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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5章 我已經好了 文 / 鳳殘

    與女生的交談中,宋遠慈瞭解到她是很喜歡她男朋友的。在一起將近三年了,但是這個三年不是確切的一年,而是分分合合很多次了。最初她男朋友幾乎不怎麼理她,電話很少,信息很少,見面也很偶爾。聽到這裡宋遠慈就在心裡納悶天底下竟有這樣的情侶,是怎樣的原因使他們還保持著情侶的關係。女生還說,是後來這段時間裡他才對她好一些,比較緊張她。直覺告訴宋遠慈,她男朋友之前應該不止她一個女朋友。

    在交談的期間裡女生看了好幾次手機,宋遠慈留意到她的眼神是期盼著什麼。「我說……與其被動的等待,不如自己打過去吧。」

    「……」女生看了眼宋遠慈,「不用。」眼神卻分明是動搖了,在猶豫。

    「打吧,」宋遠慈拋了個「別死撐了」的眼神,「你都默默付出了那麼多了,那點面子還介意?女生是要保持點矜持,但是他不高興肯定有原因的,就打過去問問看嘛,也許一通電話讓他爽了就沒事呢?」

    「你不知道,他一不高興就什麼都聽不進去,打電話過去只會吵架。」把手機放進包包裡,「別說他吧,出去逛逛。」

    步出coffeeshop後兩個人上街閒逛了一陣子。附近一帶店舖林立,燈火很是燦爛,車馬駢闐,人聲鼎沸,一番繁榮昌盛的景象。宋遠慈也有一段時間沒有逛夜街了,加之習慣了酒吧不太充足的光線,眼睛有點一下子適應不過來的感覺。應該說宋遠慈本來就不太愛出門,沒什麼事就喜歡窩在家,朋友也不多。看著形形色色的店舖宋遠慈感覺蠻新鮮的,遇到一些有趣的商品兩個人就品頭論足一番。天氣有點清涼,宋遠慈打量了幾次女生身上的衣物。

    「會冷嗎?」

    「不會啦,穿得比你還多。」女生的表情裡有點幸福的味道,但是很快又來了點不爽的感覺,「其實我喜歡這樣逛街,什麼目的也沒有地,但是他不喜歡。」

    「噢……」宋遠慈略一沉吟,「如果就這麼逛不會狂買東西的話,我想我可以陪陪你,只要我有空。」

    「真的?謝謝。」女生的笑臉真的很動人,宋遠慈想了半天還是覺得用動人就恰如其分地表現出女生的笑臉。

    快11點半時街上的店舖開始打烊了。宋遠慈亮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提議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好吧,但是就不麻煩你送我回去了,你回酒吧吧,再不回去老闆要扣工資了。」

    「別說了,」宋遠慈一臉無奈,「他已經扣了。」

    「嚇?肯定是因為我。以後再補償給你吧。」女生很期待的樣子。

    「那倒不用。今晚難得出來逛一次也蠻好玩的,看到很多東西。」

    計程車快到的時候宋遠慈才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宋遠慈……」女生笑得有點安慰,「你終於想起來要知道我的名字了。」

    「不好意思,職業病,一般不問客人的名字。」宋遠慈搔搔頭。

    「暮,暮色的暮。」暮認真地說了一次。

    暮柔柔地作了個「再見」的手勢後鑽進了計程車。宋遠慈掏出手機,查回最近的來電顯示,編輯,輸入了「暮」。「暮……」宋遠慈想了想。稍頃手機發出收到信息的響聲。

    暮的信息:「謝謝你陪了我一個晚上。這段時間和男朋友有點不愉快想找個人聊聊,之前在酒吧裡就覺得你應該會是可以好好說說話的人,今晚覺得你還不錯,應該會是一個可以放心說話的人。」

    「沒有男生會拒絕陪一個美女聊天的。回到家給個信息我,晚安。」

    「晚安。」

    「我們的客人裡面有一位美女特別點了一首歌送給大家,她還說想藉著這首歌,懷念過往的純淨的歲月,懷念過去的單純的快樂。」

    一段簡單明快的木吉他的前奏。鼓點進入,木吉他的和弦緊隨其後。平緩得宛如一股清泉,卻又不失青春的跳動之感,青澀之感。就像宋遠慈那樣,不少客人或者是舉著酒杯的手,或者是夾著根煙的手,又抑或是正在抹著嘴的手都懸在半空中,視線一致地往舞台上投去。

