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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文 / 夏聽音

    鍍金時代還是上次的餐廳,臨海,賣最新鮮的海鮮,加綠檸檬塊的汽水,無事一身輕的幾個人,坐在那裡享受時光。

    君顯關上後備箱,手裡提著一雙帶淺紫色的直排溜冰鞋,安全帽,方星走在他旁邊說,「給南音買的?怎麼還有護膝?帽?」

    君顯還未說話,忽然一隻白色的獅狗從他們中間跑過,君顯毫不猶豫一抬腳,一下踩住了地上拖著的繩,方星詫異了,「你幹什麼?」

    就見君顯彎腰,把繩拽在了手裡,他向後看,就見一個英國老快步追了過來,笑著說:「謝謝你,年輕人。」

    君顯笑著說:「……一隻不守紀律的小東西。」

    他們說的英,方星聽明白了,這才恍然大悟,君顯發現這是人家跑掉的狗。英國人遛狗通常是不栓的,讓狗撒歡的跑,他又想起來剛剛君顯大概是看著這隻狗帶著繩,所以才「出腳相助」。

    那老已經走了過來,她脖上的白色珍珠項鏈和臉上的笑容,體現了完美的教養,聽君顯開玩笑,她說道,「——他調皮了,是一隻不合格的寵物。」

    君顯把手裡的繩遞過去,卻說,「這不全是他的錯,只怪今天天氣好,大概他想和你分享一下好心情。」

    老顯然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這麼風趣,笑著點頭,接過那繩說,「好吧,看在你替他說話,我就減去他今晚不許吃晚餐的處罰好了。」語氣很認真,像恩賜。

    君顯也裝模作樣順著說:「那他真應該感謝您,用他全部的忠誠和熱情。」

    兩個人都笑起來,他們一對一答的話,像是英台詞,方星聽明白,卻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他們的這種對話。方星又想,那誰說的,君顯他們在校的時候,犯錯會被罰寫十四行詩,是不是最渣的生出來也能開口華章,還是他們都是抄寫莎士比亞?

    倒是這種對陌生人無處不在的善意,是有教養人士一貫的風格。

    忽然,他又詩意的想到,牛津是藝術之城,在那裡長大的君顯,他的生活,應該是和,藝術,糾纏在一起的。

    而後他又想到了他們的南音,望過去,他頓時皺眉,那傻丫頭正大口大口地吃著魷魚圈。

    他走了過去,走近了,又看到南音手掌夾著一大杯加檸檬的汽水,準備喝,他有些怒其不爭般,敲了下南音的頭,「你說說你,搞鑒定的,誰不是滿腹錦繡,清麗tuo俗,你不能少吃點?」

    南音詫異地看著他,昨天立功了,今天才準備大吃大喝慶祝一下,怎麼又說自己,她回嘴道:「哥你也是搞鑒定的,你能分清幾個東西,自己過眼的,分之五十的正確率能保證嗎?」

    方星頓時無語,幾個人裡,他的興趣都在掙錢上面,古玩這行,知道個差不多,要掙錢就不是難事。他又不稀罕成為鑒定專家。

    彩青看他無緣無故說南音,有些不高興,摸了下南音的頭髮說,「吃你的,別理他!」

    南音也覺得方星很是莫名其妙,繼續吃東西,決定今天生他半天氣,不和他說話了。

    那邊老走了,君顯走了過來,在南音身邊坐下,把直排輪放在她腳下說,「這是37號的,你是36號半的腳,我覺得穿稍稍大一點好。」

    南音一看那顏色,頓時愛上,笑著點頭,「現在就穿,現在就穿。」她擦了手,準備試一試。

    丁占元一看她準備去玩,連忙說:「等等——南音,你先和我說說,那東西不對在哪裡?」

    「啊?」南音看著他。

    丁占元說:「你眼睛瞪那麼大有什麼用,玩古玩的規矩,你說人家東西不對,得講個道理出來,那天你說東西不對,大家也都信你,可你得講個1234出來是不是?」

    南音繼續看著他,大家卻都看著她,海風從海上吹過來,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她只覺得一秒鐘也坐不下去,忽然低下頭說,「我不知道。」

