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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3章 不,你不懂 文 / 鳳殘

    那扶在凰盈冰臂上的手,一緊,一鬆。非離再難抑滿心的悲慟,眼淚奪眶而出。他一瞬之間便失了氣力,疲軟地倒在了凰盈冰的懷中,竭力不讓自己的雙眼闔上,口中喃道:「別走……冰兒……」

    凰盈冰那垂下的淚珠,滴在了非離的臉頰上。她俯跪在地,捧著他的臉,說道:「你有許多的錯……錯在你不該駐足與我相遇,錯在你不該寄情於我,錯在你不該三番兩次地救我,錯在你太多情,錯在你太溫柔,錯在你太執著……你真不該在初遇之時,便對我那般溫柔,溫柔得讓我想哭!你更不該一次次地出現在我的面前……知道嗎?五千年前,還有上次的天之南一役,儘管你刻意掩藏了自己的真身,但卻還是能清楚地將你認出來。與你重逢,我雖是滿心地歡喜,但卻不敢認你!想你,卻又怕你……正如龍恬所說,我是天界最懦弱的血鳳凰……我從不怕死,卻生來便怕極了『情』這一字!我本以為,我能夠忍耐到最後的一刻,只可惜……」凰盈冰鼓起極大的勇氣,吻了他的額,「你真是一隻殘忍的狐狸!輕易地,竟能擾亂了我的心湖,甚至讓我有了掛戀,至死也不得安寧……」

    說完,她輕輕地撥開了非離那緊緊攥著自己衣角的手,起身,再次仰望天際,哀傷地說道:「非離……這確實是一個好名字!我很喜歡!但是,我卻不希望你擁有它……」停頓了半晌,當她再次回首之時,淚已盡,笑顏柔媚,「若有可能,在我臨終之際,我會來見你最後一面!到時,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風過。凰盈冰的身影,再也不見。非離,肝腸寸斷。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氣,緊抓著地上的草皮,似要將之連根拔起一般。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當他不甘地昏厥過去之時,隱藏在暗處的人們,相繼走了出來。斷天,連雲,蛛凌,冰然,鳳夕,龍恬,以及那三具飄渺的魂靈。他們走到了非離身邊,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天,哀歎:「情緣這一事,真是一件……」

    一路騰風而起,天庭愈來愈近,而下界卻漸漸地模糊在了凰盈冰的視野之中。她依戀地望了望下界,尋找著那倒在湖泊之前的身影,心中一痛,飛天的腳步也停頓住了。站在半空之中,胸口發悶。從未有過的沉重。

    「主子……」冰清駕著雲霧,來到了凰盈冰的面前,哭著,「主子,都是冰清的錯!冰清本想讓主子心中舒暢一些的,卻不想……」

    凰盈冰瞄了她一眼,問道:「天機,也說了嗎?」

    「絕沒有!」冰清緊張地辯道,「冰清只是告訴那狐狸,您還記得他,讓他來挽留您……冰清絕未違背主子的嚴令,洩露天機!」

    凰盈冰聞言,不覺放下心來。然而,她再也無心搭話了。她立於高處,眼睜睜地望著地上的非離,帶著萬分的不甘,和悲痛,意識朦朧,昏暈過去。此時,微風,攜著一絲幽怨,吹撩著她的衣袂。凰盈冰迎風眺望凡塵。狼煙,若繁星一般遍及大地,燃著俗人的野心,卻燒盡了塵世的安寧。鳳眸,依稀望見了蕭條的殘景,雙耳,隱約聞見了塵世的哀聲與渴求。

    「何時,戰火才能熄滅?何時,盛世才能降臨?何時,才能有安寧的日子可活?天若有眼,為何不睜開眼來看看這悲慘的人世?天若有知,又為何不憐憫一下這可憐的大地?何時……到底要等到何時?」

    時間,流逝得何其之快,紅日竟已升上了正空。眸中的哀傷,愈發深邃,沉澱於心底。那胸中揮之難去的酸楚,也漸漸地沉靜了下來。心,在悲憫蒼生的感召下,靜如止水。

    「血鳳凰,天帝召見……」

    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位天帝的式神。他屈膝,恭敬地傳召。凰盈冰卻久久不應。式神,與冰清,未再言語半句,只靜待凰盈冰自行回神。半晌,凰盈冰忽仰望近在咫尺的天庭,歎盡了最後的一絲惆悵,遂旋身,繼續那未走完的天路。

