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文 / 長安魂
「娘娘,這可怎麼辦才好?」
傅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心急如焚,她卻坐在那兒很是鎮定。
她之所以在這個時候讓四皇子對太子示好,不過是先一步看清楚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為自己兒子日後平安富足鋪平道路,皇帝表面上是在禁足太子,其實未必不是一種保護,如今徐家傾危,太子難免會被人惦記上,稍微一個不周,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哪知道,她叮囑了一遍又一遍,讓四皇子小心一點,最後還是被人盯上並且加以利用,外面情形再怎麼樣,太子還沒被廢,這謀害儲君的罪名一旦壓下來,別說是四皇子,便是她傅氏一族都難逃罪責。
她清楚自己是被人栽贓陷害,卻不知道這宮裡誰人竟想要置太子於死地,皇帝不可能,皇后一向將兒子看的比性命還重要,太子也是太后的孫兒,那還有什麼人,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僅要害了太子,還要將她的昭兒也給拉下去?
她身邊的大宮女雖然心急,卻還是努力保持著穩重,跪在她腳下清晰的對她道:「據說是一個新來的小太監不小心遇見了殿下的行蹤,將此事報給了皇后。且太子中毒之後,殿下送去的食盒裡殘留食物,皆被太醫檢查過,確實染了慢性毒,一開始還不易被人發現,時間久了,毒性便會滲入肺腑,藥石罔效……可是娘娘,殿下送去的食物,都是奴婢親自查驗過的,絕不可能有一點問題……」
傅貴妃按住她的手,慢慢的道:「你與本宮自小一起長大,多年姐妹情分,本宮自然是信你的。起來說話。」
「是,娘娘。」大宮女起身,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傅貴妃又接著道,「這是有人要借本宮的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本宮竟一時不查,中了計去。你瞧我這宮裡,怕也被人安插進了探子,不然為何昭兒行蹤偏偏會被人發現?」
「那奴婢去查……」
傅貴妃攔住她道:「眼下尚且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太子既然中了毒,陛下勢必要搜本宮的寢宮,若是搜出什麼來,那可就是什麼事都說不清楚了。」
大宮女心神一凜,道了一聲:「奴婢明白。」轉身就退了下去。
太子中毒一事非同小可,皇帝聽說之後龍顏大怒,經過太醫一番搶救,雖然太子還未醒來,但卻勉強保住了性命,至於能不能醒過來,尚且需要觀察。皇后心神俱損,以為兒子將要離她而去,對傅氏那是恨之入骨,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勢必要將傅貴妃及四皇子治出個罪名,永世不可翻身。皇帝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揮揮手,命人去搜查傅貴妃的寢宮,卻得到回報說沒有任何異常。
皇后大叫道:「不可能!陛下,一定是她,一定是那個賤人要害臣妾的弘兒……一定是這樣……」
自太子中毒昏迷以來,皇后便一直是這個模樣,皇帝早已不耐煩,斥責道:「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哭!太醫不是說了,暫時無事嗎?」
皇后本來就在傷心,此刻聽這話,不免更加傷心了幾分,眼淚掉的更是凶狠,卻抽泣著不敢出聲了。
暫時無事?誰知道這個暫時是什麼意思?期限又是多久?
