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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文 / 夏聽音

    鍍金時代晚上七點半,剛吃過晚飯的時間,彩青幾人正圍坐在沙發前喝咖啡聊天,大門一響,大家巡聲望去,看到南音垂頭喪氣地走進家門,下半身濕噠噠的。

    彩青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你這是幹什麼?早前打電話,不是說讓你叫出租車回來嗎?」她指著外面,「那麼大的雨,你不會走回來了吧?」

    南音向裡面走,雨傘滴下來一串水跡,方星走過來,連忙接過她的傘,打開大門甩了甩上面的水,關上門又說,「外面雨可真大,還是斜的,不是給你說了,黑色的那種出租車,為什麼還弄成這樣——這傘不錯,你哪兒來的?」

    南音氣惱地說,「我都這樣了,你還只關心一把傘。——讓我坐出租,萬一遇上個意圖不軌的出租司機怎麼辦?」她一把搶過那傘,上樓去了。

    大家看著方星,方星無辜道:「這丫頭……是不是出門受氣了?」

    南音當然生氣,換成任何一個人,在忽而大風大雨的奇怪天氣下,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迷半天,淋個半身濕透,都不會很高興,她早前在倫敦裡摸不到方向,找地鐵站都找不到,雨被風又吹成斜的,所以褲和鞋淋的比較慘烈。給他們打電話,他們竟然輕描淡寫地說,叫輛出租車回來,可是,——在什麼地方找出租車呀?

    當然最生氣的不是這些,而是給君顯打電話,他竟然不接!

    進了房間,卻沒地方放傘,走到隔壁房間,推開門。

    燈一亮,南音站定在門口,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沒人的時候,還是第一次,這間房和自己的大小差不多,十五平方米大小,鋪著淺色厚厚的地毯,靠近門邊的右牆邊上有個歐式的六斗櫃,上面一個大圓木盤,裡面散著松果之類的干花。正對六斗櫃的位置,是他的大床,上面鋪著深藍色的成套床,整齊的像商場裡的高檔床展示區。

    床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大摞英的原版書籍。

    她走到衛浴門口的衣架旁邊,衣架下面有設計放傘的地方,那裡已經有兩把傘,一把深藍色,另一把,是女生用的傘,奶油質感的綠松石se,非常好看,一見就令人心生喜歡的顏色和大小,她氣鼓鼓地說,「東西要用的時候不在手邊,等於沒有用!」把手中的黑傘放了進去,大黑傘尺寸霸道,立刻把裡面的地方顯得緊緊巴巴。傘上的水跡,也沾上了另兩把乾淨的新傘。

    南音回到房間,洗了熱水澡,中間方星來看過她一次,問她要不要吃東西,她很嘴硬的說不用,因為來問的不是彩青,原來彩青還在生氣,她又不高興,像個和全世界賭氣的孩,看什麼都不順眼。

    吹乾頭髮,她坐在床邊,忽然委屈地有些想哭,有時候覺得自己什麼都有,有時候又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彩青生她氣的時候,或是君顯不在時候,想起小時候……她總怕做錯事,總怕他們這樣對自己,好像提醒她,她始終是個外人。

    她靠在在床柱上,冷冷的看著窗外面的天,她關了燈,外面黑濛濛的,天上連月亮也沒。心裡忍不住還是想,君顯為什麼不接自己的電話,他到底在忙什麼?大家以前不見的時候,自己時常想到他,有過去的情分在,心裡總是溫暖。每次想到他,心裡都充滿力量。

    如今見了面,反而離的越來越遠……她低下頭,眼淚掉了下來,是不是真的是,相見不如懷念……大家都已經不同,見了面,就算一樣拉著手,心裡也再回不到過去。

    原來情感的力量這麼大,只要心靈沒有距離,自己一個人生活再孤單,幸福感也是滿滿的。但現在,心裡的愛情沒有了,所以縱然離的很近,也覺得只是寂寞。同床異夢的夫妻,大概,都是自己這樣的心情吧……

    她也不覺自己的想法可笑,帶著失戀般自虐的心情,坐在床邊,生著悶氣,但偏生,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會傷春悲秋的人,性格中偶爾敏感的成分,是因為年少經歷。大多數時候,她的性格都是天生的沒心沒肺,所以沒多久,這個準備失戀的人,就靠著床柱,愉悅地睡著了……

    昏沉沉地睡去,夢裡有一大碗湯麵,上面飄著紅彤彤的大蝦,大蝦那麼大,個就蓋住半個碗,那大蝦挑了蝦線,比外面店裡賣的乾淨很多,她心裡有種安心的興奮,準備大吃特吃,就是旁邊有幾支討厭的香菜,她不愛吃香菜,想用筷夾走……卻被旁邊的人阻止,『可好吃了,你試試!』她不要試,那人說,『那我把面端走了……』然後她就看著那面,瞬間消失不見!

