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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3章 我來找他 文 / 鳳殘

    雲林站在楊柳下。望著平靜的水面。韓在宇坐在草皮上。安靜地看著她。他身邊擱著小提琴。半晌,她問他。你會拉老情歌嗎?不管誰的?只要能讓人感動的都可以。他輕輕拉響小提琴。胡裡奧的《whenifallinlove》,電影《西圖夜未眠》裡的情歌。她轉過身體。她看見他眼底流動的才氣。那溫潤的光芒。這個男孩會讓她產生錯覺。她閉上眼睛,沉浸在似乎已經有點陌生的音樂旋律裡。

    雲林,你知道倫敦的冬天嗎?那裡的天空很低,卻常常看不見天空的顏色。飛鳥常常低空掠過。發出壓抑的長鳴。

    她發現他的眼底有追憶。她衝著他笑,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的家鄉。那裡有大片大片的小黃花,有紅頂白牆的房子,有藍色的天空,有成群的飛鳥,有夢想的男孩,還有那個把一切記憶深埋心底,有一天會一個字一個字記下來的女孩。

    他們相視笑著。平靜的水面在夕陽下波光粼粼,橙黃一片。

    陽瑾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有人在電視銀幕裡唱著撕心裂肺的情歌。他一臉笑意。仔細看,眼底有淚水滑下。他手上拿著一疊相片。裡面是高陵。有她十五歲、十七歲、二十歲、三十歲、現在的相片。現在的她站在一個五十歲的男人身邊,笑容燦爛。他輕輕劃過她的臉。臉上有在艷麗的妝。穿著玫瑰色繡金花的唐裝。富麗堂皇的模樣。曾經那個空靈出塵的女孩已經消失不見。現在這個女人有明確的身份。十年時間,逃離、忘卻、活著。終於找到命中要遇見的人。開始正常明亮的生活。亦給予祝福。他是高興的。高陵,幸福地活下去。而當初那個愛著你的男孩,那個懵懂的男孩已經長大,無力回頭。

    雲林回到家天色已晚。陽瑾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前面的茶几上有瓶酒。深紅的顏色。玻璃杯精緻可愛。房間燈光很暗,只有電視閃著微藍的光。她站在玄觀處猶豫幾秒,伸手把燈打開。房間頓時明亮起來。他搖了搖腦袋,眨眨眼。坐起身子來。他瞧了瞧雲林。聲音嘶啞。

    回來了。我有話要跟你說。

    恩。雲林走向他。在沙發對面坐在地板上。她給他倒好酒。

    其實今天是值得慶賀的事情。高陵結婚了。他把相片放在她的面前。她遲疑幾秒,伸手拿起相片。她對於她只是個陌生的人。為什麼聽到她結婚後,心裡失落許多。她結婚了,她與宋澤將沒有任何的關係。她的手在顫抖。照片裡的她美麗、富貴、幸福。她應該給予祝福。父親走後的十年時間裡,是這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的女人養活自己。她應該對她頂禮膜拜,如今她結婚是件開心的事情。她眼底卻有淚水流過。

    是應該值得慶賀的事情。陽瑾注意她的表情。你與宋澤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不是應該值得慶賀的事情嗎?

    她猛地抬起頭。她看見他眼底的一目瞭然。這個男子一直知道她對宋澤的感情。他見到她受傷的表情。眼底有怒氣凝聚。她應該像她父親一樣,任意妄為。只要想要什麼就做什麼,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不應該這樣,脆弱的,只是脆弱的。他抓緊她的肩膀,用力地抓緊。她臉上露出疼痛的表情,咬著牙根,卻不出聲。他突然低下頭,把唇按在女孩的唇上,她睜大明亮的眼睛,淚水一顆一顆地落下來。他閉上眼,用力地咬下去。良久,他無力地放下雙手,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她追到門口,他已經走遠。她心裡覺得難過,其實他是一個好人,但是上天像是與他在開玩笑。愛情真的有那麼大的魔力嗎?還是他愛著的一直只是幻影,所以難過。記憶與距離遙遠,而雲林只是個影像,或許只是個符號而已。現在是他抓住的一根稻草。