    眸光,不再。恍若死水一般平靜。依然,是那無情,卻又容易忘情的血之鳳凰。

    在天帝座前,唯凰盈冰一人。凰盈冰行若沒了靈魂的木偶,向天帝躬身行禮。天帝卻許久地注視著她,不語。

    廷前,寂然。

    忽一沉沉的哀歎,天帝步下了帝座。他緩緩地走到了廷前那泛著冷氣的天池,望著池中盛放的雪蓮,啟口說道:「三界若想長久安泰,近萬年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必須的!」他伸手,凝聚了一團飄渺、迷濛的冷氣於手間,眉頭微蹙,「吾輩,乃是為了天下安平而生,卻非為了貪圖享樂才存在於這天地之間的。從何時起,這份自覺漸漸地淪喪?從何時起,這本該溫暖的天池竟也泛起了冷氣?」天帝將目光放遠,回首著過去,窺探著將來,漸漸浮現出了記掛蒼生的憂容,「天庭諸神,在這漫長的年歲裡,世面見得越廣,心卻漸漸地麻痺,沉迷於永生的安樂之中,以致於蒙蔽了本該清澈的慧眼。諸神墮落,吾心痛哉!」

    凰盈冰靜靜地站在一旁,神色安然,無言。

    「孤乃統領萬神的天帝,斷不可坐視不管!但是,這需要一個契機,一個絕佳的時機。在久遠的歲月之中,孤一直在等……」天帝沉沉地歎息一聲,凝望凰盈冰,眸光閃爍,有一份沉澱了億萬年的哀愁,漸漸地在思緒的遙遠回望之間,於心頭復甦。「每每見到你,孤似乎都能望見她的影子。你與她,太像了!同樣地幽美,美得竟令世上萬物皆為之黯然失色;同樣地寂寞,寂寞地常躲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飲泣;也同樣地善良,時常在三界之間遊走,心懷憐憫地關注著天地萬物的運勢;更是同樣地固執,只為盛世而歌,只為安泰而舞,不到時機,便絕不變幻真身……你們實在是太像了!」他情不自禁地撩起了凰盈冰的一縷髮絲,無比地感傷,「當年,她臨終的歌舞,美得令人難以忘懷,卻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明明是她所期盼的太平盛世,她卻沒能見到,便因氣息衰竭而過早地消逝……這億萬年來,孤始終關懷著血鳳凰們的動向,始終注視著她懷著幽怨所延續下

    來的血脈。面對她的子孫,孤更是懷著悔不當初的愧疚……事到如今,過去了如此漫長的年歲,孤始終記得她當年愁怨的目光。孤心裡明白,她在怨孤,怨孤竟沒能阻攔她與兄親的婚姻,怨孤竟迫於天帝的職責而棄她於不顧……」

    凰盈冰自此掩下了眼眸,似追悼著他們那永生遺憾的情誼。她靜了半晌,說道:「血鳳凰,是為了天庭安寧而送上的獻祭,自遠古至今,這條由初代血鳳凰流傳下來的血脈,始終是必要的!但是……這一存在,從今往後,再不需要了!」

    天帝黯然。他凝視著凰盈冰,道:「你的所作所為,萬年來,孤一直看在眼裡。雖心知其有違天規,但仍是置若罔聞。」他的話語,頓了一頓,「你走後,孤會好好安置凰柔的!她所誕下的血脈,神力與妖力並存於身,必將比以往更加強大,強大到足以勝任血鳳凰曾經**擔當的職責。而你與鳳夕的婚姻,也將不再作數。如你所預想的,血鳳凰將自此消亡!」

    「謝天帝成全!」

    「不必謝我!孤之所以認同你的想法,一則,出於整頓三界秩序的需要,二來……也不乏摻著些個人的私情……」天帝輕靠著天池邊的闌干,仰望著比天庭還要高的穹宇,「至於你心心唸唸的那些人,冰然、凰星,還有……那狐族之王,想來,即便是孤不作主,天庭諸神也不會為難於他們的吧。你的怨恨,終將造就眾神的悔恨與醒悟。這是你報復天庭的利器,卻未嘗不是你保護心愛之人的法寶……你的聰慧,就連孤也不得不佩服呢,凰盈冰!」

