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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2好人不長命 文 / 寶姑娘

    音音便沒再吭聲,坐回了椅子上,垂下了頭,緊緊地抿著嘴。

    我也是經過這些事才發現他是執拗的,這也許是繼承了我,也許是繼承了繁盛。我跟他其實都是執拗的人,有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並會為此而堅持。

    音音也是如此,但他想要的我們無法給他。而在繁盛誘導他之前,他還很快樂,並不那麼想要這些。

    繁盛歎了口氣,說:「你別生氣,我會跟音音解釋清楚。」

    我沒說話。

    韓千樹開了口,他的身份令他不能像我一樣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然而我卻無法在警察面前說這些話。於是他的語氣很委婉,卻還是說了,「如果可以,請不要再給孩子灌輸他與『自己與別人不同』的想法。」

    繁盛看著他,沒說話。

    「也許你已經習慣了,但這對他來說很痛苦。」他心平氣和地對繁盛說:「他本來很快樂,沒有心事,但他現在很不開心。」

    繁盛反駁道:「那是因為他以前根本不知道他沒有這些。」

    他們沒有當著音音的面說出「沒有父母」這個詞,因此音音不是很明白,但他很認真地在聽著。他以往根本不愛聽大人說話,遇到聽不懂的就跑了,我覺得孩子那樣才對,而不是過早地擔憂起人生和命運,思考悲劇。

    「他一直都知道。」韓千樹一邊說,一邊把餅乾推給音音,希望可以稍微轉移他的注意力,「總之我說太多不合適,但你當你不斷地在他耳邊重複,不斷地告訴他,他在某一點上『不如』別人。這本來就是一種會給他帶來痛苦的心理暗示。」

    繁盛沒吭聲,但臉上露出了濃濃的不耐煩。

    直到結束見面,音音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我在走時抱了抱他,他摟著我的脖子,哭得很傷心。

    我小聲跟他說:「在爸爸那邊,要開開心心的,別惹爸爸生氣,多讓他開心,知道嗎?」我始終覺得繁盛對音音也就那樣,缺乏父親的那種理性的疼愛。當然,我對他一直都有偏見。

    但我還是希望叮嚀他,但願他別再像在我家一樣任性,我怕繁盛吃不消。

    音音親了我好幾下,最後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始終不太好。

    韓千樹的那番話也是我心裡所擔憂的事情。現在社會已經達到很高度的明,很多人即使離婚,也會盡量避免讓孩子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而且這種「與眾不同」與貼標籤無異,是令人非常受傷的。就像有的人認為同性戀是一種變態,殘疾人的思想有問題,單親家庭出身的孩子注定有人格缺陷。

    音音還是個稚童,他的思想和拳頭都沒有力量讓自己阻止這樣的分類貼標籤式的看法所帶來的傷害。

    而音音見過的所有人,家人、不太喜歡他的韓家人、以及前來做客的外人……唯一這樣告訴他的,只有繁盛。他最信任和崇拜的父親。

    我真的很恨他。

    卻無能為力。

    我回家歇了幾天,回家的必經之路總是圍滿了記者,連晚上都不離開。

    他們一不製造聲響,二不進行偷拍,規矩地呆在車裡,也不違章,也不破壞環境,十分客氣。只是逮住每一次機會試圖詢問我或韓千樹這件事。

    韓千樹每天讓廚房給他們送吃的,變天還送傘。我以為這邊的記者不吃這一套,但幾次的報道都寫得很委婉,著重強調了警方還在調查,缺乏關鍵證據。僅有一家寫得比較引戰,特別強調了音音的證詞。韓千樹悄悄地找他舅舅那邊拉了個關係解決了那家報社,之後打算花錢交涉買幾條明星緋聞轉移一下注意力,這方面一切順利。

    我則要接受警方的不定時傳喚,他們傳喚了我所有家人的管家傭人,到音音的房間進行調查,記錄他平時的事情,甚至詢問lris。

    案件還沒有調查結束,但事情已經逐漸平息,韓千樹果然比我適合處理這種事件,我把會長的職位交給他,也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慈善家虐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只要把這句話寫上,不需要任何筆墨,我都會立刻引爆話題。

    就在緋聞即將搞定時,我們接到了電話,是niclas的女友,她說:「niclas前天自殺了,下週三的葬禮,希望您和丈夫能一起參加。」

    她的聲音一片死寂,就像在機械地重複著一句不經思考的話。

    我呆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韓千樹拍了拍我的肩,接起了電話,說:「抱歉,muller小姐,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聽不到她那邊的話,但韓千樹很快又說:「抱歉,我還不知道這件事,bauer夫人。」

    他們結婚了?

