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謹小慎微 42 文 / 野和尚
秦少秋原地看了一會兒,倒也並不如何同情那個方老闆夫婦,只是覺得這五個城管實在欺人太甚,尤其是那個胖子司機,哪有那麼開車的,是抖威風來了還是工作執法來了?有心過去教訓他幾句,又覺得那樣會自跌身份,便對二女道:「走吧,也沒什麼可看的。今晚住哪兒,我先去給你們安排下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陳紫萱「哎呀」叫了一聲,凝目看她,見她秀眉蹙起,目光仍然盯在場中,循她視線望去,只見那個方老闆已經被那個胖城管推倒在地,他老婆忙搶過去扶他,那個胖城管也不理她,一手提著圍裙上邊,一手撩著兜口查看裡面的錢數。
陳紫萱忽然說道:「我記得,好像老輩子的土匪也不搶小生意人吧?」秦少秋苦笑無語,道:「走吧。」陳紫萱忽然把美眸睜得老大,興奮的叫道:「嘿,要打起來啦。」
秦少秋再次看過去,可不是,方老闆在老婆的幫助下已經爬起來,正揮拳打向那個胖城管,可惜的是,他還沒有打過去,手臂已經被那個城管頭頭兒扯住了,那個胖城管見他要打自己,也不客氣的揮出老拳,結果,一邊有人攔阻,一邊無人管制,胖城管這一拳就結結實實的打在方老闆臉上,方老闆被打得後退兩步,撞在門面上,好懸沒有摔倒。
陳紫萱氣憤憤的叫道:「這不是合夥欺負人嗎?」說著沖秦少秋叫道:「喂,我說,你好歹也是個領導,就眼睜睜瞧著這幫土匪欺負老百姓嘛?」秦少秋也是看得氣憤不已,卻又沒有辦法,道:「我算屁領導了?就算我是領導,也管不了他們啊。我上去也是白給。」陳紫萱撇撇嘴,道:「你真沒同情心,是不是啊曉南姐?」
許曉南自然知道秦少秋的苦衷在哪,也不願意他出去自找麻煩,就道:「趕緊走吧。」
陳紫萱忽然又叫道:「老闆怒了,這是回店裡抄傢伙去了?」
秦少秋與許曉南一齊抬頭望去,可不是,那方老闆火氣沖沖轉身進了店裡,不過不知道是回去拿傢伙去了還是躲進去了,也就是一眨眼間的工夫,他又從裡面跳了出來,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又似乎沒拿,反正整個人直接沖那個胖城管跑過去。那胖城管似乎看出大事不妙,兩手在空中一劃拉,先將圍裙隨手丟棄,然後斜著身子就跑。那個城管頭頭兒上去攔阻方老闆,方老闆隨手往他身前一劃,但聽一聲慘叫傳來,等再看的時候,那個頭頭兒已經倒在地上。
陳紫萱嚇得驚呼一聲,轉過身去再也不敢看,嘴裡喊叫道:「他……他殺人了嗎?死人了嗎?」
秦少秋離得有十來米遠近,夜色中也看不大清,直覺方老闆手裡一定拿著什麼武器,要不然不會令那個城管頭頭兒瞬間倒地不起,知道陳紫萱受過兇殺案的刺激,不敢讓她在現場呆著,免得驚嚇到她,忙對許曉南道:「老婆,你快跟紫萱躲遠點,我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不行我就報警。」
許曉南也怕,聞言點點頭,拉著陳紫萱快步走開了。
秦少秋再看向現場的時候,發現那個城管頭頭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而那個方老闆似乎也嚇壞了,傻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老婆就站他身後望著,臉色如同白紙。那幾個城管包括那個胖城管都躲得遠遠的,望著這一幕,竟然沒人上去扶起那個頭頭兒來。
秦少秋知道,自己必須出面了,否則很可能生成大事,忙快步上前,一邊往外掏手機,一邊打量那個躺在地上的城管頭頭兒,見他身下地上已經流出了深色的血跡,就知道他果然是被方老闆手裡的武器扎傷了,只看得頭皮發麻,忙撥通了急救電話,請求急救中心派人速來援救,又趕緊打了一一零報警電話,說完情況後,走到這個頭頭兒身邊,見他一手撫著肚子,手上肚子上全都是血,人卻還沒暈過去,臉色慘白,正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口唇囁喏,想說什麼,卻根本說不出來,估計是在說救命吧。
