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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4章 復生 文 / 鳳殘

    「她如今所經歷的一切,亦是我們祖輩曾遭遇過的!為了鳳凰神族,為了天庭,乃至於為了三界眾生,億萬年,這份悲哀,這份淒怨,始終如陰霾一樣,隨著血脈,代代地延續傳承,揮之不去。」她輕輕地拭著眼角的淚珠,悲傷地凝望著非離,道:「這是只屬於我們血鳳凰一脈的記憶!你能理解嗎?」

    非離聞言,相思愈盛,不由沉痛地掩下眸來。然而,不待他深歎心中的抑鬱,在場的鳳凰們忽然心有感應,頓時臉色煞白,驚呼:「鳥兒們何以這般躁動?莫非……」

    眾人未能問明情況,洞府外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三名少女。定睛一看,正是凰盈冰手下的三精靈。他們淚流滿面地跑到了非離面前,拽著非離的衣角,跪地磕頭,泣不成聲地求道:「求您了!去攔下……攔下主子吧!攔下她吧!我們再也……受不了了!竟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主子去送死……求您了……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主子她……主子她……」

    一道金光急速閃遁。僅是這一瞬間而已,又有三道紅光緊隨其後。眾人紛紛跟了出去。而那三精靈,悲慟萬分地伏倒在地,放聲痛哭。

    驚天地、泣鬼神的鳳凰神舞,於九天雲霄之上,三界睽睽眾目之下,淒美地上演……

    黃昏將近,夕陽餘暉斜照大地,映著漫天的雲彩,通紅通紅的,就似燃著灼熱火焰一般。天上飛禽,躁動著,競相撲騰著翅膀,仰天嘶鳴。地下走獸,也似感應到了什麼,紛紛自洞穴之中,探出頭來,張望著天空。普天之下,那數千萬掙扎於硝煙之中的苦難百姓,不知為何,竟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齊齊打開了破爛的門戶,走上荒廢的街頭,仰望天際,觀看著那蔚為壯觀的火燒雲。

    非離,自洞府之中,以迅雷之速,衝到了空曠的草坪上。他仰望天空,只覺得腦中的一根弦,乾脆利落地繃斷。霎時,他呆愣住了。兩行清淚,默默地滑落。一切,為時已晚!鳳凰們與其餘人等,相繼追了出來。見狀,亦是心扉震撼。

    「女兒!我的女兒啊……」凰星在莫言與連雲的奮力阻攔下,悲痛地掙扎著,嘶喊著。她哭倒在地,伸手卻欲觸碰那萬里長空,哀慟欲絕。「你不能這樣……快停下啊!冰兒!女兒……我可憐的女兒啊……冰兒!停下啊!你會死的……你不能丟下娘哪……都是娘的錯,是娘害了你!讓娘代你去死……冰兒……」

    「不能去啊!擅自阻擾血鳳凰的預言歌舞,可是要被雷霆打散魂魄的!」

    冰然,亦大聲哭叫著,在蛛凌那緊窒的雙臂間,驚慌失措地揮舞著雙手,猙獰地抓著,傷得蛛凌血痕遍佈,卻只是為了掙脫出去。蛛凌,雖已淚水橫流,卻仍緊咬著牙關,極力壓制著冰然那欲狂的舉止。其餘的,凰柔軟倒在斷天的懷裡,掩面痛哭,而深知再難挽回的龍恬、鳳夕,也流淌著淚,仰天長嘯。

    眾龍,於是哀嘯;百鳥,於是哀鳴。謹為血鳳凰最後的獻禮,掀開帷幕。

    祥雲,燃燒著。

    一道神光,由蒼穹之巔直落人間。瞬時,風旋雲轉。在那盤旋的雲彩中央,有一火紅身影,緩緩地淡出,在漫天金光的照耀下,*其身。

    倏忽之間,空中火光更盛,赤羽隨風零落。一隻絕美的浴火鳳凰,正於廣袤無邊的天際,展翼翱翔。群鳥於是飛天,傍其身側,引吭而歌,婆娑起舞。鳳鳴天籟,淒美動聽;曼妙舞姿,輝煌壯麗。未幾,天外忽有若干飄渺紅光隱現,鳥兒更加振奮,天地愈發震顫。幾道耀眼的光芒,飛來,似長者一般,慈愛地圍著浴火鳳凰,旋繞了幾圈之後,遂幽幽地停駐,閃爍。火鳳凰,羽翼輕扇,紅火蔓延,吞噬了光亮,卻變幻出了數只同樣幽美動人的血之鳳凰。而後,這些本該消逝於天地之間數萬年的身姿,輕盈地與浴火鳳凰共舞,齊齊詠唱盛世臨近之音。

    何其壯美!