    「故事的小黃花

    從出生那年就飄著

    童年的蕩鞦韆

    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宋遠慈在想,會是哪個客人點這首歌。酒吧裡被演奏的歌曲通常會有比較煽情的感覺,這首晴天如果不是客人點到的話是不會再這裡響起的。歌固然好聽,但是吸引眾人眼球和耳朵的注意在這一刻似乎不單單是因為歌好聽。宋遠慈揮揮手叫來侍應生:「幫我去問一下是哪位客人點的歌。」不一會侍應生折回:「就是那個。」宋遠慈順著侍應生手指的方向望去。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沒想到失去的勇氣我還留著

    好想再問一遍你會等待還是離開……」

    宋遠慈遙遠的記憶中什麼東西在悄悄復甦起來。一些他以為再也不會想起來的記憶。

    打從幼兒園開始,父母為了工作為了賺錢,常常留他獨自一人。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無論酷暑還是寒冬,第一個到幼兒園的一定是他,在他印象裡很深刻的一個印象就是一大早管大門的老伯伯對著他的那張爽朗的笑臉:「小宋遠慈,這麼早就到了!」他也不可能忘記,當下午所有小朋友和幾乎所有老師都走完之後,幼兒園裡那空洞洞的死一

    般的寂靜。他更不可能忘記,當父母終於來到幼兒園接他回家時,他內心由不安轉為異常喜悅的轉變和那股無助的想哭的衝動。但是他沒有哭,至少沒有在父母面前為此而哭出來,因為他在幼兒園裡懂得了哭是軟弱的表現。父母為了盡早地投身到工作就把宋遠慈提早送入幼兒園,結果幼兒園裡大部分的小朋友就成了他的哥哥姐姐。那個年紀的孩子腦袋沒有一個完整的尊老愛幼的概念,這點宋遠慈自是很清楚——哥哥們都喜歡欺負他。有一次幾個哥哥趁老師不注意就搶走了一些本來是分給宋遠慈的玩具,宋遠慈低下頭雙手捂著臉哭了,可是那幾個哥哥反倒是變本加厲地把剩下的統統搶走。自此,宋遠慈明白了哭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後來又有一次,幾個哥哥把他圍了起來,為的是什麼宋遠慈自是想不起來,反正他們領頭的那個還推了宋遠慈幾把,宋遠慈心裡一冒火就雙手緊緊抓著對方的臂膀硬是把對方拉扯過來,然後用還沒長齊的牙在對方的肩膀狠狠地留下了痕跡。換來的是哥哥的嚎啕大哭,老師的聞風趕至,以及父母的詫異之至的眼神。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小朋友欺負宋遠慈了,按照當初的說法是,「他是一隻瘋狗」。

    記憶中還有那漫長的暑假裡,幼兒園裡那片寬廣的草地被熾熱的陽光蒸騰的光景。現在宋遠慈已經想像不出那種暑假也要在幼兒園度過的痛苦,記得的惟獨當時心中的孤獨感。空無一人的幼兒園中,聽不到往日看似平凡的鬧哄哄的人聲,惟獨那綿綿的蟬鳴一直一直地響著,偶爾停一停,然後又繼續無休無止的長鳴。陪伴著宋遠慈的是宋遠慈至今想起都覺得要感謝的老師。在那整整一個暑假裡,幼兒園裡能看到的人只此老師一人。通往校舍的甬道,老師牽著他的手帶他去買冰淇淋的背影,在老師窄小但舒適的宿舍裡共渡午餐的情形,這一切都深深印入宋遠慈的腦海中。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任憑怎麼努力都再也無法確定陪伴他的是長頭髮的還是短頭髮的那個老師,又或者兩個都有。

    在那片蒸騰的草地上,一隻小小的手這裡拔一小撮草,那裡又拔一撮草,然後嘴巴咬一點嘗嘗味道,苦的就隨手扔掉,甜的和微酸的記住,以後再拔來品味,大有神農嘗百草的意味。一個小小的身影為了追趕一隻不知道來自何處的蜻蜓而大汗淋淋,不一會又蹲在一處久久不動,他的面前是一隻在樹葉上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挪動著的小蟲。興之所至這條小蟲就會被拈到蟻洞外,然後一雙大大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著這條可憐的小蟲被螞蟻軍團整條搬進蟻洞。小蟲的垂死掙扎和軍團的頑強拚搏固然動魄驚心,但是於宋遠慈而言卻又已然很遙遠很遙遠的過去。

