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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宋瑞的姨母,也就是蓉妃,當年進宮不久便懷了身孕,只可惜,孩子還未滿四個月時,因誤食馬齒莧導致小產,太醫說,已經能看出來,是個男胎。

    說是蓉妃誤食,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乃皇后葉嵐所為,這些年,後宮裡有過孕的人並不少,可除了兩個公主,其餘即使能平安生下來,也沒有能平安活過滿月的。

    葉嵐是當朝太師葉恆的妹妹,曾經生有一子,但因先天不足,生下來連口奶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便嚥了氣。自那之後,葉皇后再也沒能懷上。

    然而,即使無法生育,皇帝仍然喜歡她寵愛她,哪怕知道自己後宮無出皆因葉氏所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橫行,甚至為了她,斬了一位諫言的大臣。

    連皇帝都不管皇后的胡作非為,後宮裡遭毒手的嬪妃也唯有打落牙齒和血吞,了蓉妃這裡亦是這般。

    可,無法喊冤,不代表心底無氣,每每想到那個已能辨出性別的孩子,蓉妃便整宿整宿睡不著,心中鬱結,人也一病不起。

    雖說,在皇帝眼裡,除了皇后,其他妃嬪是好是壞,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架不住蓉妃是宰相周秦的女兒,不作任何表示,難堵悠悠眾口。於是,在知道蓉妃的姐姐周婉文有一兒子之後,便乾脆大筆一揮,恩准她隨時可以攜子進宮,陪伴蓉妃以寬其心。

    久而久之,宋瑞雖不是皇子,卻也是這皇宮內院的常客,再加上,宋瑞的父親本就是宮裡的一等帶刀侍衛,所以宮裡的人,大多知道這麼個孩子,對他在宮裡的到處溜躂,也是見怪不怪。

    而那天,宋瑞便是為了追一隻松鼠來到了翡暢殿。

    好歹宋瑞也在皇宮裡亂竄了大半年,知道這宮裡但凡沒有人住或不能隨意進入的宮殿都是會上鎖的,而眼前的這翡暢殿,明明沒有上鎖,卻也不似其他殿閣那般宮女太監成群,冷冷清清,跟沒有人住無二。

    好奇地看了大半天也不見有人出入,宋瑞便大搖大擺地進了殿,想一看究竟。可這翡暢殿畢竟是太妃當年的住處,裡面的陳設老舊又無趣,他看了兩眼便沒了興致,剛想離開,便聽到有松鼠的叫聲從內室傳來,宋瑞登時眼前一亮,一個閃身便入了內。

    他辛辛苦苦追了一路的松鼠,正在床榻邊啃著什麼,宋瑞一時忘了去捉松鼠,而是開始疑惑這地方怎麼會有食物的殘渣掉落?一個人轉悠半天,宋瑞決定搬開腳踏瞧瞧。

    那麼沉的腳踏,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還是有點勉強的,幸而宋瑞從小跟著父親學武,不論塊頭力氣都比同齡孩子大得多,饒是如此,他還是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蹭著地勉強挪開。

    而這一挪開,一塊方方正正的帶手柄的石板赫然在目。宋瑞笑得得意:內有乾坤!這麼個地窖一樣的玩意,裡面指不定藏著什麼好東西。

    摸了摸地窖入口的石板,沒發現什麼機關,於是握著手柄試著提不提得動,結果,竟不費吹灰之力就掀開了石板。

    沒等宋瑞好奇於這麼容易就能打開,一陣渾濁的氣味衝鼻而來。宋瑞背過臉去深吸了幾口氣,才總算好點,伸手在鼻子前揮了揮,趴到窖口向裡張望了一番,卻發現,外面的光從窖口投不進去,他怎麼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好奇心驅使下,宋瑞也顧不上難聞不難聞了,直接從窖口跳了進去,卻不想,窖口下面竟然有張椅子,於是,高估了地窖深度的宋瑞結結實實落在了椅子上,雙腳都被震得微微發麻。

    憤憤然從椅子上下來,宋瑞一屁股坐上去,蹺起二郎腿就開始揉腳腕,一道低弱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你,誰?」

    原本以為自己幻聽的宋瑞,在聽到第二遍問話的時候,總算發覺了這地窖內還有一人,瞇了瞇稍稍適應黑暗的雙眼,宋瑞隱約可見,自己不遠的前面有個白色人影,登時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是人是鬼?報上名來!爺爺我可不怕你!」

    「爺爺?」對面的白影,除了發出這聲低問,再無動靜。宋瑞等了半天,似乎覺得對方沒有攻擊性,便壯著膽子向前走了兩步。

    一點點走近,便一點點看清,對方不過四五歲的樣子,髮長及地,因為面瘦,眼窩深陷,嵌著的一雙大眼睛正茫然地望著宋瑞,五官精緻漂亮,只是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無甚血色的薄唇,緊緊抿著。

    小孩的身子靠著的地方,宋瑞不知該怎麼形容,只是兩個大木箱子拼在一起,上面鋪了塊板子,但是,看上面攤著的床褥枕頭,這應該是,床?

