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3章 勒索 文 / 軟綿綿
「你說什麼?王陰龍找這裡來了?」
徐平聽聞夥計所言,將手中的毛筆擱在了硯台上,彷彿屁股下有釘子般,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小的絕對沒有看錯,絕對是王陰龍。」夥計確認道。
徐平眉頭頓時擰成了『川』字,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當日與他見面,我們似乎沒有向他透露身份吧,他是如何找到此處的?」
「小的也不知。」夥計一臉迷茫,而後又道:「但如今全城都在搜捕他,他找上門來,恐怕會給我們招來麻煩啊。」
徐平臉上肥肉輕顫,心中緊張暴露無遺,探頭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又見一群執戟衛策士列隊而過,愈發慌張,稍稍琢磨片刻,與夥計吩咐道:「請王先生先來樓上,注意,人多的地方別亂說話。」
「明白,小的這便去。」夥計躬身領命,匆匆退下。
去到一樓大廳之中後,目光四處一瞟,便找到了王陰龍,在左手邊的一處櫃檯前站著,饒有興致聽人推銷著丹藥,看起來與普通商客並無區別,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夥計心中稍安,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王先生,我家掌櫃有請!」夥計走到櫃檯前,微微欠身,恭敬說道。
『王陰龍』聞聲側轉身軀,瞥了一眼說話之人,微微一笑,用嘶啞低沉的嗓音說道:「前邊帶路吧。」
夥計一聽這聲音,不由打了個寒顫。
那天夜裡與王陰龍會面時,他悄無聲息的出現,說話聲音又宛如惡鬼一般,可將他嚇得不輕,至今心有餘悸。
夥計不敢應聲,埋著頭跟前面老老實實帶路,不多會,便到了頂樓書房門前。
『王陰龍』咧嘴一笑,還真讓他猜對了,幕後元兇果然是老相識。
上次見姚廣孝,便在這間書房之中,卻不知今日姚廣孝在不在此處。
若在此處,此番行事的風險就要翻倍了。
黃裳未去瞻前顧後,既已踏出這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收起笑容,繼續沉浸在『王陰龍』的角色扮演中。
書房大門吱呀一聲被拉開,徐平那顆癡肥、滾圓的腦袋出現在門後,一臉親和的笑容。
「徐掌櫃,別來無恙啊。」黃裳先行開口,與之打了個招呼,徐平的姓名還是先前在樓下與人閒聊時打聽到的。
徐平笑容僵滯了一瞬間,抬手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黃裳目光微斜,觀察了下書房之中的情況,除徐平之外,並無其他人,心中稍稍安定。
進到屋內之後,徐平使了個眼色,讓夥計在門外守著,而後順手將門一關,臉上笑容消失了。
不等黃裳就坐,便沉聲問道:「不知王先生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黃裳心裡咯登一下,原來王陰龍並不知道徐平的身份,這般來說自己已是漏出破綻了,但他並未驚慌,伸手一撩袍裾,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從容坐下,而後與徐平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一副反客為主的架勢,等徐平疑神疑鬼的坐下之後,他這才開口一笑,說道:「我若連閣下的身份、性命都查不到,豈不是白混這麼些年了嗎?」
「王先生果然好手段。」徐平走至書桌後坐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黃裳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不知王先生找上門來所為何事?」徐平問道。
黃裳將椅子往書桌前挪了挪,使自己左手能夠放在桌上,而後指尖輕輕瞧著桌面,答道:「自然是來取剩下的酬金。」
「我們不是約好了地點嗎?你找上門來豈不是給我惹麻煩?」徐平沉聲說道,有幾分不滿。
黃裳抬起頭看了許平一眼,揣著明白裝糊塗道:「什麼麻煩?」
「王先生不知全城戒嚴,執戟衛正在到處抓捕兇手嗎?」徐平愈發不滿,言辭態度頗為惡劣。
黃裳作恍然大悟狀,說道:「原來徐掌櫃也清楚啊。」
「你什麼意思?」徐平聽出了『王陰龍』話裡的言外之意。
「我替你殺個人,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這酬金是不是要漲上一漲呢?」黃裳笑瞇瞇的問道。
徐平臉上肥肉突然擰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凶光,不滿道:「怎麼,事先談好的條件,王先生又要變卦麼?」
「事先你可沒說,殺了他會讓執戟衛反應如此激烈,如今全城戒嚴,四處搜捕我這個兇手,嘖嘖,我漲漲價難道不應該嗎?」黃裳笑著說道,而後語氣陡然一變,眼裡流露出幾分威脅之意,「我若被抓了,想必你們也無法獨善其身吧?」
「你這是威脅我嘍?」徐平臉色陰冷,寒聲質問道。
「對,我就是威脅你,少廢話,這價錢你漲還是不漲?」黃裳似是耗盡了耐性,陡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大聲喝問道。
王陰龍的突然翻臉,給徐平嚇了一跳,渾身肥肉一個哆嗦,沒想到這廝脾氣如此之暴躁!
