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25 悔成青腸誰人知 文 / 野和尚
緊趕慢趕,在七點一刻,秦少秋終於趕到了自家所在小區南門。他特意讓白雅麗把自己送到這裡,就是因為南門這裡較為偏僻,可以有效避免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情景被外人看到。
兩人好事初成,對於分別都有幾分不捨。彼此對視一眼,充滿愛意的眼神就如同五零二膠水一般,黏在一起就再也分不開。
秦少秋忽的想起什麼,訕笑道:「你脖子上那些……一白天應該能夠消退下去吧?」
昨晚上秦少秋太過瘋狂,在她玉頸上的每一吻都是又深又長,偏偏她脖子上的肌膚又是嬌嫩無比,因此導致她脖子上生出了好幾塊大小不一的血色淤痕,直到早上都無法褪去。這些吻痕若是長時間留在她脖子上,勢必會被郭志明發現,所以他很是擔心,臨別的時候就又特意問了這麼一句。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白雅麗立時怨氣滿臉,撒嗔道:「討厭,你還說!你太可惡了你,用那麼大的勁兒親,你沒見過女人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褪下去啊。多虧我昨天穿了個高領秋衣,把脖子都裹住了,要不然啊,今天可就要在單位同事面前出醜了。」秦少秋出主意道:「你今天白天沒事的時候就用手輕輕揉搓吻痕所在的部位,應該能把那些淤痕消除掉。」白雅麗說:「嗯,我知道了,你不是著急嗎,那就趕緊走吧,我也上班去了,改天咱倆再聚。」秦少秋道:「別忘了把你妹妹的簡歷給我發過一份來,傳真就行,電子版也可以。」白雅麗說:「嗯,我知道了,這事你就多費費心吧。」
秦少秋剛到家裡吃上早飯,老李的車就到了。他也不好意思讓老李多等,也沒吃完就拎著公文包下去了。
秦方看在眼裡,搖頭歎氣,兒子能給縣委書記做秘書,確實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也值得驕傲,可就是太忙了,這天天早出晚歸的,連正頓兒飯都吃不踏實,唉,真是擔心他的身體啊。
他要是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從昨晚到今天早上、跟一個美婦大戰了上千回合,估計也就不會擔心這一點了。
趕到政府招待所見到宋超凡後,宋超凡道:「少秋,週六我要回市裡,你可以去省城陪曉南?你有段時間沒見曉南了吧?」秦少秋聽了很驚喜,如果自己有機會有時間去省城的話,就免得曉南往青雲奔波了,何樂不為,道:「您要是正好也回市裡的話,我肯定要搭這個順風車啦。」宋超凡微微一笑,很快又皺起眉頭,道:「你張老師扭傷了腳,我要回去看看她。」秦少秋臉上笑容全部凝結,訝異地說:「扭了腳?怎麼會扭了腳?幹什麼體力活來嗎?」宋超凡說:「她不是在學校裡住宿舍樓嘛,爬樓梯的時候不小心崴了一下。」
秦少秋問道:「不嚴重吧?」宋超凡道:「不太嚴重,但暫時走路還是很痛的,我讓她請了假,先休息兩天再說。」秦少秋說:「那我也去看看她。我家旁邊有一家很有名的骨科診所,裡面都是行醫四五十年的老中醫,回頭我去那裡買幾貼好膏藥,給張老師帶過去。」宋超凡讚許地說:「你有心了。」秦少秋又問:「那咱們週五晚上就走?」宋超凡點頭道:「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的話,週五晚上就走。你可以事先跟曉南約一下,呵呵。」
進入縣委大院門口的時候,秦少秋忽然間想起昨晚在門外發生的那一幕:一個自稱是縣林業局長石玉翔老婆的女人找上自己,想通過自己向縣委書記宋超凡反映石玉翔諸多問題,當時自己勉為其難的應承下來,可是此事應承下來很簡單,如何運作可就相當麻煩了。自己既不願意摻和他們的家事,也不願意憑白得罪石玉翔,可該怎麼辦呢?
