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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4章 只能全部放棄 文 / 鳳殘

    北京路晚上更顯繁華。雲林像抹幽魂,空蕩蕩地走著。她覺得馬路真的太空曠了,她一個人也見不到,心很涼很涼。

    宋澤看見雲林的那一剎那。時間彷彿回到十五年前。站在樓梯口,一臉無助的女孩,只知道墊著腳尖,不斷伸,不斷伸,伸向天空。

    雲林。宋澤向她走來。她在夢裡千百次上演再次相見的情景,終於在這個南國之都開始夢想成真。可是她的心卻異常沉重。他張開懷抱,只要她上前一步,就可以擁有這溫暖的懷抱。可是她為什麼會遲疑。他臉上露著微笑,比以前成熟。眉宇溫潤,記憶中的模樣。宋澤抱住她,緊緊抱住她。舅舅的寶貝。終於見到我的寶貝。她捶著他的肩,像小時候那樣捶著他。淚水不斷地向外流。宋澤聞著她頭髮上傳來的香氣,深深地吐一口氣。

    陸子琪看見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就像剛才的雲林。一臉的不敢相信,一臉的傷痛。她不知道該不該走進,一直以來她都是勇敢的人,可是現在她卻遲疑和脆弱。她撫著胸口,給自己勇氣。終於上前,宋澤,她是?

    宋澤轉過頭,望著陸子琪緊張的小臉。他心底突然湧現愧疚感。雲林的頭輕輕離開宋澤的肩膀。手卻緊緊扣住他的腰。她望著她。陸子琪想露出笑臉,可是她面容僵硬,所有的表情不受理智的掌控。她上前用力地拉開宋澤,可是雲林拚命抱著宋澤。

    你們?

    子琪,雲林是我的外甥女。你別這樣。

    聽到這。陸子琪的臉似乎可以鬆弛下來。可是雲林對宋澤的感情絕對不是外甥女對舅舅的感情。世界上沒有這麼濃烈的親情。雲林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有些刺眼。卻不能否認她的笑,美得驚心動魄。

    宋澤,陵姨結婚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外甥女。

    他的手微微顫抖一下。陸子琪聽到這,似乎沒有再耗下去的可能。她需要時間去好好思考這些,繽紛複雜的事情。她向雲林偃旗息鼓。擺擺手,她掉頭走了。

    子琪。宋澤在她後面叫她。他見她的背影漸漸湮沒在人群。回過頭來輕輕拍打雲林的頭。她是好女孩,是我的女朋友。

    宋澤給雲林找到一家條件很好的賓館,在珠江之畔。他們爬在窗台邊,望著遠處的燈火闌珊。

    陸子琪,是你要遇見的人,可以讓心靠岸的人嗎?

    恩。他無意識一笑而過。抱著雲林,她在他的懷裡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雲林轉過頭望著在燈火照耀下,異常美麗的珠江。物質豐盈給人類創造了美好的海市蜃樓。人們懷著無比渴望的心去征服一座冰冷的城,然後讓火熱的心一步步成為銅牆鐵壁,不受傷害。宋澤的臉印在玻璃上,他的面容有一些微冷,稜角分明的臉就更顯得有些寂寞。他沒有沉浸在愛河裡的模樣,只是平靜地望著遠處不知明的地方,有些不能言表的憂傷。

    雲林。他低下頭,他的唇無意識地在她的額頭游弋。更緊地抱住了她。

    宋澤。告訴我這幾年怎麼過的。你知道我的願望。

    雲林。我該拿你怎麼辦?

    藍城距廣州市沒多遠。翻過幾個山頭,就是廣東境內。宋澤牽著陳平的手走在羊腸小道上。圍繞山的這些小道,是解放前小城裡的人挑豬羊去廣州境內販賣,開發出來的。通上公路後,幾乎沒有人再走。小道上雜草叢生,他們步履艱難。

    山很靜,呼嘯而過的冷風讓人產生狼嚎的幻覺。一座座的墳墓,間或發出幽藍的光。陳平的手冰涼出著細汗,宋澤不斷地和她說話。再翻幾個山頭,就到安全的地方。那是自由的國度,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陳平終日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她看見山林裡追逐她的幽魂,見到水井裡汩汩而流的血水,由凱猙獰恐怖的笑,還有甜美沒有痛苦的歲月。

