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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願化身為船 文 / 唯易永恆

    聽著歌聲,尋著光明,這本應該是一件很歡快的事情,雖然算不上幸福,但也至少會微笑一下。

    秦墨沒有笑,他從頭到尾臉上都透出一種極度悲傷的表情,不知是因為歌聲的哀怨打動著他,還是這靜的只有腳步聲古船,讓他感覺到壓抑。

    或者兩種都有,所以秦墨笑不出來,腦海裡只剩下那首歌,只剩下那句: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

    走到船頭,秦墨看到那盞燈,正如他所想像的一樣,這是一盞油燈,枯黃的燈光,就是從油燈中散發而出。

    燈握在一隻皺巴巴的手中,一個身穿黑袍,身材佝僂的人背對著秦墨,難以想像,那好聽而淒美歌聲,竟是從這人嘴裡傳來,雖然秦墨還看不到她的嘴。

    但他想,能有這樣悅耳的聲音,這應該是一個美人才對,即便長得不美,也不會醜的。

    不等秦墨發問,她回過頭來,秦墨卻嚇的直接退後了兩步,這不是一個美人,也不是一個長得不美的人。

    她很醜,因為她很老,老的皮膚都快擰巴到一塊,但她臉上卻掛著笑容,只是這笑容所表達的卻並非是喜悅,而是痛苦,是怨念,是歹毒。

    沒錯,這張臉秦墨見過,在那大霧中,他在玄星部落的戰士臉上見過,這是一張活著的臉,這也是怨靈的臉。

    秦墨難以想像,剛才那好聽的聲音,居然是她發出來的,這樣一個老嫗,怎麼會發出這麼好聽的聲音,她怎麼可以擁有這樣一張臉?

    「你……你是怨靈嗎?」秦墨壯著膽子問道,他感覺不到老嫗身上的氣息,但他知道老嫗很可怕,這種可怕是讓他死,他也許都來不及感知,就已經死了。

    又或者是讓他生不如死,他絕對不會死去,而是一輩子留在這裡,品嚐著寂寞與酸楚。

    「我是,我不是。」老嫗的臉上突然生出了疑惑,她看著秦墨,開始思索了起來,過了很久,她老臉上佈滿了認真和凝重,「我不是。」

    「那你是誰?」秦墨又問道。

    「我是誰?」老嫗臉上再次透出思索,但很快那張本來還有笑容的臉上,卻突然出現了痛苦,這痛苦出現後,秦墨看到無數張臉孔,在那張臉上浮現,有男有女,他們的表情都一般無二,都是痛苦的。

    很久很久過去,老嫗才平靜下來,她認真的說道,「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我是誰。」

    「時間太久?」秦墨不明所以,但他卻沒有問,而是在思索這個太久到底是多久,到底有多久,才能讓人忘記自己是誰?

    「你在這裡做什麼?」秦墨又問道,他本來還想加一句,你知道該怎麼離開黑暗虛空嗎?

    只是還沒等他問出口,老嫗這次卻很快的回答道:「我記得,我在等人。」

    秦墨想到了老嫗唱的那首歌,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於是問道:「你在等誰?」

    他自然知道老嫗是在等她的愛人,但秦墨想知道她的愛人是誰,他確定眼前這老嫗,十有八.九,就是怨靈,只有解開了她的惑,他才有可能離開這裡。

    「我在等誰?」老嫗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歡喜,這次是真歡喜,沒有半點的怨毒,她等了很久,就是為了等那個人,她翻找著腦海,過去的事一件件的浮現,可是卻沒有一件是關於他的。

    老嫗的臉上突然變得狂躁不安,嘴裡不時的自言自語起來,「我應該記得,我應該的他,我可以把他忘了,我記得,七月十四,要在石橋邊掌燈,我知道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

    秦墨很想告訴她,你不記得了,因為過去了太久,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又如何會記得呢?

    「我忘記了我在等誰……」老嫗的臉上極度的失落,身子不由發起抖來。

    「那你可記得,你等了多久,也許我可以幫你想想,你到底在等誰?」秦墨提醒道,老嫗等的人一定很重要。

    像這樣重要的人,一定歷史有名,秦墨很自信,只要給他時間,他也許能夠尋到老嫗等的人。

    「我等了多久?一萬年,兩萬年,十萬年……」老嫗突然掰著手指頭,像是孩童學數一樣,可數了很久,她的臉上再次變得困惑起來,「一個十萬年,兩個十萬年……不對,不對,都不對,我等了多久,我到底等了多久?」

    老嫗看著秦墨,似乎想讓秦墨給他答案,秦墨又哪裡能有答案,看得老嫗的表情,心底悲苦。

    「我等了太久,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老嫗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放棄了,她握著那盞枯黃的油燈,轉過身去,看向了遠處的黑暗。