來到辦公室,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各科室主要是秘書科整理歸納過來的文件,這裡面既有市裡下來的通知或者公文,也有下級單位遞交上來的需要宋超凡簽字的重要材料,絕大多數都是需要宋超凡親自過目的。這些東西,在經由秘書科整理的時候,秘書科以徐術存為首的人們就已經粗略擬定了各種處理意見,並按照優先級排序歸類。他根本不用再行處理,只消大體的檢視一番,將最重要的文件放在上面,再進屋交到宋超凡桌上就行了。這也是他每天早上的例行工作之一。
做完例行工作之後,秦少秋暫時就輕鬆下來,摸出手機,給曾經認下的師兄王長林打去電話,等電話通了以後,把昨晚上石玉翔老婆攔路告狀的事情說了,請他給拿拿主意。
平時,他與王長林來往並不多,但是交淺言深,也算得上是朋友。他非常看重王長林這個前任縣委一秘的工作經驗與社會閱歷,更重要的是,王長林曾經在縣委一秘的崗位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也因此,秦少秋覺得他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所以遇到這件頗令人為難的難題,就想找他商量一下。
王長林聽完後,語氣堅定的說道:「不要管,這種事不要管!」秦少秋說:「不管?我都接到手裡了,怎麼可能不管?手機號我都給她了。」王長林說:「那怕什麼,她問你你就拖,或者乾脆不接她的電話。她再找上你,你就說書記太忙,沒空跟他說這件事。難道她還能揪著你不放?她看你不想理會這件事,慢慢的就不會找你了。」秦少秋點了點頭,道:「是個辦法。」王長林笑著說:「不可能誰找上你告狀,你都要匯報給宋書記知道,那樣你成了幹嗎的啦?是秘書啊還是專職打小報告的?淨得罪人,落不下好,以後誰還理你?」
秦少秋聽得連連稱是。王長林又道:「而且吧,你也要考慮,這種事匯報給宋書記以後,會不會讓他為難?就拿你說的這件事舉例,就算石玉翔老婆說的都是真的,可石玉翔干的這點事,在官場裡面說,叫個事兒嗎?有點權力的誰不那麼幹?真要查查得過來嗎?其實領導心裡也都明白這種事,可只要對方沒有犯太大錯誤,肯辦事,能跟著自己走,一般都會手下留情,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你老闆是縣委書記,有足夠的權力處置他一個科級官員,可是能處理並不等於必須要處理,如果對其沒有太大看法的話,驟然出手,會給人沒頭沒腦的感覺,對他自己影響也不好。到最後,處理其人吧,不合適;不處理吧,又知道這件事了,你讓他怎麼辦?他要是覺得這件事為難了,你不也跟著沒面子嗎?」
秦少秋歎服不已,道:「還是師兄厲害啊,那我就懂了,這種事我再也不理了。」王長林道:「其實吧,這明顯就是兩口子打架,互相揭傷疤,而只要石玉翔好好哄哄他老婆,這事也就消停了。你要是跟石玉翔私交不錯的話,不妨提醒他一回,也落個大人情,多好的事兒啊。」秦少秋笑道:「好,那我這就給石玉翔打電話,跟他說道說道。」王長林道:「嗯,那我就先忙了,有事說話。」
打完這個電話,秦少秋心裡很是感慨,自己運氣真是好啊,竟然認了這麼一位好師兄,心中暗道:「老天爺真是待我秦少秋不薄啊,替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領導、官位、級別、紅顏知己、金錢、老婆……甚至連師兄都給我安排了一個在青雲縣範圍內最棒的原縣委一秘。嘖嘖,改天啊,得找個廟拜一拜神,不表示下謝意可是不行啊!」
他走出辦公室,走進樓梯間,找了一個僻靜角落,給石玉翔打去電話,三言兩語把事情一說,那邊的石玉翔額頭上就開始涔涔冒汗。秦少秋最後說:「這件事我會拖著不理,可是你可得花時間好好哄哄嫂夫人。她要是再去縣政府鬧上那麼一出,我可就救不了你啦。」石玉翔感激不已的說:「少秋……老弟,啥也不說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我馬上就處理這事,爭取盡快搞定。等事情妥帖了,我一定要請你吃飯,咱哥倆好好的喝一次酒。」秦少秋聽他用再生父母來形容自己對他的恩德,忍不住好笑,知道他故意說得那麼誇張,就是想讓自己知道他欠了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也不說破,道:「好,那就先這樣,改天再聯繫。」
秦少秋剛剛回到辦公室,縣委副書記陳向東就走了過來,笑瞇瞇的,如同一隻老狐狸,問道:「少秋啊,最近有什麼好事,今天可是容光煥發啊?」秦少秋昨晚剛跟白雅麗極盡繾綣,也算是好事一樁,有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聽陳向東這麼一說,還真懷疑自己臉上無意間現出了什麼破綻,揉了揉鼻子,陪笑道:「可能早上抹多了擦臉油吧,油多了,就顯得光,呵呵。」陳向東笑道:「書記在家嗎?」秦少秋道:「在,在,請進吧。」說著走過去,敲敲門,道:「書記,陳書記來了。」
宋超凡便讓他開了門。秦少秋忙側身請陳向東走了進去。宋超凡從辦公桌裡迎出來,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道:「向東書記,快坐吧。」
秦少秋也不知道陳向東這趟找老闆想說什麼,看了看表,半小時之後就是每半月例行的縣委常委會,這個點兒他不準備開會,跑老闆這裡幹什麼來了?