    然後她可能是重複了一遍這件事,韓千樹也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好的,我們會去的。真抱歉,我們讓您重複了兩遍這句話,真抱歉……」

    然後那邊又說了幾句,他們說了結束語。

    韓千樹放下電話,神色同我一樣,是遭受過打擊的慌亂,說:「niclas發病了,他女兒在學校的演講活動裡講了這件事,但遭受了很多奚落,還被人懷疑是艾滋病攜帶者。所以,他經受不住這種打擊,就用手槍自殺了。」

    我的心不停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無法相信這個事實,還是痛苦或是憤怒。

    「

    「他們已經結婚了,他夫人請我們明天早上到他家裡去,說遺書裡面有一些內容需要我們幫忙。」

    這一晚我又沒睡著,躺在床上跟韓千樹說:「你說怎麼好人都不長命呢?」

    「我以前問過我媽媽這個問題。」他認真地說:「我媽媽雖然沒信仰,但她說,這是因為好人會上天堂,上帝可能覺得年輕人多一點,天堂裡會熱鬧一些。」

    「我真想不通。」

    他抱了抱我,沒說話。

    「他一輩子都在做慈善,改變了那麼多人的命運,可現在他女兒把這件事說出去,肯定是認為這只是一場病,希望能得到祝福。」那孩子很好,不是那種壞孩子,是個漂亮、有教養又聰明地女孩,「不需要他們出錢,不需要他們出力,只需要口頭的祝福。比起他給這個世界的,這一點都不多。」

    他把頭靠了過來,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最近總在想這件事。」

    「嗯。」

    「我用我的思維揣測niclas是不合適的,但我心裡覺得,我選擇這樣的一條路,是因為我喜歡這樣的做人方式,其實與會獲得多少回報無關。」他說到這,目光黯淡了下來,「不過我很難想像niclas知道那件事時的心情,會不會覺得自己這一生全都錯了。」

    「如果是我,我肯定會……」我現在就總這麼想了。

    割肉飼虎是至善之人才會做的事,我們願意做點好事,在追求問心無愧的同時,在被做人底線束縛的同時,也希望得到回報。會希望通過自己幫助了一部分人,而獲得一些感激和回報,也就是所謂的積福。

    「如果你已經覺得這樣很痛苦,那我們就別再做這行了。」他說:「咱們問問bauer夫人,把基金會移交給她,然後你去做飛行員,我到我舅舅那邊去。回北京的話,兩邊法律不一樣,更不會影響以後再要孩子什麼的。」

    「好。」我確實有點不想做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去了niclas家。

    他妻子在家,女兒在房間裡,沒有出來,她告訴我們,她因為父親的死而非常自責,現在無法去學校上課。她現在每天要去見心理醫生,但收穫不大,依然逃避見人。

    自然是她先說事情,她拿出了遺書的複印件,是有效的。有三頁,全部是手寫。他全程沒有寫出一處錯誤的單詞或語法,邏輯依然非常嚴謹。

    大意是:

    他覺得自己已經承受不了這種痛苦,很抱歉,他選擇了死亡。他寫了很多個「很抱歉」。

    他感謝他的妻子願意與他結婚,但他已經給家人造成了太多痛苦,也許他死了會好一些,他希望通過他的死可以讓她們盡早解脫。能讓他的妻子盡早遇到更愛她的人。

    他對他的女兒說抱歉,因為他沒有誠實地告訴她,這件事需要隱瞞,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艾滋病,它太恐怖了。

    他希望她們再也不要提起有關他疾病的任何事,希望她們不要再遭受到非議。

    他無法再堅持下去了,他依然愛她們。

    然後寫了他的遺囑早就已經立好,但可能是以防萬一,他又複述了一遍。他將他的財產很詳細地劃分給了他的妻子和女兒,妻子比女兒多一點。

    然後,請我和韓千樹,幫助他妻子為他安排葬禮,他需要葬禮無人知曉,希望隱瞞葬禮的所有細節。還希望我們幫助他妻子和女兒對學校裡奚落他女兒的老師和同學的父母提出起訴。

    臨最後,還對我們說了抱歉,說他因為突然發病而無法到我們家裡去拜訪,他說過即使撫養權失敗,他也會是我的朋友。並且祝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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