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文 / 長安魂
南喬慕見她一直沉默,歎氣道:「你既不願說這事兒,便不說了。」他主動轉了話題,「外面情況還好吧?我瞧你精神不濟,最近沒休息好?」
墨蓁眉目一軟,似是也為他轉移話題鬆了口氣,淡淡道:「沒得事。不過是北境那裡有點亂。塔塔兒部罕王昏庸老邁,竟在此關頭意圖對我朝用兵,聯合草原其他部族,陳兵境上。」
南喬慕禁不住皺眉:「秋冬季節食不果腹,蠻夷便會犯境搶掠,這已成慣例。然此時已是春日,氣候回暖,他們何至於如此大動干戈?那罕王真以為這幾年修生養息,便能與我朝一較高下?」
墨蓁慢慢道:「我不是說了嗎?罕王昏庸年邁,沉溺酒色,身邊又多是奸佞之臣,這有心人一挑撥,還有什麼不能成的?且這人老了,總是比年輕時候自負些,這老罕王做夢都想攻破天塹關,入主中原。去年秋冬伊始,塔塔兒部便頻頻犯境,不過都是些小動作,無關緊要,倒是先帝新喪時,趁著舉國哀慟,把動作搞大了一點,不過也沒成功就是了。吶,想必現在是等不及了。」她唇角掛著一抹淡淡冷笑,只是最後一句似有深意。
南喬慕目光一閃,問了句:「對方主帥是誰?」
墨蓁笑了笑:「老朋友,赤那。」
果然。
南喬慕了然一笑,沒再問什麼,只道:「我瞧你也不像憂心模樣,想必已是胸有成竹,那你今日煩什麼?」
墨蓁道:「不過是出了點小麻煩,前線失利,在赤那手中吃了個不小的虧,這不,朝中又吵開了,說什麼要撤換主帥……笑話!誰沒個打敗仗的時候,老子當初也曾被人追的如同喪家之犬!」
「不是有趙子成?他是軍中老將。」
「其他倒還好說。但趙子成如今還統領宮中禁衛,你知道,這是個很要緊的差事。他要走了,我這手下一時還真找不出來合適的接任人選。」墨蓁冷笑,「我都沒想過打他主意,他倒來惦記我手中的東西了。」
南喬慕:「……」
難怪今日存了火。
他食指指腹摩挲著茶杯外沿,清了清嗓子才道:「這跟三弟沒關係吧?」
墨蓁道:「說話的是英國公的門生。英國公是他的舅父並岳丈,不是他還是誰?再說了,就算不是他,沒他默許,英國公長了幾個膽子敢來挑我的火?」
南喬慕深吸口氣:「……我聽你剛才那意思,便是你有接任人選,似乎也沒有將趙子成派出去的打算?」
墨蓁冷眼瞟著他:「我為什麼要?去了也沒用,轉一圈就回來了,何必大費周章。」
「那三弟也該知道吧?」
墨蓁一愣,接著想了想,點頭道:「似乎知道。」
「……那他為何又要大費周章的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呢?」
墨蓁一噎,覺得有點下不來台,惱羞成怒的回嘴道:「我怎麼覺得你最近處處都向著他說話?你兩個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她冷哼一聲,起身就走了。南喬慕也不留她,只是略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他何處向著南喬淵說話了,他私心裡巴不得將這人詆毀的體無完膚,問題是,他這要真說了,你確定你不會更加惱羞成怒的一拳頭砸過來?
他所說不過實話而已。
墨蓁在外面轉了一圈,便要回宮,還未到自己宮室,便在半路上碰到了南喬淵,織錦牙疼的捂著腮幫子躲到了一邊去,墨蓁不欲理他,冷這臉繞過他就要走,南喬淵一把拉住她手腕,她掙了一下,沒掙開,只好停下腳步,冷冷瞟他:「作甚?」
不遠處的織錦見了,眼角一抽,主子,您要掙扎好歹用點力,誰都能看出來您剛才掙扎的那一下,只是做做樣子好嗎?