    百姓見之,驚喜若狂,紛紛敲起銅鑼,打著鐘鼓,載歌載舞,叩謝蒼天憐憫。然,天庭之上的眾神,越過雲端,觀摩著那壯烈的鳳凰歌舞,卻追悔莫及,潸然淚下,騰風乘雲,集合於天帝廷下,懺悔。天帝,眼望著逐漸溫熱的天池,黯然神傷,靜默不言。久而,他開啟天眼,於天鏡中,映出了可憐的血鳳凰那最後悲慼的別離。

    非離,望著飛舞在天的浴火鳳凰,悲從中來,絕望地跪在了地上,傷心落淚。火光依舊瀰漫在天。鳳凰們卻在奇珍異鳥的伴隨之下,徐徐降落,立足於草地之上,幻化人形。個個,身影恍惚,似迷霧一般地朦朧。

    「為什麼……」非離含淚,望著自己心心唸唸的女子,身形漸變虛無,哀戚地問道,「我這樣愛你,為何你要如此回報於我?」她緩步,走至非離的身前,俯跪了下來,撫著非離的淚痕,卻不語。非離握著她的纖手,更加哀傷,追問:「萬年的時光……我追逐了如此之久,竟落個如此結局……你該如何賠我?」

    凰盈冰,再也無淚可流。她只能回以微笑。悲傷的笑,寂寥的笑。她依舊無語。捧著非離的臉頰,吻了他的額,吻了他的唇。毫不猶豫。果斷,決絕。

    一股香甜的味道,由二人的唇間,隨風瀰散開來。觀者聞了,眼中的悲傷癒加沉重,紛紛別開眼去,不忍再看。而血鳳凰們,更是掩袂低泣,感傷著這一脈相承的悲哀。

    當苦澀至極的甘泉滑入非離喉頭之時,非離的渾身陡然一震,急欲推開凰盈冰。然而,卻是徒勞無功。那甘泉,已然沁入了肺腑深處。愛,恨,嗯,怨,齊齊攻襲著非離的心神,使之幾近呆滯地飲盡了凰盈冰送來的臨終贈物。

    「殘忍的鳳凰……」

    淚水終究還是流盡了!

    非離,久而,掩起了乾澀的眸子,反擁著凰盈冰,與之相吻。手中的力道之大,似要向其傾訴著自己心中無比的怨恨。然,口舌之間又

    又是何其地溫柔,滿溢著積攢了萬年的情思與愛戀。

    許久,兩人戀戀不捨地分開。凰盈冰輕聲言道:「對不……」

    非離伸手掩住了她的唇,道:「別再道歉了……我全明白!」撥著她額前的髮絲,慢慢地,他舒展了憂鬱的眉頭,淺笑,「你方纔的歌舞,美極了,一如初遇之時地美麗!」

    這抹溫柔的笑意,映在凰盈冰的鳳眸之中,是何等地驚動心魂。如此溫柔,一如當年邂逅之時,溫柔得令她為之潸然。可是,凰盈冰堅強,亦笑言:「最後的最後,能再見到你的笑容,總算是……安心了!」

    非離,笑意愈深。他深深地親吻著她的額,輕聲言道:「莫忘非離!千年,萬年,絕不相離!」

    凰盈冰無可奈何地望著他,笑容卻淡了一些。她輕輕地掩下眸去,既歡喜,又難過地,點了點頭。此時,其身後的血鳳凰們,紛紛上前來,扶起了凰盈冰,慈愛地安撫著她。而後,她們,齊齊望向了早已泣不成聲的凰星,笑道:「冰兒乃吾等的子孫。吾等自會好生待她!你就安心地留在世間,與心愛之人廝守吧!」

