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7章 僕人 文 / 軟綿綿
玄陰宗近些年來的弟子資質比較平庸,最為優秀的幾人又需留在宗門內部,傳承香火道統。
因此陳沐陽對策士招募考核寄予的期望並不大,六名弟子中,有一人能夠通過,他便滿意了。
直到十幾天,在長生閣購買丹藥時遇見了貴人,事情才出現了一絲轉機。
這個貴人就是蒼梧派三大丹師之一的姚廣孝!
當日陳沐陽購買丹藥時無意顯露了身份,便被姚廣孝莫名其妙的叫了去,然後兩人談成了一樁交易。
這樁交易的內容是這樣的,姚廣孝答應替陳沐陽,由他出面運作,讓六名玄陰宗弟子至少半數通過策士考核,而條件是陳沐陽回宗之後將凝神丹的丹方搞到手,交給蒼梧派。這在陳沐陽看來完全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凝神丹丹方被黃宗卿那個廢物兒子把持著,對宗門而言沒有半點貢獻,對他而言,也沒有半點既得利益,只是以前顧忌身份,才未強行索要。
如今卻可換姚廣孝一次幫忙,好處巨大,他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每名策士能夠減免五名同境修行者的修行稅,可讓宗門每年剩下一大筆錢,於公而言,自是有利。
就沖這個原因,就算自己強奪黃裳手中丹方,宗門裡那些老傢伙,也無話可說。
而且這六名弟子全是他的親傳,於私而言,更是好事。
因此他對黃裳手中的丹方,他也是勢在必得,而且此事在他看來,沒有半點難處。
可惜的是,如此穩賺不賠的買賣最終還是沒能做成。
姚廣孝與他透過口風,他的上線是尉遲聖星,如今尉遲聖星都完蛋了,他答應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沒影了。
「真是命背!」
袁弘退下之後,陳沐陽胸中不平之氣還未消除,看著街上舞龍、舞獅的隊伍,氣的簡直想破口大罵。
尉遲聖星這種手眼通天的人物怎麼能說倒就倒呢?
不過咒罵片刻,他心理也就漸漸平衡了,反正自己也沒損失什麼,頂多算白高興一場。
念及此處,他喟然一歎,正欲關窗回玄廬之中修煉,房門突然被叩響了。
「袁弘師弟?」陳沐陽試探性的問了一聲。
門外傳來的卻是一個略顯諂媚的聲音,不是袁弘,「沐陽兄,是我。」
陳沐陽一聽這聲音,而後稍微揣摩了一下,便想到了來者的身份,是長生閣掌櫃徐平,姚廣孝身邊的人。
「想必徐平是來跟我道歉的,畢竟他們答應我的事情辦不到了,算是有違背信諾之嫌。」陳沐陽心頭暗自琢磨道,雖是這麼想,卻沒有任何倨傲之處,匆忙前去開門,蒼梧派是長洲南域第二大派,比玄陰宗這種三流宗派不知強了多少倍,就算對方失了信用,他也不敢有太多怨言,何況這事誰也無法預料,房門打開,徐平肥碩的身軀映入眼簾,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徐平兄,裡面請。」
陳沐陽客氣道,而後目光被他身後那個穿青色明銅戰甲的中年修士吸引了去。
顯然此人是一名上策,他自然不敢怠慢,匆忙向徐平詢問道:「這位是?」
徐平腆著大腹便便的肚腩進了屋,笑瞇瞇的介紹道:「劉劭,我派姚長老的親傳弟子,現在樞密院暗部任職!」
一聽此言,陳沐陽頓時肅然起敬,與那劉劭拱了拱手。
樞密院統管一切對敵作戰事務,主要是針對炎洲妖族,其次是長洲境內的各種邪魔餘孽勢力,算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系統。
而樞密院又分明、暗兩部,明部掌管邊軍調動以及丹藥法器的供應,暗部則是情報部門,專司刺探、斬首之類的事情。
因此暗部人員的戰鬥力都高的驚人,常被人拿去跟府君手下的影策衛比較。
「劉劭兄,初次見面。」陳沐陽與劉劭拱手一禮,態度十分恭敬。
劉劭似乎不愛說話,只點了點頭,便算回應。