他也不知道怎麼對這個傢伙進行急救,手邊也沒什麼應手的物事,就只好眼睜睜瞧著他,安慰他道:「你先別動,我已經打急救電話了,救護車馬上就來,你堅持住。」這個頭頭兒似乎想要點頭,卻沒有力氣,眼神中流露出感激的神彩。秦少秋見他目光還有神彩,就知道他受傷應該不會太重,否則的話早就流血過多休克過去了,當然了,也可能是他正在迴光返照,那樣可就糟糕了,道:「你別動了,閉上眼睛休息,什麼都別想!」這個頭頭兒便聽話的閉上了眼睛,身子卻開始打戰。
秦少秋站起身,看向方老闆夫妻,見兩人完全都嚇傻了,呆呆看著地上這個受傷的傢伙,什麼動作都沒有,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再在現場添亂,就沒理會他們,目光掠過方老闆手上一柄黑色的剪子,轉臉看向那幾個城管,叫道:「你們幾個都過來,把身上衣服脫下來,給你們領導蓋上。」
這幾個城管聽了他這話就跟沒聽見一樣,目光在他身上掃量幾回,又盯到方老闆手上的剪子上,沒一個動喚的。
秦少秋氣往上撞,大聲叫道:「都傻啦呀?快把衣服脫下來給你們領導蓋上,要不然他沒流血流死,也先凍死了。」
人一旦大量失血,對溫度就會特別敏感。對正常人來說可以容忍的溫度,很可能令失血過多的人凍死,這是常識。
這幾個人還是呆若木雞,沒一個敢動的。
秦少秋有心脫下自己的夾克給這個頭頭兒蓋在身上,卻又擔心這件陳紫萱送給自己的名牌夾克會被他血液玷污,雖然人的性命更要緊,但是話說回來,這個城管頭頭兒死了關自己屁事?這還不是他自找的?自己能過來關照他一回就挺夠意思的了,還想讓自己為他犧牲掉一件上萬的名牌夾克?想了想,轉頭對方老闆道:「你們夫妻先進屋裡呆著去,別在外面站著!」
方老闆夫妻還有意識,聞言清醒過來,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轉身往店裡走去。方老闆老婆已經嚇得哭了起來,邊走邊哀嚎道:「這回可是完了,你把人給紮了,還不得讓警察抓起來啊……」
秦少秋見夫妻二人回到店裡,這才再次喝令那幾個城管過來。
那幾個城管只怕方老闆手裡的剪子,見他回到店裡,終於鬆了口氣,幾個人對視一眼,互相壯膽,或快或慢的走到秦少秋身邊,有兩人脫下城管制服,彎下腰給頭頭兒上身下身都蓋上了。
有人打著哆嗦問道:「馬……馬隊,你……你沒事吧?」
地上躺著的城管頭頭兒馬隊聞言睜開了眼睛。
秦少秋立即斥道:「別跟他說話,想要他死啊?」
此言一出,不僅馬隊乖乖閉上了眼睛,問他那人也忙閉緊嘴巴。
忽然,秦少秋手機唱響了,拿到手裡看時,是許曉南打來的,回轉身往她跟陳紫萱離去的方向望了望,見五十米開外,她二人正站在那裡望著自己這邊,接聽電話道:「老婆,再等我會兒,等急救車來了我就撤。」許曉南埋怨道:「我不想讓你管閒事,你偏偏又管了。」秦少秋歎道:「唉,誰叫咱碰上了呢,這就叫身不由己啊。稍等幾分鐘就好。」許曉南說:「那你注意安全。」
秦少秋說:「沒事,扎人的老闆已經嚇傻了,不敢再動手了。對了,紫萱怎麼樣?沒受驚嚇吧?她被兇殺現場嚇到過,希望她沒受驚。」許曉南說:「她確實有點受驚了,身子正打戰呢,要不我讓你趕緊走呢,找個地方讓她休息一下。」秦少秋說:「馬上,馬上就走,你們先回車裡等我,車呢?」許曉南道:「路口呢,這就過去,你馬上過來喲。」
秦少秋把手機揣進兜裡,轉回身望了望路口,焦急的等著救護車與警車的出現,暗想,等警車一來,自己作為現場目擊者,跟警方如實講述一下剛才傷人事件的經過,免得這些城管仗著身上這身虎皮欺壓這位方老闆,然後也就沒什麼事情了,就回去找二女,安排她倆找地方住下……正想著呢,視線中影子一閃,一個身段苗條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了過來。
這女子身形不矮,最少也在一米七往上,體態婀娜,偏瘦,留著馬尾辮,額頭一丁點劉海兒都沒留下,顯得乾淨利落,兩鬢垂落著兩縷青絲,離得遠看不太清面目,卻依然可以看出清麗脫俗的味道來,身邊挎著一個大大的包,從左肩那裡一直斜挎到右腰那裡,現在的女孩子,已經很少這樣挎包了,因為太像挎書包了,顯得幼稚可笑,偏偏這個女子就這麼挎著包。她腳步甚速,轉眼間已經走到近前。
秦少秋看著她走過來,離得近了,可以看清她眉目臉型了,忽然間心頭一跳,哎呀,這女子不正是自己剛剛結識的朋友、縣文物局的方可馨?那個頗有書卷氣的知性美女?這可真是太巧了,青雲也太小了,真是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她。這真是有緣啊。
