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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趁火來打劫 文 / 海的挽留

    如今時辰尚早,酒樓剛開門,裡面幾乎沒什麼人。

    漪喬為了圖清淨,選了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隨便點了幾樣小菜。李夢陽知道她此時必定是餓極,便催促著店裡的夥計趕緊去準備。

    「真是給公子添麻煩了。」漪喬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

    李夢陽笑著搖了搖頭:「張姑娘客氣,昨日那餞行宴和住店的錢居然都給免了,在下心中著實過意不去,這一點小破費算不得什麼——倒是姑娘,為何會……」

    漪喬知道他想問什麼,但她也不可能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他,便只輕歎了口氣道:「不說也罷。」

    「那姑娘用完飯要去哪裡?不回去麼?不怕令夫君掛心?」

    「他不會掛心的,我也暫時不想回去,」漪喬按了按昏脹的頭,苦笑一下,「別提他了,說點別的吧——李公子此次來京只為領略士人風,難道沒有考慮過科舉之事?」

    李夢陽見漪喬對他的問題諱莫如深,明白她應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便也就沒有再提,只是順著她的話接道:「說來慚愧,在下自認學識尚淺,眼界狹隘,貿然去參考科舉恐怕只有名落孫山的份兒,故而想要再多讀幾年書,多增長些見聞,日後考科舉之時也才能成竹在胸。」

    漪喬想起他日後的輝煌成就,便隨口問道:「公子平日裡是否喜好研究一些詩章法之類?對於眼下的壇風氣可有何看法?」

    「姑娘怎知在下平日所想,」李夢陽很有些驚訝地看向她,「不錯,在下平日確實喜歡鑽研法詩格,而且早就感到眼下風實在是死沉刻板,受三楊館閣體流弊深矣。私以為作寫詩應當多從更早的前人那裡汲取經驗,必秦漢,詩必盛唐。」

    二人說話間,飯菜已經陸陸續續地上桌。漪喬斟了一盞茶,微微頷首道:「三楊之詩已被世人奉為典範多年,地位幾乎不可撼動。公子敢於質疑,大膽突破,而且能夠提出精闢的見解,實在令人佩服。」

    「莫非姑娘也如此認為?」李夢陽面上現出一抹興奮之色。

    「既然詩走入了死胡同,那就必然要反思,復古未嘗不是個好辦法。只是,要注意去粗取精,」漪喬想起祐樘和她說的話,忍不住感歎,「公子聰穎勤思,假以時日必會在壇上聲名鵲起,創造一番傲人的成就。不過恕我直言,公子性子過於耿直,怕是將來於仕途不利。」

    「在下天生如此,有不滿就一定要說出來。況且在下也不圖做多大的官,只求能有個施展抱負的地方。不過以眼下來看,還不知將來的朝廷是個什麼樣子,再是有鴻鵠之志,也怕是無處得圓。」李夢陽望著窗外逐漸熙攘的街道,重重地歎了口氣。

    將來的朝廷麼?如今皇帝朱見深的身體似乎也是每況愈下,而且在她模糊的印象裡,朱見深似乎活得並不長,那麼也就是說離太子登基已經不遠了。雖然她只記得下一任皇帝的年號,除此之外對有關他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雖然她現在對那個即將登上帝位的人已經心灰意冷,只想盡快脫離他,但她不得不承認,她相信他會成為一代明君,力挽狂瀾,扭轉乾坤。他完全有那個能力。

    所以,弘治朝應該不會讓這些懷揣抱負的士子們失望的吧?

    不過話說回來,剛剛不是說了不提他的麼,怎麼繞著繞著就又想到他了?思及此,漪喬心裡不由有些煩躁。她甩了甩頭,壓下紛亂的思緒,低頭開始用餐。

    「張姑娘可是身體不適?」李夢陽坐在對面看她面色欠佳,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多謝公子關心。」漪喬抬頭勉強笑笑,接著又低頭扒起了飯。

    其實她身上的不適感一刻也沒有消弭過,反而有逐漸加重之勢。方才和他的攀談也只是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而已,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心裡原本的那份痛楚更盛一分。