    「你怎麼能不知道?」丁占元哭笑不得,對著大家說,「那不成胡攪蠻纏了?」古玩圈的老規矩,你說人家東西不對,一定得有理由,能說服人家才行,她倒好,直接說不知道。

    君顯也不知道南音怎麼忽然就像來了脾氣,看她氣鼓鼓地繫鞋帶,綁的一塌糊塗,他彎腰給她綁了。卻沒想一綁好,南音就站了起來,對他說:「我要自己去!」

    說完她順著自己身後的「殘疾人專用」斜坡滑了下去。

    動作很不協調,危危險險的,一看就是很多年沒玩了,君顯站了起來,看她順著海岸的石長攤向前去,他又慢慢地坐下。隨即又站了起來,「等等!」

    他拿了安全帽和桌上的手機走下台階,把一個手機繩掛上手機,給南音掛在脖上,又把帽給她戴上,「自己玩,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南音點頭,扶了扶帽,向前去了。

    君顯走回來,彩青說:「你不跟著,她萬一摔了怎麼辦?」

    君顯搖頭,「這裡很安全,我要跟著,她一緊張才容易摔。」說著,目光卻還是跟隨而去。

    丁占元卻有些氣惱,「這孩怎麼回事?我問的不對嗎?這兩天我一直想問但總沒機會,她發的什麼脾氣?」

    彩青喝了口水,說:「倒不是她發脾氣,但你也知道,鑒賞這種東西,本來就沒什麼科班出身,以前都是師傅帶徒弟,徒弟多是滿肚蝴蝶飛不出,就算本事很大的,你問他這東西怎麼樣?他說得出真假,可也說不出所以然。——何況,南音怎麼的鑒賞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東西

    ……又怎麼能說出來。」

    「也對……」一直沒說話的老四忽然說:「她是技術流,人家是造假的爺爺親傳的手藝,你讓人家告訴你哪裡不對,那不是得把行業機密爆出來。」

    「胡說!」彩青連忙止住他,「你瘋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方星也忙周圍看了看,他們坐的這間餐館,只有外面一大塊可以招待坐人,此時坐了兩個黑人老外,四周空曠,再沒有其他人。

    老四高奇也周圍看了看,看君顯看著他表情不善,他說,「怎麼了?又沒中國人,我就是那麼一說,她出身有問題,我知道這是秘密,又沒在外頭說。」

    彩青大怒,一拍桌,「你還說!」

    高奇低頭看電話,嘴裡嘟囔著:「說都不能說,我還不是幫她在說話。」

    「你那不是幫她說話。」彩青氣鼓鼓坐下,「你說話不過腦嗎?這些年,南音過的多艱難,所有的錢都填回去,那又不是她的錯,一家人你還這麼說她?」

    她又看向丁占元,「還有大師兄你,有什麼好問的?有時候她是說不出東西為什麼不對,或是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就不想說,但東西自己不會騙人,你們也知道,南音有沒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君顯手搭上彩青,無聲地安慰了一下,說道:「這事以後最好當忘記了,不然對誰都沒好處。」

    這關乎博物館的名聲,說出去,確實對誰都沒好處。

    南音一奮力地向前滑,心裡很不痛快,她覺得那窯變位置的小沖,根本是人為的,可是這種判斷,怎麼和人證明,她只知道,見過幾千幾萬種窯變應該有的裂縫之後,那一個,就不大對。

    但是這種事情,提起不免又會令人聯想到自己不光彩的出身,還是在阿顯的面前……風從身邊過去,她越滑越快,人什麼都可以選擇,卻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她就像是出土的物一樣,帶著原罪。

    她爸媽是造假村的人……她爺爺也是造假村的人,那她自己,就一輩也都是造假村的人!

    她痛苦而自虐地越滑越用力,

    海岸上的風吹過來,陽的光也變得炎熱,她抬頭看著陽,忽然發現,自己剛剛吃了那麼多魷魚圈,好干呀!

