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正文完 文 / 李子圓子杏子
這一次的昏睡,不同於前幾次,連梅顯的針灸都不能立時讓沈風逸醒來。梅顯收了針,神色凝重,「應該是他偷偷給自己加了藥量,現在毒素已經壓制不住了,不僅壓制不住,還因為他自以為是地增加藥量,藥性相沖,恐怕……」
宋瑞抱著沈風逸,聞言立時回頭,「恐怕什麼?」
「恐怕離徹底陷入昏睡不遠了。」
倏地睜大雙眼,宋瑞呆愣愣地看著好似睡著一般的沈風逸,猛地轉身拽住梅顯的袖子,「可是,這毒是你研製出來的,你一定有辦法解的,是不是?」
梅顯嫌惡地抽回自己的袖子,「半個時辰後他應該還能醒來,只是能醒過來多久我就不能確定了,至於之後,就要看造化了。」說完,不等宋瑞挽留,便徑直離了承景宮,回去自己臨時居住的韶華殿去了。
宋瑞傻傻地守著沈風逸,腦子裡一片空白,原本他有那麼多的話想跟沈風逸說,想告訴沈風逸自己是如何逃出西饒軍營的,想告訴他自己是如何制住何照然的,想告訴他自己是如何堅信他能看得懂自己的暗示的,想告訴他……
可現在,他卻什麼都不想說了,只想著,沈風逸能好好的醒來,能衝他笑衝他哭衝他怒衝他哀。
腦子裡完全不受控制地一會兒想前一會兒想後,最終還是覺得懷裡的人動了一下,拉回了宋瑞的思緒。
「醒了?」小心翼翼地將沈風逸半抱著坐起,好似對待一個瓷娃娃似的。
沈風逸一時有點不適應,忍不住笑出來,「我不是紙糊的,你別這麼緊張,就是能睡,醒過來的時候跟平時一樣的。」
哪怕知道沈風逸說的實話,宋瑞的心也一點也放不下來,「梅顯說,你私自亂加藥量,導致藥性相沖,這毒已經克制不住了,所以你次啊會那麼突兀地昏厥,而這一次能醒多久,下一次還能不能醒來,就……」
宋瑞說不下去了,沈風逸也低著頭沉默,許久後,沈風逸悠悠開口,「宋瑞,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還沒到絕路呢,反正何麟的事也了了,我帶著你跟梅顯一起上山解毒去!」
誰知,沈風逸卻緩緩地搖了頭,「何麟從來不是大問題,問題在梅顯,他太執念了,一日不毀雲國便一日不肯罷休,若不能讓他徹底放棄復仇一事,即便我解了毒又能如何?」
宋瑞簡直快被沈風逸的神邏輯氣炸了,「難道你不解毒他就能放棄復仇一事了?你是不是中毒中傻了?等你無能為力的時候,他更加可以為所欲為,到時候你連阻止他的辦法都沒有!你忘了那句最俗的話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宋瑞,你沒跟他接觸過,所以,你不瞭解他,他的執念,不止在復仇這一件事上,也在對我母妃的愧疚上。故而,若我因他之故而亡,他便再也沒臉提此復仇之事,到時候,沒了內憂外患,雲國不管交到誰的手裡,我都能瞑目了。」
宋瑞氣得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暴走,「雲國!雲國!雲國!那你可曾想過我?你難道要讓我眼睜睜看著你一點一點地沒有呼吸,一點一點地冷了身體嗎?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事?」
沈風逸垂下眸子,「所以,我剛才,才會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自私,這輩子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給你。」
「老子不要下輩子!」睜著通紅的雙眼怒視著沈風逸,「老子只想要這輩子,下輩子的事誰能知道會怎樣?孟婆湯一碗,忘川水一過,誰他娘的還記得上輩子的事?這輩子還沒過明白呢,你沒資格跟我說下輩子!」
第一次,沈風逸見識到暴走發怒的宋瑞,他也知道自己的決定對宋瑞來說,就是自私,就是殘忍,可是要他為了自己的性命,罔顧雲國,他偏也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他也不願意做這樣的選擇題,難道對他來說,就不是殘忍嗎?他好不容易跟宋瑞互表了心意,好不容易想拋開世俗好好地只要眼前這人,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難題,卻到頭來,沒能好好地跟宋瑞過一天的尋常日子,難道他就甘心嗎?