    雖說是餓得很,但因為漪喬滿腹心事,真正用起飯來卻也沒有如何的風捲殘雲。但是考慮到李夢陽還要返鄉,她怕她耽誤他的行程,便盡量快地解決掉了眼前的飯食。

    然而臨到付賬的時候,李夢陽卻發現自己的錢袋落在了客棧。他極為尷尬地沖漪喬笑了笑:「瞧我真是粗心大意慣了,把錢袋落到了客房裡,還說等一下去雇一輛馬車呢。唉,主要是以前出門的時候物件都是蕾兒幫忙整理的,沒想到如今一個人出門在外還真出了岔子——張姑娘請在此稍候片刻,待在下將錢取來再行付賬。」

    漪喬無奈地笑了笑,朝他點了點頭。

    李夢陽走之後,她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燦爛的朝霞發呆。然而過了一會兒又實在覺得身上難受得緊,乾脆渾身無力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動都不想動。

    漪喬感到頭腦昏沉,身體陣冷陣熱,臉頰發燙,似乎是發高燒的前兆。她不由苦笑一下,暗道一場雨也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這時候酒樓裡客人不多,一個店小二很快就發現了漪喬這一桌的不對勁。他快步走上前來,敲了敲桌子揚聲道:「喂,喂!這裡是酒樓,不是客棧,要睡找別處去!你都吃完了怎麼還不付賬?」

    漪喬扶著額頭強撐著抬起頭來,無力地道:「我朋友回去取錢了,隨後就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沒錢?!」那店小二把眼睛一瞪,叉起腰道。

    「我確實沒有帶錢,不過這餐飯是友人做東,等他回來便會給錢的。」漪喬蹙著眉頭,神情懨懨地解釋道。

    「沒錢就是沒錢,你編瞎話兒騙誰呢你!瞧瞧你這一身的狼狽樣兒,嘖嘖,比那路邊的叫花子也好不到哪去,想

    著你也沒錢!沒想到大早上的剛開門就碰上一個吃霸王餐的!我告訴你,你今兒個休想從這裡走出去!」那店小二揚了揚下巴,一臉的不依不饒。

    「你這人怎麼不講理啊,」漪喬扶著桌子站起來看向他,「我說的話是真是假,等一下不就知道了麼?你至於這麼大吼大叫的麼?」

    那店小二把眉毛一豎:「嘿喲喂,吃完飯想賴賬還有理了是吧?你也不打聽打聽,這酒樓是誰家的產業!竟然敢在這裡耍橫!」

    漪喬嗤笑一聲,睨他一眼:「這是誰家的產業與我何干?再說,我耍橫了麼?反倒是你,一直都在咋咋呼呼的,你這樣難道就不怕嚇跑其他的客人?」

    「你還教訓起我來了?!看你這幅德行也沒見過多少世面,那我就告訴你,這是雲家名下的酒樓!如何?別告訴我你連雲家也不知道!」

    「你說什麼?」漪喬聽了他的話不禁一愣。

    「怎樣?怕了?」那小二一臉得色地看著漪喬。

    這酒樓是雲家開的?她本來還以為碰上一件麻煩事,被他擾得頭疼欲裂,現在看來就好辦多了。

    「我認識雲家的主事人。」漪喬斂了斂容,緩緩開口道。

    「你這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開什麼玩笑!我家公子也是隨便誰都能認識的?恐怕你連見都沒見過吧!」

    「我有信物。」

    她記得墨意曾經給過她一塊玉牌,上面鐫刻有雲家的標記,出示此牌如他親臨。

    可當她將渾身上下都翻了個遍卻沒找到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這身衣服是為了昨日的出行臨時換的,以前一直帶在身上的物件都沒有帶上。

    「你的信物呢?」眼睛一直盯著漪喬的店小二見她什麼也沒有掏出來,故意拔高嗓門問道。

    「沒帶來。」漪喬揉了揉眉心,此刻越發地感到頭重腳輕。她懷疑自己下一刻可能會倒在這裡。

    「是根本就沒有吧,」那店小二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突然神情猥瑣地一笑,湊到她面前壓低聲音道,「看你長得還真是標緻,把你賣到窯子裡興許還能換不少錢回來,抵了你的飯錢也不錯。」

