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2章 作局 文 / 軟綿綿
院門打開一道縫隙。
冷雨萱披頭散髮的立在門外,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睡袍,外面胡亂罩著一件寬大的狐裘斗篷,稍稍抵禦了夜裡的寒風。
她一臉惶急之色,似乎剛剛睡醒,連衣裳都顧不得換,便跑來了。
在她身後,冷凝雪也在,衣冠也不甚整齊,但比冷雨萱鎮定的多。
冷凝雪身後,則是兩名執戟衛的巡城策士,按劍而立,一臉緊張。
黃裳用身軀遮住院子的情形,擠出一絲笑容來,與兩人溫和說道:「我沒事,進來說話吧,外面冷。」
不過他沒有完全讓開道路,冷凝雪自是會意,與那兩名巡城策士吩咐道:「你們在外面等候。」
待兩人進入院中,黃裳頷首與兩名策士表達了個歉,而後關上了院門。
「我感應到李代桃僵符被你用去了,便趕來了,那是救命符,你不遇見危險應該不會使用才對……其實我在制符的時候,在裡面留下了一道法力烙印,只要這符在二十里範圍內,我都能感應到……」冷雨萱尷尬的解釋道。
黃裳搖了搖頭,沒有怪罪,冷雨萱雖有些小心思,但並無害他之意。
「我不放心她一個人來。」冷凝雪也稍稍解釋了一番,他心思卻比冷雨萱細膩的多,看了眼院內坍塌的建築,以及站在庭院裡面有緊張的白羽、劉泓澈二人,覺得氣氛不太正常,皺眉確認了一句:「你當真沒事?」
「確實沒事。」黃裳搖了搖頭。
「發生了什麼事?」冷凝雪問道。
黃裳沉默了大概有兩三息時間,在考慮要不要實話實說,權衡片刻,還是如實告知。
他不想將實情告訴天策府,這樣會讓他的計劃無法實施,但在這件事情上,他信得過冷凝雪,而且這事也瞞不住。
何況對方好心找上門來,是出於關心,不以誠相待,也說不過去。
「我說了還望冷兄替我暫時保密。」黃裳望著冷凝雪認真說道。
「你說便是。」冷凝雪心念一動,法力自玄關瀰漫而出,猶如水幕似的,將整個庭院都籠罩了起來,防止聲音傳出。
「法力自成一域,冷兄果然已入上玄境。」黃裳恭維了一句,而後開口講道:「姚廣孝派人來殺我來了。」
「什麼?」一聽此言冷凝雪臉色頓如寒霜一般,陰聲道:「姚廣孝他好大的膽子!」
他如今將黃裳當作準妹夫看待,姚廣孝動黃裳,就等於是打他的臉。
而且他如今兼管執戟衛,黃裳在他轄區內出了事,顏青橙肯定不會遷怒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關係,頃刻間土崩瓦解!