便連門口把風的夥計也受驚了,劇烈咳嗽幾聲,以遮掩屋內的聲音。
「這種事情,你便不能小聲點嗎?」徐平心驚肉跳,起身將身後窗戶關上,「如今全城搜捕兇手,你想死別拉我墊背!」
黃裳見徐平露出怯意,嘴角浮起得逞的笑容,問道:「這麼說你願意
漲價了?」
「你說,漲多少?」徐平不想把事情鬧大,決定稍作讓步,皺眉問道。
黃裳也不知道徐平僱傭王陰龍的酬金是多少,只伸出一個手指頭來,模糊表達自己的意思。
「多少?一倍?」徐平猜測道。
黃裳搖了搖頭,說道:「十倍!」
徐平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之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五千枚地元靈丹,王先生還真敢獅子大開口啊!」
「少廢話,給還是不給?」黃裳乾淨利落的問道。
「你就不怕有命拿,沒命花麼?」徐平呵呵笑道。
「這你就不勞您操心了。」黃裳輕描淡寫的說道,一副能將人氣的牙疼的欠揍表情。
徐平思索一陣,竟然沒有拒絕,也沒有為籌集這筆巨款而犯難,直接打開身前的玄鐵方盒,數了五十張丹券放在書桌上,清點無誤之後,推了過去,臉上笑容溫和,心平氣和的說道:「敢勒索我蒼梧派的,王先生是第一人,這筆賬我記住了。」
黃裳看著跟前那一摞銀燦燦的丹券,不禁一陣愕然,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
他的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通過勒索徐平一筆巨款,使得長生閣傷筋動骨,從而達到轉移仇恨的效果,讓姚廣孝接下來一段時間費盡心思的去追殺『王陰龍』,而他則可通過假死訊而暫時遁出姚廣孝的視線,獲得安全,可謂一舉多得。
結果徐平輕而易舉的就拿出了五千枚地元靈丹來,黃裳突然覺得這個計劃不夠完善。
因為五千枚地元靈丹,似乎還達不到讓長生閣傷筋動骨的效果。
「看來策略得改變一番!」黃裳看著徐平身前那個玄鐵方盒,心中默默想到。
「怎麼,丹券我已經放在了您面前,王先生不敢拿了嗎?」徐平眼中隱藏這幾分殺意,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舉動。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王陰龍的對手,控制不了局面,也不白費力氣,同時避免了將事情鬧大。
如今先順他心意,將其穩住,事後再稟報宗門,調動宗門的力量進行報復,王陰龍這種跳樑小丑,根本翻不了天!