    凰星拉著凰盈冰與另一女子的手,哭道:「娘……冰兒……別走!別丟下我一人……」

    那女子,慈祥地撫著凰星的臉,黯然一笑,說道:「傻孩子……」她欣慰地拭著凰星的淚痕,「你是幸運的,星兒!你能掙脫我們所無力掙脫的束縛,實現我們所無法實現的願望,還有何理由如此哭泣?為娘今生今世能生得你這樣一個勇敢的女兒,足矣!」

    凰星依舊惶懼,淌淚,搖首。

    「娘……」凰盈冰亦說道,「對冰兒而言,娘是最為堅強、果敢的血鳳凰!冰兒在彼方,必會終日祈願娘親幸福的!」接著,她擁著冰然,撫了撫手下三精靈的腦袋,望了一眼鳳夕、凰柔,以及龍恬等人,「一切事宜,凰盈冰皆已安排妥當了!不日,大家都將有各自的安頓之所。勿需擔憂!」

    眾人低泣。這時,天上的火燒雲,褪去了許多。漫天的紅光,即將掩藏於黑暗的夜幕之下。一抹最為精粹的紅光,幽緩地自天廷步下,立於半空之上,召喚著她的子孫。血鳳凰一行見罷,感傷地喃道:「初代在喚我們呢……這回,真的該走了吧!」

    「星兒,血鳳凰代代的思念,便從此寄托於你了!望你好生珍藏!」

    說罷,一個個美麗的身影,化作了紅光,往天上而去。凰盈冰,不捨地牽著非離的手,與之相望,嘴唇翕動。卻最終,一點點地成了幻影,隨風而走,追隨先輩,消散於黑夜之中。

    夜幕下,紅光不再。天空,低泣,落下了綿綿的細雨。夜雨之中,非離望著凰盈冰消逝的方向,握緊了那尚存最後一絲溫存的手,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如此深沉的悲傷,在她不再望見的此時此刻,終於坦露了出來。

    「幸與不幸,我今生都遇見了你……若凰盈冰不曾是血之鳳凰,若一切尚能重新來過,凰盈冰祈願與你廝守永生!」

    最後的話語。這漠情的血鳳凰遺留給世間的最後一句言語,竟是如此至情!非離回憶著,並將之深銘於心,落寞地,卻又笑了。

    又是一個萬年。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斷地上演著循環的歷史。戰亂,盛世,交錯地編織著一道悠長的脈絡,明晰地勾勒著漫漫歲月的痕跡。

    而今,恰逢太平之年。

    在王都近郊的梧桐山莊裡,兩個俊美的男子,正在庭中的梧桐樹下,品茗下棋。旁側,有三位長輩正慈愛地望著一名標緻的女子攜著兩個年少孩童戲耍。溫馨而歡快的景象!

    「爹……」孩子們,玩得累了,便競相撲到了正在下棋的其中一名男子懷中,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呵呵地笑著。

    斷天,抹了抹他們額上的汗珠,笑道:「思冰,鳴兒,玩得開心嗎?」

    孩子們點頭若搗蒜,歡喜地笑道:「開心!我們最喜歡和冰然姐姐玩耍了!」

    冰然一邊笑著,一邊拭著額上的細汗,也倚到了自己的爹娘、姨母身邊,休歇。長輩們,擁著愛女,說道:「冰然如此大了,竟總像個孩子似的,天真爛漫。怪不得孩子們都喜歡她!」

    「這有何不好?」冰然笑言,「孩子們開心,冰然也開心……我們開心了,大家也都跟著開心!像孩子一般,有何不好?」

    長輩們笑吟吟地撫著冰然的頭,說道:「冰然說得有理!像孩子一般爛漫,未嘗不是一件快事!」

    「二叔,」孩子們趴在桌上,望著那複雜難懂的棋局,納悶地問道,「這棋,您都已經下了一萬年了!何時才能到頭啊?」

    但見另一男子,抿了一口清茶,下了一步棋子,淡然一笑,道:「這可說不定了!一萬年,兩萬年,甚至更長……」

    孩子們抬頭,望著他額前那一縷早生的華髮,撲閃著雙眼,卻懂事地未再說話。轉了視線,靜靜地環視了庭中諸人一眼,只感覺氣氛一時沉寂了下來。正於此時,庭外走進一名侍從,對著該男子,恭敬地問安,說道:「王,宮中宴饗,皇帝欲請您一道享用。如何答覆?」