    我的面——

    她睜開眼!心空落落的,肚更空,她捲進被了,低聲哼唧道:「……好餓」一天就吃了那幾口漢堡,臉挨著絲滑的被面,都恨不能咬一口這軟軟的,卻猛然坐起!

    床頭燈一亮,她拉著被,自己真的躺在床上,還好好蓋著被。

    她覺得以自己一貫睡覺的樣,絕對達不到這種效果。

    就算夢遊,自己都不可能爬上床,然後還好好蓋著被……她一看旁邊時間,半夜十一點,一掀被,她跳下床,跑到隔壁,門很嚴實,也看不到有沒有燈光,她一推門,裡面燈光大亮。

    君顯穿著一身藍色的睡衣,正站在那衣帽架前擦頭髮,左手拿著自己帶回來的那把傘。

    「你醒了?」他面無表情的問她,語氣有些冷冰冰的。

    南音站在門口,愣在門口,心沉甸甸地碎在他門口!

    自己受了一天委屈,給他打電話也不接,現在竟然還是這種態,她就算再生氣,出門也沒捨得刷他的卡,今天明明有好餐廳可以去,在裡面坐著等雨,或是讓人家幫自己叫車也可以,她其實都想過,但想到那是花他的錢,她就不捨得……她這樣想著,委屈的恨不能哭出來。

    「這傘哪裡來的?」他順手把毛巾扔在窗下的沙發上。

    南音氣的想咬牙,她這麼大個人在這裡,他就關心一把傘,「我買的。」她順口說。

    「你買的?」君顯笑了,「你什麼時候還懂得買手工定制的傘,這傘柄頂端的名字縮寫又是誰?」

    定制?還縮寫?

    南音頓時無語,連傘也定制,這麼矯情。她被抓了先行,只得說:「別人借給我的。」

    「誰?」君顯把那傘拿出來,靠在旁邊的牆上。

    南音看著傘架裡原本的兩把傘,有些回不過神,又忍不住想到,他不會是不喜歡自己把外人的傘和他們的放在一起吧。

    想到這裡,她心情略好,說道:「就是早前我們在外倫敦,我碰見過的那個人,他上次包了那餐廳,我去買水的那次——今天我又遇上他了,正好下雨,我在車站等車,他就捎了我一程。」

    以為自己說的簡單明瞭,誰知道君顯聽完,立刻變了臉色,厲聲道,「你怎麼隨便上陌生人的車,不知道那樣很危險嗎?」

    「我當然仔細觀察過,」南音說,「但當時那情況你又不知道,他……他把車停在巴士站,大家都看著我,我本來拒絕了的,可人家也是好意……再說大家都是中國人,你別把人都想的那麼壞,我不是沒事嗎?」

    「那是你少出門,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複雜。」君顯走過來,一把把她拉進來,關上房門,「你自己一個人沒事為什麼要出去,不能等我過兩天閒下來帶你去嗎?你一個女孩出門很危險,為什麼出去以前不先問問我?」

    他一連串的指責,南音不知應該先回答哪一個,她喊道:「問你,什麼時候問?你每天都不知道忙著幹什麼!我要出去,是姐說很安全讓我去的。」

    「彩青懂什麼?」君顯比她聲音更大,「她出門什麼時候一個人過,在國內她見的人也都是被各種隱形圈篩選過的,她以為她見過多少人?那些真正的壞人,她見過幾個,真是無知!」

    南音驚詫地看著他,他第一次這麼疾言厲色地罵她,還是罵「無知!」雖然說的是彩青,可如果彩青無知,聽彩青話的自己不是更無知!

    君顯看她不說話,以為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年輕女孩,孤身在外,對世界滿滿都是好奇,但其實倫敦也是很亂的地方,又想到曾經看過的那些拐騙案新聞,半天時間,足夠把一個女孩賣到法國去,又不想這樣說嚇到她,從此討厭倫敦,說道:「人到了陌生地方,沒搞清狀況之前,要多加小心,你這個人從小心就軟,這樣的人,出門最容易被騙,我說你也是為你好。」

    南音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覺得他擔心是因為剛才自己沒說清楚,又說道,「是我剛才沒說清,我當然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衡量了,但人家那人有車隊,保鏢好幾個,如果真的是存心不良的壞人,保鏢抓我都行,又何必費勁騙我一個普通的女孩!」她看著君顯,「我今天真的已經很小心……但今天那種情況,不上車又好像不給人家面,那人的氣勢排場,半點不像普通人……那是一種,很純粹龐大,深不可測的感覺。」

    她說的理直氣壯,覺得今天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女孩,那種情況下,和自己的決定也估計是一樣!