    如此春來冬去,送走了宋遠慈的幼兒園時期,迎來了小學時期。

    一個家庭裡一般都會有黑面和白面兩個角色,在宋遠慈的家裡擔當黑面的是父親,擔當白面的是母親。儘管顏色不一樣但是對於管教宋遠慈的學業在指導方針一方面卻是很統一的,那就是嚴。宋遠慈的小聰明在當時可是飽滿得很,可是還不足以躲避父母的偵察,例如作業問題。要查字典的生字,宋遠慈就根據它的聲母猜大概的頁碼;一整本的練習冊,實在做得不耐煩就從中間撕去幾頁……奇招怪術層出不窮,但是老師畢竟不是白癡,而且當時的班主任在整個學校是以嚴厲而聞名,宋遠慈至今都還記得那個女班主任整天都扳起的一張臭臉。一旦不幸被她發現在作業作過手腳,那麼下場就是幾里之外都能清楚聽見的痛罵和最害怕看見的拿起電話的那個動作。

    電話通報過後,家裡等候著宋遠慈的就是「家法伺候」。無他,不過就是一頓打。但是父親的打絕對不是一般的打,這是宋遠慈後來總結出來的,目睹過這些慘狀的親戚也都贊成宋遠慈的看法——那是近乎變態的打。宋遠慈一蹦一蹦地無辜地四處逃竄著,父親緊追其後,左一下右一下毫不鬆懈揮動著手中的竹條。宋遠慈有指望過逃到大人身後去躲,但是父親那凶神惡煞的神情是誰都不敢阻撓的。無路可逃了,就停在原地。可是雙腿疼得厲害站不好,就跪著。但是宋遠慈即使是跪著都換不到父親的停止。竹條的揮動繼續著,宋遠慈本能地用臂膀去擋或是身體扭動著試圖躲閃,但統統都徒勞,打的都是他的肉。恐慌,疼痛,無助,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之後就是哭。但是宋遠慈的哭不出聲,和很多孩子不一樣,宋遠慈從小哭就是不出聲的,情形大概就像是哽咽,哪怕再痛再難過,眼淚流得再洶湧,他就是死活不哭出聲,就算在旁的大人都已經看得快掉眼淚了。

    竟然沒有把他打死,這是宋遠慈當時心中的疑惑。變態的毒打完了,更變態的在後面。父親幫宋遠慈搽藥油。小心翼翼地把宋遠慈的衣服褲子脫去後,盡可能輕地把藥油抹在那一條條數不清的還在鮮紅的痕印,然後,父親還要一臉的心痛。十多年後的宋遠慈會懷疑父親搽藥油這個舉動到底是發自真心的愛,還是純心想讓他疼第二次,但宋遠慈比較願意相信前者,因為搽藥油這一舉動是那段遙遠的歲月裡絕無僅有的他能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感受到父愛的時刻。某種程度上,宋遠慈還會期待被毒打,期待毒打後兩人默默無語一隻大手在他的傷痕上塗抹藥油的時刻。

    小學時期的第五年開始了宋遠慈的寄宿制在校生活。宋遠慈跟了與母親分居的父親,但是父親出於種種宋遠慈並不明白的理由而把他放在一邊不管,甚至佯裝滿腹愛子之心把他送去了私立的寄宿制學校。宋遠慈還能清楚記得多年後黑面的那張可惡的嘴臉和他仍然在堅持的滿口謊言:「宋遠慈!你都忘了嗎,當初是你讓爸爸送你去那裡上學的,爸爸為了這件事負債纍纍,難道你都忘了嗎?」宋遠慈沒有忘記,一點都沒有忘記,他沒有忘記父親是如何使一個根本不諳世事的孩子相信上寄宿制學校是一個很棒的地方,他也沒有忘記父親卑鄙地利用職權的方便和人情方面的原因把母親的房產拿去抵債,他更不可能忘記獨自一人在家時緊緊逼視著他的漫長得沒有盡頭的黑夜和猶如夜幕一般無限張開魔爪的恐懼感。宋遠慈忘不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忘得了。