    「不去。」男子依舊專注於棋盤之上,簡短而果決地說道。

    侍從亦乾脆利索地應諾:「是。」

    於是,起身,走了。庭中諸人見了,笑顏更淺了。斷天說道:「這裡好歹也是凡間,一切皆以皇帝為尊。你如此拒絕,怕是會惹惱了皇帝吧?」

    非離淺笑,淡定從容,說道:「就算他惱了,卻又能奈我何?一介凡夫俗子罷了,有何本事

    與我較量?大哥,你多慮了!」

    「梧桐山莊執天下牛耳已達萬年,歷朝歷代的皇帝們無不對你畢恭畢敬,敬畏三分。這確實不假!」莫言說道,「但是,非離,正所謂『入鄉隨俗』,偶爾……你也該應了他們的邀約,外出放鬆一陣子。如何?」

    非離拿捏著棋子,笑意不減,道:「喧嘩之地,不去也罷!」

    凰星好生擔憂。她輕歎,走到了非離面前,撫著他額前的白髮,說道:「非離,你太累了!歇歇吧!」

    非離凝望著凰星,似乎有些晃神。半晌,他輕輕地放下了棋子,注視了棋盤好一會兒,笑道:「說的是呢!那麼,大哥,我先回屋歇一會兒!這棋,留著晚上再下吧!」

    斷天的神情,稍稍輕鬆了一些,點點頭。非離便走開了。眾人的情緒,愈加低落。

    斷天望著對面的空座,歎道:「一代瀟灑的狐王,竟落得如此地步……何其悲哀!」

    凰星搖首,深歎:「他如此苦等,豈不枉費了冰兒臨前的心意?飲了忘情水,卻絲毫未能忘情,反而愈加癡狂……為了天下安定,如此勞心勞神,不為別的,卻只是想要兌現冰兒的預言……怎生得這樣癡傻的狐狸?」她撫著棋盤,觀察上面的棋局,蹙眉低喃,「這棋局,就似天命一般玄妙。若能參透其中奧妙,那麼,天機亦能執掌在手。他如此執著於這盤棋,是想尋回冰兒嗎?」於是,她仰望天際,「天帝啊,天帝,您為何要給他這樣一個渺茫的希望呢?」

    「姐姐的魂魄,當年,已然化作了煙塵,遍尋不見……這是三界眾生有目共睹的!都過去一萬年了,非離哥哥竟還是懷抱著希望……姐姐若是知道非離哥哥為她這樣受苦,必定又要傷心落淚了!」

    「何其倔強的孩子啊!這一萬年間,竟從未在我等面前,落淚一次,甚至……沒有再提冰兒……旁人若是無知,當真以為他就此忘情了呢!」蛛凌亦感傷地歎道。

    這時,一旁的兩個孩子,見長輩如此哀傷,再也沒有玩耍的興致了。他們走到斷天面前,攥著他的衣角,問道:「爹……二叔緣何一夜白頭?難道二叔也惦念著姨母?」

    斷天哀傷地笑了一笑,卻未答話。

    「這萬年來,思冰與鳴兒看得清清楚楚。天界千萬諸神,無一不在追悼著過世的姨母!就連我們的名字……娘曾對我們說,我們之所以取名作『凰思冰』、『鳳鳴』,其實也是為了紀念姨母。為何?姨母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何大家都如此惦記著她?」

    斷天撫著孩子的腦袋,淺笑著,歎息:「那樣悠長的故事,該怎樣與你們述說呢?」他想了一想,說道,「在爹的眼中,你們的姨母就是個厲害的敵手!她的所作所為,至今依然令我驚懼不已。數萬個夜晚,她留給我的,是難以抹殺的夢魘,以及無法宣洩的痛恨。不過……我也不得不感激她!多虧了她,我才得以與你們的娘親正大光明地廝守永生;也多虧了她,你們倆才得以在天庭與地界之間往返自如,做個自由的神仙……終歸一句話,你們的姨母,真是一隻惹不得的鳳凰!」