陳沐陽未作計較,轉身開口,讓門口的侍應送些茶點來,打算好生招待二人。
「不必如此麻煩了,我二人深夜叨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一切從簡便是,也就幾句話,我說完便走。」徐平坐下之後,笑瞇瞇的說道,十分的直接。
劉劭則不說話,如同悶葫蘆似的坐在一旁。
陳沐陽微微愕然,而後揮手讓門口夥計退下,順手帶上房門,也很直接的問道:「徐平兄,可是說尉遲聖星一事?」
「既然沐陽兄已經猜到,我就不饒彎子了。」徐平點了點頭,說道:「尉遲聖星得罪了巡查御使顏青橙,如今已被其打入萬劫不復之境,我蒼梧派答應沐陽兄的事情,恐怕是辦不到了,還望沐陽兄見諒。」
陳沐陽早就料到了這點,因此也未意外,說道:「這沒什麼,尉遲聖星倒台,事先誰也無法預料。」
「是啊!多謝沐陽兄理解。」徐平歎惋道,而後話鋒突然一轉:「不過……」
這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徐平言語微頓。
「不過什麼?」陳沐陽問道。
徐平咬了咬牙,繼續說道:「不過我蒼梧派已將錢都送出去了,所以那那丹方,沐陽兄還是應當盡快拿到手……」
話未說完,
陳沐陽便知徐平的意思了,臉色驟然變了。
事情沒辦成就算了,按照道理,他自然不必再將丹方拱手送上!
徐平提這要求,著實有些欺人太甚了。
雖然凝神丹丹方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特殊價值,但這事很傷臉面。
「這沒有道理吧?」陳沐陽微微蹙眉。
「可我蒼梧派也不能白白蒙受損失吧?」徐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垮著臉問道。
旁邊沉默不語猶如悶葫蘆似的劉劭也咳嗽了一聲,但依然沒有表態,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陳沐陽看。
一陣寒意順著脊樑骨爬滿了後背,陳沐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半晌不敢說話。
他終於知道徐平帶劉劭是來幹嘛的了,就是來炫耀武力的,明明白白告訴他,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陣強烈的屈辱之感湧上了陳沐陽的心頭,但他最終還是強忍了下來,就算劉劭不在場,恐怕他也沒膽量和蒼梧派撕破臉皮,只能乖乖受人宰割,反正凝神丹丹方對他而言沒什麼意義,只是回宗之後要花一番功夫,從黃裳手裡奪過來。
「丹方我拿到手後,會給貴派送去的。」陳沐陽狠狠一咬牙,作出了讓步。
「實在不好意思。」徐平假惺惺的表達了幾分歉意,而後起身告辭,帶著劉劭離開了。
待二人離開客棧,陳沐陽終於按捺不住,震袖一揮,先前徐平坐過得椅子直接被法力轟成四分五裂。
「簡直是欺人太甚!」
先前他心理尚能平衡,因為沒有損失什麼,可如今卻成了既賠夫人又折兵,他心底那股陰火怎能按捺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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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巷老宅子裡,已是人去樓空,只聞葉落之聲,卻無人語,一片冷清景象。
顏青橙前日便搬了出去,住到了天策府安排的公館之中。
原因之一,是如今尉遲聖星已經完蛋,她沒必要再躲藏在暗中了,原因之二,為的是與黃裳拉開距離。