    但是沒關係,因為他遇到了papa,他的初戀。

    宋遠慈模糊的視線前面有什麼在晃動著。

    「請問?」一把陌生的聲音。可是宋遠慈一下子都確定不了那是不是聲音。

    「哎,你還好吧?」聲音又說了一次。隨著聲音的增大和面前那個什麼東西晃動的頻率加快了,宋遠慈好歹回過神來。是一個女生正坐在他面前揮動著手。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需要?」宋遠慈背後的兩個侍應生在竊笑著。

    「你店裡的人都在笑你了。」女生沒好氣地說。

    宋遠慈回過頭,侍應生這才使勁按耐著笑的衝動。「不好意思,剛剛在想點事情。請問你需要點什麼?」

    「我想要一部手機。」女生眼看著舞台說道。

    「手機?……噢不好意思。」宋遠慈這才認出了物主。

    從辦公室折回的宋遠慈遞過女生的手機。

    「上次我追出去發現找不到你了,所以就先幫你保管著。」

    「謝謝。你人還蠻好嘛。」

    「舉手之勞而已。」

    演唱「晴天」的樂隊下去了,換上另一隊也是這晚最後的一隊band。這期間裡兩個人保持了一陣子的沉默,各自回味著想起來的事情。

    「你也很喜歡剛剛那首歌嗎?」女生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舞台。

    「嗯……說不上很喜歡,只是有一種……」宋遠慈在搜索著適合的字眼,「一種……感覺很難說上來。」宋遠慈歎了口氣,作了個很抱歉的表情。

    「我喜歡歌的名字,晴天。」晴天兩個字女生說得很慢。

    宋遠慈看了一眼女生的臉,沒有說話。他發現女生的瞳孔裡依舊很多很多的難過。

    「稍等一下……」宋遠慈站起身,女生看了他一眼。

    宋遠慈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雞尾酒杯。

    「請你喝的。」宋遠慈把一個雞尾酒杯端到女生面前。

    女生接過端相了一下,覺得色澤有點怪,不像是雞尾酒。

    「什麼來的?」

    「你喝喝看好了。」宋遠慈微微笑著,很溫柔。

    女生喝了一口,眉頭皺了皺,但不是吃到過期食物的表情,而是驚奇中帶有一點點難以名狀的喜悅。宋遠慈的心忽然觸動了一下,因為那一點點儘管很淡但是卻很美的喜悅。

    「果汁?」女生放下酒杯,從面前的紙盒裡抽出一片面巾紙抹了抹嘴唇。

    宋遠慈在她面前坐下,雙手合十放在桌面:「這杯呢,是特別為你製造的,是由幾種新鮮果汁混合而成,覺得味道如何?」

    「很好啊。」女生笑了,揚起的嘴角和兩道彎彎的眉在那麼一瞬間給了宋遠慈一種久違的塌實的幸福感。「它總該有個名字吧?」

    「晴天。」宋遠慈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女生抬起幽幽的目光連接著宋遠慈的雙眸,久久沒有移開。

    papa是宋遠慈的童年回憶中少之又少的一個亮點。所謂的童年美好回憶於宋遠慈而言幾乎是不存在的。長大了的宋遠慈發現身邊的人幾乎隨口都能道出屬於自己的童年美好回憶,於是他嘗試過搜尋童年中美好的片段,但事與願違,少得太可憐了。正因為如此,papa的出現越發顯得珍貴。

    宋遠慈還能真切的記得,當時papa在班裡的地位。樣子長得很可愛,小小的年紀就很會在穿著打扮上下工夫,男生都會多看她幾眼,但女生就不是太樂於和她玩。當時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到寄宿制學校學習和生活,遠離家人和陌生的環境使大家都很拘束。但是孩子們很快就混熟了,在一個教室上課,在一張桌面上一起吃飯,在一個房間裡脫光光洗澡,而且都還那麼小,不可能不熟。

