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國家興亡天下事 第十五章 出塞 文 / 重複的點
從將軍府出來,嚴冬還在回味著何為平的話。
邊塞不同內地,敦煌更不同於北方其他的邊城。自漢帝國時起,匈奴就不斷的入侵中原,特別是到了大漢時期,由於三國征伐不斷,更是給了匈奴重新崛起的機會。這樣算來,匈奴和大漢有新仇舊恨。
而且原本就居住在敦煌的百姓,祖上就曾有先人死於匈奴之手,現在又目睹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亡命於匈奴之戰中,又豈能甘心。
所以在敦煌,在西北,每一個百姓,對於匈奴,都有刻骨銘心的仇恨。這也就解釋清楚為什麼和親隊伍進入敦煌時,並沒有多少人迎接。因為他們的內心,要的是血與火的廝殺,而非什麼和平。
更何況,此時和親,意味著大漢向匈奴低頭。
回到住處,亦是黃昏,本來何為平想要留嚴冬吃飯,但是嚴冬推辭了。
今日是十月初八,明日,就是十月初九,他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不過嚴冬也並沒有忙碌什麼,因為他被安平公主召見。
天氣已經轉涼,邊塞的氣候更是如此,中午時迎著太陽還有些燥熱,但是夕陽剛落,寒意便席捲而來。
站在門外,嚴冬靜候著安平公主的召見,由外向屋內看去,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菜餚,當然,還有酒壺。
這讓嚴冬有些疑惑,安平公主這一次召見,該不會又像上次一樣,要自己陪她喝酒吧。
心中歎息,嚴冬覺得頭疼起來。
「將軍,公主請您進去。」侍女走出來,伸手說道。
深吸一口氣,點頭,嚴冬終究還是邁入了屋子。
「末將嚴冬,拜見安平公主。」嚴冬看到劉穎坐在那裡,低頭行禮。
「嚴將軍請坐。」劉穎笑著說道。
「末將不敢,公主有事請吩咐,如果無事,軍中還有要務,末將先行告退。」嚴冬不想和劉穎交談什麼,更不敢與她這般喝酒,他怕劉穎酒後失態,再次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語。
嚴冬搶先拒絕自己的邀請,劉穎落寞的笑了笑,低聲道:「這是我在大漢最後的一個夜晚,嚴將軍就不能與我喝上一杯薄酒嗎?就當是替五姐為我送行了。」
眉頭緊皺,嚴冬內心掙扎了一下,坐了下來,就像劉穎所說的,自己,要替劉清兒為劉穎送行。
臉上露出了笑容,劉穎高興的輕喝:「倒酒。」
侍女連忙為兩人將酒滿上。
嚴冬拿起酒杯,看向劉穎,面色凝重,說道:「這一杯,末將敬公主,公主和親之舉,令西北獲得短暫的安寧,此乃大義之舉,公主!請!」
說著,嚴冬一飲而盡,
端起酒杯,劉穎亦是酒水入口,但是她的臉上,卻是掛著幾絲冷笑:「大義之舉?我可不敢當,我為什麼和親,想來昭遠將軍最清楚。」
眉目輕蹙,嚴冬雖有不滿,卻也理解劉穎的心情,見侍女已然將酒滿上,嚴冬又是端起:「這第二杯,末將替五公主,為安平公主踐行。」
嚴冬雖然酒已盡,但是劉穎拿著酒杯的手,卻是懸在空中,輕笑道:「昭遠將軍倒是癡情,只是,我的父皇,你的陛下,似乎並不想要將五姐嫁給你。」
臉色明顯不悅,嚴冬覺得,今日劉穎這酒宴,並不那麼的純粹,倒是有些別有用心,想要挑撥自己與洪武帝之間的關係。
「呵呵,說笑而已,我就謝過昭遠將軍,謝過五姐了。」劉穎笑著,將酒水飲盡。
此番過後,嚴冬不再言語,靜靜的坐在那裡,只待劉穎醉酒,或者找個機會告辭。
但是劉穎顯然並不想這般放過嚴冬,目光停駐在嚴冬的身上,劉穎舉起酒杯,說道:「嚴將軍,這第三杯酒,就由我來敬你。」
連忙起身,嚴冬忙道:「末將不敢!」
「這有何不敢?嚴將軍一路西行,護送我入匈奴,這一杯酒,當得的。」劉穎說著,見嚴冬還站在那裡,有道:「難道嚴將軍先要陷我於那忘恩負義之輩?」
「末將絕無此意。」嚴冬急忙辯解,心中一歎,只好拿起酒杯。
三杯酒水下肚,漸漸的,劉穎的臉上浮現些許紅暈,感覺到有些微醉,心中不覺苦笑,曾幾何時,她可是滴酒不曾沾染,可是現在,她卻要用酒來消磨時光,驅散憂愁。
「你知道嗎?曾經的我,活得很累。」劉穎歎息而言,眼神中露出幾絲落寞。
累?嚴冬不解,曾經的劉穎,乃是洪武帝最寵愛的公主,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宮之內,除了洪武帝,哪個人不怕她,哪個人不討好她?可是現在劉穎竟然說她活得很累。
看到嚴冬迷惑與不信的表情,劉穎笑了起來,說道:「你覺得父皇為什麼寵愛我?」
一愣,看著劉穎,嚴冬似乎有些明白了。
「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五姐的,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不去理睬他人的目光。」劉穎眼中露出幾絲欽羨,但是這幾絲欽羨很快就消失。