    凰盈冰那平復的心湖,在天帝提及狐王的一瞬,又泛起了一絲淺淺的漣漪。她將手覆在那有些發疼的胸口,望著天帝,說道:「凰盈冰為了安置異父妹妹的魂魄,早已將週身的痛覺作為代價捨棄了去。近五千年之久,凰盈冰不嘗痛之滋味,深覺慶幸!可是,您為何要將它尋來還我?為何要讓我在這最後的時日裡,再飽嘗心絞之痛?」

    「人之所以有痛感,為的是更真切地意識到自身的存在,更好地品味七情六慾。神,亦是如此。」天帝淡淡地一笑,說道,「孤本打算讓你能以最完整的鳳凰之身走完這最後的一程,卻不想,你將自己的痛覺拋棄得太決絕,以致於憑孤之神力也只能尋回你的一半痛覺。不過,無妨!在這最後的關頭,能讓你再度瞭解何為『心痛』,何為情愁,僅此一點,吾心甚慰!」說罷,他望向凰盈冰,「你其實是一隻至情的鳳凰。否則,孤派人送去的那滴醴泉也不會產生如此之好的效用。凰盈冰,無情之人,是不會心痛的!」

    凰盈冰凝眸,靜而不語。天帝此時掐算了時辰,歎道:「這時間,當你意識到了它的寶貴之時,總是流逝得比往常還要快哪!只餘這最後的一日,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吧!孤賜予你最後的自由!至於……血鳳凰代代延續下來的怨恨,孤代表天庭,代表三界蒼生,收下了!」

    凰盈冰作福,旋身離去。末了,當她即將走遠之際,但聞天帝落寞地歎道:「凰盈冰,你的舞姿……必定同她一樣地淒美!血鳳凰最後的謝幕,孤期待著……」

    凰盈冰,乘著一股柔弱的微風,在廣袤的天庭裡,漫無目的地巡遊著。在這最後的一日裡,她環視了這個令她憎惡了萬餘年之久的地方。心境,竟然慢慢地清明了。她長舒了一口氣,深歎著:「都無所謂了!」

    當她臨風眺望天之南的時候,卻迎面遇上了自己的父兄。他們望見了凰盈冰,竟不再像從前那般氣焰逼人,而是失了所有的勇氣,眼神閃爍地避開了凰盈冰的正視。還是鳳逸最為率直。他猶疑了片刻,來到了凰盈冰的面前,結巴地說道:「三……三姐,那……那個……我與父親方才去下界走了一趟,見到了二姐……她和大哥,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還有所有的誤會,都對我們說了。錯怪了你,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小,但是,凰盈冰卻真真切切地聽了進去。然而,只因她冷漠了萬年,以致於如今竟不知該如何接收這份歉意。她慣如從前地漠然,淡淡地說道:「沒什麼。」

    鳳逸的眼眸,閃了一閃,看了凰盈冰一眼,又迅速地望向了別處,隱忍著心中難言的滋味,再一次低低地說道:「對不起……」

    凰盈冰未再多言。她只注視著同樣站到了自己面前的鳳悠,說道:「與娘遇上了?」

    鳳悠的眼眸一黯,點了點頭。他靜了半晌,說道:「與她結成婚姻,事到如今,我也從未後悔過!或許,你大娘說得有理,我對星兒的感情,可能遠非我所意識到的程度!恐怕,也正是由於我這種模糊的態度,才會讓你大娘心中生了嫉妒之心,百般地刁難你。雖然她已不在了,但……我替她向你致歉!」

    凰盈冰不言,靜待下。

    「我對星兒用情,她卻對我無意,不但疏遠我,甚至還私自下界,與妖王互通情意……每每見到你,我便會想起她。這種痛心,我實難忍受!夕兒說得不錯,無論你娘如何待我,你卻還是我無辜的女兒……只可惜,從前我總是試圖忽略掉這點……」他抿著唇,低沉地說道,「冰兒,一切……都是爹的錯……」

    「娘與莫言,經歷了生死劫難,尚能成雙成對。這其中說明了什麼,您心中應該比誰都清楚。往後,該如何對待他們,您也該心中有數吧。」

    鳳悠落寞地一笑,道:「我與她,終究還是有緣無分……我不會去難為他們的!你……」話語倏然停滯了一下,情緒深沉了一分,繼續說了下去,「你就放心地回府裡休養吧!說不定,你的神力,在細心的調養之後,還能恢復如初呢……」