    宋澤眼睛裡有霧氣生成。雲林輕輕拍他的頭,他低下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笑。日子並沒有想像中好過。他的才華在遍地是人才的大都市裡只是一堆****。或許所有的成功失敗,悲歡離合是難免俗套,而事實就是那樣的發生。每天在建築工地扛十幾個小時的泥沙,每天回家還要面對神色不清的病人不覺得苦。每天被人像狗一樣的對待,每天活得只為一日三餐的時候不覺得苦。或許上天對他特別垂青,他覺得生活並沒有不苦的時候,當他習慣這樣生活下去,才與他開玩笑。陳平從24樓仰天墜下。他看見她在空中揮著雙手,一直向上伸,身體卻不停下墜的模樣,他看見她臉上純潔溫和的笑。那種洗淨鋁華,純淨的笑。他看見她對他說,我愛你。我可以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

    雲林握緊宋澤的手。他對她淡淡地笑。雲林,上天會和你開玩笑,人總在習慣一種生活以後,會有一種自己也無法把握的力量,讓之改變。她抬起頭,望著遠處的燈。或許吧。那個奢華的城市,兩個富麗堂皇的男人,會不會因為她的離開,形成的習慣在瞬間崩潰呢。或許還有那個陪伴宋澤三年,讓他從痛苦中走出來的陸子琪因為習慣,現在輾轉難眠。

    她從口袋裡掏出很舊的口琴,放在宋澤的手上。他眼睛裡全是淚。終究沒有落下。吹起熟悉的旋律。有時候習慣也可以成為一種回憶。這種回憶是不會因為時間淡忘,還會歷久彌堅。

    他走在煙霧繚繞的山林裡,聽見女人慘烈的呼救聲。一聲聲就在耳邊,他卻無法辨別聲音的方向。其實聲音已經給他指明了方向,撫上胸口卻感應不到聲音的磁場。一切在原地徘徊。揪著頭髮,頭皮傳來痛楚。他發出長叫。充著血的眼睛,疲憊的身體,終於撥開雲霧。女人在懸崖,他伸出手想去救她。他卻看見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推她下山崖,他分明痛苦不堪,臉上卻有著不可置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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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他一直在想他是否對她好過。她迷惘的時候。她竭斯底裡的時候。她痛哭不已的時候。沒有。生活陷入谷地,誰也沒有心力照顧好另一個人。他把她鎖在陰暗的房間裡,有成堆的飯盒,啤酒瓶,凌亂的衣服還有她濕紅的衛生棉。一切的生活變得無序,他在後悔。那個溫潤的男子,漸漸變得自私與殘忍。她終於從高空落下,一直伸著雙手向更高的地方蔓延。他說過,他十歲那年愛上那個把手伸向天空的女子,愛上純淨平和的容顏。

    男子在沙地裡滾爬一天,揣著厚厚的一疊零錢,走在遊客如織的繁華地段。他看見落地櫥窗裡精緻小巧的攝影機,功放機,照相機。他伸出手做著攝影的樣子。他笑望天空,會有一天站在這個城市的最高空。夜色來臨,他終於還是背過身,什麼時候才可以隨心所欲地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什麼時候才能讓空虛的心宣洩所有的記憶與沉淪。或者他有能力用影像記錄美好歲月,記住一段一段的光輝歲月,留給那個曾經說過只會寫字的女孩,重新記錄,重新感動。

    終於還是背過身,走向黑暗。在弄堂入口處的小攤上買香甜的玉米棒子和她最愛吃的糖炒栗子。天上的星空很暗,他已經記不得星空的顏色,沆沆窪窪的水泥地板,到處橫流污水,比鄉間的田埂小路還無法下腳。飛嘯而過的重型機車把泥水全濺在行人的身上,遠處傳來冷冷的笑聲。他哂然一笑,身體已經發出**的臭味,骯髒已經如影隨行。