    瓶裡的酒閃著耀眼的光輝。雲林看了半天,終於仰口喝下去。她的喉嚨像是被火焚燒過一樣。奇怪的是接踵而來的幻覺。天暈地轉。她站起來,眼睛前有很多星星。她伸手去抓,星星在手指間閃著光。她哈哈大笑。原來摘下天上的星星並不難。難怪男人起初對女人的承諾是,只要她愛他。他願意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她大笑。原來摘星星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相信的人。她笑得哭泣。宋澤是混蛋,大大的混蛋。

    早上醒來,半邊腦袋疼痛,她疵牙裂嘴。酒精並非是好東西。她打開冰箱,拿出水喝下一大口。喉嚨的乾澀得到舒緩。

    韓在宇遠遠見到雲林。露出笑容。她垂著腦袋,走路輕悠悠的。他打開書包裡面有酸奶和蛋糕。她應該會喜歡。

    他每次都喜歡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的眼前,溫暖的笑臉在她瞳孔裡放大。她伸手推開他的臉,心裡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他從書包裡掏出食物放在她的手上。她抬起頭來,眼睛有絲濕潤。她見到宋澤,他站在教室玻璃窗外敲著玻璃,搖晃著熱氣騰騰的紙袋,衝她露出微笑。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奇怪?

    他抓了一下腦袋,露出純真的笑容。你就像春天裡的百合花。我喜歡你。

    雲林睜大眼睛。喜歡,她在心底輕輕重複。讓人覺得高興的事情。她已經很久沒有人喜歡。突然她想起高陵,她身邊的人應該很喜歡她。父親呢?他也喜歡她,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見過她笑得如此平靜,如此喜悅?

    她抬起頭,對他笑。平靜的笑,好像事情本應該如此,這樣自然。就這樣交往。她的手習慣性地貼在胸口。居然有絲溫暖。他吹著口哨拉起她的手向教室走去,她聽到小時候非常喜歡聽的歌《devotedtoyou》。風輕輕吹過她的髮梢,她聽見飛鳥在雲層上飛過的聲響。

    踏進教室,雲林收到數十道冰冷的目光。韓在宇握緊她的手,似乎在傳達勇氣。她輕輕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若無其事地走向自己的座位。這樣的目光,她早已習慣,早已產生免疫力。他摸了摸鼻子,逕直走向位置,只是他很難忽略過道上女孩們露出的愛慕眼光。他的臉微微發燙。

    雲林喜歡聽老

    老師講課,特別是蔣姐上的國課。雖然他常常會走題,一節課下來,課程沒有講解到三分之一。她還是會喜歡,她覺得學中的人有些神經質,容易興奮,是善良純厚的人。蔣姐上課的時候,喜歡之乎者也,他的口音濃,鼻音重。聽來有些韻味。常受到嘲笑。他似乎也知道,仍然樂呵呵地,不屑一顧。

    韓在宇傳紙條過來。上面寫著: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解。她忍不住撲哧一笑。從國外回來的假洋鬼子,居然還玩起中國古詩詞,他還寫得情意綿綿。蔣姐突然從背後抽過雲林手上的紙條,在班上念起來。惹得全班同學一陣大笑。韓在宇羞得把臉埋在書本裡。雲林仍然若無其事。她心底默默數五下,果然蔣姐輕哼一聲,開口說話。這節課的主題又要偏了。他伸出蘭花指在雲林額頭一點。上課的時候要專心,雖然老師也很喜歡唐詩宋詞,不過這句詞不適合本堂課。字倒寫得龍飛鳳舞,不像女孩子的字。他停頓一會,突然發出尖細的聲音,請那個男生自重點。胖胖的身體顫抖起來,惹起雞皮疙瘩跌得滿地都是。韓在宇的臉更紅了。蔣姐滿意他所造成的後果。又輕輕哼一聲,語氣緩和下來。其實這句詞,不僅僅是針對愛情,也可以這樣說。現在你們正是學習的時候,為學習也下這樣的苦功,你們將來都會成為國家有用之材。桌子上倒了一半的腦袋,蔣姐沉浸在他的美麗構想之中。