    孩子們似懂非懂。他們又轉向冰然,問道:「姐姐,姨母是怎樣的人呢?」

    冰然寂寥地笑了笑,說道:「她聰慧、善良、美麗、堅強,卻又寂寞、悲苦、脆弱。她的聰慧和善良,可以拯救蒼生,挽回諸神長久失落的自覺,甚至讓天地之間維持了這長達萬年的安泰;她的美麗,驚駭三界,令萬物為之黯然至今;而她更是無人能撼地堅強。在我所關注的那段五千年的歲月中,她孤身一人,竟能承受來自於整座天庭的責難和非議,而始終未抱怨過一句話,甚至未流下一滴眼淚。她的寂寞,她的悲苦,是血脈相承的詛咒,更是三界眾生最大的悔恨。而她的脆弱……」說著,她往梧桐樹下的空位望去,淚流滿面,竟再也無法說出話來。

    孩子們,認真地聽著,卻愈加迷惑。望著那如星像一般難解的棋盤,他們想著:「若是能見見這位謎一般的姨母,那就好了……」

    帶著一股超凡的氣度,與出塵的優,非離一路緩步走回了臥房。

    反手將門關上之後,許久,他靜靜地靠著門,站著。雙眼,望著地板,笑容不再。呆滯。房中靜寂,似能聽見塵土落地的聲響。他疲倦極了。渾身忽而一軟,倚著門,坐倒在地,並將臉深埋了起來。

    「到底……到底要等多久?」非離低喃。

    他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唇,依稀尚能回味當年的溫存;他緊緊地將手攥著,似乎還可以感受到那一抹殘存的柔情。然而,皆是遙遠的回憶。

    「還要多久,你才能回來?還要多久,我才能再見你一面?」

    隱隱間,似有嗚咽之聲在屋樑之間,迴環。

    「到底……還有多久……」

    他幾近狂亂地扯著自己的頭髮,緊咬著牙關,掩住雙眸,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個問題。悲痛欲絕。

    「冰兒……」手心沾濕,「你到底在哪兒?」淚水在指縫間隱隱若現,「為什麼還不回來?」他痛苦地哽咽著,「我該怎麼做……才能尋你回來?」

    「冰兒……」

    低泣,揣著無限的哀痛,在無人聽見,也無人看見的角落裡,響起。

    一萬年的守望,一萬年的癡等。兩萬年的追逐。即便是長生不死的妖,即便是地位尊貴的狐王,即便擁有了無窮的力量,卻能有多少個兩萬年來受此折磨?

    他扶著牆,無力地走著,一直走到了書案邊。細長的手指,顫顫地撫著案上的畫像,望著像上那美麗的女子,那令他肝腸寸斷的鳳凰,淚水卻反而止住了。指尖,仔細地沿著那優美的

    曲線,勾勒著。何其癡情,何其憂鬱。他低喃:「又是一個萬年……我到底該給你多少個萬年,你才肯來到我的身邊?」

    含著那流不出眼眶的淚水,他癱坐在座椅上,乏力地仰著頭,呆望著模糊的屋簷。久久靜思,忽然,嘴角微浮,眼中泛著莫名的冷光。挾著一絲冷酷,卻仍糾結著銘心的沉痛。

    他低低地歎息:「絕情的鳳凰,愛……與恨,終究也只是一念之距而已!你若再不回來,我這刻骨的牽掛,可就要……」

    興許,是困極了吧。非離,慢慢地合上眼,睡了過去。

    房中清寂。一陣清風,悄悄地推開了小窗,入室而來。撥動了案上的畫像,撩起了蒼白的額發,吹乾了眼角的淚珠,在屋中盤旋了幾圈,便又輕輕地闔上了窗,走了。

    如此溫柔的微風……

    夜晚,月朗星稀。

    梧桐山莊更加熱鬧了。回天探親的凰柔,在鳳夕與龍恬的陪護下,攜著三精靈,落定庭院。出外遊歷的連雲,也風塵僕僕地回來了。他們,或站立,或倚坐,各自在庭院中找了個位置,一邊注視著桌上的棋局,一邊歡笑地暢聊著。

    今夜,與非離手談的,是莫言。他微蹙著眉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棋盤,好生專注的模樣!反倒是非離,手支著下頷,慵懶地吹著涼風,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下了一個棋子,抬眼望了望莫言,又瞧了瞧四周,說道:「真是奇了!怎不見凌姨的身影?」