    女人對他露出癡癡的笑。開心地接過他手中的食物。骯髒的小手抓一把栗子往嘴裡塞去,傳來清脆的聲音。他走進混合各種氣息的屋裡,開始收拾房間。汗水一顆一顆落地下來,落入口中,落入胸膛中。苦澀在胸腔迴盪,而事情永遠都做不完。她站在一邊開心地吃著,果皮丟在本已可以看出顏色的地板上。他眼睛一暗,內心因為疲憊糾纏著沉沉怒氣。他向她走來,她對他露出天真的笑。他伸出手擦掉她嘴邊殘留的食物渣子。擦著擦著,手的力氣越來越大。她睜著驚恐的眼睛退到牆角,那樣睜大眼睛,張大嘴角,望著本來溫柔的男人。他想起阿不,那個什麼也不知道,只會傻笑的阿不。他蹲下身體,大哭起來。女人慢慢地,眼睛裡聚集著淚水,突然發瘋似地撲向男人,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他開始咬著牙忍著,最後他甩開她,她跌落在地上,嗚嗚地哭泣。他動動受傷的手,鎖上門,不望她眼底的驚恐與無助。走出去,在路攤邊點幾個小菜,喝著黃水,對過往的美女吹起口哨。這就是生活的全部。酒是好東西,他渴望早一天腸穿肚爛。

    他說過,死亡是為永恆的等待。

    宋澤腰間的傳呼機響起,一陣陣,無止無休。驚醒幾乎睡過去的雲林。她抬起眼,他伸出手在她臉上游移,從光潔的額頭到雪白的項頸。她企圖貼上他的臉,他的手卻似乎有魔力,她的頭很重,呼吸混亂,她才發現她根本無法動彈。她看見比玉還溫潤的眼睛。可是這討厭的響聲,驚醒沉靜在幻想中的男女。她想搶過傳呼丟進賓館裡的抽水馬桶裡。

    宋澤輕輕動動身體,企圖站起來。雲林離開他的懷抱,摸了摸頭髮。對他說,你回去吧。或許我已經不再習慣你的懷抱,但是她沒有。她沒有你可能無法入睡。

    他的手伸出來,慢慢地重新搭上雲林的肩,從她背後抱住她。對不起,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外甥女。

    雲林笑著。只是外甥女嗎?僅僅是外甥女?她伸出手貼上他的胸口,她聽見鏗鏘有力的心跳。良久,淚水落下。你回去吧!

    宋澤聽見左胸腔與右胸腔發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他注視著眼前面容冷靜平穩的女孩。她似乎已經不是記憶中的女孩。她身上有強烈的磁場,試圖吸附他所有的呼息。瞬間,他看見自己被一個很深的漩渦吸進,一點點斷送最後的光明。可是他的臉上卻有著笑意。愛一個人到了最深處,原來是無比的絕望。

    雲林聽見門合上的聲音。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有絲涼意。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她與宋澤的相處,只有兩個表情,不是笑就是哭。她想改變。他們不應該是這樣。這是陌生的城市,沒有人認得他們,一個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他們也不會知道未來的城市。高陵說過,可以像魚一樣的生活。一輩子生活在水底,又如何?至少可以自由自在。她拉開門,向外面跑去。

    宋澤在馬路邊蹲著,吃著羊肉串,手上還拿著一個大大的烤雞翅。它被燒烤得很好。全身黃燦燦的,還溜著透亮的油珠子。雲林笑了。他見到她,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遞給她曾經最喜歡吃,又常常吃不到的雞翅。

    她曾經對美景掉以輕心。宋澤,沒有喜歡的人在身邊。就算是再美的景色,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

    他摸著她的頭。雲林,長大了。有喜歡的人嗎?

    她抬起眼睛,他是明白的。笑了笑。我六歲的時候就喜歡上一個男孩。他牽著我手,帶我到滿是零食的桌子邊,抓一把花生放在我懷裡。

    他輕輕地咳嗽兩聲,眼睛轉向其它的方向。雲林,其實我。他淡淡地笑開。臉上有絲難堪。

    喜歡不代表愛,是嗎?所以我們不能相愛對嗎?

    雲林,我們可以不說這個問題嗎?讓我像小時候那樣的寵著你,可以嗎?