他百思不解,回到座位上忙了一會兒,白雅麗發來短信問他的電子郵箱地址。他就回了過去。沒兩分鐘,白雅麗用短信告訴他,已經把她妹妹的簡歷發到他電子郵箱裡,等他有空的時候看一下。
秦少秋現在就有空,於是在電腦上面登陸了郵箱,查看收件箱,裡面果然多了一封信,寄信人郵件地址很有意思,是白雅麗的漢語拼音外加三個阿拉伯數字八,看來這女人很愛吉利數字呢,不過三個八是不是有點三八呢?打開信讀了讀,對白雅麗的妹妹就有了一定的瞭解。
白雅麗妹妹叫白雅霏,今年二十六歲,未婚,是省廣播藝術學院播音主持系畢業的大學生,畢業後在臨縣山南縣電視台工作,主持一檔綜藝類節目,偶爾也客串下採訪記者,曾被提名為「黃州市新聞媒體十大新人工作者」人選。這些都是在簡歷上寫明了的。
秦少秋雖然從未見過這個白雅霏,但是基於白雅麗的性格為人,覺得這個妹妹應該也不差,就是簡歷上沒有照片,因此也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模樣。不過以她姐姐的長相推斷,她應該也很漂亮。
秦少秋看完白雅霏的簡歷,皺起了眉頭,雖說自己跟縣委宣傳部長胡立權很熟,跟縣電視台的副台長洪強也喝過一次酒,但畢竟交情太淺,就這樣求他們幫白雅霏安排工作,實在有些冒失。轉念一想,自己的大寶貝陸雪妃不是在市電視台嗎?自己也因為她的關係認識了市台台長張希凡,且因為掌握了他的把柄而與他有了比較曖昧的關係,若是自己求張希凡解決下白雅霏的工作,對他來說應該不叫個事兒吧?又想,白雅麗只是讓自己把她妹妹安排回縣電視台,自己若是能把她妹妹弄到市台裡去,不是超額完成她的任務了嘛,以後在她面前豈不是更有面子?這麼一想,心花怒放,立時改變了主意。
直到縣委常委會召開前十分鐘,陳向東才從宋超凡辦公室裡走出來,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容,似乎跟宋超凡聊得很開心。
秦少秋推門進去,道:「老闆,要開會了。」卻見宋超凡臉色不愉,心中一動,難道陳老匹夫又給老闆出了什麼難題?就把門關上,問道:「老闆,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宋超凡沉著臉說:「少秋,還記得上次,咱倆去龍口鄉檢查抗洪救災與災民安置工作的事嗎?」秦少秋點頭道:「記得,當然記得啦。那一次,來自省電視台的記者任潔給你出了不少的難題呢。」宋超凡倒負起雙手,在屋裡踱了兩步,道:「那一次,其實是我接到了老同學曹慶元、現任的龍口鄉常務副鄉長的舉報,所以才特意趕過去的。」
秦少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一次老闆突如其來就要往龍口去,而且主要目的是檢查鄉里對災民的安置救濟工作,原來是接到了舉報啊。仔細回憶曹慶元這個人,似乎跟自己同席吃過飯,想不到他不聲不響的,竟然是老闆的同學,多虧當時自己對他沒有任何怠慢,否則可就要被老闆怪罪了。
宋超凡續道:「那次回來之後,我不是派出了紀檢調查組嘛,後來就發現了龍口鄉長姜威在救災專款與救災物資上玩的貓膩,要不是看在他是羅縣長的人的份上,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他。」秦少秋說:「這事我知道,當時我還覺得您處理得挺高明的呢。」宋超凡苦笑一聲,道:「但是現在,陳書記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這件事,而且已經掌握了紀委調查組當時找到的證據,他找到我這裡來,說想在過會兒的縣委常委會上提請眾人議一議,看該怎麼處理姜威。我答應下來不好,不答應卻也不行,顯得我徇私一樣。唉,真是令人苦惱。」