當然顏青橙並不是將黃裳當作失去利用價值都廢物,隨手扔掉,而是怕雙方走的太近,會給黃裳引去仇恨,畢竟她如今已是尉遲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她背景過硬、實力也不弱,不論明裡、暗裡,都不怕尉遲家的報復。而黃裳則不然,若尉遲系的人知道他才是將尉遲聖星致於死地的真正兇手,只怕他連今年清明都活不過,除非他寸步不離自己身邊,但這顯然不可能。
於是顏青橙走了。
後宅之中,顏青橙曾經住過的那間房間,如今已成了黃裳的起居之處。
他選這間房間的目的倒不是為了能夠睹物思人,只因這間房間是正房,最寬敞,光線也很好,方便他修煉《陵光真策》。
滄瀾城的公共場合的天地靈氣被不知名的陣法所鎮壓,不受人力支配,但私宅之中卻沒有這方面的限制。
此時正值深夜,黃裳靜坐在窗前,望著滿城煙火,心裡卻極其的安寧,絲毫不被震天的喧鬧聲所擾。
不過他入定的並不深,他在等一個人。
夜裡子時,院門被叩響。
黃裳睜眼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王沁瑤站在門外,身後跟著一個身形佝僂,從頭到腳都藏在罩衣裡的人。
「人我給你帶來了。」王沁瑤說道。
「勞煩阿瑤姑娘了。」黃裳請她二人先進到院子裡,而後輕輕將門合上。
院門關閉的一瞬間,那個身穿罩衣的神秘人突然跪了下來,並與黃裳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
「恩公在上!受老朽一拜。」
黃裳並未矯情,也未躲閃,坦然受此大禮。
旁邊站著的王沁瑤對這一幕也是見怪不怪,黃裳完全有資格被這人稱作一聲恩公。
「請起。」待那人磕完了頭,黃裳才欠身將他扶起。
那人哆哆嗦嗦的站起身,而後伸手掀開了頭上斗篷,赫然便是劉泓澈!
「劉泓澈已在刑獄之中**而死,他如今叫做黃安,身份是你的僕人。」王沁瑤一邊說著,同時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份道牒遞給黃裳。
黃裳接過來之後,大概翻了翻,道牒之中各類印信俱全,顯然不是偽造的,以她的人脈,替人重新製造一個身份根本不困難,更何況管理道牒的律政院還是受冷凝雪的叔叔管轄,道牒內容也很詳實,從中找不出任何破綻,他這個新身份原本也是一名散修,因為繳納不起修行稅,又不願被廢去修為,只得委身為奴,是自己半個月前花費五百枚地元靈丹買進的。
黃裳心裡對顏青橙感激至極,他只隨口提了一下,希望能保住劉泓澈性命,並與之見上一面而已,但顏青橙直接把事情做到了極致,將劉泓澈變成了他的僕人,如此一來,不僅目的達到了,還令他多了一個下玄境的僕人,而且絕對忠心。
至於黃裳出面保劉泓澈的目的,很簡單,他曾在尉遲鉉手下當過策士,對其十分瞭解,想從他這獲得一些信息。
「替我謝謝顏姐。」黃裳合上道牒,說道。
王沁瑤點了點頭,而後又轉身問劉泓澈:「你對你的新身份可有何不滿?從散修變成了奴僕。」
劉泓澈趕忙擺手:「絕無不滿,若非恩公仗義搭救,如今老
朽早已蒙受不白之冤死在獄中了,今後我這條命便是恩公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便好。」王沁瑤微微一笑,而後與黃裳說道:「府主張瑾塵已同意處死尉遲聖星了,明日就在天刑台將其梟首示眾,免得夜長夢多。」
雖然坊間早傳的沸沸揚揚的了,但聽到王沁瑤的親口轉述,黃裳還是心安了很多。
「我明日會去看看的。」黃裳微微笑道。
「我便回去了。」王沁瑤將幾件事情交代清楚之後,也未久留,告辭離去。
黃裳將王沁瑤送到門口,折返回來,見劉泓澈還頷首低眉一臉恭敬的站在院子裡,不由失笑,擺了擺手,溫和說道:「劉老先生,你別這般站著了,進屋吧。」
「是,恩公。」劉泓澈恭敬無比,言聽計從。
這份恭敬不僅僅是因為恩情,還有發自內心的敬畏,他清楚知道黃裳在扳倒尉遲聖星一事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深知其可怕之處,也知道他跟顏青橙非比尋常的關係,所以即便黃裳對他而言沒有救命之恩,他也絕不敢放肆,哪怕他虛長幾歲。