    突然,這艘大船動了,沒有驚濤駭浪的顛簸,一切都很平津,秦墨早已看不到那塊掙扎的造化石,不知它是被大船吞噬了,還是已經掙扎了出去。

    隨著這大船啟動,秦墨的一顆心也懸了起來,他想呼喚葫中仙出來,可此時葫中仙就好似死了一樣,一旦生息都沒有。

    秦墨就這樣在大船上走著,他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怨念,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承載了所有怨念的傳,有些懷疑那怨靈是不是一艘船。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秦墨有些渾渾噩噩,他不知道時間,所以也數不了日子,但他覺得這樣的日子過起來,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恐怖。

    雖無美人相伴,但他卻能聽到世間上最淒美的歌聲,日日夜夜,他在這歌聲中沉醉,每一次醒來,他都好像是第一次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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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他再次醒來,他走到了船頭,坐到了老嫗的身邊,這是他每日來的一個習慣,老嫗也不管她,只是掌著燈,隔一段時間,唱著她的歌,好似在呼喚著什麼。

    秦墨突然從儲物囊裡拿出了酒,到了兩碗,一碗放在了老嫗的身邊,一碗自己拿在手裡,他開口道:「碗中的酒,能否照見她的身影?」

    而後他的臉上露出了失望,酒被他一飲而盡,秦墨想到那道青色的影子,那是他最心愛的人,命運的捉弄,三番五次的相遇,卻最終無法相認,無法告訴她,他是誰。

    老嫗突然看向了他,她拿起了地上的那碗酒,笑著說:「他當年,也是這樣說的,所以我的歌裡,就這樣唱著。」

    「你如何知道他是這麼說的?」秦墨突然問道,他臉上的慵懶和噩噩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認真,「是不是你已經等到了他,你已經見過了他,既然等到了,見過了,你為何還要繼續等下去?」

    老嫗表情突然扭曲了起來,她搖著頭,否認道,「不,我沒有等到他,我也沒有見過他,可我為什麼知道他當年也是這樣說的呢?」

    連她自己都疑惑了起來,她摔掉那杯酒,把油燈丟在地上,雙手捂著頭,顯得嫉妒痛苦。

    「他死了。」秦墨突然說道。

    「不,他沒死,我們約定好的,七月十四,他會衣錦還鄉,我等在橋頭,為他掌燈……」老嫗慘然的看著秦墨,凹陷的眼眶中,一雙滿是血色的眼珠子,溢出了淚水。

    「因為他死了,所以你把他忘了,你只記得,你要等他,可你卻忘了你在哪裡等他,你忘了你等了多久,你也等不到他,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了。」秦墨的話向連珠炮一樣轟了過去。

    他本不想這樣,因為太殘忍,他掙扎了很久,但最終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這是他離開唯一的出路,他不能永遠陪著老嫗等在這裡,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說謊,你在說謊!」老嫗面色扭曲的盯著秦墨,眼中全是怨毒,這一刻秦墨發現整艘船,都散發著濃厚的怨氣。

    「我沒有說謊,是你讓我來這裡的,是你讓我來這裡告訴你,不要在等下去了,是你讓我告訴你,他已經死了。」秦墨咬著牙,捏著拳頭說道。

    「為什麼是我,我為什麼要你來這裡,我為什麼要你來告訴我,我為什麼會讓你告訴我他死了?」老嫗反問。

    「因為你已經忘了。」秦墨說道,「你忘了他已經死了,你忘了你在這裡等了多少年,你甚至忘了他的名字,你等在這裡,不過是因為你的執念讓你必須等下去,你為了完成那個承諾。」

    秦墨看著她的眼睛,「可他已經死了,死在了戰場上,他被異族殺死了,多少次戰火燒破了城牆,這是歌裡唱的,其實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你不願意相信,所以你化身為船,承載著世間所有的怨念與不甘,只是希望某一年的某一日,他能回到你的身邊,你怕他看不到,所以你在等,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

    老嫗睜大了雙眼,那雙眼紅到了極點,她身上突然長出腥紅的毛髮,渾身散發著滔天的怨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繼續等下去?為什麼要來打擾我,你該死!」

    她的指甲突然變長,乾巴巴的只剩一層皮的手,伸向了秦墨喉嚨,秦墨沒有反抗,因為他沒法反抗。

    但他卻冷笑著道:「莫忘啊姑娘,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是你帶我來這裡的啊,是你讓我告訴你的啊,是你已經不想繼續等下去了啊。」

    那雙手突然鬆開,老嫗渾身顫抖了起來,怨氣消失了,紅毛也消失了,她轉過身去,撿起地上的油燈,不再唱歌,而是自言自語起來:「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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