    我可以在你的懷裡睡,聽你吹口琴,聽你唱歌,數星星嗎?他笑起來。傻瓜。寵你還有許多的方式。

    雲林抱住宋澤。他寵她的方式有太多。她似乎不能用字把它寫出來。幸福的時候,太不幸福的時候,是沉默無語。她從他的腰間把傳呼關掉。他身體微微退後一點點。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他輕輕吐一口氣,把傳呼拿出來,放入她的手中。

    宋澤。其實由凱是死於毒品發作。還有婆婆已經去逝了。

    是嗎?她緊緊抱住他。他抓緊她的肩。宋澤,我愛你。我

    們回藍城,好嗎?我想看婆婆。想看父親。

    他的淚水流入她的脖子裡,她聽到他低沉而壓抑的哭聲。那天晚上。雲林以為回到十五年前。在眾人面前堅強的她,在他的懷裡哭著找母親。她一直相信他們才是可以互相取暖的人。

    坐著半夜的汽車回藍城。眼底掠過城市的霓紅,黑暗的山澗。雲林有些暈車,她很久沒有坐過長途的汽車。打開窗戶,有冷風吹進,她的頭不再痛得厲害,卻有些涼意。宋澤抱緊她,輕輕撫摸她的發。她聞到他頸間毛孔的氣息,有點鹹鹹的味道。宋澤,曾經有人對我說過,親人的味道像鹽。他張開眼睛,仔細端祥雲林的臉,一張足以讓男人心動的臉。他緩緩地低下頭。雲林望著他的眼,慢慢地閉上眼睛。他的唇幾乎就要貼上她的唇,車子突然搖晃一下,他的心被猛烈撞擊,抬起頭來。雲林張開眼睛,望著滿臉懊惱的宋澤。她的眼睛有淚水形成,他輕輕說,對不起。慢慢地把頭靠在雲林的肩上,他緊緊抱著她。雲林伸手從背後的包裡掏出口琴。宋澤,給我吹首曲子,吹首卡朋特的《此情可待》好嗎?琴聲在夜空中綻放。她在心底對他說,宋澤,愛我。終有一天愛我吧。

    天微亮,汽車駛入藍城。下車,深深吸一口空氣。宋澤有些恍惚。他曾經以為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回來的地方。站在這塊土地上,他莫名地升起一股排斥的情緒,雲林握緊他的手。

    青石板被水泥取代。水井旁邊卻鋪了光滑的鵝卵石,還有幾塊青石板,被水沖得光潔透亮,前面的石碑越發年代久遠。馬路兩邊的梧桐全被砍了,種上新的樹,四季常青的樹。

    以為會看見那片繁密的草地,卻發現新起的樓房把那棟紅頂白牆的老屋逼進狹小的空間。他們站在屋門口,門虛掩著。一絲疑惑劃過他們的眼底。正在這時,一位老婦人端著簸箕從屋內走出來。雲林驚然地發現。宋澤的眼神暗淡下來。婦人見到他們,驚訝地跌落手中的簸箕。

    她搓著手,吃驚過後是快樂的表情。她露出久別逢親人欣慰的笑。喃喃地說,回來就好。

    宋澤潤了潤喉嚨,艱難地叫她,姑姑。雲林猛然。阿不的母親是他的姑姑。故事原來是真實的再現,她終於有些明白當年高陵對她的態度。

    天色還早。她煮了甜酒湯圓給雲林他們吃。她的精神比幾年前要好,一直含笑地望著宋澤。雲林似乎見到婆婆,心裡湧上一種親切的感覺。收拾好碗筷後,雲林看見她和宋澤在屋門外。她坐在父親做的小木凳上,靈巧地折著紙花。宋澤在抽煙。如果生活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婆婆、宋澤,還有雲林。一直幸福生活下去該多好。

    雲林,來,我們去上墳。她親切地呼喚雲林。她把紙花紮成一捆放入裝有雞蛋、酒和水果的籃子裡,遞給雲林。城市發展真的很快,以前見屋後的大山還有絲遙遠,現在通上公路彷彿就在眼前。宋澤靜默無語地拿著鐵鍬走在前面,他的眉頭深深糾結在一塊。

    婆婆的墳被照料得很好。宋澤在墳前深深地鞠三個躬,眼睛裡有水鑽的東西凝成。姑姑說,來墳前要高高興興,要不然下面的人會擔心。雲林圍著墳插上香,和姑姑在墳前燒紙錢,她口中唸唸有詞。宋澤開始挖土,把墳累得很高很高,並在上面插上紙花,做完這些,他們坐在墳前歇息。雲林覺得心裡暖暖的,彷彿回到許多許多年前,他們去給父親上墳時候的情景。四月天,氣溫已經不再寒冷,杜鵑花盈滿整個山頭,宋澤像一個跳山的猴子,轉眼之間就摘下許多的花,像變魔術那樣「攸」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的眼澀澀地,又開始想要流淚。他們有那麼多的記憶,每一點記憶的碎片都歷歷在目。愛一個人,會記得他的所有,哪怕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一句簡單的話語。