「小時候,父皇最喜歡的,是五姐,只不過隨著我們長大,五姐越來越變得沉默寡言,而且越來越聰穎,也許正是五姐太聰穎,才讓父皇遠離了她。」劉穎說著,自己端起一杯酒水飲盡,又說道:「而我,從小就喜歡和五姐在一起,這麼多年來,五姐雖然沒變,但是我,難免從五姐那裡學到了一些東西。」
「心思玲瓏起來的我,也就成為了父皇最喜愛的女兒。」劉穎繼續說著。
但是這時候,一個侍女走了進來,輕聲道:「公主,臨王來了。」
聽到此話,嚴冬站了起來,向門外望去,而劉穎,亦是起身,出門迎接。
臨王劉運來看劉穎,並非心血來潮,雖然他和這些皇子,公主關係一般,但是名義上,他們畢竟是自己的子侄輩,而且明日,安平公主就要離開大漢的國土,邁入匈奴,身為安平公主的皇叔,劉運覺得自己有必要來安撫一下她。
只是,當他看到嚴冬也在時,有些奇怪:「哦?嚴冬也在啊?」
「見過王爺。」嚴冬恭敬的說道。
「皇叔,是我請昭遠將軍前來的。」劉穎說著,神色一黯,輕聲道:「畢竟穎兒明日就要離開大漢了,只怕以後都回不來了,於是穎兒拉來昭遠將軍為我送行。」
「哎!」劉運滿是歎息,看著劉穎,說道:「苦了你了!」
搖了搖頭,劉穎臉上甚至帶著幾絲笑意,但是這在劉運看來,都只是劉穎在強顏歡笑。
「皇叔,我準備了酒宴,一同前來吧。」劉穎邀請著。
早就想好安撫劉穎詞語的劉運,這一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有些憐憫的看著劉穎,然後朝嚴冬說道:「昭遠將軍,好好勸慰安平公主。」
「穎兒,皇叔先走了。」劉運話畢,轉身離開,他是一個豁達而又爽快的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淒苦的離別場景,而且,是看著自己侄女,邁入那匈奴的苦火中。
臨王劉運走了,但是本已想好措辭離去的嚴冬,卻只能留下來。
此時,屋內的侍女都候在門外。劉穎自飲自酌著,像是忘了嚴冬一般。
侍女進來,又出去,將一壺壺酒水端了進來,而劉穎,也逐漸的醉酒。
當看到劉穎看向自己的眼神飄忽不定,左右搖晃的時候,嚴冬起身,準備告辭,說道:「公主,您已經喝得不少了,末將先行告退。」
「嚴冬!」恍惚中聽到嚴冬要走,劉穎頓時叫了一聲,定眼朝嚴冬看去。
「公主,還有何事?」嚴冬拱手說道。
目光鎖定住嚴冬的身影後,劉穎突然眼泛淚光:「嚴冬,你帶我走吧!」
「什麼?」愣在原地,嚴冬驚訝的看著劉穎,不敢相信似的輕語。
「你帶我走吧,離開這裡,離開敦煌,離開大漢,只要能帶我走,去哪裡都行!」劉穎嗚咽的盯著嚴冬。
聽著劉穎近乎哀求的話語,看著她閃爍淚光的眼睛,嚴冬不覺渾身顫抖起來,然後腦袋輕微的,不住的搖晃著。
帶劉穎離開這裡,怎麼可能?這是欺君,這是忤逆,這是大逆不道之罪。
如果自己真的這樣做了,不僅洪武帝不會原諒自己,劉清兒也不會,相信慕清,相信李姝亦不會原諒自己,甚至痛恨自己。
而且,自己將會被世人所唾棄,被大漢所通緝,從此只能隱姓埋名,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當然,這些嚴冬都可以忍受,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劉穎,她不是劉清兒。
「來人!公主已經喝醉了,還不進來照顧!」大喝著,嚴冬直接拉開屋門,快步的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夜無眠,嚴冬甚至覺得眨眼之間,已然天亮。
穿好甲冑,一番洗漱,嚴冬又來到了安平公主的院子。
「公主,一切準備就緒,還請公主啟程。」嚴冬低著頭,不敢看向劉穎。
而此時的劉穎,則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嚴冬,而後冰冷的說道:「走吧!」
當安平公主走上馬車的時候,嚴冬鼓起勇氣,抬頭看了她一眼,而迎接他的,則是劉穎滿懷怨恨的眼神。
儀仗開路,嚴冬護送著和親隊伍向敦煌城外走去,可是讓他詫異的是,此時的敦煌城內,沒有一個百姓,仿若一座空城。
可是當他走出敦煌城後,看著城外那人山人海,前來為安平公主送行的百姓時,嚴冬的心暮然的觸動。
「王爺,恕在下職務在身,不能遠送,不過我飛騎軍副統領李會堂將軍,會率領五千飛騎軍送王爺和公主出玉門關。」
「何統領客氣了。」
臨王劉運與何為平寒暄著,而嚴冬,還沉浸在敦煌城外那一張張神色複雜的面孔上,在他們之中,憤怒多過喜悅。也許正如何為平所說的一樣,他們想要的和平,是用自己鮮血與汗水所換來的,而不是一個弱女子遠嫁匈奴。
終於,和親的隊伍再次啟程,車鳴馬嘯,嚴冬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荒漠,又轉身看向馬車中的劉穎,此時,倔強的劉穎雖然強忍著淚水,可是那晶瑩的點滴,還是從她的臉上滑落。
邊城千騎入胡天,萬巷皆空為君顏。
此地一別三千里,浩瀚大漠無人煙。
戰馬嘶鳴不肯前,君亦垂淚還望邊。
國家興亡天下事,今卻繫於汝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