    「喂,你倒是說句話呀,是人是鬼?」

    「鬼?」

    「別騙人了,我看到你有腳,才不是鬼勒!」宋瑞這般說著,人已走至小孩身旁,也學他依床而站,同時伸手捏了捏對方的手,長出了一口氣:雖然手是涼涼的,但不是冰冷,看來,真是個人。

    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宋瑞也就不再害怕,直接盤腿坐上身後的「床」:「我叫宋瑞,你叫什麼?」

    「阿,逸。」

    「阿姨?這是名字嗎?」

    「逸!」對方再次用力發了一聲。

    「逸?還是覺得很像在叫阿姨,我叫你逸兒行不行?」說完,也不等對方點頭,便自顧自地叫開,「我說逸兒啊,你為什麼要待在這地窖裡?還有啊,這麼黑,幹嘛不點盞燈,或是點個蠟燭呢?」

    「娘,讓。蠟燭,沒。」說著,指了指緊靠著床頭擺的一張小方幾,那上面,凝著一塊燒化的蠟燭。

    「你是說,你娘讓你待在這兒的?沒點蠟燭是因為蠟燭燒沒了?」

    小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為宋瑞能聽懂自己的話而感到高興。要說剛剛宋瑞還沒察覺到對方說話有問題,那這會兒這麼明顯,不可能還聽不出。

    「你說話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嗎?」

    沈風逸張了張嘴,好似犯錯一般低下了頭。不知為什麼,一看那雙晶亮的眸子如蒙塵一般暗了下去,宋瑞的心裡極度的不好受。

    「啊,我有聽我外公說過,有的人跟陌生人說話會緊張,然後就會結巴,你平時跟熟人說話一定不是這樣對不對?」宋瑞盡可能地想著說法替對方解圍。

    沈風逸仍舊只是搖頭。宋瑞有點急了,伸手去抓對方的肩膀,對感覺,衣衫下的,好似只是骨頭一般,咯得他不止手疼,還心疼,不自覺收了力,只虛放著。

    「你別不說話呀,不用怕我。哎呀,說了不用怕我,你別抖了呀,我又不會欺負你,我爹從小就教育我不可以恃強凌弱!我這麼壯,怎麼可能欺負你這豆芽菜!」宋瑞從小就是個調皮搗蛋的主,一塊兒玩的也全是皮猴子,何曾遇到這樣過這樣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交流,急得抓耳撓腮。

    沈風逸看宋瑞著急忙慌的樣子,張了幾次嘴,才囁嚅道:「我,不怕,是,餓……」

    這句話宋瑞聽到了,想起中午沒吃完的半塊碗糕,被他隨手包了塞在懷裡,頓時獻寶一樣掏了出來:「幸好我有藏食物的習慣,就是涼了沒那麼好吃了,你將就將就?」

    沈風逸看看宋瑞,又看看那帶著牙齒印的不知名的點心,最終還是敵不過已經餓了許久的肚子,拿過碗糕便往嘴裡塞。卻因為太久沒進食,一下子又吃得太急,直接給噎到了。

    宋瑞手忙腳亂地去給沈風逸拍背,卻被手下的觸感,驚得一頓,脊骨一節一節突楞著,觸感明晰,讓宋瑞產生一種,稍微使力,便會折斷的錯覺。最終改拍為撫,一下一下替他順著氣。

    沈風逸好不容易嚥下去,疑惑地轉過頭,似在不解宋瑞這番舉動是在幹什麼。

    宋瑞發現,相處越久,他越能從沈風逸的眼神裡,看出他想表達的意思,遂開心地笑了起來:「這樣順順氣,食物比較容易下去,就不會噎著啦!」

    沈風逸歪著頭想了想,狀似懂了,於是也回了宋瑞一個笑。

    這是宋瑞第一次知道,男孩子也可以笑得這樣好看,那華光流轉的晶眸,仿若照亮黑暗的明珠,映在了他的眼裡,刻在了他的心裡,直至時光變遷,一切的一切都變了模樣,他仍清晰地記得這雙透亮含笑的眼睛。

    只是,這些,沈風逸不知道,他記得的,是那半塊冷碗糕的味道,是那第一隻替自己順背的手,那份甜與暖,在當下融進心底,便再也沒能抹掉。

    而宋瑞,雖知道,卻不懂這意味著什麼,直至多年以後,於瞬間明白,也於瞬間,掐斷了自己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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