冷凝雪怒火中燒,在腦海裡思索著如何去懲戒姚廣孝,正想著,突然覺得不對勁,望了黃裳一眼,不解道:「這種事情當稟明天策府才是,你讓我替你保密是個什麼意思?」
「稟報天策府也沒什麼用。」黃裳搖了搖頭。
「你莫不是看不起我?」冷凝雪皺了皺眉,對他這番話頗有些不爽,畢竟他就是裁決院最高負責人,黃裳這番話有指其無能的嫌疑。
「冷兄不要多心。」黃裳搖了搖頭,與他作詳細解釋:「如今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刺客是姚廣孝派來的,甚至我最近都沒有與他打過交道,他只是在幕後操縱陳沐陽,我只是通過動機來推斷,殺手是姚廣孝派來的,就算稟明天策府,又能如何?總不能憑我的主觀臆斷,就給一名聲望極高的上人定罪吧?」
「你說得。」冷凝雪承認道,而後又問:「刺客呢?跑了?」
「沒有,被我殺了。」黃裳將王陰龍的屍首從天闕之中取了出來,連砍下來的頭顱一起。
看見屍體胸口那個恐怖的窟窿,冷雨萱差點嘔了出來,但硬是忍住了,沒移開視線。
冷凝雪倒是習以為常,只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此人身上有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有,道牒就帶在身上,五月盟十大理事之一的王陰龍。」黃裳說道。
冷凝雪顯然也聽說過王陰龍的名號,吃驚道:「沒想到你竟然能從他手下保住性命,反將他殺了,太不可思議了。」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死的是我你才覺得正常麼?」黃裳既是好氣又是好笑,變連冷雨萱也白了冷凝雪一眼。
「不是,我只以前太小看你了,畢竟你只有通神境的修為,殺了王陰龍,說出去誰也不信。」冷凝雪忙解釋道。
「多虧雨萱那枚李代桃僵符。」黃裳對冷雨萱投去一個感謝的目光,而後又道:「而且白羽、劉泓澈幫了我大忙。」
兩人臊眉耷眼,不好多言。
冷凝雪這才覺得合情和清理,而後略作一陣思忖,說道:「就算王陰龍已經斃命,目前看來是死無對證,但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以此為線索,順籐摸瓜追查下去,未必不能查出一些東西來,不說牽出姚廣孝,但應該能牽出一些小雜魚出來。」
「只牽出一些小雜魚,有用嗎?何況還是有可能!」黃裳搖頭笑了笑,「此次我要讓姚廣孝傷筋動骨!」
「你似乎有想法了?」冷凝雪訝異道。
黃裳沒隱瞞,將自己的計劃與之透了個底,兩人聽完,皆跟劉泓澈、白羽當時一樣的反應,震驚、擔憂!
「此舉
太鋌而走險了吧?」冷凝雪皺眉道。
「鋌而走險總好過時時刻刻被危險惦記著,只是不知冷兄能否對我此番行事稍作通融,畢竟此舉有違法理。」黃裳問道。
「你覺得我是那種只認死理,不明事理的人嗎?」冷凝雪笑了笑,對黃裳也是愈發刮目相看,而後內心權衡一陣,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僅通融,我還要助你一臂之力。」
「多謝冷兄!」黃裳拱手道。
「不必說這些,姚廣孝對你不利,也是斷我財路!」冷凝雪道。
而後兩人就行事計劃做了一番詳細磋商,待天亮宵禁結束之後,黃裳扮作王陰龍的模樣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梧桐巷老宅。
黃裳離開一陣之後,冷雨萱帶著劉泓澈、白羽二人也離開了,去福熙別院等候消息。
冷凝雪獨自一人留在宅子裡,盯著地上那具無頭屍體出了片刻神,而後搖頭一笑,將門外那兩名執戟衛策士叫了進來,指著地上屍體說道:「昨天夜裡,這棟宅子被兇徒入侵,此間主人已經遇害,叫人來封鎖現場,並作徹查。」
「那剛才出去的幾人是?」兩名策士面面相覷,覺得事情不怎麼對勁,不像是冷凝雪說的那樣。
冷凝雪敷衍解釋道:「只是這府裡的幾名下人而已,我已派人將他們轉移到安全之處去了。」
兩人不敢多問,躬身領命,立刻退下。
不過片刻,徐陌殤帶著大隊人馬匆匆趕來,將梧桐巷封鎖了起來。
冷凝雪原話吩咐下去,並下令全城戒嚴,緝捕兇手。
發號完指令之後,他便帶著昨夜與他一同前來的兩名策士悠哉悠哉的離開了。
徐陌殤一頭霧水,對冷凝雪的要求摸不著頭腦,連案子都沒開始查呢,就緝捕兇手,緝捕誰去?而且還全城戒嚴,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一些?不過徐陌殤對冷凝雪命令還是不敢存有質疑的,仔細想了想,對此也能夠理解,畢竟如今是特殊時期,上元佳節前後,十分的敏感,的確該謹慎對待,以免再出差池,而後他下達了戒嚴命令,將城區巡邏、守衛加強了數倍。
滄瀾城中一時之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氣氛凝重至極。
至於緝捕兇手,完全無從下手,沒有任何線索,甚至連死者是誰不知道,現場只有一具無頭屍。
徐陌殤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全城張貼佈告,通過懸賞,尋找目擊者和知情之人。
天才濛濛亮,梧桐巷十七號宅被兇徒血洗滅門一事就傳的滿城皆知了。
本來這種小事並不足以引起太多人的關注,畢竟常有發生,但此事卻導致全城戒嚴,議論的熱度立刻提升了幾個檔次。
此消息自然也傳進了巡查使公館。
王沁瑤近乎慌亂的跑進顏青橙居處,稟報了此事。
正用梳頭的顏青橙聽聞此言,心神劇震,直接將手裡的玉梳折成了兩截,斷裂的梳齒刺進掌心,鮮血直流。
「告示之中只說宅子遭人血洗,但並沒有確切表明黃裳已經遇害。」王沁瑤在旁小聲說道。
「黃裳若有恙,我定將尉遲系連根拔起!」顏青橙神色陰寒,尤勝霜雪,言語凜冽,字字如刀。
她不清楚黃裳與姚廣孝之間的糾葛,自是以為黃裳遇害是因為尉遲系人馬的報復,在心裡狠狠發誓道!