可有些事,就是這麼無奈,怪只怪,人太渺小,誰也反抗不了命運這個東西。
盡量放低了聲音,「臨軒,我還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呢,你過來陪我好好說說話好嗎?」
原本暴跳如雷的宋瑞,卻被沈風逸這句話戳得沒了脾氣,耷拉著腦袋,坐回床邊,後來索性脫了鞋鑽進被裡,從後面擁住沈風逸,下巴擱在沈風逸的肩上,聲音悶悶道,「你想說什麼?」
「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從萬冷手裡逃出來的,又是怎麼繳了何照然的大軍的?」
「從萬冷那兒逃出來多虧了爾藍幫忙……」雖然內裡抓狂,卻只能按下脾氣,順著沈風逸的要求說起來。
原來,那日宋瑞在西饒軍營的一鬧,讓守備更加森嚴,可是宋瑞心裡不放心沈風逸,便每日在爾藍送飯過來時,都磨她,而爾藍在知道沈風逸已經中毒的時候,愧疚心更甚,最終答應宋瑞,想辦法放他們離開。
待得他和於之泓逃離西饒軍營悄悄潛回雲國營地後,便收到了沈雲飛派暗衛送來的密信,於是索性跟莫司谷商量,瞞下兩人已經離開西饒大營的事實,就當他們兩個還被扣著,之後兩人便離開了邊城,前往司城尋找沈風燁,將他的自衛軍以及早前派出至今未歸的兩萬御林軍一同化整為零,在何照然大軍的必經之路上設埋伏。
幸好何照然為了掩人耳目,也是將二十萬大軍拆開行軍,所以,他們在一番觀察之後,決定出其不意只攻何照然所在的分支,再然後由宋瑞和於之泓易容替換了真正的何照然和孫副將,將何照然和孫副將易容成沈風燁跟沈雲飛,對其他支隊便宣稱,沈雲飛與沈風燁內外勾結企圖截殺大軍已經被平亂了。
然後就這樣在為驚動任何一方的情況下,順著何麟的意思,該進京進京,該逼宮逼宮,這才得以在最後的一刻給予了致命的一擊。
沈風逸聽完,微微一笑,「我想,那兩句所謂的屍體,是萬冷故意送去我軍大營的吧。」
「這個我也沒想到,他這樣做,簡直就是讓何麟一會兒更加相信該剷除的都已經剷除了,徹底地放心了。」
「我想,萬冷到底還是怕寒了於之泓的心吧。」
對此,宋瑞倒是不予評價了,那兩個人之間恩恩怨怨他根本無心去管,眼下,他唯一在意的,只剩沈風逸身上的毒了。
似是察覺到宋瑞的心思,沈風逸拍了拍宋瑞摟著自己腰的雙手,「地窖我去過了,很漂亮,我很喜歡,我還從枕頭裡掏出了一枚木球,只是至今不知道是作何用的,我想不知道也關係了,恐怕我沒辦法再醒過來了。臨軒,我便只剩這最後一個要求了,你就答應我可好?」
宋瑞咬著牙關就是不願鬆口,沈風逸也不說話,就這麼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宋瑞的胳膊,那輕柔的勁兒,差點沒惹得宋瑞落下淚來。
吸了吸鼻子道,「那個木球,是我想回來後再刻好給你的,又怕丟了好不容易打磨好的木球,便順手縫進枕頭裡了。你說你便就剩這最後一個要求了,那是不是代表,若梅顯放棄復仇的執念,你便允許他替你解毒了?」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見沈風逸回答,輕拍的手也早已停下,宋瑞側過臉去,看到沈風逸不知何時已經再次閉上了眼睛,終於沒能忍住眼眶裡蓄積淚,埋首在沈風逸脖頸間,任由他們肆意地淌下。
就這麼無聲地哭了許久,宋瑞猛地一抬頭,用袖子狠狠乎擼了一下自己的雙眼,字字鏗鏘道,「你的命我要,你的要求我也遵守!」
隨後將沈風逸好好安置躺下,蓋好被子,大踏步地離開了承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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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華殿前的空地上,宋瑞與梅顯隔著數十步,相對而立。
