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逸與宋瑞嘴裡所說的科舉其實是單指的會試。會試每三年才有一次,而能有資格參加會試的,都是在之前過了院試和鄉試的。
通過了會試,並有名士推薦的,才能參加殿試。也就是說,倘若只是會試的考卷成績好,而沒有名士遞上的推薦投卷,也是沒有資格參加殿試的,反之亦然。
「皇上就不擔心,何太傅跟葉太師所推薦的人,都是他們的人嗎?」
沈風逸修長的手指敲擊著龍案,衝著宋瑞狡黠一笑:「朝中有資格推薦的可不止這二人呀。」
宋瑞一看沈風逸那表情,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心裡替自己那位還妄想事不關己的外公大人默哀了一把:現實永遠比你想像的**,保重!
翌日上朝,沈風逸拋出了這個話題,眾人對於不推遲會試的決定倒是一致贊同,只是,在關於主試者的人選上,又吵吵開了。
沈風逸就想看他們吵,臣子爭吵,當皇帝的就能偷會兒懶。
眼看著他們吵得差不多了,早朝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沈風逸大手一揮:「既然,今日諸位愛卿就主試者人選無法達成一致,那我們就明日再議吧,退朝!」
看著一個個期待著他下決定的朝臣,被他這句退朝整得一愣之後匆匆忙忙地跪安,沈風逸的心情就無比的好。
從含元殿出來,一路走得是腳底生風,連帶著安如遠與沈風逸都腳步輕快起來。
「小安子,你說朕會讓誰擔任主試?」
安如遠立刻惶恐地彎了腰:「奴才哪裡懂這些,這些都是國家大事,不是奴才這樣的人能懂的。」
沈風逸隨後斜目瞥向宋瑞:「宋瑞,你說呢?」
宋瑞有樣學樣地跟安如遠一般,立刻換上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苦哈哈地彎下腰:「微臣不敢妄自揣度聖意。」
沈風逸知道宋瑞是因為擔心宮裡有有心人的耳目,才裝作這樣,可每次一看見宋瑞那假模假式的樣子就又想笑他又想揍他。
唉,罷了罷了,也是自己高興過頭了,路上就問起了他。
待回到御書房,沈風逸放鬆地坐於龍椅上,宋瑞放鬆地坐在龍案旁邊的地上。
安如遠特別無奈地看著這兩人,偷偷伸腳踹了踹宋瑞,用嘴型說道:「起來,成何體統!」
宋瑞挪了挪屁股,讓安如遠踢不到自己,嘴巴衝著沈風逸那邊努了努嘴,那意思很直接:你怎麼不去踹皇上呀?他也坐沒坐姿呀。
安如遠瞪了宋瑞一眼,還想將腳再伸長點夠一夠,龍椅上的沈風逸終於出了聲:「你們兩個真當朕是瞎子呢?」
安如遠匆忙跪下:「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
宋瑞也就地一滾,換成跪姿:「微臣也知錯了!」
沈風逸光看宋瑞那玩世不恭的跪姿就知道他壓根就沒覺得自己錯,雙眉一挑:「哦?那宋愛卿倒是說說,自己錯在哪裡了?」
「回皇上,微臣錯在,不該在皇上心情大好的時候,還跟小安子耍寶逗皇上一樂,應該留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時候再用,才能起到效果。」
不等沈風逸反應,一旁跪著的安如遠先沒繃住,不小心笑出了聲。
沈風逸撫額:「你們兩個……夠了夠了,都給朕起來吧,除了耍寶,什麼都不會!」
宋瑞施施然地起來,很不平地反擊道:「皇上此言差矣,微臣好歹武功高強,能保護皇上啊!」
「還有奴才,還有奴才,奴才最瞭解皇上的喜好,別人都沒有奴才能把皇上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哼,保護?朕哪裡需要你保護了?」
「男兒好武藝,戰場見真知!我可以替皇上保衛雲國大好河山!」宋瑞話未說完就被一旁的安如遠急得踩了一腳。
宋瑞偷瞄到沈風逸的臉色從上一刻的笑容滿面瞬間變了幾變,也知自己真真是得意忘形了,哪壺不開提哪壺,趕忙生硬地換了話題。
「皇上剛才路上問微臣,主試者的人選,不知皇上是否已有定論?」
沈風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自然是有了。」
「莫非是微臣的外公?」
沈風逸微瞇雙眼:「你覺得,你那狐狸外公會答應嗎?」
宋瑞的頭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不會!絕對不會!」
「那你覺得朕會讓自己去碰軟釘子嗎?」
宋瑞笑得諂媚:「以皇上的聰明才智,當然不會幹這樣的蠢事,是微臣蠢了,猜錯了。」
「朕打算,設兩個主試者,他們不是誰都不肯讓嗎?那朕就讓他們一起當好了,看他們到時候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狗咬狗!不過,朕現在還不想公佈這個決定,打算讓他們先吵個幾天,你們說,朕明天跟後天稱病不早朝如何?」
宋瑞跟安如遠同時對沈風逸小心眼的程度抖了一抖,不就是前兩天的早朝害他不痛快了嗎?這就要報復自己的大臣了,讓他們一邊吵一邊乾著急,都怕這事落到對方手裡,自己就落不得好,到頭來,兩個一起,還是得再繼續鬥智鬥勇,看誰能更甚一籌讓自己的門生拔得頭籌。
不過……
宋、安二人悄悄對視一眼:照咱聖上這小心眼的勁,估計,不會讓任何一方拔得頭籌吧?