    凰盈冰的心,聞言之後,不覺一疼。她料想,在這三界之中,除了天帝,以及自己手下的三精靈之外,恐怕再無人知曉那明日即將發生的事吧。想到這兒,她更加放心了。

    「還有事嗎?」

    「那個……大哥和龍恬大哥,方才本該隨我

    們一起回來的。只是天帝忽然下詔,令他們繼續呆在凡間,關照受難百姓,直至盛世降臨。所以,一時半會兒,恐怕是回不來了!不過,他們讓我帶話給你,」鳳逸盡可能地壓低聲音,說道,「關於婚姻一事,大哥已對九尾狐說明了。只是,那狐狸,自你走後,痛不欲生,愈發憔悴……大哥望你能成全他,也成全你自己……」

    凰盈冰聽後,再未說話了。她無言地離開了父兄,駕著風,直往天庭的某一處而去。

    天庭的一隅,有一處名曰「天緣」的偏僻之地。這裡,如同棲鳳谷一般,億萬年來,鮮有人來往。凰盈冰,在最後的時刻,卻來到了這裡。站在那以細密的紅線織成的情網前,出神,竟未察覺身後有人喚她。

    「血鳳凰?」一位白髮飄飄的老人,手執一書,身攜一袋,輕輕地拍了拍凰盈冰的肩。此時,凰盈冰方才回過神來。月老淺淺地一笑,道:「何故,竟讓您百忙之中來此一遊?」

    凰盈冰回望著諸多交雜的紅線,有些神傷地說道:「凰盈冰本無心牽連情字,卻為何……」

    月老的目光一閃,順著她的視線,望向了錯綜複雜的情網,梭巡了一番,忽定睛蹙眉,復又查檢了手中婚犢,半晌,他已然了悟了天機,神色好是哀傷地抬起眼來,望向凰盈冰,歎道:「情,本就是如此……受紅線牽絆,終究避無可避,還請血鳳凰寬心!」

    凰盈冰聞之,更加感傷。她問道:「老仙,為何要操心凰盈冰的情事?為何要為凰盈冰牽上這樣的姻緣?」

    月老深歎,道:「情緣,天注定。三界之內,上至凡間的帝王、廷上的天帝,下達賤民、小仙,甚至於妖王、精靈,無人能避此一劫。之所以牽扯紅線,編織情網,亦非老朽多管閒事。老朽不過是將天命訴諸踐行罷了。此乃老朽的職責。望血鳳凰諒解!」

    「凰盈冰明白。只是……凰盈冰實在不願他為我而永世傷懷。敢問老仙,可有法子斷此情緣?」

    月老搖了搖頭,說道:「無論多麼地痛苦,多麼地不甘,天命注定的事,終不能輕易改變。正如老朽在凡間之時與您說過的,情緣一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斷不可輕易篡改的!」

    凰盈冰失望。她又注視著情網上的某一根細線,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著它,口裡喃道:「如此傷人的情,要之何用?」說著,她的手上忽躥出了一團精純的火焰,燃燒了這脆弱的紅線。細線,在火焰之中,燃作了灰燼,卻不想,當火焰褪去之時,它竟又自行勾連在了一起。凰盈冰愈加傷心。

    月老並不攔阻凰盈冰的行為,甚至不對其加以指責。他只是沉重地說道:「情緣一事,本不容易斷絕的!更何況……」月老伸手觸摸了那根紅線,也不由感懷了起來,「血鳳凰所遇上的,當真是個癡情之人哪!這樣堅韌的紅線,老朽從前還尚未遇見過呢!」

    凰盈冰聞言,再難抑住心中湧起的傷疼,掩面低泣,嘴裡不停地呢喃著:「天底下,怎生得這樣一個癡傻的狐狸?」

    月老,一邊哀歎,一邊不住地搖首。他似一位慈祥的長老,憐憫地撫著凰盈冰的頭,說道:「『情』這一字,竟會讓堅強不摧的血鳳凰如此哭泣……可悲可歎哪!」他又望了望那韌性的紅線,「當初,老朽在下界受難之時,心中便始終擔心著火鳳凰一事……回到天界之後,老朽無時無刻不在為您祈禱,但願您不會是那可憐的火鳳凰!孰料,世事竟這般無常……何等殘酷!」