「你如何才肯放棄復仇?」
「除非我死!」
「你是指,打贏你嗎?」
「也可以這麼說,只不過,你也是習武之人,應該知道,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知道,就算我動用雲國大軍,可仍舊有萬冷鍥而不捨,他會遵照你的意願,繼續下去,所以,我不會用這麼蠢的辦法。我,宋瑞,今天要在這裡,以一人之力,打敗你!」
「蚍蜉撼樹!」
「即便是蚍蜉撼樹,即便是螳臂當車,我今天也要拼了,若贏了,你就必須放棄你的復仇。」
「你贏不了,只有死!」
「若死了,請將我跟逸兒埋在一處!」
「我不會讓沈風逸死!」
宋瑞露出輕蔑一笑,「你以為,這事,你做得了主嗎?」隨後低下頭,在心底苦笑,這事,連我都做不了主,更何況你呢。
宋瑞的話讓梅顯想起之前沈風逸的那句「你就算就得了我,又如何防得住一個一心求死之人」,忍不住皺了皺眉。
正思索間,一陣劍風呼嘯而來,梅顯輕皺眉頭,一甩衣袖,便將劍勢掃偏,同時自己側身躲過,宋瑞一擊不中,換招再來,兩人於瞬間便對下了上百招,可也同樣明顯地能夠看出,宋瑞已經開始漸漸落了下風。
再一次長劍抽甩,梅顯一手甩袖捲住劍鋒,一手探出,直接拍在了宋瑞心口處,直擊得宋瑞口吐鮮血,連腿三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我早說過,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狠狠喘了幾口氣,毫不在意地擦去嘴邊的血跡,宋瑞眼神執著,「若是不試,我怎能甘心?」話音未落,人便再次衝來。
這一次,不過數十招,便被梅顯當胸一踢,狠狠提出數丈,躺在地上的宋瑞頓了片刻,先是胳膊撐著身子,又是一陣急喘後,腿才哆嗦著支著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只是這次,連擦去血跡的力氣也無了。
梅顯看著掙扎著站起來的宋瑞,「你何必這般找死?」
宋瑞張著猩紅一片的嘴,露出一個笑容,「因為,我不想逸兒死!」說完,大吼一聲,再次提劍而來。
而之後,宋瑞便這麼接二連三地被梅顯打落在地,再接著掙扎爬起仍然衝向梅顯。身上早已是一片血跡斑斑,早已分不清是他自己吐的還是梅顯打的,亦或摔在地上擦的。
最後一次摔落在地,宋瑞狠狠地吐出一口血,一直在掙扎著爬起來,卻一直沒能起來,梅顯看著掙扎的宋瑞,難得的皺了眉,「你的犧牲,毫無疑義,我說過不會讓沈風逸死自然不會讓他死。」
宋瑞早沒了元氣大聲說話,聲音嘶啞地回道,「可…那…不是他……想要的……」
梅顯沒想到,讓宋瑞這般連命都不要的理由,竟只是一句,那不是他想要的,難道,只要是沈風逸想要的,無論什麼代價他都願意嗎?
「你何必如此執著於這點,代價未免太大了。」
宋瑞瘖啞的笑聲低低地傳來,「你的執念哪裡就輕過我了……你為了復仇……代價……就……不大嗎?」
一句話,卻讓梅顯愣在了那裡,代價?他根本就沒有考慮代價,他只知道做自己認為值得的,不論犧牲什麼,可事到如今,被人問一句,值得嗎,他竟沒辦法斬釘截鐵地說一句「值得」
為了復仇,他斷絕了自己的喜怒哀樂,連收徒弟都是他的計劃之一,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哪裡,卻到死都沒能見到一面,如今,連妹妹的孩子,也要因為自己的復仇被自己逼死嗎?
看著仍在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宋瑞,梅顯第一次覺得有些恍惚,那種為另一個人奮不顧身的感覺,自己已經多少年都沒有過了?