    想去見父親嗎?宋澤輕輕地問雲林。她的眼淚滾了下來。她發現,年紀越大就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父親,她在心底輕輕地呼喚。

    宋澤,給我父親立塊碑吧。他望著她明亮的眼睛,淡淡地搖頭。等你再大些,出嫁了,跟將來的丈夫一起來,那時候再立碑吧。

    宋澤,你娶我吧。

    他眼底有潮濕的東西流蕩。像水藻飄浮在水面。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雲林的臉。雲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你,我不知道怎麼辦?

    她抓住他的手,怎麼辦?按我們心裡想的去做,就這樣,不行嗎?

    她猛然地跪在父親墳前。從小沒有求過你什麼,你做主讓宋澤娶我好不好?她聽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是他的回答。婆娑的樹影下,彷彿看見父親穿著黑色的確良襯衣,戴著黑邊的眼鏡衝著她笑。她用力地扯下宋澤,他也跪在父親的墳前。

    不行。宋澤淡淡地搖頭。不行,雲林。這樣的我,只是這樣的我。他站起身來,向山下跑去。

    雲林在父親的墳前淚流滿面。

    她爬在閣樓上吹著風,十一月的天,並不很冷。她穿著單衣坐在窗邊。伸手撥動窗上的紅燈籠。它的顏色淡去很多,退去的色彩讓人覺得難過。原來全部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現實與幻覺之間的距離總是不離不棄。姑姑望著哭腫眼睛的雲林,沉默著不說話的宋澤,淡淡地歎氣,早早就睡去。

    雲林笑著,說用生命來寵愛自己的人,是不能開口談愛。她錯了嗎?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嗎?那父親、高陵,還有那對明知道不能相愛卻偏偏結合還生下孩子的人,全都錯嗎?因為她曾經是他的外甥女,他們就不能相愛嗎?是因為這些,不能相愛嗎?

    宋澤見到雲林穿著單衣坐在冷風中,心底難過起來。他拿著衣服輕輕披在她的身上。她沒有回頭,也沒有看他。他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擁她入懷。她的身體很僵硬。雲林,我們不能再走這樣的路,愛情。告訴我什麼是愛情?我再也回不來。

    宋澤,你說過永遠會和我在一起,你說過人是為遇見一個讓心靠岸的人,才來到這個世界。為什麼?現在都變了。

    他有淚水跌落,雲林。只是舅舅不行嗎?

    她抬起眼睛望著他。或許只是舅舅,他會用盡一生的力氣來疼愛她,理直氣壯地疼愛她。他愛得徹底,沒有保留。只是付出,沒有想要得到,沒有慾望,沒有羞恥感的付出。溫暖如外衣,內心已經涼了嗎?陳平,是你嗎?還是陸子琪。

    雲林良久地注視他。輕輕摸上他的胸堂,是涼的。她打一個寒顫。他感覺她的涼意,抱緊她。他們就這樣相依偎著。在黑暗裡。他輕輕地吻她的臉,像小時候那樣。他以為是舅舅的方式來愛著雲林。他摸著她手上的皮膚,內心一點點地火熱起來,心中湧現無邊的柔情。間或,她回頭給他一個甜美的微笑。他失神許久。

    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就去尋找兒時曾經走過的路,讓回憶徹底地湮沒我們,最後掙脫,漸漸消失不見。雲林這樣對宋澤說著。

    曾經駐唱的酒吧,仍然還在。宋澤牽著雲林的手走在城市的中心,仰望巨大的廣告牌。他露出迷離的眼神。宋澤,知道嗎?這裡曾經有我對母親的嚮往。他回頭抱住她的頭,雲林不需要母親,雲林有世界上最疼愛她的舅舅。只要有舅舅就可以。

    路過光鮮的服飾店。他拉她走進,信手拿來許多美麗的衣服推她進試衣間。他站在試衣間門邊抽著煙,她每出來一次,他都幸福地點頭。出來的時候大包小包。路過照相館的時候,雲林遲疑一下,走進去。他笑著搖頭,他們留下唯一只有兩個人的合照。雲林發現她不再害怕鏡頭,因為她已經無所畏懼。

    宋澤背著雲林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頸中的項鏈露出來。鏈中的戒指在他頸間閃著細碎的光。他放下雲林,轉過身來,握住雲林胸前的戒指。

    宋澤,你愛我,對嗎?是你先愛上我的。對嗎?