    莫言的眉頭,擰緊了一分。他不太愉悅地說道:「上天去了。」

    「上天?」非離有些好奇,「自你們二人重生之後,不是不再與天庭糾纏了嗎?無緣無故地,她為何上天?」

    莫言落子的力道,明顯重了許多。那眼神,亦凌厲了許多。然而,卻半晌不說話。

    非離的眼光一閃,忽然笑了起來,道:「該不會是……被鳳悠喚去了吧?」

    莫言的手,倏然一緊。一粒棋子,一瞬變作了粉末,隨風散去。非離見了,與庭中的諸人相視了一眼,齊齊偷笑了起來。這時,冰然上前來,乖巧地揉捏著莫言的肩膀,說道:「爹,您與娘相守了千萬年,難道還不瞭解她的心思嗎?您多慮了!」

    鳳夕與凰柔有些尷尬地相望了一眼,亦說道:「莫叔,我爹早已斷了那份心思。此次,他之所以喚星姨上天,純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莫言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聲音低沉地說道。

    那兩人的背脊陡然一涼,心中一驚,不由倒退了一步。斷天見凰柔受到了驚嚇,趕忙將她護在了懷裡,不悅地說道:「莫叔,您嚇到柔兒了!」

    莫言於是收回了冰冷的視線,繼續觀望著棋盤。然而,他的心思早不在這兒了,因而,總是舉棋不定。非離見罷,理解地笑道:「莫叔,今夜還是不下了罷!」

    莫言瞟了非離一眼,好是抱歉的樣子。非離笑了,說道:「沒什麼!反正……」他注視著指間的棋子看了許久,便將其棄在了棋盤上,有些頹喪,「我現在……也沒多大的興致!」

    眾人訝異。冰然湊上前來,關切地問道:「非離哥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非離勉強地笑了一笑,說道:「沒事……不用擔心!」

    「可是……」

    非離擺了擺手,起身,笑言:「我不過是有些乏了,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別在意!你們繼續聊吧。失陪!」

    未等大家應答,他已然消失在視野之中。此時,連雲歎了一聲,搖搖頭,拂了拂台階上的塵土,坐了下來。支著腦袋,望著天上的明月,喃道:「有情佯裝忘情……偽裝了一萬年,怎能不乏呢?」靜了半晌,她望向鳳夕、凰柔,與龍恬,「不過,正好!他不在,你們有話就直說了吧!為何突然將我們從四方召來此處聚合?」

    月夜之下,他們三人說出了隱瞞了萬年的天機。眾人心情各異。

    只見斷天與連雲,臉色陰沉,大不悅地說道:「天庭怎能如此待我二弟?他的癡心,竟如此被你們天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們難道想讓天地二界從此再不得安寧嗎?」

    凰柔心急地撫慰斷天,說道:「天,你別生氣!這件事,一直以來,都只在天帝的掌控之下。天界諸神,從無一人知曉。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別生氣!」

    斷天攥緊了拳頭,始終還是憤憤不平的模樣。只不過,礙於凰柔的緣故,他不忍發作罷了。可是,連雲卻不然。她倏然目泛綠光,面露蛇蠍的陰毒之色,沉聲說道:「非離的一片癡心,竟遭爾等無良之輩如此糟蹋……你們對得起他嗎?」

    神人們見狀,凝眸,並提起了半分的心神。他們說道:「非離的癡情,天庭諸神一向敬重得很!何來糟踐一說?」

    「你們……」

    連雲氣急。此時,蛛凌、莫言這兩位長輩,及時出面勸道:「這裡是非離的山莊。連雲,切勿動粗,免得驚動了他!」

    連雲忿而拂袖,不甘地別開臉去。莫言冷靜得很。他問道:「星兒之所以被召上天庭,便是為了此事?」

    「正是。」

    「對於此事,你們能明白幾分?」

    他們三人搖了搖頭,說道:「只是皮毛而已……」

    長輩二人,沉吟了片刻,遂轉向斷天、連雲,說道:「你們莫急!此事,說不定還有些誤會,暫且對非離隱瞞著,省得他多想。知道了嗎?」

    斷天與連

    雲,雖將話語聽了進去,卻仍是萬分不快。低應了一聲,便忿而離場。凰柔見了,匆忙地與諸位拜別之後,便追隨斷天而去了。

    冰然,與三精靈,見了那混亂的情狀,懷著好生複雜的心情,怯怯地問道:「這……還算作喜事嗎?」

    長輩歎道:「對於非離來說,未嘗不是件喜事呢!苦等了一萬年,總算是等來了結果……是喜是悲,應該由他自己來辨別。我等,有何立場妄加評論?」

    庭院重又清淨。

    回了房,非離再也懶得點燈。摸著黑,坐到了案前,藉著由窗外投進的月光,凝望著案上的畫像,出神。就那樣呆坐著,卻沒有半點動靜。

    許久過後,門外,傳來了連雲的叫喚:「非離……你睡了嗎?非離?」

    非離木然。無力地癱在椅上,甚至連嘴皮也懶得再動一下。雖然,他聽得出來,連雲是在擔憂他,但是,他當真是累極了。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連雲在門外站了好長時間,卻最終,還是走了。只剩非離一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已是深夜了吧。