秦少秋大吃一驚,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道:「他這哪裡是要請大家議一議,他這是要逼宮啊,一是逼您表態,二是讓羅縣長當眾沒臉。您不表態,就是縱容維護,就是失職;您表態,就會得罪羅縣長。總之怎麼都沒好兒。」宋超凡點了下頭,道:「他為人深沉,生怕提前跟我說了此事,我會找羅縣長商量,所以他特意趕在常委會召開之前跟我說,讓我沒有跟羅縣長溝通交流的機會。唉,想不到啊,他又玩了一招狠的。」秦少秋忽然呵呵笑了出來。
宋超凡奇道:「少秋你笑什麼?」秦少秋笑道:「我笑陳書記是自作聰明,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宋超凡覺得他這話有點意思,笑著問道:「這是怎麼說的?」秦少秋說:「陳書記算盤打得挺精明,想借姜威的問題打壓您跟羅縣長,可惜他根本就不知道,姜威根本不是羅縣長的人。」宋超凡微微吃驚,道:「你怎麼知道的?」秦少秋說:「姜威這件事我曾跟羅縣長問過……」宋超凡知道羅海濤跟秦少秋因為狗咬的事關係非常密切,因此此時聽到這話也不吃驚,點頭道:「她怎麼說的?」秦少秋道:「羅縣長說,姜威根本不是她的人。這個人是騎牆派,牆頭草,為了達到升職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羅縣長是被他的外在表現給騙了,這才提名他當了龍口鄉的鄉長。」
宋超凡皺眉思慮半響,笑道:「既然這樣,那過會兒的常委會我就不用發愁了。就算當堂處理了姜威,羅縣長那邊也不會有什麼顧慮。不過……」秦少秋問道:「不過什麼?」宋超凡說:「不過,若是真處理了姜威,豈不是顯得羅縣長識人不明、用人不正?」秦少秋想了想,苦笑道:「那也沒辦法了。為今之計,只要能避免陳向東的攻訐,其它方面也顧不上了。」宋超凡點點頭,看了看手錶,道:「時間緊迫,你馬上給羅縣長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她,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秦少秋答應下來,歎道:「姜威這個人可真厲害,利用羅縣長上位,利用完了之後就棄之不理,可他最厲害的地方,卻是讓外人都以為他是羅縣長的人,哪怕他已經脫離了羅縣長的陣營。這套本事真是了得啊。」宋超凡道:「是啊,此人是個奸雄。不過他也只能得意一時,畢竟是小人得志。」
兩人沒有過多議論姜威的人品,秦少秋很快回到自己辦公室,摸出手機給羅海濤打去了私人電話。羅海濤此時已經從政府大院出來了,正在來縣委的路上,突然間接到他的電話,有些驚訝。秦少秋沒敢廢話,直截了當說明了陳向東想利用姜威一事在過會兒即將召開的縣委常委會上興風作浪的事。羅海濤聽後又吃一驚,卻也很快平復了心境,畢竟姜威不是她的人,陳向東想拿姜威打她的臉是想瞎了心,不會得逞的。
姐弟二人沒有說太多,正事談完之後就掛了電話。
上午九點半,縣委常委會準時召開。
宋超凡首先強調了一下上次扶貧大會的重要精神,督促在座常委們分管的縣直各機關盡快把幫扶工作落到實處。接下來,又強調了「四群」教育活動的重要性。而後面兩個議題也基本都是務虛類型的,眾常委的熱情也就不如何高漲。
既定議題說完之後,宋超凡看了陳向東一眼,又環視眾人,道:「向東書記有件事要跟大家討論一下。」說完對陳向東點頭示意。
陳向東就咳嗽一聲,老氣橫秋的說:「按理說,議題都討論完了,就該放大家回去了。不過呢,這件事比較特殊,我就佔用大傢伙的時間說一說,也叫大家有個思想準備,免得有一天市裡怪罪下來,大家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精神起來,個個拿眼看向他。
常務副縣長劉東起是他的老搭檔,聞言馬上捧哏,大喇喇的說:「老陳,有什麼話直接說吧,別賣關子了,跟市裡又有什麼關係了?」
陳向東點點頭,卻先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水,這才說道:「前幾天,我在檢查紀委工作的時候,忽然發現了這麼一件事情,在龍口鄉遭受巨大山洪災害、市縣先後劃撥專項救災款與救災物資的時候,龍口鄉長姜威竟然利用職權挪用了救災款與救災物資……」