「唉。」黃裳愈發覺得彆扭,想說什麼都忘了,「我說你能隨便點嗎。」
「是,恩公。」劉泓澈答應的麻溜,然而態度卻更恭敬了。
黃裳一拍腦門,也是沒轍了,直說道:「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劉泓澈嚇壞了,忙道:「這不妥吧。」
「沒什麼不妥的,名字起出來就是給人叫的,你恩公來恩公去的,給我找難受呢。」黃裳擺了擺手,隨和道。
「黃裳……公子……」劉泓澈試著這麼稱呼了一下,覺得太輕慢了,趕忙在後面加上了『公子』二字。
黃裳無奈的搖了搖頭,觀念這個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只能隨他的便了,而後才想起先前想說什麼。
「你兒孫等人現在燕歸客棧之中住著,明日一早由顏御使派人送去天羽城,今後便在那邊生活了,以免糟尉遲家的報復,你如果放心不下,現在可以去看看,反正今夜的宵禁已經形同虛設了,過了今日,可能就沒機會了。」黃裳說道。
「他們安全我就放心了,我如今已改名換姓,不便再去見他們了。」劉泓澈低著頭道。
黃裳點了點頭,道:「也對,我也該稱呼你為黃安了,早日習慣,免得在人前出現口誤。」
「是,老奴今後就是黃安。」劉泓澈恭敬道。
黃裳回頭看了一眼他,又道:「你這容貌還得改改。」
「容貌還能改麼?」劉泓澈納悶道。
「當然。」黃裳張口吐出一道蜃氣,撲在劉泓澈臉上,頓時他模樣發生了變化,除非極為熟識之人,根本認不出來。
黃裳端詳一陣,頗為滿意,可這神通需要他用心神去控制,也就是說劉泓澈始終不能離他左右,這方法可用但並不實用。
「我傳你一篇道法,你用心記下。」黃裳稍作考慮,將窮蟬傳他的《蜃海訣》念了出來。
劉泓澈驚呆了,趕忙跪下聆聽。
道術法門珍貴無比,劉泓澈萬萬沒想到黃裳會傳授他道術,這哪裡是奴僕應有的待遇!
而且這《蜃海訣》將幻術一道運用到了極致,恐怕是無上法門一類,黃裳竟然隨口傳授,他到底什麼身份?
劉泓澈心中震撼至極,對黃裳的感激之情也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蜃海訣通篇數萬字,其中甚至包括證道成仙的修煉元神之法,但為了不至於將劉泓澈生生嚇死,黃裳只傳了他第一卷。
第一卷只是術法篇,倒不是太過駭人。
但劉泓澈聽完之後,還是久久說不出話來,太玄妙了,他以前修煉的道術與之相比,簡直就是渣啊。
黃裳傳法完畢,又將蜃氣分出一縷給他。
沒有蜃氣,《蜃海訣》就是一卷廢紙。
黃裳見他激動成這般模樣,也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散修修道之艱難。
「你以前修煉的是土行道術吧。」黃裳沉吟片刻,突然問道。
劉泓澈正反覆背誦那百餘字的《蜃海訣第一卷》,生怕忘掉半句,聽到黃裳化,匆忙抬起頭來回答:「是的。」
「我這有一門土行道術,雖不知名字,但肯定要比你以前修煉的道術高明百倍,你拿去修煉。」黃裳從儲物戒中取出紙筆,將窮蟬剛才告訴他的法門寫在了紙上,通篇不過千餘字,黃裳也不知其來歷與名字,因為窮蟬自己都不清楚,乃是他在玄州境內的一處仙魔戰場中偶然拾得。
但精妙到了極點,其中妙語橫生,僅讀著便覺得十分舒暢,似乎蘊含著微言大義,也十分深奧,不親自嘗試,僅從字面揣摩,根本不知道會修煉出個什麼名堂來,不過愈是看不穿,愈是說明這道術不簡單,絕對不在《陵光真策》之下。
可惜這篇道術並不完善,遺失了大概三分之二的篇幅,照此法修煉肯定無法證道成仙,真靈境便頂天了。
但讓劉泓澈修煉再合適不過了,反正他這資質,加這歲數,也不指望能他能成仙了。
只期望這無名道術能夠讓他實力有所提升,從而發揮出更多的光和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