「徐掌櫃你太小瞧我了。」黃裳回過神來,搖頭笑道,將跟前那五十張丹券伸手取走,而後打開天闕,放了進去。
「王先生日後可千萬不要……」徐平笑瞇瞇的說道,然而不待『後悔』兩個字從嘴裡說出來,他臉色一瞬間發生了變化,原本他雖在忍讓,但卻是有恃無恐的,可如今一絲明顯的恐懼從他眼眸深處湧現出來,結結巴巴的問道:「你想做什麼?」
黃裳打開天闕放入丹券的同時,順手將黑雲幡給取了出來。
輕輕一抖,黑色的幡面猶如濃墨暈散開去,轉瞬之間,便將書房籠罩了起來,猶如一個巨大的繭包。
「你敢放肆,我蒼梧派必滅你九族!」書房內驟然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徐平心神大亂。
慌張之餘,徐平揚手一揮,一朵青色的火焰從他掌心之中搖曳而起。
這火焰燃燒時,散發發出一股草木奇香。
蒼梧派絕學神通,百草真火。
燒蝕數百種靈藥,采其芯焰煉成,煉藥時能夠增強靈藥藥效,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但就攻伐殺傷而言,卻一般平平了。
而且徐平用百草真火照亮四周時,黃裳已然離開了座位,失去了蹤影。
徐平大駭,匆忙釋放神識搜尋黃裳的蹤跡,然而不等法力從靈台之中湧出,一個鋒利無比的東西抵在了他後腦之上,他可以清楚感覺到那東西刺破了自己的頭皮,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洞穿頭骨,嚇得他渾身肥肉直顫,又驚又怒!
「你別亂來啊!你要求漲價,我錢可都給你了,我敢動我,我蒼梧派定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徐平哆哆嗦嗦的說道。
「我還想問你幾個問題。」黃裳聲音稍稍恢復了正常,捏著嗓子說話怪累的,如今已沒這必要了。
黑雲幡籠罩四周,裡面的聲音一絲也傳不出去。
徐平聽出『王陰龍』的聲音發生變化,冷汗直流,喝問道:「你不是王陰龍,你究竟是誰?」
「收了神通,不然死!」黃裳沒有回答,聲音陡然一寒。
徐平放棄了抵抗,將百草真火收回經脈之中。
「前日陳沐陽在青蓮別院設宴請我,是不是你們幕後操縱的?意圖對我不利?」黃裳問道。
徐平聽到此處,終於聽出來了,頓時嚇得褲子都差點濕了,驚恐道:「你是黃裳?」
「是還是不是?」黃裳未作回答,只將玄鐵箭往前送了半寸。
徐平吃痛,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嚎,短短瞬間,臉上已是大汗淋漓,根本沒勇氣正面回答問題。
黃裳手中力道再添幾分,徐平連忙承認道:「是是!不過不是我們唆使的,是陳沐陽自己提的議。」
「好個陳沐陽!」黃裳舔了舔嘴唇,而後又問道:「你們如何查到我住址的?」
「我派弟子劉劭,在樞密院暗部任職,查你地址不是什麼難事。」徐平真是嚇破了膽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陰龍再兄他
他也不怎麼怕,因為王陰龍殺了他,他自己也跑不掉,有這層顧忌,王陰龍未必真敢動手。
可這王陰龍是黃裳冒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黃裳殺了他,背黑鍋的是王陰龍,他根本沒有任何顧忌。
正因為他明白這點,所以嚇得膽子都快破了。
「原來這樣。」黃裳將劉劭這個名字記住了,而後陰聲問道:「為何要派王陰龍殺我?」
「我一時糊塗了,還望黃公子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條賤命。」徐平求饒道,說道激動處甚至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表示悔恨,他本就是一個商人,自然沒有多少氣節可言,如今盡量平息黃裳的怒火,保住小命才最重要。
「我問你為什麼派王陰龍殺我?難道凝神丹丹方你們不打算要了嗎?」黃裳將問題問明白了一些。
徐平終於抓住黃裳問題的中心主旨了,連忙回答道:「陳沐陽說凝神丹丹方不止你一人擁有,你玄陰宗掌門趙樸初也同樣知道,你不肯給,他便回玄陰宗管趙樸初要……」
黃裳聞言,臉色驟變,若丹方只有趙樸初一人知曉也罷,陳沐陽未必討要的來,但沈雲清和陳漸青等人同樣知道,陳沐陽只要回到玄陰宗,立馬就能獲得丹方,黃裳本想著提前趕回玄陰宗,剷除這兩人,沒想到陳沐陽竟然跑他前面去了,連策士考核這等大事都不等了。
凝神丹丹方一洩露,他與冷凝雪的賺錢大計就付諸東流了!