顧順進來低聲道:「陛下,貴妃娘娘攜了四皇子在宮外請罪,您看,是不是讓人進來……」
皇后一聽,立刻咬牙切齒的道:「讓她進來再害弘兒嗎?這樣的賤人就該處……」陡一接觸到皇帝冷凝目光,剩下的一個死字頓時噎在了喉嚨裡。
皇帝心中悶氣徒生。
這皇后是太后強塞給他的,當初初見時,性子刁蠻不知禮數,一看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大小姐,又事事以太后為尊,完全沒有一點主見,根本不符合他心目中一國之母的要求,奈何那時他尚且是太子,猶處於太后威嚴之下,且先帝對這門親事也沒什麼意見,他不得已只得接受。想著不懂事不要緊,在宮中滾摸打爬多年之後,總該學會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哪知道……
相比之下,他的確更喜歡傅貴妃,這個女子聰慧謹慎,又進退有禮,表現的永遠都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厭煩,母后不喜歡她,在她初進宮時多番刁難,她全部受了,事後卻無一言對他提起,他自己不忍心,問她的時候,她道:「陛下是一國之君,成日裡操心那些軍國大事已經足夠辛苦,這區區後廷瑣事,何必再勞費陛下心神。」
她不像皇后,成日裡的想的只是爭風吃醋,或者是為了太子,費盡心思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政務繁忙,後宮本就少有走動,偶爾也覺得虧欠了皇后,往她宮中走上一走,不過是勞累時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每每聽到的卻都是那些煩心的事,讓他更加心煩意亂,通常坐了不到一刻,就忍不住拂袖離去。
後宮裡的女人從來都工於心計,這一點他也知曉,也見慣了那些女子為了爭寵使出來的千奇百怪的手段,煩不勝煩,只有在傅貴妃那裡,才能得到少有的寧靜。
朝臣勸諫他說應該雨露均沾,不可使後宮一家獨大,他全當了耳旁風,對那女子盛寵不衰,若非是形勢不允許,他早已將現有的皇后給廢了,立了他喜歡的女子為後。
皇帝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讓他們進來。」
顧順恭順的應了:「是。」
皇后聽見他如此輕柔的語氣,心中恨意早已無法控制,傅貴妃帶著四皇子進來,跪下請罪,面上無一絲慌張之意,皇后見她如此,恨不得撲上前去將她那張臉給抓花了,她自己並不算多美的女子,卻清楚這宮中從來都不缺少貌美如花的女人,傅貴妃容色尤甚,她一直以為,傅貴妃能夠寵冠六宮這麼多年,靠的也不過是這張臉。
皇帝若知道她心中所想,大抵要罵上一聲蠢婦
,他看著跪下下面的傅貴妃母子,擺擺手,示意宮人將他們扶起:「起來說話。」
傅貴妃拉著四皇子的手起身,看了眼殿內情狀,深吸口氣,緩緩開口:「陛下,臣妾聽說太子殿下中毒身危……」
皇帝隨口道:「你有心了……」
皇后卻不服氣的低聲嘟囔了句:「什麼聽說。你自己做下的事,哪裡需要聽別人說?」
傅貴妃臉色一僵,抓緊了四皇子的手,皇帝不悅怒斥:「皇后!」
……
墨蓁聽說這事兒的時候,立刻進宮覲見了皇帝,皇帝正頭疼著,她先問了太子的情況,皇帝搖頭道:「無妨。先生說了,沒有危險。」
墨蓁疑惑道:「那為何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皇帝瞥了她一眼,眼底似有深意,她一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果然聽皇帝道:「朕下令封鎖東宮一切消息,任何人不得走露風聲,如今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太子仍處在危險中。」
墨蓁抿唇,這是打算借太子中毒大做章呢?
她想起傅貴妃,蹙眉問道:「聽說這事兒,扯上了四皇子?」
「是。」皇帝道:「皇后扯著昭兒暗地裡往東宮送膳食的事情不放,一定要說是貴妃指使往膳食裡下了毒,以此謀害太子性命,圖謀不軌,定要朕治罪。」
墨蓁雖然跟傅貴妃沒有打過太多交道,但也知道她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可不會做蠢事,更不可能給太子下毒,四皇子年紀雖小,但心性純善,更不是那等心思歹毒之人。
「那貴妃娘娘怎麼說?」