    她看著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自己已經不知道滑了多久,又向前面看了看,那裡隱隱有家餐廳,她連忙伸進短褲口袋摸了摸,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十鎊錢來,還有幾枚硬幣,這是剛剛吃飯,阿顯給她了五十鎊,買東西後找的。

    十鎊錢,足夠買瓶水了,她決定勉強滑到前面餐廳,讓阿顯開車來接她,實在滑不動了呀。

    她嘟囔著:「果然年紀大了,以前從來沒累過呀……」向著那邊又去了。

    *******

    臨海岸的餐廳,裡面空無一人,門外飄著白紗,外面臨海的位置,擺著整齊的桌椅,卻只在中間一張四人方桌上坐著兩個男人,一個亞洲男人,一個老外。

    周圍散著十幾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把這裡,和不遠處的海灘鬧區,分割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幾個人從餐廳內魚貫而出,手裡端著大圓碟,放在桌上,主廚打扮的男人說,「,希望今天的頭盤不會令您和霍先生失望。」

    方桌上的白色桌布隨風輕蕩著,被稱為的外國男人四十多歲,略富態,如果被經常追看英國大片的影迷見到,一定可以認出,他是近年來風頭狠勁的一位製作人,中譯名,勞倫斯。

    主廚顯然和他熟,說完又對另一位男士說:「霍先生,您還有什麼別的吩咐嗎?」

    男人看向他,冷峻的長相五官凌厲,模樣足可以上鏡,他卻不是模特,更不是明星,而是這連鎖餐廳的老闆,中名,霍許。

    他輕抬手,示意沒什麼需要。

    主廚帶人離開,臨走的時候,又忽然對勞倫斯說:「新片很好看,我看了次。」

    看幾人離去,勞倫斯卻搖頭,「不行,現在電影越來越難拍!」他用餐布抹了下嘴,端起白葡萄酒,一口氣喝了半杯,「現在的人不知怎麼了?」

    也不等對面的人說話,他繼續說,「你看過以前的老電影嗎?」他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上面的人,無論大人,小孩,老人,婦女,哪怕是一隻貓,身上都有年代的氣質,純粹的純真,無論的飢餓,戰亂……恐慌,哪怕在逃難,臉上也都有種單純。」

    他搖頭,「但現在,整容手段再高明,也整不出那種純真的年代感。」他指了指很遠處沙灘上的一個小男孩,「像那種。」

    霍許望過去,小男孩正左手拿鏟,右手拿只綠色小桶,艱難的在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表情其實都看不到,但那渾身緊張,任誰也能看出,他擔心自己下一步就會摔倒。

    他笑起來,搖了搖頭。

    勞倫斯扔掉叉,一口氣喝完杯裡的白葡萄酒,對立在遠處隨時注視這裡的侍應,晃了晃手指,那侍應立刻走過來,從冰桶裡拿出白葡萄酒又給他加了一杯。

    他揮手讓人離開,侍應轉身離開,視線一清,遠處一個女孩闖到了視線裡。

    勞倫斯剛端起的白葡萄酒杯被重新放下,「看!」他示意霍許向後瞧,「那女孩臉上就有我說的那種年代感,臉上也沒*……」

    霍許轉頭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是一個亞裔的女孩,她正在艱難的滑直排輪,準確說來,是在穿著直排輪走,頭上戴著粉色

    的安全帽,樣其實看不清,但是左右手伸的直直的,那是一種不經意的緊張,緊張到看她的人都變得緊張起來。

    「……你覺不覺得看著像二十年前的那種亞洲女星長相。」勞倫斯說完又搖頭,「可惜是中國人,」

    霍許看向他說,「勞倫斯,我也是中國人!」

    「所以呢?」勞倫斯瞪眼,「我也沒說中國人不好,我又不是種族歧視,不過……」他圍上餐巾繼續吃飯,「如果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你是中國人。」

    霍許靠向椅背,說:「東西方審美果然不同,這女孩的樣,放在中國,就是個一般人。」

    南音終於艱難地「攀爬」到了,她覺得小腿有點抽筋,但不是很嚴重,這樣變滑為走,倒不是很明顯,如果不是不遠處就有這餐廳,她真想坐在地上算了。不過不穿鞋……那個形象也不是很好。

    她艱難地挪到最靠外的一張桌,一下坐進凳裡,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立刻走到她面前,她看了看,用英說:「r,please!」(純淨水,謝謝。)