他話說到這裡時,秦少秋留意到,羅海濤臉上忽的現出笑意,不過她也沒說什麼,低垂下眼皮,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如同睡著了似的,沒有任何反應,心中暗道,好姐姐這是在耍猴了,要看陳向東怎麼當眾表演。可惜陳向東還不自知,完全不可能憑姜威打壓自己這位情姐姐了。
陳向東續道:「知道了這件事以後,我內心很是震驚,也很氣憤,真是想不到,我們某些領導幹部,為了自己的私利,為了某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竟然可以置災區受災群眾的生命安危於不顧,這樣的人也配做領導嗎?中央多次強調,也曾三令五申,最重要的兩種款項,一個是扶貧專款,一個是救災專款,都是重中之重,絕對不允許挪用甚至貪污的,誰要是敢動這兩個專款,就是往自己脖子上架刀,就是自尋死路……」
羅海濤聽到這裡,忽然咳嗽一聲,插口道:「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嘛。現在從上到下,哪裡不挪用截留上頭下來的支援款項?這麼說吧,國家給縣裡扶貧款或者救災款,要先打到省裡,而省裡肯定會先截留一部分的。接下來,如果還走市裡,市裡也不會有便宜不佔,過手的錢怎麼也得抓一把,也會截留一部分,如果不走市裡直接到縣裡,縣裡肯定也會挪用截留一部分。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上頭好容易撥點錢下來,地方上當然要掏出一點來干自己的事情嘛。你要怪不能怪那些挪用截留款項的人,而要怪當年的分稅制改革,誰叫地方上的稅收大部分都讓國家拿去了?因此花國家的錢,不是天經地義?」
羅海濤這番話,表面上是在為姜威抱不平,給其他常委聽到耳朵裡,就好像姜威真是她的人一樣,她這是在以縣長的身份維護姜威了。可實際上,羅海濤這麼說,是故意挖坑給陳向東跳。羅海濤就是要刺激陳向東,讓他氣焰節節攀升,等他以為自己必勝的時候,羅海濤會適時脫身,留給他一個好大難堪,讓他過會兒跌得更慘。
在座十幾個人裡,能聽懂她這番話深意的,除了秦少秋,也就是宋超凡了。別的常委都被羅海濤巧妙的騙過了,就算以前不知道姜威是羅海濤的人的常委,此刻也會覺得羅海濤是在特意維護他。
秦少秋聽得又是好笑又是佩服,自己這位情姐姐真是冰雪聰穎、機靈多變啊,在如此情勢之下居然還主動出擊,引著陳向東往溝裡帶,怪不得她能當縣長,這份心智真是厲害,自己要跟她多學習啊。
陳向東一直認為姜威是羅海濤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千方百計的搜找證據針對姜威,更是設計了這次圈套打算在常委會上當著一眾常委的面打羅海濤的臉。既然是有備而來,自有後備手段,聽了羅海濤這話也不著急,反而是呵呵一笑,心說姜威果然是你的人,我剛說了句他的不好,你就急了,不過這樣更好,你反抗得越激烈,過會兒我打你臉才會打得越疼,咱們慢慢來。
他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水,道:「好,就算姜威挪用救災款不叫個事兒,那我們說說他挪用救災物資的事情。他竟然夥同縣民政局分管救災的副局長,以次充好,把民政局倉庫裡那些老舊的破損的救災物資送到災區給災民使用,再把市縣援助過去的嶄新的救災物資,包括棉被、帳篷等截留在民政局,再由民政局低價出售給縣城商戶,用來變現牟利。而經過調查,那些收購救災物資的縣城商戶,赫然是民政局某領導家屬自己開的。這些人低價收購救災物資,再等民政局收購救災物資的時候高價售出,一收一賣,轉手之間就已經賺取了暴利,而最終獲利的不僅僅是民政局某些領導幹部,還有姜威本人。」
這個情況可是宋超凡與羅海濤都不知道的,兩人聽了後有些色變。至於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就只有本人能夠知道了。