皇帝歎道:「貴妃什麼都不說,只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事兒既然查到她身上,她願意被下獄,等朕查個清楚,還她清白,只求朕不要牽連到昭兒身上,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皇后當時就反駁:「你的兒子是無辜的,難道本宮的兒子就該死?誰知道你是不是看著我徐家衰落,弘兒失勢,打起那不該打的主意來了!本宮與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好好的,讓你兒子去東宮做什麼?你會有那麼好心?」
「貴妃還沒說話,昭兒先開了口。他說暗地往東宮送東西一事,跟貴妃沒有關係,是他見宮人苛刻太子,心有不忍,才如此行事,還說朕要罰,就罰他自己,不要牽連到貴妃。」
墨蓁笑道:「貴妃與四皇子之間,委實母子情深,那陛下是怎麼做的?」
皇帝歎了口氣:「母后聽說了這事兒,又病倒了,還不忘了跟朕傳話,讓朕不要放過謀害太子的人。今日裡上了朝,擁護皇后的人以徐家為主也上奏說要朕處罰貴妃與昭兒。朕只道證據不足,無法定案,暫且將貴妃和昭兒禁足,待查清楚後再做論斷。」
「陛下也相信這事兒不是貴妃干的?」
皇帝沉默半晌,方輕聲道:「貴妃不是這樣的人。她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臣也覺得是這樣。」墨蓁笑了笑,「不過陛下,臣有一問,若這件事當真是貴妃所做,您打算如何處置?」
皇帝看看她,抿唇不語。
墨蓁拍手:「行,臣懂了,不捨得嘛。」
皇帝有一種被人窺破心事的惱怒感,斥道:「你哪來的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哪兒亂七八糟的?」墨蓁睜大雙眼無辜道,「那是陛下的女人,還給您生了兒子,您不捨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見皇帝臉上惱怒之色越來越盛,急忙住口:「行行行,臣不說了。」
皇帝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墨蓁慢慢的又道:「陛下既然相信貴妃,臣也不說什麼。可是陛下,能在東宮對太子下手的人,還將此事栽贓在貴妃身上,可不是那麼容易查出來的罷?況且,這件事真說起來,臣還有一點想不明白,太子既然被人惦記,除了那位子怕也沒有別的什麼了。而這宮中,除了備受陛下寵愛並且有四皇子在膝下的貴妃娘娘之外,還有誰,有這個理由謀害太子?」
皇帝目光一凝,轉頭看向她,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墨蓁見他如此小心問道:「陛下,可是想起了什麼?」
皇帝發了半天呆,臉色卻越來越白,墨蓁又問了一遍,他抬起手,不知是對她說還是自言自語:「不,不是……」
「陛下?」
墨蓁覺得他表情奇怪,肯定是有什麼,可她方開口,皇帝就已經大聲道:「行了!你退下!」
「陛下?」
「這件事朕自有論斷,你退下!」
墨蓁也不好再留下去,只好躬身告退,出去之後想想,皇帝最後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奇怪,她卻又搞不懂是怎麼個奇怪法?
她想起自己那一句問話,不覺又是心神一凜,這宮裡,若不是貴妃這個最有理由的,還會有誰會謀害太子?
她需要查個清楚,卻不知道讓誰查才妥當,最後不知怎麼回事,腦子一抽找到南喬慕那裡去了,南喬慕聽完她的話,臉色凝重,難看的緊,可最後卻對她道:「阿蓁,這事兒複雜的很,你別管了。」
「那怎麼行?」
墨蓁道,「我怎麼能不管?這出了這麼大的事,誰也別想置身事外,太子如今還……」
南喬慕打斷她道:「行了!阿蓁!你回去!別管那麼多!這事兒……」他深吸口氣,「這事兒我會處理的。」
&nbs
p;墨蓁:「……」
為什麼不讓她管?
她回去之後,將這事兒很委屈的跟三殿下說了,三殿下似笑非笑的瞧著她,卻不說一句話。
她被他看的心頭發毛,不住逼問,南喬淵懶洋洋的喝了口茶,道:「誰說沒人沒理由的?有理由的人多了好嗎?比如說我啊,我就想……」
墨蓁眼神陰狠,咬牙切齒的瞪著他。
「你也別這麼瞧著我,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你瞧,太子那個位子有多惹眼,幾乎不亞於皇兄屁股下坐著的那個。而且,你從另一方面想,太子時徐皇后的兒子,是徐氏一族的希望,徐家如何,你現在該清楚,若是被逼急了,反起水來,打得也是太子的旗號,若是太子沒了,你說這些人,該以誰為中心?」
以誰為中心?