    雲林喜歡跟在韓在宇後面走。像小時候那樣,她跟在宋澤的後面。有時候她對自己的行為有些不恥,但卻像是吸毒的人一樣,欲罷不能。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他,他與他也不一樣。只是他們都喜歡音樂,會玩音樂。他喜歡吹口哨。吹一些輕鬆愉快的外國童謠。很多都沒有聽過,但旋律很好。很快同學們接受他們的關係。有些低年級的學妹們甚至會主動向她表示好感,甚至被譽為最具獨特個性的女孩。春天裡的百合花。她知道她們是為她們崇拜的偶像找一個台階下,愛屋及烏。她知道人類的本事,創造奇跡的才能。她想起水井邊的阿不,還有她的母親,想起事隔多年後被美化的故事。心裡微微發酸。

    陽瑾倚在他的廣本前面。點燃一支香煙。對著天空吐寂寞的煙圈。他看見男孩的手緊握著女孩的手。女孩看見他時,滿臉的錯愕。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掙脫男孩的手。男孩滿臉疑惑地望著男人。他在男人的注視下,突然覺得自己力量單薄。他站直身體,不讓自己的緊張表露出來。他有種不能說出的感覺,他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怯懦。

    雲林,上車。

    她回頭對韓在宇說,明天見。

    坐上陽瑾的車。他重重地關上門。上車來。她看見他臉上凝聚的怒氣,她看見韓在宇在夕陽下迷惑的表情。車走了。他在後面追著。陽瑾怒極反笑地說,愚蠢的人類。

    雲林始終安靜。她知道說什麼只會越描越黑。她不想韓在宇受到傷害。她甚至也不希望陽瑾因為她受到傷害。在她心底他們對她來說都不會是親密無間的人。儘管他們對她照顧有加。罪惡感湧上她的心頭。她的手握著緊緊,指甲插進她的肉裡,疼痛起來。

    他和她坐在咖啡廳裡。長時間沒有言語。雲林慢慢地喝著陽瑾調的咖啡。他在她的咖啡裡放了許多糖,然後加牛奶,再倒入咖啡。拌勻後,輕嘗一口。推到她面前。咖啡有點膩,入口的時候很香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仍然覺得苦。他告訴她愛情像咖啡一樣。入口的時候因為加了許多作料,所以會甜、會膩。可是咖啡本身是苦的,不管怎樣修飾,苦味還是會出來。她見別人喝咖啡,他們是先倒咖啡,再加作料,他卻完全相反。

    他亦已瞧出她的疑惑。親情就像鹽,沒有就會淡而無味。而你的親情就像是糖一樣,因為少,只要一點點,就會甜蜜無比。然後多一點,就像是喝了熱牛奶樣的溫暖。可是有一天你發現親情變了,他讓你陷入無邊無際的思念之中,悔恨之中。味道就像這咖啡。過程也像這咖啡一樣。

    陽瑾平淡地訴說。雲林發現他的臉在燈光下有絲憔悴與落寞。他的臉上有細紋,每條紋路都會有故事。相處這麼久來,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他在這個城市還有不有親人。高陵把她交給他後,他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她。或許他不是她第一個遇到的人,也不是她想要去遇到的人,所以掉以輕心。

    她在心底輕輕說,對不起,陽瑾。良久。他對她說,他並不適合你。他還是個孩子,而你的心已經有傷口。他看來是出身良好的人。我們每時每刻都相信會有灰姑娘的事情發生,可是蛻變的過程太痛苦。雲林看見他眼底深深的擔憂,還有一閃而過的痛苦。她的心感動,卻無能為力。

    回去的路上,他開車帶她在這個城市漫無目的兜著圈。不管怎樣迂迴,還是會回到這個城市的某一點,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時間的長短。她從擋風玻璃上看他的臉,剛硬挺拔,這樣的男子應該有很好的女人來愛。

    韓在宇站在風中。微黃的頭髮末梢微微濕潤,在陽光下閃著光,有絲凌亂。手上捧著熱氣騰騰的台灣奶茶。見到雲林迎上來。他有絲緊張。她抬頭望著他擰鎖的眉頭。淡淡地說,他是我的監護人。

