽略了一點。這些美麗的,精緻的,他們不屑卻又搶掠的東西,恰恰是我們這些瘦弱懶散而又自私自利的人創造出來的。我記得以前,你祖父教我讀書時,說起北方部落的人,斥了一句『蠻夷』。」

    「化外之民,不通教化。」太子道,「前幾天元師傅跟我說起過。元師傅還說,他們瞧不起我們是懦弱的羔羊,我們還瞧不起他們是粗俗的蠻人呢。成天只知爭強好勝,呈莽夫之勇。」

    「再說了,誰說我們是羔羊了?他們這麼多年都來打我們,也沒一次打得過的呀。哪次不是被我們打的屁滾尿流,偏偏學不會長記性。」

    「你說的沒錯。」墨蓁欣慰的笑了笑,「這些人骨子裡流的就是叛逆的血。你別瞧著他們現如今對我們歸順,其實心裡卻從未真正歸順過。你強的時候,他就聽你的話,你弱的時候,他就反過來打你。歷史上有一出五胡亂華,便是例證。我當初勝了他們,各大部族首領皆簽了降書,可你看著,這些年裡,邊疆何時真正太平過?」

    太子撓頭想了想,一陣苦惱,墨蓁淡淡道:「若是想不起來,回去之後找元豐羽要些書,好生看一遍。」

    太子的臉更苦惱了幾分。苦惱過後便問,「那為什麼不徹底滅了他們呢?豈不是一勞永逸?」

    墨蓁失笑道:「真要能滅了他們,豈不是好?可這哪是簡單的事?他們要是打不贏,就會跑,跑到草原深處去,我們的人不熟悉草原環境和氣候,更軋不過北部寒冬,根本就追不到。只要他們還剩下一個人,就能繁衍出一個種族。再說,就是真將他們滅了,還會有另外的部族在草原上生活。受環境所制,為了自己能活下去,還是會來打我們。」

    「我跟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你,我們周圍有很多國家,他們每一個都在覬覦我們,歸順也好,敵對也罷,你始終不能徹底相信,須得時時提防。至於怎麼對付他們,我只會打仗,這事你回去還是請教你父皇。」

    太子似懂非懂的點頭。

    墨蓁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仿若因為使團的到來,而想起了過往那些征伐歲月,想起了那個歲月裡戰場上燃燒的最熱烈的火光,突然道:「你看著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

    她語氣很是平淡,太子卻從中聽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跟墨蓁站在一塊兒,低下頭看著下面形形色色的人們,他們或喜或怒,或哭或笑,不一樣的表情,不一樣的面孔。

    墨蓁又道,「你前不久,尚且為自己抱屈,其實我也知道,我說再多的話,你心裡總歸有些委屈。若將來有一天,你成了天子。」她一手指著下面的人,從左到右劃出一道微妙的弧線,緩緩道:「自會懂得天子的難處。」

    太子沉默。

    半晌後,她低下頭,道,「你難得出來,今日就晚些回去,我讓小天陪你去轉轉,看看民間的新奇玩意兒,不過不能玩得太晚,時間到了就得回去。據說明日有晚宴,款待赤那及卓力格圖小王子,你是太子,自然要出席,回去之後好好準備,莫失了一國太子的身份,讓人看了笑話。不然,就別再想出來了。」

    太子眼前一亮,按捺住滿心激動,連連點頭,急急忙忙的就拉了墨小天的手下了樓,墨蓁笑笑,示意織錦及暗衛跟著,自己一個人又坐了下來,慢慢的喝茶。

    她對太子的安全很是放心。

    太子是第一次出宮,看見什麼都好奇,想帶些回宮裡去,又怕墨蓁罵他玩物喪志,墨小天小手一揮,大氣道:「沒事,我爹不管這些。」

    墨蓁是那種只要你完成你交給他的任務剩下時間隨你怎麼瘋瘋到什麼程度都不會管的人。

    太子於是放了心,從這個小攤跑到那個小攤,瞅見喜歡的沒見過的一律放進織錦隨身帶著的袋子裡,街邊有賣糖葫蘆的,他沒吃過,買了一根來嘗,後來把所有的糖葫蘆都給買了,墨小天哎哎勸:「我爹都不讓我吃這麼多,說會壞牙。」

    太子不聽,順手塞給了他兩根,表示已經吃膩了這玩意兒的墨小天將冰糖葫蘆咬的腮幫子酸。

    後來太子還買了好多東西,都是些小玩意兒,但吃這一方面,織錦不肯付錢。說太子身子要將養為上,外面的東西太雜,又太髒,傷了太子嬌貴的胃,他承擔不起。

    ……

    太子回去之後很是興奮,先去皇帝那裡鬧騰了一番,偷偷摸摸的把他藏下來的兩根糖葫蘆給他爹吃了一根,其他的糖葫蘆早就被墨蓁給強行沒收,順手發給了街上的小孩子。這兩根,還是他好不容易藏起來的。