墨蓁腦海裡立刻出現一個名字,但很快他就否定了:「不可能!」
南喬淵撇嘴,「你信不信隨你,但我話只能說到這個份兒。大哥和二哥擺明了太子的事不想你插手,我要再多說一句,他們非把我舌頭給割了。」
墨蓁哪裡還聽得見他後面說的是什麼,腦海裡已經被太子一事給攪成了一團亂麻,她好不容易理順思路,卻突然想起,皇帝封鎖了太子的事,不讓人知道太子已經脫離危險,便是皇后亦是如此,卻又將東宮圍堵了一個水洩不通,任何人都無法從中得到消息,這所謂的消息,自然是關乎太子。
既是謀害,那如今太子生死不明,謀害他的人,自然是最沉不住氣的,那肯定還會有什麼動作。
她也不急了,只讓人注意宮中一切動靜,但幾日過去,宮裡的人都沒有什麼異常,皇后惦念著兒子,每每都要去東宮探望一次,太后據說病重,無法起身,病重最惦念的就是太子,每天都要詢問一次。只不過奇怪的是,據皇帝私下裡給她的消息,太子中的慢性毒明明已經穩住,稍待時日便能拔出,然不知為何,墨玉清有一次把脈時,竟發現太子的症狀比前幾日危險了許多。
皇帝有一次召她入宮,面色沉重。她問了幾次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出去的時候,墨玉清卻偷偷摸摸的將她拉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悄悄的對她道:「太子身上中的毒越來越嚴重,我記得不該如此,若是我所猜沒錯的話,肯定是太子這幾日時常接觸有毒性的東西。」
她一口回絕:「不可能,東宮裡的東西都是經專人查驗的,絕不會有什麼問題,何況還是太子貼身用物。」
墨玉清又道:「那可能就是貼身伺候太子的人裡,出了什麼問題。」
東宮裡的宮人都是皇帝新近選拔出來的,皆是皇帝心腹,忠誠可靠,伺候起太子無比盡心,若出什麼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問他:「這事兒你有沒有跟陛下提起過?」
小混蛋搖了搖頭。
「為何?」
墨玉清猶豫了兩番,四處一望,眼見無人,卻還是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太子宮裡伺候的人,我都查驗過,並無什麼問題。湯藥衣物也很正常,沒有被人下過手腳。只是……」
「只是什麼?」
墨蓁心裡好奇,這小混蛋也會猶豫?
墨玉清這次猶豫了更長的時間,才道:「昨日裡我於太子請脈,皇后恰好在旁邊,本來這也沒有什麼,皇后每天都會去看太子,陪他很長時間,有時候一整天也可能,我也遇見過幾次了。只是以前沒注意,昨天不小心,發現皇后身上有髒東西。」
髒東西?
墨蓁直覺這小混蛋口中的髒東西不同尋常,便小心問了一句:「什麼髒東西?」
墨玉清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香囊,遞給她,她接過來聞了聞,立刻被他攔住:「可別,這裡面東西對身體不好。」
他將香囊拿在手裡,對她解釋道:「這東西是皇后身上佩戴著的,昨日挨的近了些,我聞著很不對勁,便在皇后離開時偷偷弄到了手,皇后也沒發覺。你猜裡面是什麼東西?正是害太子毒性越來越深的物什。」
墨蓁一愣,墨玉清已經洋洋得意的道:「這東西被夾在香囊裡,借用香氣遮掩,一般人可發現不了它,幸虧我鼻子靈,聞出不對勁來,趁早發現了,這要是再晚幾天,恐怕太子也就玩完了。」
墨蓁覺得自己腦子更亂了:「不可能。太子不僅是皇后的親生兒子,還是她在宮中的依仗,皇后一向看的比性命還要重,絕不會做出加害太子的事情來。太子沒了,還要她這個皇后做什麼?」
墨玉清點頭道:「所以我就沒將這件事告訴陛下,而是告訴了你。而且,我看皇后似乎也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看過她臉色,難看的很,別人只當她是因為太子憂思成疾,我瞧著,似乎是因為這香囊裡的玩意兒……」
「你是說,這東西是有人送給皇后的?」
墨玉清含糊的道:「我只知道,除了東宮的人,只有皇后接觸太子時間最長。而且,皇后隨身物什,誰敢來查?誰又會想起來要查?」
墨蓁驚覺出了一頭冷汗。
半晌後,她冷靜的對墨玉清伸手道:「你把東西給我,不許將這事兒告訴任何人。」
墨玉清愣愣的點頭,將香囊交給了她。
要查出香囊是誰交給皇后的,似乎並不難,這香囊布料乃是貢品,只有宮裡少數人或者是由宮裡貴人分賞下去的命婦才能使用,而這送進皇后宮中的東西,哪怕是
季節裡裁製的新衣,都要經過查驗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能送進去。這香囊既然沒被查出有問題,那就代表是有人贈予皇后,且還是皇后無比信任的人贈與的。