    凰盈冰此時忽然跪在了月老面前,拉著他的手,哭道:「老仙,凰盈冰生來從不求人,今日只求您一件事,望您務必答應凰盈冰。否則……否則,凰盈冰實難瞑目……」

    月老嚇壞了。他趕忙扶著凰盈冰的臂,欲拉她起來,卻不想,高傲的凰盈冰如今竟如此下定了決心求他。他不覺心地一軟,仰天喟歎:「罷!罷!老朽應了你便是!」說完,他自囊中掏出了一頂白玉瓶子,遞到了凰盈冰手中。「孩子,你也何其癡傻哪!竟為了他,放棄了你維持了數萬年的自尊……」

    「謝老仙成全!」凰盈冰將瓶子小心地捧在了懷裡,竟越哭越盛。月老更加歎息。他扶起了凰盈冰,說道:「對於那樣一個癡心之人,這水……恐怕是苦澀至極的吧!孩子,你當真要這樣做?」

    許久,凰盈冰緊咬著下唇,試圖止住哭泣,哀慟地說道:「凰盈冰無奈!他的癡情,凰盈冰所能遺贈與他的,便只有這個了……」

    「只是……」月老見時辰將近,便送凰盈冰出了「天緣」,牽著她的手,道,「它未必對那樣一個癡心人有用哪!」

    凰盈冰,遙望著蒼穹之上那顆屬於自己的命星,已然順著它那既定的軌道,走向了最末的盡頭。她的淚水,流盡了。那心上的哀痛,疼得久了,漸漸地,竟也麻痺了。她拭去了眼角的淚痕,對月老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走了。

    目送著這不再復返的倩影,月老歎息:「三界的安泰,竟要以此為祭……少了這樣一位可愛之人,少了這段至真的情緣,所謂安寧,還有何意義?」

    這日,正處午時。日照當空。

    在那叢林深處的洞府之中,巡遊四方二十年的神妖們,先後駕臨該洞府。他們在廳中,各自捧著一盞茶,圍坐著,閒聊起這二十年四處雲遊的見聞。

    蛛凌歡喜地擁著一個妙齡少女,好生疼愛地,一會兒看看她的個子,一會兒瞧瞧她的面容,甚是欣慰地笑道:「冰然果真是個美人!真不愧是大哥和星姐的孩子!」

    冰然受此一誇,卻有些羞澀地躲到了她身邊的兩具魂靈身後,靦腆地望著在場眾人。眾人的笑意,不覺更深。此時,凰星與莫言,愛撫地摸著冰然的腦袋,笑道:「冰然,你在外面的時候,不是還像個瘋丫頭一樣,纏著那日理萬機的蘭將軍玩耍嗎?到了家中,怎麼

    反變得如此拘謹了呢?」

    冰然的臉頰,不覺一紅,嬌嗔道:「冰然哪有!?」

    眾人聽了,更是笑道:「冰然原也是個大孩子了!」

    蛛凌笑罷,看了看凰星與莫言這兩具魂魄的狀況,安心地說道:「大哥,星姐,你們的魂魄比二十年前恢復得更好了!照此測算,不消時日,你們便可復生了!對嗎?」

    莫言點了點頭,說道:「這還多虧了冰然!這二十年來,她的善行早已讓其成了小小的梧桐樹仙。她的仙氣雖弱,但對我與星兒的恢復卻有大大的好處。想不到,我一代妖王的孩子,竟會是個善良的仙女!」

    冰然,在眾人的誇讚聲中,不太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調皮地笑著。當真是個靈動、可愛的仙女!這時,她跑到了凰柔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好奇地打量著,笑道:「柔姐姐,您已經復生了?」

    凰柔,倚在斷天的懷中,恬靜地笑道:「差不多了。多虧了爹和四弟從天庭送來了遠古始祖遺留下來的羽衣,這才讓我得以初成人形。」

    龍恬喜道:「那麼,接下來,只需再多一件天界的寶物,你便可真正活過來了!」

    「只是……」斷天卻有些憂愁地說道,「像遠古鳳凰羽衣這等的天界寶物,豈是那麼容易便能得來的?細數天界珍藏,雖多得是,但真正能攜有遠古氣息的,卻少之又少。極大的一部分,似乎都在天帝的管制之下呢。這……」