    很快,除了和男生,宋遠慈和女生也玩得比較友好,papa當然也在其中。而且兩顆稚嫩的心之間不知不覺多了之前所沒有的且是對對方所獨有的某種情懷。

    在過些時,papa由班花榮升成為級花。宋遠慈越發對自己成為papa玩得最親密的男生感到莫名的興奮,一種和被毒打前有別的心跳也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宋遠慈能清晰地憶起第一次牽起papa的手時的情形:夕陽的餘輝地從窗戶中靜靜地傾瀉在人很少的教室中,順著青褐色的地面蕩漾開,淌在木製的課桌椅上。一桌子之隔的宋遠慈和papa在嬉鬧著,眼睛不大的papa笑得眼睛都快沒了。忽然papa奪過宋遠慈手中的什麼東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桌子底下以保護手中的戰利品,然後還要抬起頭覷了他一眼,白皙的臉蛋上兩個讓宋遠慈感到癡迷的酒窩。宋遠慈立馬也在對面的椅子坐下,從桌子底下伸過手去試圖把東西找回來。東西沒找到,papa的手倒是讓他牽到了。宋遠慈腦海中至今都能想起papa當時刻意別過的害羞的眼神。

    表白這件事是由女方做的,這是宋遠慈至今都會為兒時的自己感到驕傲的一件事。papa讓最要好的一個朋友打電話給宋遠慈,說接受的話就打個電話給她。宋遠慈把電話掛了後馬上撥了通電話給papa,電話那頭也毫不猶豫地拿起了。雖然兩個人都傻傻地沒說話那麼一會,可宋遠慈仍記得他是幸福地笑著尷尬的。

    從那個晚上起,每個回到家的週末,在那間冷清清的房子裡,宋遠慈不再感覺到孤獨。兩個人可以不管有聊無聊都拿著電話機一直聊到深夜,宿舍裡的一些鳥事情,飯堂的伙食很爛,電視劇很感人,哪個歌手新專輯很好聽等等都可以成為話題。有時候papa會突然把電話掛掉,但宋遠慈不會生氣,因為這是papa一早和他說好的,媽媽一進去她的房間就掛電話。宋遠慈知道只要稍等一下電話就會又響

    響起來。兩個人把話筒從左邊耳朵移到右邊耳朵,又從右邊移回到左邊,以緩和一下肌膚的溫熱感,兩個人就這麼一起消遣掉了無數個夜晚,無論是撩人情懷的夏季還是暖意洋洋的冬日。

    面對記憶,宋遠慈不禁覺著有些不可思議。身處在那個情景時幾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那一大片風景,可是在那麼多年以後卻可以真切地記起那片草地。

    那是一個情人節的早晨,宋遠慈和papa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情人節。

    初春溫磬的綿綿細雨將冬季的霧茫茫沖洗得一乾二淨,天際像掉了底似的湛藍湛藍,不染一絲一點塵埃的雲朵點綴在天際。以恰到好處的角度彎曲下垂的嫩綠的枝葉隨風搖曳著,在溫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發出微乎其微的響聲。或是有紀律的一群或是零星幾隻的小鳥忽地從樹冠中騰起,朝著更遠處的樹群或是草地飛去。疊青瀉翠的坡地向著遠方蜿蜒起伏著,遠處約莫及腰的一片高草被風撫出了一道賞心悅目的線條。風撫過papa的發線,撫過宋遠慈的臉龐,既而往身後的草木曼延開來。papa逕自往前走著,走著,宋遠慈在她身後保持著一段距離尾隨著,當她停下的時候宋遠慈也一起止住腳步。宋遠慈很想和papa說說話,但是papa倔強的背影卻讓他不敢胡亂作出其他動作。又走了一段路,宋遠慈終於忍不住了,快步上前,不自覺地就牽過papa的手,這回papa總算是把一直移動的腳步停下來,但沒有轉過身。兩個人就這麼僵持了好一會,沒有說任何話,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牽著手一前一後站著。微風還在吹著,時間在兩個人之間繼續悄悄流逝,慢慢地宋遠慈感覺到papa肩膀上那點壓抑得讓他心疼的抖動傳到了他的手心,幅度一點一點地增大,大得他再也無法忍受了,一把緊緊抱過papa。那一刻他嘗到了擁抱的感覺,從未有過的滿足,同時從未有過的痛心。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樣的地方!為什麼!為什麼要帶我來最喜歡的草地!為什麼為什麼……」papa在宋遠慈的胸前哭得話都說不清了,一雙捶打著宋遠慈的手不知在什麼時候繞到宋遠慈的背後。