    「這簡直是謬論!」卻沒想君顯更為生氣,「你這種因為外表對別人背景和良善的判斷完全是純粹出自『想當然』的邏輯,以為別人有排場,有實力,就不可能是壞人了嗎?這是什麼必然的邏輯?他有錢擺排場,不代表他是好人,對你沒所圖!——還有那什麼如果有所圖,找人抓你也好過騙,你歲嗎?說這麼沒邏輯的話?你今天不上車,誰能強迫你?」

    南音頓時被說的無言以對,是呀,如果今天她真的不上車,那些人當然不會抓她,現在是什麼社會,現在是全民監督的社會,一個行差踏錯,就被掛網上了。

    但她真的覺得今天是情非得已,何況,去外倫敦,也是君顯帶她去的,去音樂會,也是君顯帶她去的,只有今天,是她自己遇上的,如果這真是一個錯誤,至少君顯錯了分之二,她才錯分之一,可他什麼也不知道。

    而且——自己會一個人跑出去,還不是因為他!

    想到這裡,罪魁禍還是君顯!她氣惱道:「我會一個人出去還不是因為你,為什你從來沒告訴我,你畢業之後不準備回國?你個大騙!」

    君顯看著她,看她語無倫次先是幫那陌生人說好話,現在又說他不回國的事情,怒道:「我不回國又有什麼關係,你現在竟然還會胡攪蠻纏了,我和你說今天出去的安全問題,你說回國的事情做什麼?」

    「沒有因哪有果!」南音狠狠地推他,「你才胡攪蠻纏,你不準備回國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捂著嘴,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君顯一看她哭,頓時怔在那裡,「……我就是擔心你的安全,你……你。」

    南音憋屈委屈了一天,哭著說道:「為什麼你不回國不告訴我?你知道我早晨聽彩青說……說,說的時候……」這種站在門口哭,外加控訴,姿勢很不舒服,她一把推開君顯,坐到窗前的沙發上,趴在扶手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你喜歡……住在這裡就住個夠……我等會,等會……就收拾東西,明天,明天……我就回國!」

    君顯站在那裡看著她,看她越哭越傷心,走過去,在她身前蹲下,「南音……」他柔聲叫她,從旁邊拿過紙巾,從下面塞給她,動作一看就熟門熟。

    看那張紙被氣鼓鼓地拿走,他才慢聲說,「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總得給我個機會和你解釋……我是正在辦永居,你知

    道那對咱們家來說有多重要嗎?」

    永居?

    南音詫異地喊道,「原來你崇洋媚外,你想移民!那你怎麼不早說?你個大騙!」

    君顯實在不知大騙一詞從何而來,說道:「你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嗎關於經濟掠奪的。——讓我留在國外,不只是我一個人你意思,更是父親的意思你知道嗎?」

    南音胡亂把臉一擦,「怎麼會是師傅的意思,如果是,為什麼這麼多年從來都沒說過?」

    「還沒成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君顯緩了緩,「你應該知道國內的古董,出土物都會歸國家,你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做博物館?做成博物館才算是修成正果,咱們家古玩少的時候,也許沒人管。但是多了呢?——你要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有原罪的,私人買賣現在都是違法,咱們家擺著那麼多東西,按法律說,都應該歸國家,你想過父親的擔憂感受嗎?」

    南音擤著鼻涕,抽抽搭搭地聽著……好像還有點道理。

    君顯說,「父親搞收藏,那些東西曾經是單純的樂趣,而現在是沉重的負擔,賣又不敢賣,上交又不甘心……我留在這裡,是因為,這中間有很多遊戲規則都是西方人制定的……父親希望我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樹大招風,父親的擔憂不無道理。我要保護家裡,也要保護你!」

    南音聽傻了,只知道看著他,他陌生而無比熟悉,這麼好看的人,這樣蹲在自己面前,說他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保護自己,任何女孩都會無法呼吸變成傻瓜的。

    於是,她就定住!

    看他伸出手,輕輕放在自己臉上,她如同被蠱惑般地看著他,聽著他說:「你以為我很想呆在這裡……從十五歲開始,人生就不是我的了。我喜歡的女孩,和我總有八小時的時差,我睡覺的時候她醒著。她睡覺的時候……」他的手,輕輕地摸著她的臉,一下一下,很柔,他的聲音更柔,「我每天都想她,只知道她住在我的家,可她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想我,一天比一天長大了,有沒有認識別人?」

    「南音,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南音的心,又揪成了一團,她忽然想到一個詞——揪心!

    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看著他,無法言語,看他忽然低下頭,用很沉的聲音說:「你有沒有覺得失而復得,或者漸行漸遠……從15歲開始,長距離,毫無交集的生活……回想當時,其實自己都不知道的未來在哪裡,只能告訴自己,只有努力習……才能走出一個受自己掌控的人生」

    他抬頭又看向南音,眼神深情,「走過那一段,就算她在我面前,我依舊不知所措,覺得冷汗森森。我曾經叫過她那麼多次過來,可她一直都不來……我不敢想,是不是漸行漸遠,我努力到最後,努力的目標卻沒有了……」

    南音的眼淚大顆大顆從臉上滑下,不受控制地模糊了眼睛:「阿顯……」她撲進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脖大聲哭起來。鍍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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