    他眼睛突地明亮起來,整個人神采奕奕。雲林見他這樣,嘴邊的話又退回到心中。接過他遞過來的奶茶猛喝一口,太燙,嘴唇麻木。

    愛情如果像一陣風,很快就會無影無蹤。雲林希望韓在宇對她的感覺就像是夏天的雷陣雨,來勢洶湧,去得乾淨利落。他卻像是中了愛情魔咒。每天會給她寫情書,上課像白癡一樣地望著她,週末前會放電影票在她的抽屜裡,至始至終都會送上熱氣騰騰的早點。其他的同學早已經感動得淚流成河。雲林也會感動。父親的話在耳邊響起,只要他在她身邊就可以,她會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可是心卻會涼。她無數次的撫上胸口,這個地方沒有跳動。她是平緩的,雖然沒有涼,可是也沒有那種溫度。陽瑾說,這會對他不公平。

    又該是下梧桐雨的季節。雲林站在楊柳下。他坐在草地上。長時間沒

    有出聲。他已經習慣她這樣平靜地站在水面前,安靜地想著心事。這樣很美。有時候他會有錯覺,有一天她會消失不見。

    韓在宇,我是你的初戀嗎?

    他抬起頭望著雲林。不是。我的初戀在英國。她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女孩。像百合一樣的女孩。可是因為從小是一起長大的,所以我不知道珍惜,後來她走了。

    她轉過身來對著他。不去找她嗎?

    他的眼底有一絲黯淡。或許她會找到更好的人,有更好的人會喜歡她。其實我在英國的時候非常自卑,也沒有她們想得那麼好。現在有點做夢的感覺,被人崇拜。韓在宇露出純真的笑容。有些男孩彷彿永遠長不大似的,雖然做著讓人窩心的事情,卻仍然像小孩子一樣玩著家家酒。

    為什麼會喜歡我?是因為我與她像嗎?這樣或許我會減輕點負擔。

    他露出錯愕的表情。急促地說,不是。雲林從他眼底看見認真。是一種可能他也說不清楚的情感。

    我還以為韓在宇是一個簡單的人,想不到你也複雜。

    人都是複雜的。

    他對著她笑,她也笑了。

    你也不是我的初戀。初戀不能忘記。

    雲林,初戀不能忘記。就給我機會,忘記他。

    一起忘記。

    他再次對著她笑著。她看見他眼底流動的光,溫暖迷人。無數次夕陽下這樣相對,漸漸地影像深植在心底。不能忘記。

    陽瑾進來的時候,雲林在給仙人掌澆水。她的心情看來很好。她給他泡一杯綠茶。坐在沙發的對面。他似乎發現她的變化。她向他訴說韓在宇的初戀。

    他淡淡地笑。韓在宇並沒有說完。男孩本就脆弱,當他們失去深愛的女孩後,會花很長的時間去懷念,可是不會去尋找。因為他們害怕被拒絕,害怕受到傷害。

    你呢?或許當初就是這樣的心態。

    他在心底歎氣,這個女孩自我控制的力量,太強大。他們都是想控制自己的人。他靜靜地坐在那裡,他知道結局會是怎麼樣。至少可以讓他照顧她,直到她成年,她已經沒有任何的親人。

    她對著他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笑。溫暖。陽瑾。高陵其實真心愛過你。

    他臉上的線條僵硬起來,不要說。一切就這樣,好嗎?不要說。他的心沉重起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他不想知道關於高陵對他的情感。他其實也知道,高陵最後愛上他。可是他們發現這樣的愛帶著烙印。太深刻,他無力回頭。

    雲林仍然平靜地笑著。陽瑾。我不是高陵。也不知道會給你帶來怎樣的幻覺。只是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應該有個好女人來愛。而我們帶著太多難以放下的記憶,我不是帶給你幸福的人。同樣,你也不是。永遠不是。

    她帶他進入高陵的房間。把壓在畫夾最底端的畫抽出來。那是一張沒有完成的畫。可以看見男人的輪廓,畫上有淚跡斑斑。他伸手摸在畫上面,淚水從他眼底落下。他回過頭望著雲林,她仍然笑著。帶著了然一切地笑著。就像當初他笑著告訴她,她與宋澤之間的感情一樣。命運交錯,一切影像都是幻覺。