對視完又微微地對著一點頭:一定不會,皇上這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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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當安如遠在朝堂上宣讀了關於主試者的任命旨意後,宋瑞清楚地看到何麟跟葉恆為了控制住臉上的表情,那一瞬間的輕微扭曲,突然有點體會到沈風逸這般惡趣味的樂趣所在了。
看著別人憋到內傷的扭曲表情,真的,很爽快啊!
只是,宋瑞不敢表現出自己的爽快,因為,皇上的聖旨除了讓何麟與葉恆同時擔任主試者,還設置了一名監督使。
而這個任務,當仁不讓地落在周秦的頭上。
宋瑞看著自己外公那喜怒皆不察的臉,實在心裡忐忑,甚至已經在思考著,最近是不是就不要跑外公家蹭飯去了,以免皇帝過他來受?畢竟,只是個監督使,他若推辭確實說不過去,若不推辭,好像有種被人暗算了的感覺。
再偷瞄一眼外公,宋瑞堅定了自己不去蹭飯的決心——從小他就發現,他外公在外越平靜,回家越找茬,而且往往遭殃的都是他!
毫無例外。
所有人各自帶著各自的惆悵下了朝,唯獨一人除外,那就是暗算了幾方人馬的皇帝本人。
甚至心情舒暢到,把所有人都趕離了御花園,只帶著宋瑞和安如遠賞起了景。
「宋瑞,你猜,今天這消息散出去了,那些赴京趕考的考生們會作何反應?」
「額……這個,皇上難住微臣了,微臣沒參加過科舉,無法體會考生的心理。」
沈風逸沒說話,走至湖心亭隨意依著欄杆坐了下來,看著池塘裡的魚,突然一笑:「那咱就去體會體會。」
宋瑞原本還沒明白沈風逸這句「體會體會」是什麼意思,但是,幾天之後他明白了。
此時的沈風逸一身白色長衫,玉色腰帶,手裡隨意把玩著一把玉骨折扇,恣意地走在京城街上,端是一英俊瀟灑的偏偏佳公子,那氣質、那穿著,哪一樣都昭示著非富即貴。
從剛才開始,一路行來,已不知惹得多少過路的女子側目回頭,甚至還有膽大的直接把手絹扔給了沈風逸,只不過被沈風逸嫌棄地用扇子挑起甩給了安如遠。
一直跟在後面的宋瑞,則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彆扭表情,沈風逸偷偷瞄到一眼,嘴角忍不住地上揚,自覺是宋瑞吃味了。
其實,沈風逸理解錯了,宋瑞不是吃味,是不平衡了,明明自己也很英俊啊,明明自己也很瀟灑啊,明明自己也算是家世顯赫啊,為什麼一路走來就沒有人回頭看自己呢?
再看看沈風逸,那憤憤不平的勁兒是蹭蹭地往上漲啊,他那小身板還不是我訓練出來的?有什麼好看的?師父在這兒不看,去看徒弟!
終於受不了的宋瑞,快走一步湊到沈風逸身邊:「皇上,您確定這樣溜出宮好嗎?」
沈風逸斜睨他一眼:「什麼溜出宮?這叫微服私訪!還有,在外面就別稱皇上了,免得被人聽見!小安子,你也是,聽見沒有?」
「奴才聽見了奴才聽見了。」
宋瑞急:「可我們從出來到現在就一直是在大街上溜躂,這,能有什麼用?」
「那你說,該如何?」
「找京城最大的酒樓,坐下喝口茶,歇歇腳,順便聽聽酒樓裡來來往往的人談論的是什麼,那麼皇上想聽到的不想聽到的,估計就都能聽個七七八八了。」
「是嗎?你這又是聽誰說的呀?」
「聽家父說的!」
「那這京城裡,哪家酒樓最大?」
「自然是祈福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