    那男人手並在前面,面無表情地說了一串,南音沒聽懂,又說:「menu?!」起碼把餐牌給她拿來呀。

    那男人繼續英……

    南音努力聽,仔細聽……還是聽不懂。

    旁邊走過來另一個男人,年輕人,中國人的長相,南音立刻心喜,說道:「我要一瓶礦泉水,謝謝。」

    那男人沒動,看了看第一個男人,第一個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很戲劇化的場面出現了,這「中國人」也看著南音,說了一串……竟然是粵語。

    南音向後一閃,「廣東話!——你不會說國語?」

    那男人聽半懂,搖頭。

    南音只能判斷出語種,可是不會說,她伸出手,試圖用手勢解釋,「我實在滑不動了,我就在這坐一小會,」她用手掌對手掌,比出一小段距離,「如果你能聽懂,我想買支水。」

    那男人面無表情,目光茫然。

    「sir——」霍許旁邊的人彎腰,黑人,個頭有一米九,這地方他們今天不營業,顯然那女孩沒發現。而他們的人,都很有禮貌,說話是委婉含蓄地,「xiaojie,這裡您不方便坐。」「xiaojie,很抱歉這裡暫時不方便招待您……」那女孩一味回中。

    霍許抬了抬手,低聲吩咐了一句,那黑人走了過去。

    南音正和那倆人大眼瞪小眼,又來一個,還是黑人,老外,她頓時驚訝,說道:「這餐廳好奇怪,侍應一次來個。」

    那黑人用國語說:「xiaojie,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這可活見鬼了!南音差點石化,中國人不會中,反倒來個老外會,「你會說中?」她好早聽人說過有老外中說的很好,完全沒想到這裡會遇上,還是個活的,她驚喜了一秒之後,連忙一本正經地點單:「我想要瓶水。」

    然後那黑人對旁邊的「中國人」說起來,南音瞪大眼,他竟然只是來充當翻譯器的嗎?

    隔著幾桌,勞倫斯忍不住笑起來,對霍許說:「你們中國人真逗,互相說話還要找翻譯。」那女孩不懂英,他說話也不顧及。

    裡面有人拿了水出來,侍應恭敬地擰開瓶,有女侍應跟在旁邊,用托盤托著玻璃杯,南音這時才發現,這間餐廳桌上都沒擺刀叉……

    「等等!」她看了看周圍,散著的人,各個西裝筆挺,餐廳外飄著白紗,高檔的一塌糊塗……最後,她看向那邊的那個黑人,他剛剛充當了一下翻譯就離開了,現在站在不遠處,那邊桌上坐著兩個男人。

    那黑人看她望著自己,又走了過來,「xiaojie——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那個——」南音試探問道,「這餐廳是不是……不對外營業?」

    那人條件反射看了下遠處的人,老闆背對著自己,他也收不到指令,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的,這餐廳我們包下了。」

    南音連忙看向那侍應,瓶已經開了,她看著那瓶,窄細的瓶,綠色,是阿顯那天喝的那種礦泉水,她暗暗鬆了口氣,這水她知道,超市好像是兩磅多,放在餐館,也最多是翻倍的價格。想到這裡,她連忙掏出兜裡的錢,放在旁邊的桌上,「對不起,我剛累所以沒發現這裡不能坐,那水開了,當我買了好嗎?」

    那黑人垂眼,看著桌上的錢,一時反應不過來。

    那女孩已經轉身走了,走的時候還沒忘拿走了自己的水,海風清爽,桌上的錢輕飄起來,他伸手一抓,大手抓住了那錢。

    看那纖細的身影越滑越遠,他轉身,發現勞倫斯嘴角帶笑,看著他說:「馬克,你竟然還能收小費?」

    勞倫斯不懂中,以為那女孩給自己的小費嗎?

    他低頭對自己老闆說:「這是她留下的買水錢,我竟然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給她找零?」

    他老闆抬頭看著他,忽然很有興趣,回頭望去,看到很遠的地方,都是空蕩蕩的海岸細石,根本沒有任何滑旱冰的人影。

    他轉回頭來,對勞倫斯半真半假地說,「十鎊,這小費還挺慷慨的!」鍍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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