    「說的是呢。」凰星說道,「柔兒不似我們。我與莫言,原本就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復生之時,我倆只需像冰然那樣,將魂魄寄托在某物之上,化成精靈便可。可是,柔兒,原本身子骨便弱,神力更是少得可憐。若想復生,那便非要借助天界寶物的靈氣不可呢!」

    眾人沉寂了下來。可是,冰然卻笑道:「這有什麼好懊惱的?直接去問姐姐,不就行了?姐姐辦事向來有始有終,從不半途而廢。她當初既然會將柔姐姐的魂魄保存下來,那麼,必然想通了所有的關節。你們只需問她一聲,冰然想,姐姐必然會出面幫柔姐姐渡過難關的!」

    一旦提及了凰盈冰,大家的神情愈發黯淡。冰然見之,不由奇道:「怎麼了?你們……莫不是還誤會姐姐的品格吧?」

    鳳夕此時說道:「不,冰然,大家絕無那種想法。」他擔憂地歎了一聲,「只是,自二十年前的人間一別,冰兒她便再無消息了。爹與逸兒,前段時間還從天庭傳來口信,說他們只與冰兒見過一面之後,便再也找不見她了……沒回鳳凰神府,甚至沒回棲鳳谷中休養……」

    冰然的心,不由提了起來。她焦急地扯著鳳夕的衣裳,叫道:「怎麼會?據冰然所知,姐姐從來不會離開棲鳳谷半步的……他們是否有四處再找找呢?」

    鳳夕搖了搖頭,蹙緊了眉頭,說道:「都找遍了,仍是不見……」

    冰然,一心急,眼眶之中竟一瞬之間積滿了淚水。她慌慌張張地捶手頓足,口中喃著:「怎麼辦?姐姐身子那樣虛弱,能上哪兒去呢?該不會出事了吧?」

    莫言與凰星見狀,急忙上前來,安撫她,道:「沒事的。冰兒一定不會有事的!興許……她是被天帝喚去閒聊了呢?你也知道,天帝一向欣賞冰兒的才能,平時便處處地關照她……莫擔心,她不會有事的!」

    「說得是呢。天帝一處,爹與四弟或許尚未找尋過……」鳳夕想了一想,說道,「改天,送個口信上去,讓他們上天帝那兒瞧瞧去……」

    冰然受他們這麼一說,忽覺得有理,便也想出了許多種可能性來勸服自己寬心。稍微,冷靜了一些。當話題談及了凰盈冰,那麼,他們隨即想起的,必然就是另一人了。他們問道:「非離……近況如何?」

    斷天沉痛地搖搖頭,沒多說什麼,只是領著眾人進去,眼見為實。

    在一間偌大的房中,滿地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酒罈子。桌上,擺著好幾盤色香俱全的飯菜,卻完全被冷落了,始終未被動過一下。非離,頹廢地癱坐在床上,手中還握著一壺酒。他深深地埋著頭,除了痛飲以外,便未再見其露臉一次。

    連雲好生無奈地看了看桌上那絲毫未動的飯菜,又瞧了瞧這凌亂丟棄滿地的罈子,歎了一歎,便坐到了床邊,勸道:「你這又是何苦呢?她都已經走了二十年了……你總是這樣折磨自己,難道她就會回心轉意嗎?」見非離若木頭人一般,沒了知覺,她的心,像噎著什麼似的,極不好受。她深深地歎道:「我可憐的二哥,當年那叱吒風雲的您,到底跑哪兒去了呢?一萬年前,您捨棄了狐族的王座,捨棄了逍遙自在的山中生活,跑到這兒來,過著四處征戰的日子,只是為了找一條上天的通路,與她相見;五千年前,您為了挽救她的斷臂,更是差一些耗盡了自己數萬年的道行。而現在,竟又是為了她……付出了如此之多,當真值得嗎?」

    非離的淚水,在晦暗的光線下,似流星一般,飛速地滑下了臉頰。連雲見了,哀傷地抿著唇,不忍多言。這時,眾人走了進來,連雲迎上前去,噙著淚,心痛地對斷天說道:「大哥,您看二哥……再這麼下去,他非把自己折磨死了不可!」