    這是一棟兩屋的洋樓。在這個城市繁華的深處。它的四周都是這樣的洋樓。有兩層的、三層的、四層的,錯落有致。與遠處的高樓大廈形成鮮明的對比。洋樓的一層被房主改造成臨街的門面。門面上掛著木質的廣告牌。廣告牌做工粗糙。不像是廣告公司製作的,但是很有意思。它被漆成深藍的顏色。上面有白色的字。字也是用木頭做的,歪歪歪扭扭地貼在上面,一角還有用紅紙剪的燈籠。

    韓在宇站在這家名叫影像的音像店門口,深深地吸口氣。走進去。裡面的牆刷著黃色的牆漆。抬頭可以看見許多紅燈籠。四周有紅色的木頭架子,架子上擺滿了影碟。正中有一張原木大桌子。上面有電腦、招財貓、還有一個儲錢罐。女孩彎著身體在桌子的抽屜裡翻弄著。他輕輕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她抬起頭給他一個微笑。

    雲林從抽屜裡找出一張cd,放進電腦裡,是小夜曲。小時候家裡有留聲機。還是覺得用那放出的音樂更醉人。

    他爬在原木桌子上,喝著她泡的綠茶。她泡綠茶的功夫越來越好。茶香、音樂、美人。一生如此夫復何求。雲林輕拍他的腦袋,把他的一切幻想拍走。他發現這個女孩越來越殘忍。可是他卻喜歡這樣安靜的相處。

    她沒有考上大學。或許她從來就沒有想過上大學。高陵給她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她把她名下的這棟洋樓過戶給雲林。她與她之間再無關係。雲林覺得慶幸,她沒有像父親說的那樣流離失所。這一切雖是贈予。她願意收下。陽瑾給她讀大學的錢,她開了這家店。她的生活真正自由起來。她記得高姨曾經對她說過,她們可以在這裡像魚一樣的生活。大隱隱於市。終於自由自在。

    陽瑾偶爾會過來。看一部舊電影。或者喝一杯綠茶。有時候碰見韓在宇,他們會下一盤棋。他仍然沒有找女友。間或會有一些女人。他常用戲謔的口氣說,她什麼時候與韓在宇結婚,什麼時候他會考慮下半生。她笑著說,壓力好大。

    雲林在星期六的下午,會去音像市場進新出的碟。韓在宇會從學校過來幫她看店。他會帶著他的小提琴,拉幾首老歌。這天下午的生意也是一個星期最好的。買碟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帶著崇拜的目光慕名而來。如果她那天沒有發現那張cd。她也許會這樣平靜幸福下去。可是命運總在你習慣一種生活以後,又殘忍地破壞掉。

    是那種深藍與血紅交織的顏色吸引著她。她輕輕地抽出。一片深藍交織著血色般厚

    得的紅。那抹紅是影像或者幻覺,她伸出手細細勾畫,出現男人壓抑後的面目表情。她心一驚。手不由地顫抖。宋澤。溫暖而憂鬱的男人,嘶啞而性感的聲音。影碟後面的簡介上如此介紹。她淚不成聲。

    她如同往夕,把新進的碟放入木架子最顯眼的地方。然後爬在原木桌子上算賬。陽瑾戲笑她已經成為一名精明的商人,韓在宇也常指責她善於利用人。想想也是這樣。小的時候,她知道選擇宋澤家。她知道他們是善良的人。做事情不想後果的人,其實是善良的人。因為善良所以會犯錯。韓在宇還在她身邊窮拉著小提琴。對著每個進來的顧客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這個下午她覺得他的笑容太耀眼。她的心底一片黑暗。早早關了門。

    韓在宇牽著她的手走在外灘。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微涼。他伸過手把她的手放進他的口袋。她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外灘的景致真的很美,對面的東方之珠在夜幕裡閃爍著耀眼的光輝。城市的魅力在夜晚。她來到這個城市五年,基本上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城市,或許知道她會在這裡生活下去,永遠生活下去,所以漫不經心。那個叫藍城的地方離她已經千山萬水,或許沒有回去的可能。可是這個晚上,她有種不確定。她發現生活不可能這行重複下去,每天都有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她曾經問過宋澤,如果她還沒有來得及碰到那個人,就已經消失不見,她出生的意義又會是什麼?他沒有回答她。現在她知道,人一出生就會遇見。或許你的父母就是你要遇見的人。前世因為互相虧欠,今生一定會償還。

    韓在宇,如果你遇見你的初戀,你會怎麼樣?