「你速去查明,黃裳究竟有事無事?」沉默片刻,顏青橙冷聲吩咐下去。
王沁瑤心驚膽戰的,沒想到黃裳在她心中份量竟然如此之重,匆忙領命退下。
剛出房間,一名侍女神色匆匆而來,在門口稟報道:「小姐,裁決院冷院使求見。」
「讓他進來。」顏青橙頭髮也顧不得梳了,拂袖起身,自梳妝台前走到外邊客廳裡,在上首坐下。
侍女領命退下,不過一會,冷凝雪匆匆而至。
踏進花廳的一瞬間,他整個人直接眩暈了一下。
顏青橙穿著一襲輕薄的紗衣端坐上首,玉臂纖柔雪白,鎖骨玲瓏剔透,肩若削成一般,輪廓若隱若現,一頭如瀑的青絲隨意傾瀉而下,披在身後,美得讓人窒息,比平日盛裝出席時,更動人心魄,冷凝雪只覺得心口狂跳,竟然把持不住本心。
甚至他此刻心中竟然生出一個荒謬念頭來,就這麼讓自己看上半輩子,也值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顏青橙此刻臉色陰寒的可怕,似乎連整個人的血色都因此淡了幾分,讓人不敢直視。
「你如今兼管執戟衛,黃裳居處遭人入侵,你可知道?」顏青橙言語之中透著一股冷意。
「我來見你,便是因為此事。」冷凝雪說道。
「黃裳現在情況如何?是傷是死?何人下的手?」顏青橙一口氣連問三個問題,頗有關心則亂的意思。
「黃裳現在安然無恙,毫髮無傷。」冷凝雪說道。
顏青橙聞言鬆了一口氣,臉上寒意稍有消散,而後又問道:「他人現在何處?」
「御使莫急。」
冷凝雪回身輕輕頷首,示意門口侍女稍作迴避,而後將黃裳的計劃安排與顏青橙娓娓道來。
「事情就是這樣的,此番城中風聲是我故意放出來的,為的配合黃裳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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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太要強了,竟然行如此險招,他完全可以將難處告知於我,我雖不能替他根除麻煩,但庇護他還是可以的。」顏青橙聽完冷凝雪之言,不禁怔然失神,擔憂之情流露無遺。
這番模樣落在冷凝雪眼裡,一陣心驚,黃裳在顏青橙心理的位置似乎不一般啊。
「黃裳性情看似溫和,實則剛烈,他怎甘心躲在你我身後當個縮頭烏龜呢?這事便由他去吧。」冷凝雪笑道:「何況我贈了一枚家父親手所繪的神符給他,就算出事,他也有自保之力。」
「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顏青橙站起身與冷凝雪微微欠身,以表感謝。
「顏御使言重了。」冷凝雪愈發心驚,她竟然把黃裳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來對待,其中深意值得揣摩啊。
※※※※※※※※※※※※
滄瀾城內有十八家長生閣,生意最好、規模最大的莫過於景瀾街分號。
臨近南城門,所處地段最為繁華,是一方面原因,掌櫃徐平有生意頭腦,亦是一方面原因。
