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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南卷 第十二章 重執解剖刀(上) 文 / 臘月初五

    顧白羽一行人到達驗屍所時,原本還暮色沉沉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潑墨似的夜空中點綴著幾顆閃亮的星子,皎潔的月亮隱隱綽綽,將恬淡如薄紗的銀輝緩緩的鋪灑。

    驗屍所位於城北清州府衙之後半相連著的一座不大的院落中。除開停屍房與驗屍間這兩處房屋之外,便只有一間小小的僅能容得下一張桌子和五六個人在內的前堂。

    而此刻前堂內的太師椅上,正端正的坐著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

    紫棠色的官服上繡著藏青色的暗紋,五朵祥雲暗紋交疊於水色腰帶之上,昭示著他朝內五品官員的身份,烏紗置頂,精神矍鑠。

    「展承淮參見陶太守。」站在眾人前方的展承淮雙手抱拳,對著清州城太守陶紀修報告到:「屬下已將死者曹林鳳的雙親曹富成、曹李氏以及顧大夫和張仵作一起帶到。」

    因著方才先行騎馬回府衙報告的捕快已然將案情對太守陶紀修一五一十的作了詳細的匯報,此時的陶紀修便沒有再詳細詢問,而是環顧了一下到場的眾人,對展承淮點頭說道:「既然人已經到齊,那麼展捕頭就按照程序開始驗屍吧。」

    「是!」雙手握拳施禮,得了陶紀修官令的展承淮側身對跟在身邊的年輕捕快說吩咐道:「陳安,先帶曹先生和曹夫人在院中等候。」

    「屬下遵命!曹先生,曹夫人請。」陳安應得響亮而迅速,將滿臉不情願的曹富成帶往驗屍所的後院。

    「顧大夫,張仵作,請跟在下這邊走。」看著曹氏夫婦跟著陳安走遠,展承淮轉過身子對顧白羽和張仲源說道,卻不成想,還沒等他邁開步子,早已對他先介紹顧白羽後介紹自己十分不滿的張仲源便陰陽怪氣的開了口:「我做了這麼多年仵作,也沒見過你展捕頭給我帶過一次路,今日倒是慇勤得很吶。」

    說罷,張仲源故意回頭看了幾眼已經起身站在堂內的陶紀修,意圖引起他的注意,卻不想此刻的陶紀修似乎在等什麼人一般,只是將目光放在驗屍所的大門前,並未聽到他的話。於是心中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張仲源只得跟在展承淮身後來到驗屍間。

    自打邁入房門的那一刻起,顧白羽便四處打量著這不足十平米的驗屍間。

    屋子正中擺放著一張四腳木床作為驗屍台,白單白布包裹著死者的身體,驗屍台的右側擺放著一張略低於它的小几,五柄大小不一的刀具整齊的擺放在白色的紗布之上,油燈和豬腸手套在側。

    房間西面的牆上掛著一副人體穴位器髒圖,看在顧白羽眼中,雖不完全精準,卻也與現代醫學相去無幾。而正對著房門的南面牆下的案幾上則擺放著一處神龕,供奉在內的是一座顧白羽稱呼不上來尊號的神像,神龕前香煙裊裊卻沒有太多的落灰,顯然是每日都有人來供奉打掃。

    「那二位……」

    「既是顧大夫對老朽的判斷心存疑惑,那麼還是顧大夫自己動手吧,省得檢驗不出顧大夫想要的結果,還要怪老朽我動了手腳。」沒等展承淮說完,張仲源便搶聲說道,語氣中滿是揶揄和嘲諷,抬起眼皮看了顧白羽一眼,他略帶威脅地說道:「但是顧大夫你也別妄圖動什麼手腳,我雖上了年紀,可並沒有老眼昏花。」

    「公正客觀是一個仵作應有的操守,我絕對不會為了臉面而罔顧事實、顛倒黑白,張仵作你多慮了。」冷冷的瞥了張仲源一眼,顧白羽上前幾步走到驗屍台旁,接過展承淮遞來的生薑和蒼朮含在口中,然後從衣袖上扯下一條布料,將口鼻覆起,戴上手套,便準備掀開裹在死者屍身上的白布。

    「篤篤篤——」

    有節奏的敲門聲適時地響起,在沉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脆亮。

    「敲門者何人?」,驗屍間一向不許人隨便進出,於是快步向房門走去,展承淮才剛剛出聲詢問,距離房門更近一些的張仲源似是要與他作對一般,未等門外來人回答,便伸手將門打開。

    門外站著的紫棠色身影自然是剛剛留在前堂等人的陶紀修陶太守,而站在陶太守身側的那個身著青色交領長衫、繫著水色暗紋腰帶的手執折扇的翩翩公子,卻為房內三人所不識。

    「這位是蘇景毓蘇公子,我在燕州城為官時的忘年之交。今夜恰來拜會,聽聞我此刻有案子需要剖屍檢驗,便也就一同來了,你們繼續就好。」簡明扼要的介紹到,陶紀修並著那青衫公子一同走進了驗屍間,肅穆的靜立在側。