「陳沐陽幾時出發的?」黃裳厲聲問道。
「前天下午時候。」徐平老實回答。
「他和誰一起走的?」黃裳沒自亂陣腳,詳細逼問。
徐平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就他一人。」
黃裳眼神一冷,將玄鐵箭狠狠往前一頂,恐嚇道:「說實話,我饒你一命!」
「劉劭跟他一起的。」徐平嚇得匆忙改口。
「跟我耍花招!」黃裳冷冷一哼,陳沐陽沒有代步靈獸,回玄陰宗一趟得一兩個月,姚廣孝哪有這耐心,定然會派人與他同行,捎著他走,果然不出他所料。而後他心中盤算起來,劉劭是天策府之人,有資格借用飛騎,照飛騎之速,前日出發,再有兩三天時間,便會到玄陰宗了,而他必須趕在這之前回到玄陰宗內清理門戶,即便以白羽的速度,也有一定的壓力。
念及此處,黃裳心情頓時莫名煩躁。
「我已經實話實說了,黃公子要遵守諾言,饒我一命!」
偏在這時,徐平又在黃裳耳邊聒噪起來。
黃裳心情正是煩躁,聽聞此言,眉頭直皺,想也未想,抬手一掌拍在了他腦袋上。
卡嚓!
頂骨碎裂的聲音響起。
徐平哀嚎都未發出一聲,便被掌力震碎靈台,直接斃命。
黃裳未作多言,將玄鐵箭收進天闕。
而後打開桌上那玄鐵箱子瞥了一眼,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銀燦燦的一箱子丹券,粗略掃了一眼,不下兩百張。
黃裳毫不客氣,拂袖一揮,捲入天闕之中。
而後將徐平手上儲物戒也摘了下來,連桌上那個硯台也沒放過,因為上面有陣法銘,顯然是一件法器。
值錢之物都拿走之後,黃裳將書桌上那幾摞賬本也收了,這東西雖然沒什麼用,但沒了賬本,生意上的事全會亂套,肯定會讓姚廣孝焦頭爛額的,隨即黃裳拿起桌上紙筆,留書一封,停筆之後,黃裳十分心細,又從天闕之中取出含湖玉貝,灑了些水在徐平的屍體上,使之看起來像是被『水龍吟』震死的,做完這一切,他才撤去了黑雲幡。
門外負責把風的夥計似乎還沒有察覺,還在走廊上來來回回的踱步。
黃裳壓低腳步,走到書房側室,打背陰的那扇窗戶,往窗外望了一眼,後面是一條僻靜的巷子。
「天助我也!」黃裳鬆了一口氣,若從正面窗戶跳窗而去,落在大街上,人多眼雜,不易脫身,有一定風險。
可從這扇窗戶出去,就沒這麼麻煩了。
五層樓,將近十丈高,跳出窗外之後,還無法使用法術,對於常人而言,就是一處死地。
但對黃裳而言,問題並不大,趁巷子裡無人,翻身躍下。
彭!
黃裳墜落地面,直接將地上的青石都震裂了,他卻毫髮無傷,撣了撣衣襟上的灰塵,而後收了蜃氣,從容離去。
書房外的走廊中,徐平那名親信仍在來來回回閒逛著,藉此打發時間。
過了半晌,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書房裡太安靜了。
先前兩人還吵得不可開交呢,怎麼突然就沒聲了。
捱了片刻,夥計等不下去了,輕輕叩了叩門,問道:「掌櫃的?要我沏壺茶來麼?」
裡面無人作聲。
夥計覺得不對勁了,狠狠拍了兩下門,「掌櫃的,您在裡面麼?」
依然無人作答。
夥計心裡頓時湧起一陣不好預感,使盡推兩下門,奈何門從裡面被閂著。
他遲疑片刻,飛身一腳蹬去。
砰地一聲,房門被他踹開了,放眼望去,只見徐平端坐書桌之後,
渾身濕瀝瀝的,頸部彎折,七竅流血!
「徐掌櫃!」
夥計駭的面如土色,連滾帶爬的跑了進去,先是看見了書桌上那封留書,筆跡歪歪扭扭,如若狗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