    「我……」宋遠慈的心第一次痛得那麼無法言語,可是他很明確一定要把心裡的話告訴papa,「我從你的素描裡看到很多都是草地,覺得你應該很喜歡草地。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這片草地的。我……希望你快樂。」

    也不曉得哪來的勇氣,宋遠慈親了papa濕熱的臉頰,笨拙的手一點點為她抹去淚印。

    「怎麼說是最後一個情人節?」

    「新學期回去就沒有看到她來上課,聽說是因為生病的關係轉學了。」宋遠慈的語氣裡不無歎息。

    「沒有打過電話去找她嗎?」

    「怎麼可能沒有,可是電話也停機了。」

    「那她沒有找過你嗎?」

    「有,」宋遠慈點了點頭,「都是很簡短地說幾句就掛了,我情緒太激動了以致根本不曉得說什麼才好,只能聽她說然後我在嗯啊哦。打給我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後來就沒有了。」

    「噢……真的很可惜。」女生的神情的確很可惜。

    稍稍停了停了,女生好像不死心:「當時有來電顯示嗎?」

    「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基本上每次的號碼都不一樣,每個打回去一般都是沒有人接,偶爾有人接起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宋遠慈看著女生的眼神裡明顯透出興奮的神情,彷彿一切仍歷歷在目,「只是我都聽不懂電話那頭在說些什麼,估計是公共電話吧。」

    女生重複了一次「真可惜」。

    那天晚上宋遠慈和寧小瓦聊了很久。宋遠慈說了很多,這在以前是很少有的。寧小瓦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有時宋遠慈說得很認真沒發覺夥計過來她就提醒一下他,回來又繼續話題。宋遠慈知道了眼前這個能讓他放心說話的女生叫做寧小瓦。宋遠慈發現寧小瓦比較願意聽他說多於自己說,注視著她的雙眸時可以發現她的眼神很專注,專注得甚至不像是眼神,而是一股純淨的陽光,幼兒園草地上那片久遠卻又如此讓人懷念的陽光,彼側又是那麼的陰暗,宛如纏mian無止的夏雨前被烏雲壓得無法喘息的天空。也許,我們兩個人都是屬於陰天的一類吧,宋遠慈不禁想道。「但是我們又是那麼的渴求晴天。」

    國慶假期期間客人明顯比平時要多,店儘管在半新舊的樓群中,從大路要拐幾個彎才能到,但畢竟還是處於鬧市中,而且這一帶這個檔次的酒吧不多,宋遠慈忙得不可開交。凌晨時分回到家一身的疲憊感揮之不去,屋子的空蕩蕩又讓他找不到一點可以慰籍的情愫,哪怕就那麼一點點。「罷了,怎麼我還是這副德性。」宋遠慈對著空氣厭煩地吐出這句話。「還要多久才會適應這種狀態。」問題從面前的牆壁硬生生地回傳給心裡很懊惱的宋遠慈。

    淋浴罷,宋遠慈的精神多少好了些。本應該倒頭就呼呼大睡的,可是眼睛就是閉不上。上網也沒有什麼看頭,又或許只是因為沒什麼心思,宋遠慈把整個屏幕只留下一個歌曲播放器,然後在窗台上盤起腿坐著,呆呆地望著窗外,眼光若有似無地迷離在眼前有著同樣疲態的城市。指間的香煙久久沒有被吸一口,獨自默默地靜靜燃燒著,不時可以聽到「滋滋」的聲音。不久天邊開始泛白了,睡意這才朝著宋遠慈洶湧襲來。吸一口快燃沒的香煙,把煙頭往窗外一扔,宋遠慈臥倒在床上。