他又是驚訝又是歡喜,正要邁步上去跟她相見,卻發現,她已經看到這裡圍著的幾個城管,又看到地上躺著的那個馬隊,俏臉就變了顏色,很快抬起頭四下裡望了望,然後突然拔步而起,往這家麻辣燙的店門口跑去。
秦少秋看得奇怪不已,正納悶她怎麼會做出這些複雜的反應,忽聽她叫道:「爸,媽……」聽到這兩聲充滿驚惶之意的呼喚,心頭跳了跳,暗道:「不會吧,這個方老闆竟然是她爸?」想到這又是一震:「方老闆?方……老闆!跟她連姓都一樣,還真是她爸呀?不會吧,她爸竟然是一個小攤店的老闆?換種表達方式也可以:這樣一個麻辣燙攤點的小老闆,能生出方可馨這等帶有書香門第之氣的氣質型大美女?」
他這麼想,倒也不是瞧不起這位方老闆的身份,只是覺得不可思議,換成誰也不會相信,一個活躍在市井街頭的小吃攤老闆,會跟方可馨這種氣質美女是父女關係。
忽聽遠處警笛聲響起,應該是警車先與救護車趕到了。
秦少秋一念想到店裡的方可馨與方老闆夫妻,眼皮跳了跳,快步走過去,站到店面門口,往裡望去,店裡面積並不大,也就是六七平米的樣子,進門處靠牆擺放著兩個大大的冰櫃,也因此就只剩下一條小過道,方家三口—如果真是一家人的話—正站在過道裡邊一個小桌旁,其中方老闆坐在小桌旁的椅子上,他手裡那柄用作凶器的剪刀已經放在了桌面上,可以看見桌面沾染了片片血跡。方可馨背對著門口,正低頭質問著方老闆什麼,方老闆只是不吭聲,他老婆則是一個勁的哭泣。
看到這一幕,秦少秋動了惻隱之心,當然,這裡的惻隱之心只針對某人,抬腿走進店裡,低聲喚道:「小方?」
這個「小方」是縣文物局陳副局長對方可馨的稱呼,秦少秋隨手就拿過來用了,不然怎麼稱呼她?直呼她的名字,顯得生分;叫她「可馨」,又有些稍嫌親熱,不太合適。還是叫小方最好,既不過分親熱,也表明了親近之意。
喊出這個稱呼,秦少秋暗暗為自己的機靈而得意,不是每個男子面對心儀的女子的時候,都能恰到好處的處理好稱呼的叫法。
方可馨聞言轉頭看來,臉色有些冷峻,看到秦少秋後,暫時有些恍惚,轉過身來看了看,才把他認出來,驚訝的說道:「是你?秦……秦科長?」秦少秋走進小夾道,距離她有一米遠近,問道:「這位方老闆是你父親?」方可馨越發驚奇了,點點頭,道:「你想說什麼?你怎麼會在這?」秦少秋說:「我朋友在你父親的攤上吃麻辣燙,我剛才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瞧見你……你父親傷人那一幕。我可以為你父親作證,他是正當防衛之下才傷人的,因為他受到了毆打。」
方可馨聽了這話,長長睫毛閃動幾下,妙目低垂,沒有說什麼,表情卻更加陰鬱了。
秦少秋目光越過她的身影,看到方老闆夫妻正眼巴巴看著自己,就對二人道:「警車馬上就到了,過會兒你們要一口咬死,是受到毆打之後才反擊的。希望……那個馬隊沒什麼大礙。」方老闆起身道:「小伙子,你是……」秦少秋說:「我是小方的同事……也能說是朋友吧,我本來也是要留下來給你作證的,沒想到小方是你女兒,這可湊巧了。」
方可馨抬起眼皮看向他,欲言又止,最後說道:「秦科長,謝謝你。」秦少秋擺手道:「你別跟我客氣,你上次幫了我的忙我還沒謝你呢。」方可馨奇道:「我幫了你的忙?我什麼時候幫過你?」秦少秋不理她這話茬,道:「這幫城管也是活該,一個個比土匪還土匪,剛才那個開車的胖子差點沒撞上我,這事我一定要跟他們領導反映反映。就算是執法也沒有這麼幹的,太不像話了。」
此時,警笛聲已經在店外響起,秦少秋回頭看去,見兩輛警車已經停在外面,從裡面衝出來六七個警察,看來,縣公安局對這件傷人案還是很重視的,便對方可馨一家子說:「你們在屋裡呆著,哪也不要去,我出去看看。」
方可馨舉步道:「我跟你一塊去。」
秦少秋對她點了下頭表示同意,快步出了店去。
雲霄路是在城關鎮,這條路上發生了刑事案件,出警的肯定也是城關鎮派出所下轄的警力。秦少秋想到自己的老朋友馬萬山目前是城關鎮派出所的教導員,就一點也不擔心身後那個方老闆的安危了,暗想,正愁沒機會跟這個美女小方好好結交一番呢,老天爺就賜下了這麼好的機會,儘管稍嫌兇殘冷血,但也不失於一個大好的機會。自己只需從中運作出力,保得方老闆平安無事,還愁得不到美人的關注嗎?