皇帝很快就被排除在外,於是墨蓁又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想起來的時候,她一陣恍惚,似是有點不敢相信,又有點唏噓,不期然的又想起南喬淵說的那句「以誰為中心?」
她等在皇后去東宮的路上,跟她來了一場偶有,皇后惦記兒子,又一向對她不喜,自然連說句話的耐心都沒有,她攔上前顧左右而言他,突然瞥見皇后身上又多了一個新的香囊,眸光微轉,笑道:「皇后娘娘行色匆匆,不知是從哪裡來?」
皇后不耐煩道:「母后病重,本宮自然要在跟前伺候,這不是剛出來,正要去探望太子。」
墨蓁目光一垂,心裡歎了口氣,又指著皇后腰間佩戴的香囊笑道:「這東西瞧起來別緻的很,是娘娘自己做的嗎?」
天曉得她根本就不知道別緻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皇后最近總往太后宮中和東宮兩處跑,鮮少有歇息時候,早已是心神疲憊,雖然不想回答,卻更怕被她纏上,誤了看兒子的時辰,便耐著性子解釋道:「太子出了事,本宮最近過多憂慮,導致身體不適,精神恍惚,這是母后賜給本宮的,據說還是慕王妃親自做的,對安神助眠很有好處。」
她用了之後也覺得睡眠好了許多,可惜上一個昨日裡不知怎麼回事丟了,到處找都找不到,她失眠了一整晚,今日去侍奉太后時,太后又命人給了她一個,還叮囑她說要好好注意身體,別累垮了。
墨蓁不動聲色的又問:「太后娘娘很擔心太子?」
皇后幾乎按捺不住了,話中也帶了氣:「畢竟是嫡親的孫子,哪能不在乎?本來本宮是要一直侍奉母后的,還是母后不放心,讓本宮多陪陪太子……」
墨蓁的注意力卻全都落在皇后話中「嫡親」兩個字上面了,連皇后走了都不知道。
嫡親?嫡親?
她想起多年前太子之爭,雖然表面上一派風平浪靜,但真正參與過的人都知道有多麼凶險,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設計陷害更是數不勝數,當初的皇后亦即現今太后,一直努力讓她嫡親的兒子坐上太子之位,後來被南喬梁佔了,母子關係立刻生分,有時候連表面上的母慈子孝都裝不出來。
她以前見過兩次太后對待太子的模樣,總覺得相比起南承卓來,對太子不是那麼關愛,也不是那麼親近,她想著或許是因為皇帝的緣故,卻原來,太后心中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眼裡只有嫡親的兒子,哪怕皇后是徐家的人,太子是徐氏一族重新崛起的希望,都不能讓她放在眼裡?
所以,如今這個形勢,太子若出了事,徐家必定以為是皇帝對他們痛下殺手,毫不留情,更加就忍不下去,可太子沒了,便需要再找一個人來擁護,難道還有人比太后嫡親的兒子更加合適?
想必皇帝也知道些什麼,難怪不讓她管,南喬慕也不讓她插手,若太后心思當真如此,那南喬慕他……可又曾摻和其中?
太子始終未醒,朝廷上上奏皇帝處罰傅貴妃的折子從無間斷,後宮還有太后和皇后逼迫,皇帝始終不曾說些什麼,某日去看望禁足的傅貴妃時,貴妃娘娘道:「陛下若是為難,不若賜死了臣妾,臣妾只求陛下,不要牽連到昭兒,昭兒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但對太子卻是一片真心。臣妾若是死了,陛下可將全部的罪名都推到臣妾身上,想必,大臣們也不會再逼陛下了。」
皇帝當時看著她道:「處死了你,讓昭兒怎麼辦?」
傅貴妃猶豫良久,方道:「陛下若能開恩,不防將昭兒封一個閒散王爺,遷出長安去,一輩子不回來也好。」
「為何?你若死了,昭兒一個人在外面,你就不怕他出了什麼事?」
傅貴妃笑道:「昭兒總歸是陛下的兒子,陛下該會護他平安。況且,昭兒若是走了,便再也不能回到長安,對別人也就沒有了威脅,臣妾只願昭兒活的好好的,至於什麼榮華富貴,全是身外之物,哪裡比得上性命重要?」
皇帝看了她良久,卻沒有再說話,只是歎了口氣,起身就走了。
沒過多久皇帝將這話告訴了墨蓁,墨蓁看著皇帝臉上的疲憊,沉默不言。
皇帝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了,敲著桌子道:「你說說她,朕又沒說要罰她,朕也知道不是她做的,如今按捺著不懂也不是沒有理由,她倒是急著尋死,還說什麼要將昭兒送走,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她要送到哪裡去?這是想著要跟朕陰陽兩隔,還要朕跟昭兒生死不相見?什麼榮華富貴全是身外之物,比不上性命重要?難道朕堂堂天子,還保不了她母子平安?」