    宋遠慈不喜歡「4」這個數字,和「死」字諧音,黑色星期四是4,酒吧裡有人鬧事還是4號。

    10月4號,國慶長假的第四天。暮這晚又來到酒吧裡。宋遠慈聽她的語氣似乎和男朋友沒什麼好轉,但是心情不壞,酒喝得很痛快,還撒嬌要宋遠慈陪她聊天,逗得宋遠慈和與她一起來的幾個朋友笑得很開懷。還是基於那個想法:「吃虧的總不會是我吧?」宋遠慈樂意和她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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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裡的酒依然醉人,樂隊的表演也比以往要賣力,但是有一桌客人很不安分。先是嚷嚷得讓人心煩,是讓宋遠慈很想把他們轟出去的那種心煩。再接著是對侍應生的刻意刁難,讓拿過來一打啤酒,不看一眼就一腳踹開,嘴裡還罵道:「誰讓你拿這個酒過來的?滾,拿點別的來!」侍應生還單純地問道:「先生,你要的是這個……」話沒順利說完一個巴掌就打在侍應生的臉上。侍應生轉過頭一臉恨恨的神情,但是面前一排黑壓壓的身影又讓他不敢胡來。宋遠慈發覺情況不對,上前支開侍應生,然後有點抱歉的服務性微笑說道:「先生真的不好意思,小的不會做事。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可以……」重重的一拳把宋遠慈的話語結結實實打斷在空氣中。「先生……」宋遠慈站直往後退了幾步的身子,「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的……」又一拳揮到宋遠慈的另一邊臉,力度明顯地宣稱著今晚就是不爽你這個場子。宋遠慈再站直身子,嘴裡明顯一股血腥味,手背抹了抹,是血。環顧一下酒吧,客人都已經驚慌地逃得差不多了,轉過頭對著賢:「打電話給阿狄。」話音剛落宋遠慈一拳實實在在地擊中了剛剛揮了他兩拳的人的鼻樑上。

    前後不過十來分鐘,鬧事的人被狄和他的手下趕跑了,但是酒吧無可避免的一片狼籍,椅子瘸了腿似的東倒西歪,桌子有的還在左一下右一下的晃動著彷彿在求饒,玻璃碎片一地皆是。

    「死不了吧?」狄有意碰了碰宋遠慈紅腫的臉。

    「別碰!很痛哎!」宋遠慈握緊拳頭作開扁狀。

    「啊呀!打救命恩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狄放肆地拍拍宋遠慈的肩膀,又捶了捶宋遠慈的胸膛。

    「恩人,大恩人!求你,別碰,別碰……」宋遠慈眼淚都快掉了,可是混戰的時候感覺不到痛。

    「剛剛那幾個是對面的人,和我們仇口倒不大,鬧事應該是因為喝醉,自認倒霉吧。」狄笑了笑,咪起的眼睛裡像是在說活該。

    宋遠慈望著狄,滿滿的「不是吧?」把他的下巴壓得合不上。「幫我找個時間說說,這樣鬧法我受得了我朋友也受不了,錢都放在這酒吧上了。」宋遠慈朝身後驚魂未定的賢看了眼。

    狄朝宋遠慈的另一邊努了努嘴。宋遠慈轉過頭:「你竟然還沒走?」

    暮拉著宋遠慈的衣角,好久嘴裡才吐出幾個字:「我擔心你……」

    宋遠慈這時才發現淚水在暮的眼裡轉了好多轉。

    「好啦,看來不用我護送去醫院啦!」迪在宋遠慈背上很響亮的一拍作為goodbye的手勢離開了。這回換宋遠慈的眼淚真的掉出來了。

    醫院候診區的走廊裡,宋遠慈坐在長椅上享用著有點變形的香煙。「真的不留院觀察嗎?醫生說……」暮伸出手很想摸摸宋遠慈的臉,但馬上就被宋遠慈的煙頭擋住。

    「本來我就討厭醫院,不是你硬要我來我都不來。」宋遠慈一臉醫院欠了他似的盯著房頂的光管。

    「傷成這樣怎麼能不來醫院……」暮的聲音小了下去。

    宋遠慈看了一眼在他身旁坐下的暮,趕緊糾正:「不對不對!我很喜歡很喜歡醫院!真的,暮你相信我,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看不看得出我很喜歡醫院?」

    「你好討厭!」暮打了宋遠慈一下。暮想哭的樣子讓宋遠慈感到心疼,更受不了的是打在他手臂上的那一下。

    子夜剛過,周圍都很靜,醫院的走廊更是一片死寂,耳畔只聞依稀的蟲鳴。印象中夏季的蟲鳴好像就是這麼叫來著的,可現在應該是秋季了,深圳是一個四季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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