不過,自己也不是那種挾恩圖報的人,並沒想過藉著此次施恩就將美人身心擄獲,一切還要看緣分。自己只要把分內的事情做好,事事無愧於心就是了。
秦少秋剛剛來到店外,就有兩個警官樣人衝過來,估計是聽了外邊城管們的供述、要來店裡抓方老闆吧。
方可馨剛才聽說老爸扎傷人的時候就嚇傻了,現在見兩個冷酷無情、鐵面無私的警察衝上來,只嚇得花容失色,往後面退開兩步,忽然張開雙臂攔在門口,叫道:「不要抓我爸,我爸不是故意的,你們不要抓他,他是正當防衛啊……」這麼喊著,終於再也忍不住,兩道清淚從妙目中傾瀉而出。
其中一個中等身材、體型敦實的警官問道:「扎人的是你爸?」方可馨連連點頭:「嗯嗯嗯……他是無辜的,要不是城管先搶錢再打他,他也不會……不會扎人的。」這警官往店裡望了望,一眼就望見方老闆二人在裡面站著,道:「你先讓我們進去,我們沒說這就要抓他,只是先跟他瞭解一下情況。」方可馨半信半疑,仍舊攔在門口,道:「你……你們真……真不抓他嗎?」
另外一個警官不耐煩了,指著店裡的方老闆道:「是你扎的人吧?老實點,自己出來,別讓我們費事!」
方老闆也知道今天這事躲不過去了,臉色苦悶的往外走來。
方可馨見他要主動投案,忙跑進店裡攔住他,泣道:「爸,爸,你別出去,你一出去他們就該抓你了。」方老闆苦笑道:「怎麼也跑不了了,還是主動點吧,還能弄個投案自首呢,罪責能輕一點。好閨女,讓開吧,沒事,爸沒捅死人,沒多大事,放心吧。」
秦少秋在旁看著這一幕,心裡也是酸溜溜的不好受,雖然明知自己跟馬萬山交情不錯,只要把他叫過來,方老闆可保無虞,可是那樣一來,會被那幾個城管看在眼裡,他們肯定也要為受傷的馬隊長鳴不平,若是看到這個人情關係後鬧起來,鬧大了反而不好收拾,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先讓這些警察把方老闆帶走,然後自己暗裡走馬萬山的關係,將此事搞定,那時無人知道這裡面的內情,也就不會被人說是以權謀私了。
心中計較已定,他喚道:「小方,小方,過來。」方可馨聽他呼喚,回頭看來,已是一臉梨花春帶雨,說不出的嬌艷動人,道:「幹什麼?他們要抓走我爸,你不是要為我們作證嗎,你作啊,你為什麼不作啊?」秦少秋暗歎口氣,招手道:「你先過來再說,別影響警察同志辦案。」方可馨泣道:「你要他們把我爸抓走嗎?你就是這樣幫我的嗎?你還好意思說是我朋友,嗚……」
秦少秋哭笑不得,這位大小姐,看上去冰雪聰穎,怎麼關鍵時刻腦子一點不轉彎啊,自己當然是她朋友了,也當然會幫她救出父親來的,可她難道不知道嗎,有些事,是永遠無法擺在檯面上的,一旦擺出來,反而只能壞事,難道自己能攔住這兩個警官,跟他們說,我跟你們所裡教導員馬萬山是好朋友,你們看我的面子,放過方老闆,能那樣做嗎?當然不能了。一來會被這兩個警官瞧不起,二來被那些城管聽到了,也會壞事。目前只能忍,只要忍過這最難熬的一段時間,接下來就是風和日麗了,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