    他終於動了。伸出手來,癡癡地撫著畫像上的美人,長長地歎盡了一萬年的哀愁,喃道:「冰兒,我真的……有些累了!沒有你的萬年時光,如此沒完沒了的生活,我……真是膩了!」不由,他的喉頭,發出了一絲低沉的笑意,「事到如今,我才徹底地明白……你當初為何會那樣執意地尋死……終於明白了……」

    他的聲響,溫柔之中傳達著無限的倦意。正似凰盈冰當初的疲憊。隱藏在了沒有月光投射的黑暗之中,但見他的雙唇,傾盡最後一絲心力,翕動著,訴說著至情的哀求:「你若是心疼我,便回來。好嗎?就算是我在懇求你……」

    小窗,「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幾縷夜風,溜了進來,使得這夜愈加幽冷。非離,聽見了微響,便將視線投去。透過那小縫,隱隱望見了屋外的婆娑樹影,與涼如水的月色。失魂落魄。

    「你還是不願回來嗎?還是說……」非離,幾近絕望地喃道,「你早已不在了?一切,莫非只是我的妄想?」

    「你錯了……非離……」

    忽然,一幽昧的女聲,在屋中飄蕩。非離猛地一驚,頓掃方纔的低迷,慌張地站起身來,不顧案上的書墨翻倒,在屋中四處尋著。無比欣喜。無比焦急。

    「冰兒……冰兒!冰兒,你在哪兒?出來見我……你在哪兒?」

    孰知,屋中竟沉寂了下來。非離愈加急躁,喚道:「出來見我!你為何不出來見我?出來!」

    幾抹像極了火星的紅光,自屋簷後飄了出來,在房中遊蕩了幾圈之後,便在非離面前凝聚成一女子的身形。她說道:「我並非冰兒!」她的面容,漸漸地明晰了起來。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她有著與凰盈冰相似的氣質,及神力。只是,非離並不認得她。「我是她的先祖,初代血鳳凰,凰婷。」

    「先祖?初代血鳳凰?」非離驚疑地打量著她,「凰婷?」

    這女子,淺淺地一笑,恰似溪流一般溫柔。她答道:「正是。」

    非離微蹙眉頭,靜了半晌,說道:「冰兒如今身在何處?」

    凰婷的笑意愈深。她說道:「對於我的出現,你不驚訝嗎?怎也不問問,為何我至今尚在人間?」

    非離淡淡地回道:「我不需要知道,因為這與我無關。我所關心的,只是冰兒的去向而已。」

    凰婷聞言,不由掩嘴輕笑,道:「好一個孤傲的狐王!竟比我想像中的要淡漠許多呢!」笑罷,她欣賞地凝望著非離,「只是對冰兒而已嗎?」

    「告訴我,冰兒她……到底在哪兒?」

    凰婷不再談笑。她認真地答覆非離,道:「她如今正在帝座前的天池之中休養。」

    凰婷的話音才落,非離卻只覺得雙腳疲軟。他喃著:「那就是說……她沒事?她還有可能回來?」踉蹌地尋著坐榻的邊沿,坐了下來,撫著急速跳動的心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掩著濕潤的雙目,哽咽,「她沒事……」

    凰婷注視著非離的反應,半晌無言。久而,眸光愈發柔和,嘴角微浮。她安心地長歎,道:「有你在,我就放心許多了!」

    非離抬起眼來,望著她,急切地等待著她的下。凰婷於是問道:「萬年前,天帝交與你的棋局,破了嗎?」

    非離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那棋局,隱藏了太多的奧妙與玄機,我始終無法參透……」他有些著急了,「莫非……不破此棋,冰兒便無法回來?」

    凰婷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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