    大家環視了滿屋,最終定睛地望著那憔悴的非離,心中抽疼,卻也無可奈何。斷天走上前去,也勸道:「二弟,你何苦要如此折騰自己呢?這二十年來,你終日絕食不寢,已然消瘦了如此之多。再這樣下去,即便你的力量再強大,道行再高深,你的身子也是會撐不住的!你若是有了什麼萬一,該讓大哥如何向你那數以萬計的狐族子民交代呢?」

    非離一如既往地,不作半點言語。斷天還看大家。但見莫言搖首輕歎,道:「罷了!別再勸了!在緊要的關頭,被自己的心愛之人拋下,眼睜睜地望著她去受苦,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感受

    ,我瞭解得很!」說著,他瞟了瞟自己身側的凰星,苦笑,「真不愧是母女哪!最後的關頭,竟都用了同樣的法子……」

    凰星的眸光一閃,神傷地抿著唇瓣,低下頭去。這時,冰然不高興地摟住了凰星,不平地衝著莫言囔道:「爹,您別責怪娘!」

    莫言溫和地一笑,摸著冰然的腦袋,說道:「冰然,爹並非責怪你娘。爹只是感覺……很是無奈罷了!」

    凰星此時抬眼,認真地注視著莫言,說道:「莫言,事到如今,我也從未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若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仍是會毫不猶豫地那樣做!」

    莫言的笑意,愈加苦澀。他輕撫著佳人的臉頰,歎道:「所以,我才無奈啊……」

    「若是我的話……」凰柔也低吟道,「若是……我也有那等力量,我想……我也會這樣做的!」

    這句話,著實將斷天嚇了一跳。他緊握著凰柔的手,責道:「胡鬧!我不許你有這等荒謬的想法!」

    凰柔幽幽地望了斷天一眼,未接話。她來到了非離的身邊,柔聲說道:「非離,冰兒絕非負情之人。她之所以會離開你,只是因為她太在乎你!她……從小到大,一個人慣了。無論遇到怎樣的困境,怎樣的責難,她總是獨自面對的。這種脾性,現在也始終未變。你別怪她!她只是不願見你因她受苦罷了……」

    非離那若石化一般的身子,有了些動靜。他握著酒壺的手,微微地顫了一顫。那薄唇,愈抿愈緊,就似忍耐了難以估算的苦痛一般。漸漸地,他將臉埋得更深,隱隱之間,似有嗚咽。他說道:「她怎能這樣對我?我守了她萬年,只是希望能與她廝守在一起。可是,她……竟這樣捨我而去,自此音訊全無……我的感受,她安能知曉?我的心痛,她安能明白?」

    「你這麼說,真就冤枉了姐姐!」冰然忿忿地說道,「姐姐會這樣做,必定是有苦衷的!從前,冰然尚小,有些事情,總想不明白。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冰然卻能了悟一二!」她跑上前去,攥著非離的手,「姐姐從來就怕極了情字,但是,在最後回天的時候,她卻能坦然與你相對。你難道沒見到嗎?姐姐臨走之前的眼淚……五千年來,冰然時時刻刻伴隨在姐姐身邊,從未見她淌過一滴淚水。無論遇到了怎樣傷人的責難,她從來都沒有過!但是,姐姐卻為了你,因為將要與你分離而流下了眼淚……姐姐的心痛,姐姐的感受,你又何嘗體會過?」

    非離,愈聽,心中便愈是痛極。他猛地甩開了冰然的手,吼道:「既然如此,她為何不留下?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執意回天?我何嘗沒有見到她的眼淚?我又何嘗不知她的用心?我恨的,是她寧可放棄我,也不願拋棄天庭……在天庭與我之間,她終究還是選擇了那冰冷無情的天!我為了她,可以捨棄一切,可是,她卻不能為了我,掙脫那些束縛!在這裡,我會好好地照顧她,讓她盡可能地恢復生機,可是,在天上呢?在那裡,有誰會在乎她?又有誰會去管她的死活?回了天,她會做的,只是輕生,只是自生自滅。過著那樣的日子,她焉有活路?」

    屋中沉寂。凰星卻好生傷感。她說道:「非離,你不瞭解……血鳳凰,絕非你想像之中的那般單純!」她沉沉地一歎,「或許是因為我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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