墨蓁摸了摸鼻子,小聲道:「陛下幹嘛這麼生氣呢?」
皇帝怒道:「朕何時生氣了?」
墨蓁:「……」
她想起前段日子傅貴妃找她說的那些話,那時那個女子就已經表明,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不欲摻和進著漩渦之中,如今被人利用,罪名加身,一心想要保護的兒子也被拉進來,只怕恨不得現在就遠離這裡。她歎了口氣,道:「娘娘這樣做,不僅是為了兒子,也是為了不讓陛下為難。畢竟娘娘不知原委,見大臣們這樣逼迫陛下,也是……」
「你少給她說好話!」皇帝冷哼道,「她若真不想讓朕為難,就會安安分分的待在宮裡,一句話也不說,更不會提什麼讓昭兒離開的事,這才是她的性子。別以為朕看不明白,她就是想脫離這是非之地,離這宮
裡遠遠的……」
墨蓁瞪大雙眼:「原來陛下知道?」又問,「那幹嘛還生氣呢?娘娘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不過保命而已。若能借此機會送娘娘母子二人離開,未必不好……」
話沒說完,就見皇帝陛下面色陰沉,眼底風雨欲來,呼嘯著似要將她給吞噬了。
墨蓁:「……」
陛下你這樣太嚇人了你自己知道嗎?
她認識她家大哥這麼多年,從來見慣他和風細雨模樣,偶爾犯了錯,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做做樣子生生氣,衝她拉臉,這可是妥妥的第一次。
她也不敢說話了。
皇帝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殿內來回的轉,轉的墨蓁頭昏眼花,昏昏欲睡,猛地見皇帝陛下站定在她面前,對她道:「你去!」
她猛地驚醒,「去哪?」
「還能去哪兒!」皇帝瞪眼,「你去……去問問她是不是真的要走!」
墨蓁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陛下您自己去問不就好了,臣跟娘娘又不熟……」見皇帝眼底又一次風雨欲來,立刻精神了,卻還是弱弱的道:「臣跟娘娘真的不熟……」
最後她被皇帝一腳踢進了貴妃娘娘的寢宮裡。
一段日子不見,貴妃娘娘也消瘦了許多,見了她才勉強撐起精神,請她入座,又遞了茶,她一邊喝著茶一邊四處打量這宮室,眼珠子左右亂轉,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其實一被皇帝踢進來,她腦子就開竅了,這明擺著是貴妃娘娘要帶兒子離開,扔下尊貴的皇帝陛下一個人,陛下不樂意了,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又有點憤怒,覺得貴妃娘娘不信任他,不相信皇帝陛下能保護好他們母子,這是不想讓人走卻又拉不下面子,才踢她過來讓她探探娘娘的口風,看人家是不是真的要走?
其實她覺得自己何其無辜,這是你們倆的事,把我拉進來真的好嗎?
她一邊喝茶一邊想著怎麼開口才好,茶都快喝完了還沒想好,貴妃娘娘笑著道:「是陛下讓將軍來的罷?」
墨蓁幹幹一笑,似是默認,傅貴妃又道:「是不是為了送昭兒離開的事?」
墨蓁立即道:「娘娘,您知道陛下是不捨得您……和四皇子的……」
「什麼捨得不捨得的?」貴妃娘娘笑道,「本宮不過是想讓昭兒平安罷了,離開這長安,這天下任何一處,都是平安的去處。」
「那,娘娘自己呢?」
「還能怎樣?大臣們要陛下給個交代,本宮為了兒子,拿自己的命做個交代,想必也夠了。」她歎道,「其實若是能,本宮想陪著昭兒一起走的,他年紀小,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一個人在外面,再多貼心的人,本宮都不放心……」
墨蓁脫口而出:「陛下也需要娘娘照顧啊。」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果然,貴妃娘娘忍不住笑道:「本宮又不是那些不知事的小女子,在宮裡待得久了,其他不明白,總有一件事是知道的。這宮裡最不缺的便是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女子,這些人個個都想往陛下身上撲,陛下從來都不缺人照顧,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可昭兒是本宮唯一的兒子……」