    他的肩膀輕輕地抽動。眼睛裡壓抑的感情,他一把推過她到牆邊,按住她的肩頭。別說話,讓我想清楚。雲林睜大眼睛望著他,淚水一顆一顆地落下來。如果當初他沒有帶陳平逃走,他們的生活會是怎麼樣?雲林現在是某座城市大二的學生,他或許在她的城市某個酒吧唱歌,或者在某些領域拚命的賺錢。任何一個有理想的男人,不管出生多麼寒微都有可能取得成功。在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城市裡,自由自在的生活,無拘無束地愛著。

    雲林,我,只是這樣的我,你也要嗎?

    宋澤,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城市,重新生活,好不好?

    恩。他抬起雲林的臉,這張永遠無法忘記的臉。曾經許諾說要保護一生一世的臉,他真的有勇氣放她走,讓她到任何一個別的男人身邊。他能笑著對那個男人說,請珍惜我的雲林嗎?做得到嗎?他輕輕地撫摸她的臉,摸過她的唇角,終於深深han住她的唇瓣。深深纏mian地吻著雲林。她豆大的淚珠一個一個地落下,他伸出舌頭一顆一顆地添掉。她覺得癢,不由地笑逐顏開。他輕拍她的頭。

    雲林,我愛你。死了,還會到另一個地方繼續愛著你。

    她摸上他的胸口,溫暖的。他的眼睛發出溫玉的光芒。

    姑姑喜悅地望著宋澤與雲林幸福的臉。或許一切悲劇是為成全他們。那些流淌記憶傷口的歲月承載的寓意變得微不足道。或許活著的人幸福每一天,都是對過去的救贖。愛情沒有對與錯,只有愛與不愛。

    宋澤在閣樓上清理東西。雲林隨手抽一張cd放入播放器裡。意大利的歌劇,音樂輕得像風一樣,卻細膩溫情。他從床底拖出一箱東西,找到被麻繩牽在一起的紅燈籠,是他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天來不及掛上去的。因為放在床底,長年沒有見到陽光,它的顏色還很新。雲林驚喜地衝著宋澤大叫。他伸過頭給雲林一個短暫而甜蜜的吻。他站直身體,把燈籠掛在樓頂上。風輕輕吹過,燈籠下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宋澤抱著雲林坐在窗台邊,望著天空。

    他們在向這個小城做最後的告別。他牽著她的手向原野走去,尋找兒時的痕跡。雲林訴說當年她與高陵離開時候的情景。他笑她傻瓜。以後不要把手伸向天空,伸向他就可以,他會牢牢地抓住。十一月,小黃花仍然努力地開著,他織一個美麗的花環戴在她的頭上,睡在草地裡望著藍天白雲,偶爾可以看見飛過的鳥群。她覺得幸福如同一幅色彩濃烈的山水畫,深深地印在心頭。

    宋澤,你會永遠愛我嗎?

    會,永遠愛你。永遠。

    雲林沉沉地睡在他懷裡,他終於也睡去。夢裡有著微笑。

    宋澤的手無力地從雲林身上放下。他們微瞇著眼睛望著屋門口的男女。女孩的臉上有焦急的表情。男孩斜斜地靠在牆角,臉上有幾絲不可置信的表情,隱約中還夾著幾許憤怒。雲林伸過手握緊宋澤的手,他給她一個安心的笑。

    陸子琪難以置信,相戀三年的男友。這樣肆無忌憚牽著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外甥女的女孩,出現在她的面前。陸子平臉上怒氣越來越重。他一拳頭打在宋澤的臉上。