南喬淵來找她,本是有話要說,可是她冷冷一眼看過來,他本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更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唇抿得死緊,墨蓁等了半晌都沒等到他開口,心裡面原本那點不為人知的小期待也慢慢冷了,她掙開他的手,冷聲道:「既然沒話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便當真要走,他一見頓時怒從心頭起,一步攔下她,話不經大腦便出了口:「你又去見二哥了?」
墨蓁前路被阻,只好停下,又猛不防聽見他這一句,一愣過後反應過來,看著他問:「你來找我便是為了問這個?」
他心說不是,可話已出口,又惱她冷待,強硬的點了點頭。
她冷笑道:「與你何干?你拿的什麼身份來質問我!」
這話中三分冷硬四分惱火,他聽了也禁不住惱了,「我沒資格問嗎?」
她仿若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瞪大了眼望了他片刻,慢慢的又笑了:「資格?這東西你便是有,也該是我給的。你覺得你眼下還有這個資格嗎?」
他面上漸漸染上冷霜,死死的盯著她,她視若無睹,輕柔笑道:「我上次回去之後,將你說的所有的話都仔細的想了一遍,覺得真真是沒錯的。」
她無視眼前人大變的神色,繼續道:「你上次說我對你,不過是任性,我想想也是沒錯的。且人這一輩子,只能夠任性一次,第二次卻是不行了。或許你說的也沒錯,我是喜歡你,但你在我心裡,沒那麼重要。」
她將他說過的話再說給他聽,說的又輕又慢,語氣輕飄飄的,似是不經意又帶著些玩味的,彼時她心中因這話有多疼
,便要他此刻多疼。
他臉色果真一寸又一寸的白了,她見了,卻又慢慢笑了,笑意清淺,說出來的話卻傷人:「男人都是薄情寡性的東西,我又怎麼可能真的將他們放在心裡?再說,我墨蓁這樣的人,便是不需要男人,也能夠活的好好的。男人對我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遠遠比不得其他東西來的重要,隨手便可棄了。別人一樣,你自己也一樣。」
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這種話,他自己也說話,卻遠遠比不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傷人,「這便是你心裡話?」
其實不過是氣話而已。
墨蓁卻道:「不然?」
他眼底光芒黯去,喃喃道:「是啊,你不需要我……沒了我你也會好好的……」他似是不甘的問道:「那二哥呢?」
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問,明知道這兩人早已成為過去,再也不可能,可他心裡就是不甘心,「他也與我一樣?」
墨蓁心說你與他當然不一樣,可一想起這人前段日子接二連三的挑釁,最後還拿一個妓子來作賤她,便冷笑道:「他自是不一樣的。」
南喬淵看著她,不說一句話,只是眼底儘是掩藏不住的悲傷,她道:「既然你說我那喜歡到了頭,言猶在耳,當日何等決絕?又何必再做出這種模樣?」又別開眼道:「如今你今日找我只為了問這些,該是夠了。」
言罷拂袖離去。
南喬淵沒再攔她,他靜靜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其實他來找她,只是想跟她說關於北境的事他沒想插手,更沒有打過她手中勢力的主意,一切都是他舅舅自作主張。英國公將女兒嫁給他,哪想到他和墨蓁私相授受,姦情滿滿,幾欲和他翻了臉,如今不過是因著利益驅使才勉強抱在一塊兒,對墨蓁卻沒什麼好臉色,這次的事,他勸過英國公,話說的很明白,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別人的東西沒到手反倒被人惦記上,他舅舅不聽,一意孤行。
他只是怕她誤會,猶豫良久,才下定決心來找她解釋,先前在朝上,墨蓁看他的眼神讓他心裡直發毛。可來是來了,見也見了,哪知道會搞成這樣子?
其實也不單單是這一件事,他最想跟她說的,還是他們兩個人。
那日之後,他再也沒有私下裡見過她,便是在朝中見了,也是冷臉,他說出那樣的話來,何嘗是心中所願,可卻是積壓久了,不吐不快,說完之後他心裡也悔,知道自己說的過分,墨蓁心裡有他,這點毋庸置疑,他卻說的那樣不堪,換成誰都要生氣。
可他卻不知如何辦,她不肯見他,他也不知怎麼見她,懊悔之餘,心中卻也是滿滿不甘惱火憤怒憋屈,他愛上了墨蓁,愛了這麼多年,從年少輕狂時到如今十幾年的時光,他將她刻入骨血生命,已是一生非她不可,這世間女子再有千萬般好,他只看得見她一個。得不到時無所求,得到了便忍不住貪心,待得今日,他已不能失去她。他失去過父親和母親,於是上半輩子的歡樂也失去了,他根本無法想像,失去了墨蓁,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見過他的父親,自從母親離去之後,那眼底閃爍的光芒,似乎也隨著母親而去了,他再無一日,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展露過一刻笑顏,似乎母親死了,那個愛著她的男人也死了,留下的不過是一個帝王鮮活的軀殼,如同行屍走肉,機械的應付著一個帝王該做的一切,他有時候看著,都覺得悲哀。
若是墨蓁離他而去,他會不會變成父皇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