    「把你的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漪喬穩了穩身體,目光瞬間變得凌厲,寒聲道。

    他摸著下巴,笑得愈加不懷好意:「我就說了,你又能怎樣啊?我不僅說了,我還敢做呢……」那店小二說著手腳居然開始不規矩起來。

    漪喬惱怒地揮開他,冷冷睥睨他一眼:「滾開!你會後悔的!」

    他們這邊正僵持著,酒樓大門處忽然有一位四五十歲管事模樣的男子走了進來。

    「錢掌櫃,」他將目光投在了櫃檯後面一個蓄著一撮小鬍子的白胖男子身上,「公子今日親自過來查賬,快些帶著東西出去,公子要問話。」

    「喲,這不是吳管家麼?您怎麼還親自進來傳話兒,找個小廝就成了,」錢掌櫃忙不迭地迎上前來,搓著手,笑得一臉諂媚,「公子不進來坐坐?」

    吳管家雙手背在身後,應付性地笑笑:「不了,除了這裡還有好多家呢,公子可沒那個閒工夫……」他說話間便注意到了漪喬那邊的爭執,抬起頭仔細一看,卻是驚得立即愣在了當場。

    大門外面一輛華麗的馬車裡,墨意等了片刻不見吳管家出來,不由有些許的不耐煩。原本想差人進去催的,但他轉念一想,一路行來呆在馬車裡悶得很,正好借此出來走動走動,於是便親自下馬車走了進去。

    「吳管家,怎的叫個人也這麼慢——你在看什麼?」墨意見吳管家一直在發愣,不由疑惑地問道。

    然而他正要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被瞬間回過神來的吳管家情急之下拽住了袖子:「哎——公子公子,今兒個要轉的地方多,還是趕緊出去讓錢掌櫃報一下帳,您查驗一下,還要趕著去下一家呢。」

    「嗯,也好,確實不能逗留太久。這裡等一下人多嘈雜,你讓他把賬本呈上來,我在馬車上驗一驗就要接著趕路了。」墨意心不在焉地撣撣衣袖,淡淡吩咐道。他說完便轉過身去,就要往外面走。

    「哎喲,你這小賤人使的什麼陰招?疼死我了……你還敢走?給我站住!」

    「讓開!」

    「吃飯不給錢還想跑?你給我回來……」

    一陣爭吵聲自二樓傳來,接著便是碗碟碎裂的聲音。

    墨意的腳步猛地頓住。雖然只是隻言片語,雖然那聲音並不怎麼大,但是他卻可以無比地肯定——漪喬就在樓上。

    那一剎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怎樣的。驚喜?緊張?焦急?然而動作快於思考,根本不及多想,下一刻,他已經迅速轉身,三步並作兩步,風一樣地衝到了樓上。

    「住手!」他一個健步跨到近前,盛怒之下揪起那店小二,一甩臂拋出去老遠。

    「真的是你,」墨意神情激動地一把扳過漪喬的肩膀,「小喬你沒事吧?」

    「墨意……你怎麼來了……」看清楚眼前的人,漪喬虛弱地開口道。

    此時她感到頭腦昏沉得厲害,腿上的傷口越來越疼,頭重腳輕,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只是方才要強撐著和那店小二周旋,她強令自己不能倒下而已。

    方纔那小二的一聲慘呼也不是她造成的,是祐樘派來跟著她的人出的手。

    墨意此時才注意到她的一身狼狽——

    —頭髮凌亂潮濕,衣裙上也都是水漬,現在都還沒有乾透,裙擺上佈滿泥點,甚至還摻雜有零星的血跡。

    不過那血跡不是她的,是當時芙香拽著她的裙擺時留下的。

    「小喬,你這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受傷了?」墨意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緊張地問道。他的眉頭越蹙越緊,清俊逸的面容崩得緊緊的,已有慍色浮現。

    「我沒事啊……」漪喬勉力一笑,下意識地遮掩道。

    她從來都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在人前,就算是知己好友也不例外。

    墨意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話,見她面色潮紅,又虛弱無力,連站都站不穩,抬手就撫上了她的額頭。