秦少秋這才想到,陳向東並不只是僅僅使用了上次趕赴龍口那個紀委調查組的調查報告,看他這有備而來的樣子,似乎是在近期內做出了一次新的調查,要不然,哪能瞭解到那麼詳細的情況?看來,這一次姜威算是徹底玩完了。好在他不是姐姐羅海濤的人,要不然姐姐這次也討不了好去。
陳向東眼見羅海濤俏臉變色,顯然是吃驚於自己最新爆出來的猛料,心中大為得意,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據我最新瞭解到的情況,光是縣民政局救災救濟科的股長王民,一個股級的小幹部,就在縣城裡買了兩套房子,而最近一套房是洪災發生後的不久剛剛添置的。咱們縣城房價不高,一平米也就三千元上下,就按一套房子八十平算,一套房子也得有二十四萬,咱們不說他兩套房子總值五十萬,就說他最新購買的這套房子,最少就二十四萬。請問他一個小小的股級幹部,一個月工資不過兩千出頭,哪裡來了的那麼多錢呢?」
眾人誰也不吭聲,會議室氣氛有些陰沉,就好像即將下雨似的,低沉且憋悶。
陳向東道:「這還只是一個科室負責人,他上邊還有分管副局長,分管副局長上面還有局長,災區還有姜威,姜威下面還有具體負責辦事的幹部,嘿嘿,這兩條黑色鏈條裡又流動著多少金錢呢?會是幾個二十四萬?」
羅海濤忽然說話了,語氣平靜的問道:「姜威在這件事裡收了多少好處?」陳向東說:「收了多少我不清楚,不過,他新在青雲縣城西的『望京花園』小區添置了一套房子,還金屋藏嬌,養了一個職業技術學校的女學生,那女學生家境貧困,不過跟了姜威以後忽然穿金戴銀,還用起了高檔蘋果手機,這就挺有意思了。縣長啊,我覺得,想知道姜威撈了多少,只能在雙規他以後慢慢問了。」
秦少秋聽後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已是怕得厲害,陳向東要借收拾姜威來打壓羅海濤,處心積慮的找姜威的問題也就罷了,可他竟然在不動聲色之間,連姜威包養的女學生也調查了個一清二楚,他在這件事裡面所反映出來的心機,真是令人心驚膽戰啊。由此聯想到自己身上,他若是想要對付老闆了,肯定也會先拿自己這個老闆最得力的下屬開刀,而自己本來就有些身子不正,要是被他抓到把柄,以後也在常委會上鬧上這麼一遭,自己萬死也不足惜,就怕連累老闆丟臉。如此一想,更是有些慌亂。
羅海濤訝異地說:「他還包養了女學生?」陳向東眼看已經穩操勝券,就得意的笑起來,笑聲中也亮出了刀子,道:「縣長,虧你還一直是姜威的領導,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嗎?又或者說,難道你不熟悉他的脾氣秉性嗎?他當初能當上龍口鄉的鄉長,全憑你的推薦跟提名啊。」羅海濤不悅的說:「陳書記,他姜威是他姜威,我羅海濤是我羅海濤,過去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現在也沒有任何關係,將來也不會有什麼關係。我雖然是他的領導,但也只是名義上的領導而已,自從他去龍口鄉上任後,就再也沒找我這個縣長匯報過工作。他在龍口鄉做了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在說他的時候扯上我。」
陳向東假作奇怪的問道:「咦,在座大部分常委都知道,他姜威可是羅縣長你提拔上來的。要不是當時你力排眾議,推薦他當這個龍口鄉的鄉長,他哪能當得上呢?」羅海濤淡淡地說:「那又如何?」陳向東笑呵呵的說:「你當初提拔他的時候,可是沒說跟他沒關係;怎麼現在他出了問題,做出了違法亂紀的事,你就急著跟他撇清了呢?呵呵,我也沒說你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你不用這麼敏感的撇清自己。」羅海濤忽然一笑,道:「陳書記,我實在不明白你的意思。沒錯,姜威確實是當初我推薦上來的,但我也僅僅是唯才是舉而已。