    皇帝看見的時候,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很是想

    要斥責的模樣,但一看太子大獻慇勤瞇著眼睛求讚賞的模樣,想罵也罵不出來。

    太子回東宮的半路上遇見四皇子,興致勃勃的拉著他,將剩下的那根糖葫蘆給了他,還跟他講了今日出宮的事,說的口沫橫飛,天花亂墜,只是那小口氣,怎麼聽都有點得意炫耀的味道。

    他從未出過宮,連皇宮都沒走全,平日裡活動的地方,也就是自己宮中周圍幾丈地,走遠一點,誰都不敢同意,所以以前聽他家四弟說起跟父皇去狩獵的事跡,很是羨慕嫉妒恨,但他覺得,他家四弟就算跟著他父皇出去過,也未必見過民間,所以他想著,這是一件很驕傲的事,可以用來顯擺的那種。

    四皇子不動聲色的道:「姑姑說了,如果這個月我的功課能夠按時完成,且騎射功夫再上一層,她也會帶我出去的。而且她還會親自教我武功,父皇說姑姑武功好厲害的。」

    太子:「……」

    他賭氣的瞪了一眼四皇子,轉身回東宮,四皇子跟在他身後,慢慢道:「皇兄,父皇說了,明天晚上宴請塔塔兒部的使者,裡面有個小王子,所以父皇讓我們都出席。那個小王子,你今日看見了嗎?」

    太子想著今天看到的那個小少年,點點頭:「見到了。長得不咋滴。」

    一點都沒有他萌,一點都沒有他可愛,一點都沒有他長得討人喜歡。

    他今天憑藉著長相免費得到了好多小玩意,那些人喜歡他喜歡的都不收錢了。

    四皇子又道,「據說那個小王子天生神力……」

    太子又想起墨蓁對那個卓力格圖的評價,心裡不屑道,誇大其詞。

    可他心裡也知道,墨蓁說的是實話。

    皇帝設宴崇明閣,款待使團眾人,墨蓁不喜歡這種宴會,卻知道推脫不得,只好應了。臨去前站在大鏡子前收拾儀容,南喬淵在她身後道:「這個孛日帖赤那,幾年前倒是來過一次,我有些印象,這個人看似粗狂,其實不是個簡單人物,打起交道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墨蓁也道:「我以前跟他在戰場上也敵對過,是個用兵好手,而且武功高強,是草原第一勇士。不過真說起來,他可不單單是個勇士,這可是塔塔兒部少有的聰明人,別人還在叫囂著殺伐攻略,他卻早已學會了智謀與詭計。他是罕王帳下少有的主張部落裡的人學習中原化,引進天朝技術的人。為此很是受到一幫老臣的排擠。」

    南喬淵挑眉,「那倒是有點聰明。」

    墨蓁整理完儀容,轉身道:「不過罕王對他卻極為寵愛,他是罕王最小的弟弟,當初王權爭奪,罕王其他的兄弟都死了,唯獨這個活了下來。不僅活著,而且現在手中還握著塔塔兒部王帳下一半兵力,這可不尋常,別說都說這是罕王寵愛,其實是這個人,有著過人的手段。」

    她看見南喬淵領口有些亂,蹙了蹙眉,上前去伸手拾整,繼續道,「我在草原上待過一段日子,對他也有些瞭解。他表面粗狂,實則細心,善於隱忍,表面上對罕王忠心耿耿,私下裡與其他部落的人來往甚密。罕王老糊塗了,看不出來,其實聰明人都知道,他可是盯著罕王的位子的。」

    說完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南喬淵的聲音,她疑惑的抬起頭,見他正定定的看著他,神情發怔,眼裡有一種她說不明白的光芒。她手下動作一頓,凝眉道:「怎麼了?我和你說話呢?」

    三殿下眼中柔情足以膩死人,墨蓁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迫切移開目光,無意間掃到自己忙活在他領口的手,頓時就明白了。

    她心裡臊得慌,想著這動作是怎麼開始的來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怨怪的瞪了他一眼,覺得他反應有點過了,剛想把手收回來,卻被他一把抓住。

    她的手冰涼如玉,他的手心溫度卻燙得驚人,一被抓住,她心裡一顫,下意識的想把手給抽出來,卻不知為何,被他抓著的手使不出絲毫力氣。她被他綿綿軟軟的目光看的心也綿綿軟軟,忍不住心裡歎口氣,面上正色道:「別胡鬧,還要進宮呢。」

    南喬淵就是捏著她的手不放,還輕輕揉捏了幾下,盯著她的唇,想著就這麼吻下去她是不是會一巴掌把他扇開,又覺得吻一下被扇了也是值當的,正打算付諸以行動,外面織錦敲了敲房門,道:「主子,慕王殿下來接您了。」