    他望著雲林。她臉上出現不同尋常的表情,有流動的氣息,他抓緊她的手。已經忘記。會永遠忘記下去。因為有你。

    她的心底湧上一股熱氣。有種想流淚的感覺。他讓她感動。韓在宇真的讓她感動。

    雲林爬上陽瑾給她加蓋的閣樓。閣樓沒有多高。她伸手就可以打開天窗。月光如水般瀉在她的臉上。她見到的天空沒有星星。點然一支煙,學著宋澤吐煙圈。原來記憶一直在心底。沒有忘記。影像太深,所以沒有辦法忘記。淚水悄無聲息地流淌,她開始寫字。在藍色的信紙上寫字。

    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忘記過去,輕鬆地與韓在宇一起。他說,等他滿了二十二歲,能夠結婚的時候,就帶我回家。他很少提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一直小心翼翼地與我交往著,保護我的自尊。對於父母我的記憶那麼的少,缺少溫情,缺少愛。可是我並不會因此而覺得人生不完美。至少在孩提的時候,我也是叫著爸爸,叫著媽媽長大。我不是孤兒,我只是比別人早一步失去他們。

    父親說,愛情結束的時候,不要埋怨負心的人。因為失去代表著下一次的擁有。我無數次相信父親所說的話。難道他說的是真的?母親離開我的時候,她面帶著微笑,我忘記她美麗的臉,卻沒有忘記她的笑容。我已經決定離開這座無所傾訴的城市,去廣州。或許這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旅程,心指引著方向,即使迷失。

    韓在宇收到方雲林的信,這是他們交往以後。第一次收到她的信。白色的紙上用藍色的墨水寫著,關於影像或者記憶的遠行。他顫抖地捏著信紙,淚水在空中飛揚。他潛意識裡知道他會失去這個女孩,她一直向前行走著,走的是一條他從來都不能掌控的路。雲林說,他們到此結束會比較好。因為再走下去,他們會開始痛苦。因為她不想融入一個她從不奢望的世界,那裡面的人衣冠楚楚,面目和善而缺少溫情。她說,高陵結婚的時候,她知道那個外表冷靜內心火熱的女子已經死去。重生的高陵會越來越高精緻,面容平靜,內心沉穩。幸福原來就是對生活波瀾不驚。只是,她終究會像父親所說的那樣流離失所,或許這是每個孩子都要經歷的路。

    陽瑾打開緊鎖的鐵門。房間裡閃發著淡淡的幽香。牆角的仙人掌仍然翠綠。紅色的架子上有層薄灰。韓在宇風一樣的進來。陽瑾的眉頭擰起來,責問他。

    天天在一起的人,你不知道她心情的變化嗎?

    他的臉微紅。他心裡明白失去是遲早的事情。只是無法控制。陽瑾看見紅色架子上,醒目的地方放著cd。他的眼眶紅起來,有溫潤的液體流下。

    兩個男人那夜無眠。在音像店裡喝著啤酒,聽著那張cd。音樂製作很粗糙,有幾首原創歌曲,更多的是翻唱。可是唱歌的人因為用心,所以音樂感人。他們喝得太多,斷斷續續。最後倒在木地板上睡去。

    走出人潮湧動的火車站。雲林看見許多揣著夢想和希望的年輕人。他們拖著各色各樣的行李箱。初次來的農村小伙子、姑娘們提著藍色、紅色的帆布袋子。步伐艱難而堅定地踏上這塊南國之土,開始他們的冒險和人生。

    站在擁擠喧嘩的陌生街頭,雲林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十一月如同盛夏,雲林覺得頭暈眼花。她不會喜歡這座城市。她在離北京路不遠的小胡同裡找到一家旅館。說是旅館不如說是套間改造的黑旅社。她要一間單間。木板隔開的房間,沒有一點的**可言。推開門,裡面散發出汗味與廉價清新劑混合的味道,有點刺鼻。她打開窗戶,讓裡面湧進新鮮空氣。