    雲林推開憤怒的陸子平,抱著宋澤。他把雲林拖到身後,擦乾嘴角的血跡。姑姑走出來,滿臉擔憂地望著宋澤。

    進去,大家進去再說吧。

    高陵坐在廳裡正中的紅木沙發上。臉上有稍許少見的憤怒表情。雲林露出擔憂的神情。他們應該早點走,看清對方的心馬上走。現在,她望著宋澤,他的眼睛漆黑一片。他握了握拳頭,又輕輕鬆開。

    姐,好久不見。

    高陵撫平身上的流蘇,路過雲林時,給她一個冷眼。走到宋

    澤面前,輕輕摸上他的臉。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讓他走這樣的路,叛道離經地活著,背負****的名聲活著。他應該生活在陽光下,像她現在一樣堂堂正正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聽姐姐的一句話,跟子琪回廣州。你被唱片公司錄取了,會有很好的前程。包裝的費用,姐姐會全部負責,你會是一顆最耀眼的明星。還有雲林你不要擔心,她有一個很好的男朋友,還有一位非常疼愛她的叔叔。這些她都沒有和你說嗎?

    高陵回過頭望著雲林。她覺得自己像是被解剖的青蛙,無論她說什麼都逃不了圍剿。宋澤皺著眉頭望著這些,他沒有看雲林。只是安靜地聽著他們左右的勸說。他和雲林就那樣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喋喋不休。或許早幾天,他會回去,他會認為愛她是可恥的,現在他仍然覺得自己是錯的。雲林或許會遇見一個比他更合適她,讓她幸福的男人。可是他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放開她的手,握住了就沒有辦法再放手。

    愛情有錯嗎?雲林望著高陵臉上精緻的妝,望著陸子琪臉上不可懈擊的妝。她們是有備而來,可是愛情不是一場華麗的演出。再美的妝扮,如果沒有愛人,也只能淒慘。雲林想起多年前母親的臉,她的臉平淡而祥和。敗北的她,為什麼會這樣呢?如果失去宋澤,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眼睛裡有淚水形成,終不會軟弱地落下來。

    良久,陸子平找回些理智。他發現他們太安靜。這並不是好事情,沉默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害怕。或許他們早已做出決定,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也會甘願沉淪。這樣的愛情太過強烈,讓人害怕。宋澤輕輕抱起雲林,走到閣樓下,支起樓梯,讓她上去。他給她一個淡淡的微笑,使她安心的微笑。答應過你,永遠會和你在一起。

    雲林低垂著臉,臉上有風乾的淚痕。宋澤爬上閣樓,輕輕地抱住她。他親吻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輕聲說,有禮物。他從牆上把吉它取下來,輕輕彈起來。很好聽的一首歌。

    我聽過。雲林笑著對宋澤說,我是通過這首歌曲,找到你。是陸子平告訴我的,他是好人。

    原來雲林那麼愛我,就算我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會找到我。雲林看著宋澤這樣自信的樣子,她的覺得心口很酸。

    宋澤。她捶打著他的胸口。雲林閉上眼睛,在心底溫習宋澤對她的好。高陵說,你父親讓我疼痛一生。為什麼你還不放過宋澤。愛情終究是一場無止無盡的幻覺。或許活在幻覺裡會比較幸福。女人最後要的幸福是無波無浪平凡的生活。宋澤,他終究不會是那個人。她把一疊報紙丟在她的面前。

    一夜之間,他們幾乎全都消失。一切彷彿都沒有發生過。她沒有見到陸子琪華麗而淒慘的演出,沒有聽見高陵清醒冷酷的斥責,也沒有見到陸子平憤怒的拳頭。只有她與宋澤,被他們絕決地遺忘。她伸出手握緊睡在身邊的宋澤的手,抬起頭來望著他。一直以來知道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現在這麼近看,任何一個人都會心動。

    父親在日記裡說,愛情會像風一樣左右搖擺,影像會重疊。一邊是幻覺,一邊是現實。抓住任何一個都不會幸福。如果這樣,就全部放棄。人生能不能輕鬆地活著?空曠地活著。原來父親並不快樂。當年他離開母親以後並不快樂。愛情有時候並不能代替一切,他是個不夠堅強的人嗎?她不願意繼續想下去。從床底把報紙拿出來看。宋澤被某實力唱片公司高調簽約,他卻沒有出現在簽約會場。公司刻意的高調,他又故作神秘,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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