    南喬淵的臉立刻黑了下來。

    墨蓁聽見這話,就知道不好,一見他黑臉,頓時頭疼,三殿下捏著她的手,咬著牙問道:「你跟他約好的?」

    墨蓁的牙嘶嘶的疼,解釋道,「沒有。我哪曉得他做甚來接我。」

    外面織錦回答:「主子,慕王殿下說您記性不好,總是忘了時間,反正大家是順路,他便順路來接一接您。」

    墨蓁只覺得自己的手指頭快被人捏斷了。

    三殿下陰陽怪氣的道:「記性不好?忘了時間?二哥還真瞭解你!」

    前面還是脈脈含情的眼神,此刻就換成了狂風暴雨,墨蓁安撫道:「你真要生這個氣,還不知要生到什麼時候呢?你別鬧了,我總不能跟你一起去?」

    南喬淵很憤怒的想問一句為什麼不能,後來憋屈的想想還真不能,可他就是不甘心,憑什麼被人都能跟墨蓁天經地義的成雙入對,他就得偷偷摸摸的。

    墨蓁勸了好幾句,他都不肯鬆手,最後墨蓁無法,索性拉過他腦袋往他臉頰上啾了下。

    南喬淵一愣。

    墨蓁道:「可以了吧?」

    三殿下反應過來,全身立刻就軟了,腦

    子裡亂七八糟的,哪裡還能想得起南喬慕,可他強撐著,還是不肯放手,昂著頭,擺出一副倔強模樣來,小眼神卻往她唇上一瞟一瞟又一瞟。

    那意思很明顯。

    織錦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都沒等到他主子的聲音,不由開口問道:「主子?」

    裡面倒是有了動靜,只是那動靜很奇怪,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好像有低低的踹息聲響起,片刻後好似是墨蓁又低低斥了一聲:「……行了。」

    接著裡面不知道是誰嘟囔了一陣什麼,然後房門被打開,他主子面無表情的走出來,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奇怪,織錦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有人倚在門框上,眉眼飛飛的,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根去了,表情怎麼看怎麼蕩漾。

    好像是……好像是以前見過的那些花樓裡迎客女子身嬌肉軟的倚在門框上,手裡花花綠綠的小手絹一揚一揚,嬌滴滴的說一聲:「大爺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他突地打了個寒戰,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宴會進行的很是順利,至少表面看來是如此,喝喝酒,聊聊天,打打語言官司,你來我往一來二去,如此幾番。墨蓁全無興趣,眼睛直瞟著旁邊席上坐著的南喬淵,確切的說是盯著他手裡的酒杯。

    孛日帖赤那敬酒敬到南喬淵這裡,南喬淵修長如玉的指節將酒杯捏在手裡,一晃一晃的,看的墨蓁滿臉黑線,生怕他腦子一抽就喝下去了。

    這魂淡可是滴酒就醉。

    今日出來前,她可是殷切叮囑過他不得沾酒的。

    三殿下自赴宴始,就一直笑瞇瞇的,簡直樂開了花兒,官員們瞧見了還以為有什麼喜事。此刻被人敬酒,他依舊是笑瞇瞇的:「赤那王子敬酒,豈能不喝?」

    說罷一仰而盡。

    墨蓁徹底黑了臉,差點一個杯子就砸過去,卻見他穩穩當當的坐下來,笑意依舊,哪有一點醉酒的模樣?

    南喬淵趁人不注意,將酒杯翻給她看,她便知道他那裡的酒跟她這裡肯定是不同的。

    她瞪他一眼,見赤那王子往她這裡來,便端正坐姿,孛日帖赤那端著酒杯來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似是歎了口氣道:「安靖王殿下多年未見,風采依舊。記得當初在戰場上,與殿下有過三面之緣,可惜三場盡敗。赤那一直敬佩安靖王殿下英勇無雙,戰事過後,想要與殿下把酒言歡,哪知道這麼多年過去,才得見殿下一面。」

    墨蓁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腦子卻被他這一席話說的迷迷糊糊的,心裡暗罵,說話繞來繞去不累麼,還把酒言歡,言歡個屁!

    面上卻不得不應付著。

    兩人互敬了酒,說了幾句閒話,墨蓁想著應該可以了吧,咱倆也不是那麼熟,就算有話也沒那麼多吧,閣下您應該轉身去別的地方了,沒瞧見咱家陛下一直瞧著您麼?

    哪知道赤那的腳似乎就釘在她面前了一樣,沒有絲毫轉身的打算,墨蓁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卻聽他道:「當初在戰場上見到殿下,還以為是男人,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子。我帳下大將呼哈圖曾經敗在殿下手中,聽說之後,羞憤欲死,還是我攔了下來。」

    他目光流轉,臉上掛著笑,沉吟了幾下,繼續道:「我那時就說,殿下比我認識的所有女子都要來的厲害。不知殿下可知道,我們草原上有一段話,英雄要騎最烈的馬,娶最烈的女人。可我見過的最烈的女人,都似乎比不上殿下。」

    最後一句話,語氣硬是被他轉了三道,聽起來纏綿悱惻,令人想入非非。

    皇帝目光一頓,南喬慕眼底厲色一閃,大殿裡立時鴉雀無聲。

    三殿下呢。

    原先還是春風得意的三殿下,立時就暴怒了,一張臉黑的堪比鍋底!

    你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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