就在梅顯出神之時,宋瑞好似終於積蓄了力氣,嘶吼著站起來,卻已經躍不起來,之時一步一步,挪到梅顯面前,抬起佩劍。
而這一次,梅顯沒有出手亦沒有躲。
看著自己架在梅顯勁上的劍,宋瑞笑得血順著嘴直流,「我贏了!你要遵守承諾!」
梅顯目光複雜地看著已經明顯撐不住的宋瑞,喃喃道,「你贏了。」
宋瑞的嘴咧得更大,「逸兒……拜託……」隨後「轟」地一聲,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梅顯看著倒下去的宋瑞,那一身的血肉模糊,那似乎不見起伏的胸膛,竟無法判斷,眼前的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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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睜開眼時,看到的是晃動的車頂,好半天都想不起,自己醒之前做了什麼。
「宋將軍可算醒了?」
緩緩地轉過頭去,不確定地問了聲,「小冬子?」可惜,低得好似沒有聲音
「是奴才。」
宋瑞又憋了半天,才能再次發出聲音「我這是在哪兒?」
「快到梅先生的無山了,」許是看出宋瑞說話的艱難,小冬子不等他發問,便把知道的都說了,「皇上在另一輛車上,由梅先生照顧著,我在這邊照顧宋將軍,至於宮裡,皇上早前留過詔書,說他若有不測便傳位永康王,可是,永康王執意說皇上只是來解毒,不肯接受,直說在皇上回去前,攝政治國。」
放下心的宋瑞,掙扎著想要起來,「我要去看看他。」
「宋將軍,你傷得很重,還是別亂動了。」
宋瑞不聽,執意要起身,正跟小冬子糾纏間,馬車似乎停了,掀開車簾進來的梅顯,看到正在拉扯的兩人,眉頭一皺,「看樣子,這藥你是不需要喝了,都有精力跟別人拉扯了。」
完全無視了梅顯的諷刺,宋瑞急不可耐地問道,「逸兒怎麼樣了?」
「不好不壞,保持著昏睡,但是身命體征都還撐得住,就快要進山了,不會有大礙的。」
鬆了口氣的宋瑞,趁著小冬子一時不注意,終於脫離了他的阻攔,「我去看看他。」
「你能動得了?」梅顯顯然不相信重傷剛醒的宋瑞有這體力。
可是,他低估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情深。
宋瑞完全沒多餘的精力回答梅顯,只是一點一點地挪到車門邊,頓了一頓,再一點一點地挪下車,拖著步子移到另一輛車前,卻實在沒了爬上去的力氣,只是趴在車門處,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裡面躺著的沈風逸。
梅顯對於宋瑞這麼不惜命的舉動,實在是無語了,之前為了遵照沈風逸的意思,不顧死活跟自己打,這會兒沒事了,還是這麼不顧死活,早知如此,自己還救他的屁啊!
實在看不得宋瑞趴在車門處的樣子,梅顯一抬手,將他扔了進去,可宋瑞絲毫沒因為被撞得氣血翻騰有一丁點的不快,反而無比感激地回頭看了梅顯一眼,之後在沈風逸身邊坐下,看著昏睡的沈風逸,好似終於圓滿了一般。
「他會沒事的,對嗎?」
「有我梅顯在,自然不會有事。」
眼淚都笑出來的宋瑞,嘴裡反覆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我們不需要去等待下輩子了。
太好了,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我們終於能換老天一次憐憫。
太好了,我宋瑞,到底做到了讓你沈風逸心想事成。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懷疑,正文就到這裡結束了,這篇文斷斷續續更了半年之久,能堅持看到最後的,李子都萬分感謝,沒有你們,我好幾次都快要寫不下去了,回頭再看,李子自己知道實在是錯漏百出,不足之處,比比皆是,但是,李子想說,不管最後的成品如何,李子都是實實在在用心來寫這篇文的。還望各位看客,莫要較真,權當消遣,隨意看看便好。
另外,番外還是會有的,至於寫誰,嘿嘿,保密。
最後,這是李子下一篇的新文,現耽
重生之三流廚子目前正在全文存稿中,有興趣的親可以移步過去,瞅兩眼。
恩,就是這樣啦!我們有緣再見~~~╭(╯3╰)╮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