近段時間,徐平受突發奇想,搞出一個會員卡預消費制度,但凡一次性預交三百枚地元靈丹,算初等會員,一年之內購買丹藥,可享受九折優惠,一次性預交五百枚,為中等會員,購買丹藥享八五折優惠,預交上千,則為高級會員,購買丹藥享八折優惠,還有預定靈階丹藥的資格,此法推行不到一個月,便有兩萬餘枚地元靈丹入賬,比去年一年的總收益都多。
雖然折扣之後,利潤薄了一些,但賬面上的流動資金卻多了。
若運作的好,這些錢在今後一年之中所帶來的利潤,將遠比折扣損失的錢多。
徐平昨夜一宿未睡,望著桌上滿滿兩箱銀燦燦丹券發呆。
「這些錢該怎麼用呢?」
「再租一處鋪面,開第十九家長生閣分號?」
「不妥,自己與自己爭食,沒多大利潤,此消彼長而已,投資其他行當呢?青嵐宗公孫上人仙逝之後,青嵐宗旗下『琴劍樓』的生意便愈來愈差了,不若將這『琴劍樓』一點點的盤過來,雖然生意不行了,但這塊招牌還沒砸……」
徐平認真策劃著投資方案,這時耳邊又聽到了一陣整齊劃一的鐵靴踏地聲,不禁被打斷了思路。
他目光越過窗弦,望向街上,不由面露疑色,一隊身穿玄鐵戰甲的執戟衛策士正從街上巡弋而過。
「這都是第四波巡邏隊了,一個時辰不到,出什麼大事了?」徐平自言自語道。
正胡亂猜測著,突然有人敲門。
「進!」
徐平將桌上那口裝滿丹券的玄鐵箱子合了起來,答應了一聲。
一名夥計面帶喜色的跑了進來,獻媚似的說道:「掌櫃的,黃裳死了。」
「哦?」徐平有些驚詫。
那夥計忙將剛才看到的告示與徐平詳細敘說了一遍。
徐平這才相信,恍然大悟道:「我道今日城中巡邏的怎麼這般頻繁,原來是因為這事,不過冷凝雪這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何況如今上元佳節前後,敏感時期,冷凝雪緊張一些也正常。」夥計笑呵呵的說道。
徐平點了點頭,而後感歎道:「那王陰龍果真是個人物,辦事效率夠快,我這一千枚地元靈丹花的值。」
「姚長老之前不是說了麼,只要掌櫃的您解決了黃裳,就讓你統管滄瀾城十八家商號,如今黃裳已經死了,那小的在這提前恭祝掌櫃的了。」夥計拍馬溜須道。
徐平甚是開心,撫掌笑道:「等我成為總管事,景瀾街分號就交給你打理。」
「多謝掌櫃提點。」夥計眉開眼笑,歡喜不已。
「對了,我有件事情交給你去辦。」徐平突然想起什麼,與他說道。
夥計躬身應道:「掌櫃的請講。」
「你去琴劍樓一趟,試探一下,看他們有沒有出售股份的打算,畢竟他們最近生意很不景氣。」徐平笑瞇瞇的說道。
「是。」夥計領命,躬身退下。
匆匆下了樓,正欲出門往琴劍樓行去,走到一樓大廳時,卻突然挪不動腳了。
因為他眼角餘光捕捉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一個萬萬不該出現於此的人!
王陰龍!
夥計放慢了腳步,然後又往後退了兩步,偷偷觀察了一下那個站在丹藥櫃檯似在挑選商品的中年男人。
先前只看到側臉的輪廓,如今仔細觀察兩眼,他已經可以肯定,確確實實是王陰龍!
那日徐平見王陰龍時,作為心腹,他也被帶在一路,因而認得。
他頓時有些慌神,如今全城戒嚴,搜捕殺害黃裳的兇手,王陰龍竟然跑這來了,這不是給他們招禍麼。
顧不得徐平交給他的任務,匆忙掉頭,跑上樓報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