話已說到此,再多都沒用了。這位貴妃娘娘,是宮裡少有的聰明人,只是那一顆心,全部放在兒子身上,旁人都分不去半分,皇帝也是如此。
墨蓁一時不岔,將皇帝給劃分成了旁人。
貴妃娘娘輕聲細語的,不知是對她還是自言自語的道:「這宮裡,誰都靠不住,只有兒子,才是一個女人全部的依靠。將軍明白嗎?」
墨蓁蹙眉:「可是陛下他……」
傅貴妃打斷她道:「我知道將軍想說些什麼。我也知道陛下不是那些薄情寡義的男子。我更明白,陛下心裡清楚,這次謀害太子一事,其實與本宮與昭兒全無半點關係,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有他自己的理由。」
「那娘娘為何……」
「這宮中陰謀詭計勾心鬥角本宮見得不少,倦了,也煩了,譬如這次,有人栽贓陷害本宮與昭兒,若陛下不信本宮,將軍說,本宮與昭兒最後會如何?」
墨蓁沉默不語。
「本宮在宮裡存活這麼多年,從來不相信什麼運氣,我沒那麼大的野心,一生所願,只是昭兒平安富足。而只有離開這裡,才能夠真正平安,不然若下次再出了這樣的事,誰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墨蓁也找不到話說了,傅貴妃這是鐵定了心要走了,她起身告辭,只是離開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娘娘,陛下在娘娘心裡,是什麼樣的一個存在?」
傅貴妃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怔了許久,才緩緩道:「他是陛下,是皇帝,是一國之君,是這江山的主人。」
「然後呢?」
「然後?」傅貴妃神情恍惚,抬頭看向天際,仿若透過那一處,想起多年前她初進宮,第一次見到皇帝時的場景。
那時他初登帝位,四海昇平後,按照慣例進行選秀充盈後宮,她也是秀女中的一分子,正是年少,春心萌動的年紀,見到皇帝的時候,是在大殿上,他著龍袍,戴冕冠,高高端坐在帝位上,目光沉而穩重的落下來,別的秀女都不敢抬頭,生怕褻瀆聖顏,只有她大著膽子,躲在後面偷偷看了一眼。
進宮前她就聽爹爹說,皇帝性子溫和,長得也極好,她便問:「莫非長得比三殿下還要好?」
/>
她一向瞧不起南喬淵那男生女相的模樣,特別的娘,又想著皇帝和南喬淵是親兄弟,若也是男生女相,她是決計不入宮的。
爹爹哈哈大笑,便道:「這兩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女兒你見了,定會喜歡。」
於是她抬頭去看,隔得太遠,十二旒冕冠又遮住他容顏,她看不清楚,卻突然間撞進他的眼眸裡,那瞳眸如黑曜石,黑而亮,又似是帶著無窮的吸引力,幾乎要將她的魂兒全部吸走。
她慌忙低下頭,再也不敢看,只是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她按也按不住,於是接下來分秒難熬,她手心裡冒出汗來,前面一個個秀女過去,終於輪到了她,叫到她名字的時候,她腿一軟,眾目睽睽下差點摔倒,太后一見她的牌子,直接就將她給否了。
太后不喜歡傅氏女子,這是爹爹事先交代過的。
原先她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喜歡就不喜歡吧,被趕回家她就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嫁了,可是那時候,她卻滿心失落。
她跪在殿上,又一次鼓起勇氣抬起頭去看皇帝,有太監斥責她不知禮數,皇帝一抬手,斥責聲就消失了。然後她看著皇帝站起身,慢慢的走下來,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她怔怔的仰著頭,看他幾乎入了迷,直到有人忍不住呵斥,才悻悻的將目光收回來。
皇帝蹲下來問她剛才在看什麼?
她腦子一昏,不知怎麼的就說出了口:「看陛下啊。陛下長得真好看。」
說完她就後悔了。
好看是可以形容女子以及南喬淵那種看起來有點娘的人,卻不適合用來形容尊貴的皇帝陛下。可是她那時候真的覺得,皇帝長得真好看。
她以為皇帝肯定要處罰她,就算不罰,也要將她趕出宮去,哪知道皇帝聽完之後,很爽朗的笑了,笑完了站起身,對太后道:「這女子朕瞧著不錯,就留在宮裡吧。」
……
傅貴妃收回目光,掩去眼底那一抹淡淡的憂傷,極輕極緩的對墨蓁道:「然後,沒了。」
我不會告訴你們今天又停電了。
在學校的壞處是沒時間,好處是不停電。
所以我萬分懷念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