當時我到咱們青雲還不久,對於下邊的幹部不太熟悉,而當時認識姜威的時候,正好看到的是他的能力與才幹,所以我就推薦了他。我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所以也就預料不到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她說到這裡,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續道:「我不能說,姜威出了問題,跟我這個舉薦人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某種程度上,我確實是他的領導,他犯下今天這種錯誤,我確實有失察的責任,但也僅此而已。我無權命令姜威做什麼與不做什麼,因此他做了什麼事情,陳書記你不能往我身上扯。」說到這裡,妙目一轉,看向身邊的宋超凡,道:「書記,我今天當著大傢伙的面表個態,關於姜威違紀違法的問題,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完全支持紀委與黨委的所有決定。」
說完這話,羅海濤徹底的偃旗息鼓,安靜下來,心裡卻是撲通亂跳,煩躁得厲害。雖然她已經得到了秦少秋的示警,本次常委會陳向東將會用姜威打擊自己,卻也沒想到,他來勢會如此洶洶,先是將姜威所犯的錯誤一條一條的羅列出來,再按住自己當初提拔姜威的事不放,幾乎就等於是將姜威盆子裡的髒水全部潑到了自己身上,恨不得能讓自己為姜威頂罪,而這一切只因為自己當初提拔了姜威。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啊,姜威所犯下的問題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姓陳的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可話說回來,要怪也怪不得陳向東,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明,當初錯誤提拔了姜威,否則何至於今天如此狼狽?
想到這,她心裡又酸又苦,後悔當初提拔姜威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心中卻也打定主意,若是陳向東還不依不饒的跟自己胡攪蠻纏,那今天自己也豁出去了,就算不顧及縣長的身份與風度,也要跟他好好辯辯理。
陳向東本來想要狠狠的打擊羅海濤一番的,誰知她避實就虛,很快就向宋超凡表明了態度,等於是及時抽身而退,不再跟自己辯駁爭鬥,如此一來,自己接下來的重拳就只能打在空氣中,那還有什麼意思?心裡非常的不痛快,覺得自己今天的使命還不算正式完成,眼珠轉了轉,正要說什麼,卻聽宋超凡此時發言了。
宋超凡臉色整肅的說道:「今天這件事,若不是向東書記提出來,我根本就不知道,想不到類似姜威這樣的貪腐分子,為了撈錢,已經無恥貪婪到了如此地步。這種事,我們縣裡頭要不嚴加整治,勢必會帶來惡劣的政治與社會影響,同時,也對不起那些為我們災區捐款捐物的省市有關部門與愛心群眾。仁傑書記,這件事我就完全交給你們紀委,希望你們從快從嚴的將事實調查清楚,對於此案中涉及到的貪腐分子,更是要嚴肅處理……」
陳向東聽了個張口結舌,他還想繼續打羅海濤的臉呢,眼看宋超凡已經做出了決定,接下來必然是散會的節奏了,若是散了會,自己還怎麼打羅海濤的臉啊?便舉手道:「書記,我還有話說……」
宋超凡不等他說完就截口道:「陳書記,你所掌握的姜威違法亂紀的證據,還希望你能跟紀委共享一下,幫助他們盡快掌握姜威等人的犯罪事實。好啦,就先這樣吧,我過會兒跟市裡領導還有個電話會議,這次常委會就先開到這裡吧。散會!」說完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