    「怎麼這麼燙,」他的眸色瞬間一沉,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地看著漪喬,「看你渾身**的,別告訴我你昨晚淋了一夜的雨。」

    「我……」

    「太……他人呢?他是怎麼照顧你的?!」墨意一雙黑如點墨的漂亮眸子此刻宛若寒潭,面上的憤怒之色更盛。

    漪喬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便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真是豈有此理,」墨意冷笑一聲,隨即又一把拉過她,沉聲道,「隨我走。」

    「不用了,我……」漪喬試圖抽回手,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你幹什麼?快放開張姑娘!」這時,李夢陽正好從客棧取錢回來,一上樓便看到這麼一幕,不由厲聲喝道。

    墨意並未鬆手,眸光在李夢陽身上轉了轉,略挑了挑眉,聲音清冷地道:「你又是誰?你認識小喬?」

    李夢陽正要衝上前拉開他,聽他這麼一說不由愣了愣:「小喬?」

    漪喬歎口氣,只好在一旁向墨意解釋道:「那位公子姓李,是我剛結識的朋友。我這頓飯是他做的東,只是他將錢袋遺落在了客棧,如今是趕回來付賬的。方纔我和那店小二的爭執,也是因他以為我要賴賬才起的。」

    「張姑娘,方才有人為難你?」李夢陽從她的話裡面聽出了端倪,轉頭看了看如今正瑟縮在地上抖個不停地店小二。

    漪喬笑了笑,不想再提起此事。她復又看了墨意一眼,向李夢陽介紹道:「莫要誤會,這是我好友。」

    吳管家此時也走了上來,頗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也不敢和自家公子說話。

    墨意抬頭掃他一眼,暫時懶得和他計較那麼多。他瞥了趴在地上的店小二一眼,冷冷地道:「吳管家,他膽敢對小喬無禮,你看著辦吧。」

    「是是是,老奴明白,明白。」吳管家連忙陪著笑臉應道。

    那小二見此架勢,瞬間嚇破了膽。他惶恐不安地看著墨意,拚命地磕起了頭:「公子饒命,饒命啊!小的……小的不知道原來這位姑娘真的認識您吶!求您饒了小的吧……」

    他說著說著突然看到錢掌櫃就在一邊站著,於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服哭喊道:「大伯,求你快向公子求求情啊!大伯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錢掌櫃眉頭都擰成了一團,硬著頭皮掰開他的手,壓低聲音道:「混賬東西!你平日裡囂張跋扈些也就罷了,誰讓你今日瞎了狗眼,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那位姑娘!公子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我也救不了你……」

    漪喬沒心思去管這件事情的後續處理,她只覺得身上越來越難受。墨意也看出了她的不適,不想在此繼續耗下去。他看著她神情懨懨的病容,眼眸中劃過一抹深深的心疼。

    他知道漪喬可能不會乖乖跟他走,幽幽地歎口氣後,下一瞬,居然一轉身來到漪喬身側,猛然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漪喬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不禁驚呼道:「哎!墨意你幹什麼?」

    「帶你去看大夫。」他沉著臉道。

    他話音還未落,倏忽之間,不知從哪裡竄出一個暗色的身影,攔在他面前,肅容道:「雲公子請自重,你不能把夫人帶走。」

    墨意看到這人也不感到意外,面上既不驚也不懼,反而不慌不忙地挑眉看向他:「我知道你是誰。回去和你主子說,想要人,讓他親自來。」

    說完,也不管眾人的反應,逕直抱著漪喬向樓下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木有按時更新,所以……默默更個整章賠罪,看我真誠的眼睛……

    來來來,解釋一下中出現的館閣體哈——以下摘自度娘,某海稍作補充——

    館閣體又成台閣體,是指永樂時館閣臣楊士奇、楊榮、楊溥等為代表的一種學創作風格。它的出現,是詩歌創作的一種倒退,因為它只追求所謂「雍容典」,內容大多比較貧乏,多為應制、題贈、酬應而作,題材常是「頌聖德,歌太平」,毫無創新,毫無生氣。盛行於明朝永樂至成化年間,當時但凡讀書人,都以模仿這三位為榮。

    話說……陛下,乃看著辦吧哈……邪惡滴笑然後飄走……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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