    時間甚早。陽光耀眼。她有一種非常急迫的心情,堵在胸口,有些悶痛。她翻開地圖。猜測他會逗留的地方。繁華商業街、練歌房、地鐵站、音像店、檯球室。她雙手無力放下。心中沒有半點概念。原以為查到發行唱片的公司就可以找到,結果發現這個公司沒有正規手續,根本無從查起。

    所有的繁華大同小異。各具特色的商舖,飄香四溢的美食,熙熙攘攘的人群。甚至隨處可見的各種膚色的遊客。雲林有絲錯覺。她似乎在這裡生活很久,知道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到周生記喝下午茶,或者去步行街萊茵咖啡廳喝一杯藍山咖啡。

    夜晚的珠江景致迷人。兩岸燈火璀璨,明月高懸。星級賓館、商廈林立,出入名色各樣

    衣著光彩,氣宇不凡的人。宋澤,你是否也成為其中高尚的一員?還是仍然混跡於酒肉池林之中。

    他說過,天上最亮的那個星星不是母親。是他宋澤。他會在任何一個角落照耀著她。她抬起頭望著天空。這裡的天空覺得遠。她似乎看不清。努力地睜大眼睛,仍然覺得模糊,漸漸霧朦朦一片,只有淚水不斷。

    遠處有人放煙火。在城市上空開著燦爛的光芒。煙火完全開放,裡面有人名,有愛,有感動。

    天河廣場人山人海。前面搭了一個大大的舞台,上面有人載歌載舞。雲林無法靠得太近,只好聳著耳朵聆聽,墊起腳尖瞻望。男歌手在上面邊彈邊唱,嘶啞的聲音混著電吉它的撞擊,形成一段天籟之音。那流蕩的傷口、無依的靈魂安頓下來。雲林覺得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那作痛的胸口平靜下來。她沉浸在音樂聲中,陷入臆想之中。

    下面這首《影像》送給遠方用字留住記憶的女孩。

    小時候我遇見她

    她墊著腳尖

    她問我關於記憶

    是離別與相遇

    她說她不懂藝術

    只會寫字

    她喜歡聽我唱老情歌

    依在我肩膀睡

    閣樓上的燈籠還在不在

    風吹過的聲音還在耳邊

    女孩別怕

    所有記憶成為影像

    天空的星星會永遠在你身畔

    宋澤。雲林突然發出聲響。宋澤。她是宋澤。她奮力地扒開人群。向舞台前行。人們似乎習慣瘋狂歌迷對明星的追逐。可是卻沒有見過像她那樣似乎比命還重要的神情,那撕心裂肺的呼叫。她淚如雨下,小臉蒼白。彷彿台上的人是她的稻草,如果不抓住,隨時可能會倒下去。人們搖著腦袋,緩緩地給她讓出一條路。她終於站在舞台下面。握緊拳頭,她含著淚,終於抬頭。

    溫潤如玉的眼神,黑色微長的頭髮。黑色的襯衣,發白的牛仔褲。卻不是他。雲林退後一大步。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她撫上胸口,蹲下身體,淚不成聲。

    人群漸漸散去。歌手們收拾行當準備離開。雲林突然清醒過來。她追上那行即將走遠的人。男人轉過頭,見到一張比雪還白的臉,他的心微微顫抖一下。這張臉似曾相識。

    你認識宋澤,對不對?她抓緊他的衣角。手指發白。眼神中有哀求的神情。

    隨行的人,拍開她的手。男人露出微怒的表情,隨行的人放開她。他對她露出淡淡的笑。

    男人遞給她一個地址和一張名片。溫和地對她說,我是陸子平,有什麼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

    雲林捏著地址回到旅館。心中有絲不確定,喜悅從胸口蔓延到全身各處。宋澤,你想見我嗎?有沒有想過我。和你在同一個城市呼息,心變得空曠。

    每個城市不管再怎樣的日新月異,仍然有些古老的建築。這是城市發展的縮影,也是人類對流逝歲月的追憶。

    剛下過陣雨,熱氣從腳底湧上。屋簷上滴著水,打在門口有些沆窪的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是一條具有南方特色的弄堂。雲林站在門口徘徊,她在心中排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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