    蘇景毓?白羽抬起眼眸將目光落在了那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青衫公子身上。

    一襲青色交領長衫恰到好處的襯出了他頎長俊美的身形,交領與袖口處用銀色的絲線繡著流雲明紋的滾邊,腰間一條水藍色連珠紋寬邊錦帶上綴著一塊質地上乘的白玉,右手間一柄象牙骨扇上水墨風雅,墨發高束,淺碧色的玉冠華貴卻並不張揚,一雙烏黑的眼眸含笑的眼眸中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亮,一如此時屋外星子璀璨的夜空。

    儘管那青衫公子的神情在似笑非笑間透著些許的頑劣與慵懶,然而那由內至外隱隱散發出的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卻逃不過顧白羽這一雙銳利的眼眸。更何況方才陶紀修雖然已經刻意地將語氣放平淡,但那一閃而過的恭敬之色雖躲得開展承淮與張仲源的視線,卻盡數落在顧白羽那雙時時刻刻觀察入微的眼眸之中。

    想來此人身份並不一般,不然作為堂堂五品官員陶紀修的也不會言聽計從的幫他隱瞞身份。

    只不過,這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在心裡默默的聳了聳肩,顧白羽重新低下頭去準備驗屍,雖然前世的她除了助手之外決不允許任何人在驗屍過程中進入驗屍間,然而此刻她站在人家的地盤上,也只得入鄉隨俗,任他們隨意觀看。

    「展捕頭,麻煩你幫我把我所說的話一字不差的記錄下來。」小心地將包裹在死者身體上的白布掀開,顧白羽對著站在驗屍台另一側的展承淮說道,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顧大夫,我可以記錄了。」從案幾上取來紙筆,展承淮對顧白羽說道。

    「好,那麼我們現在開始。」點點頭,顧白羽開始從頭檢查曹林鳳的屍體,一面檢查,口中一面說道:「死者曹林鳳,女,十五歲,身高四尺半,體型偏瘦。根據屍體僵硬程度及溫度,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在三至五個時辰之前。面部有被煙熏而發黑的現象,用紗布可以擦拭乾淨。頸部有兩道勒痕,分別是死前造成的紅紫色傷痕與死後造成的青白色傷痕。右手中指有斷甲,食指指甲內有皮屑,初步推斷是掙扎反抗時造成的,兇手身上應該有相應的痕跡。」

    顧白羽的聲音平穩而冷清,迴響在寂靜的驗屍間中,令在場的每個人心中都莫名的升起一種肅然的情緒。

    「外傷檢驗完畢,除卻雙手手腕間有被繩索捆綁的痕跡之外,死者身上最明顯的一處外傷便是左肩胛處的一個圓形帶花紋的傷痕,應該是遭到重物擊打之後留下的痕跡。現在可以開始解剖。」終於將曹林鳳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仔細檢查完全,顧白羽抬起頭來看看站在屋內的陶紀修,畢竟他現在是這屋子裡名義上級別最高的人,待他點頭之後方才對著曹林鳳的屍身下刀的顧白羽,第一次真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小小無奈。

    「死者的肺部與氣管十分乾淨,沒有吸入濃煙的跡象,」轉瞬之間便已經在曹林鳳的屍體上乾脆利落的開了v字刀口,顧白羽用鑷子撥開肺部和氣管給不知何時湊上前來的蘇景毓看,口中一刻也不停的繼續說道:「若是死於火場中,那麼死者的氣管和肺部都應有吸入濃煙的灰黑色痕跡,現在乾乾淨淨,證明曹林鳳確實死於宅院火場著火之前。」

    抬頭對著屋內的其他三人點點頭,蘇景毓向他們示意顧白羽所言非虛,卻沒有後退身子的打算,而是繼續近距離的站在驗屍台旁目光緊緊隨著顧白羽移向下方的解剖刀異動,近距離站在驗屍台旁的他並沒有後退身子的打算。

    挑眉看向目光專注的蘇景毓,顧白羽眼中難得的卸去三分淡漠,停手不動,她就那樣抬眼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蘇景毓。

    「怎麼不繼續了?怕了?是不是知道自己毀曹家千金清白的謊話就要暴露了所以不敢繼續了?」站在顧白羽右後方的張仲源忽然出聲挑釁,由於視線遮擋的原因,他看不到顧白羽和蘇景毓的具體情況,只知道她忽然停了手,也沒再說話,於是便以為她不敢再繼續。

    「蘇公子,我現在要切開她腹部的子宮取出胎兒做證據,你確定要繼續這麼近的看下去?」絲毫沒有理會張仲源的挑釁,顧白羽只是迎著蘇景毓看向自己的目光,波瀾不驚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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