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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5.痛失親人 文 / 小企鵝的肥翅膀

    我沒有再堅持,躺倒,拉上醫院的白被子,將自己蒙頭蓋了起來。

    相安無事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醫院裡總是這樣,早上有個高峰——用水高峰,大家都搶著打開水,洗漱,洗衣服,或者忙著用自己帶來的電飯煲煮稀飯,總之早上很熱鬧。

    白雲飛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兩把新的牙刷,新的毛巾,面無表情的遞給我一份,吃定了我自己沒有準備的樣子——事實上我真的沒有準備。我回來的時候慌裡慌張,除了換洗的衣裳,什麼都沒帶,本來想著可以回家討,可是沒想到奶奶已經是這個情況了,我連家門都沒有機會回。

    我拿著白雲飛遞給我的已經擠好了牙膏的牙刷,站在公用洗手台前發呆。鏡子裡的自己那麼陌生,瘦削,蒼白,憔悴的不像樣子。我都快認不出那是我自己了。

    怎麼會這樣,上次我住院的時候,沈暉也照顧我,沈暉那種甜膩的照顧讓我舒心,讓我快樂,讓我悸動,讓我愛上了他。

    可是現在白雲飛居然也在照顧我,他的照顧也是帶著冷漠的。我不僅沒有享受這種照顧,我還害怕,對這樣的照顧,我渾身不自在,甚至讓我變得更累。完全接受無能,恨不得他立刻就走。

    我不願意欠他一分人情——因為我怕自己沒法還。沈暉不一樣,沈暉對我的付出我享受的理所當然,我用我的下半生還他。白雲飛可怎麼辦?

    「快著點兒啊!這麼多人排隊呢,你不洗我先來!」身後一個抱著盆的大媽對著我吼起來,盆裡是內褲胸罩,我連忙打開水龍頭刷牙。對著臉胡亂的抹了兩把就往回趕。

    回到病房的時候,發現白雲飛已經在給奶奶餵牛奶了。嫻熟而又細心。奶奶也睜眼了,看到我進來了,淒涼的笑了一笑。

    護士來換吊瓶,做常規檢查,我又請求她給奶奶拔下了氧氣罩。

    「這是白老師啊?」奶奶依舊沙啞。

    白雲飛點點頭,「是的,我們年前通過電話的。」

    奶奶微笑,「我就是聽出來了。您怎麼來了?」

    「學校體恤江梅梅家庭困難,叫我來幫幫忙。」白雲飛理直氣壯。

    「替我謝謝學校裡的領導……對我們梅梅……沒話說……我走了……梅梅還要多靠白老師照顧……」

    「奶奶!您不會有事。」我連忙打斷。

    奶奶如今已經是知天命,對生死淡泊得很,但是見人就要托孤。我畢竟是她唯一的牽掛。

    「您放心,江梅梅是優秀學生,學校重點培養,她以後的學費生活費,學校都能解決。」白雲飛不卑不亢的回答,一陣見血,直接解決了奶奶的所有擔心。

    「那就好……那太好了……」奶奶的臉上露出了生命的光。

    「您得戴上氧氣罩了,話說得多了,容易疲倦。」白雲飛手法熟練,將氧氣罩戴好。

    我看的目瞪口呆,心想這個人看起來紈褲,竟然什麼都能做,他趁我去洗臉,已經把奶奶的導尿袋清理完畢,牛奶稀飯都餵了,連奶奶的身子他都擦了。

    我有種感覺,如果剛才我也躺在床上,他能連我的早飯也餵了,簡直是個田螺姑娘,哦不,田螺先生。我突然有些想笑。只得低頭。

    白雲飛將病床搖下去以後,轉過身來,洞穿一切般看著我問道,「好笑嗎?」

    我驚愕,他後腦勺也長眼睛了嗎?

    白雲飛在的這幾天,幾乎沒有叫我動過什麼手,端屎端尿,餵飯餵水,換吊瓶,拔氧氣,甚至連我的飲食生活都是他在照顧。

    我每每想要伸手,都會被他以各種理由擋開,「你做不好。」「你這麼瘦,翻不動你奶奶的身子,我來擦。」「你怎麼又不吃飯,不吃飯不行。」「趕緊睡覺,早點休息。」

    我越來越覺得很驚奇,白雲飛,是不是不用吃不用睡的?

    他已經來了四天半了,我就沒有見過他睡覺,也許他在我睡著的時候也瞇過,我也沒有見他次過東西,也許他也是在我不經意的時候吃了些墊肚子。

    他只有每天晚上會跟我打個招呼出去一個小時——回賓館洗澡。因為如此,他每天出現在我和奶奶面前的時候,都是精神抖擻的。

    我則是每天早上去賓館洗個澡。在那個房間裡,我看到了白雲飛帶來的全部行囊——幾套簡單的衣服,每天都洗乾淨了掛在空調口下晾著,男士的洗面奶,沐浴乳,牙膏牙刷,毛巾,一個雙肩包,一個行李箱。床上是一個打開的錢包,裡面只有幾張卡。

    每次走進這個房間,首先聞到的就是沐浴乳的味道,很清新。也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的衣服我都洗好帶回醫院晾曬——不願意放在這房間裡,想想都覺得很尷尬。

    奶奶的情況就那樣了,一開始的時候還能每天和我們說上幾句話,現在簡直連氧氣罩都不能拔了,每天就是無止境的昏睡,她的身上都是管子。

    隔壁病床也住來了一個類似的病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幾乎沒人管了,每天屎尿齊流,除了護士來弄一下,他的家人基本上不出現。就那麼躺著,吊著鹽水等死。

    白雲飛一邊幫奶奶擦身子,一邊跟我說道,「病人已經時日無多,應該在她最後的日子裡幫她拾掇乾淨,至少走的時候有些尊嚴。」

    我淚流滿面,醫生告訴我們奶奶就這幾天了,白雲飛這樣悉心照料,也就

    是想讓她在人生的最後一段,稍微舒服一點。

    還有三天沈暉就要面試,我想他想得快瘋了,多希望此時給奶奶盡孝道的不是白雲飛,而是沈暉!

    他每天給我電話詢問情況,我總是以我現在能裝出來的最輕快的語氣跟他報告,「奶奶身體恢復的很好,快能出院了,再等等沒準我就回去了。」

    他依舊是耐心的叮囑我記住注意自己的身體,記住吃飯,記住在口袋裡放包糖果。

    第六天早上,我回到賓館洗澡,洗到一半突然覺得一陣心悸,站在花灑下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扶住旁邊的洗手台喘了幾口粗氣以後,終於重現站了起來,也無心再洗,擦乾了身子就往衛生間外走去。

    果然聽到手機在桌子上兀自震動著。

    我連忙抓了起來,白雲飛的電話,已經有六個未接。

    心頭不祥的預感襲來,接通卻不敢先張口詢問。白雲飛居然也沉默。

    好半天我才「喂」了一聲。

    白雲飛終於開口,「快回來吧。」

    我的眼淚立刻如大雨滂沱。該來的還是來了,就算是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覺得突兀。

    我飛奔回病房,已經見不到奶奶的身影。只有白雲飛還立在床前,臉上也是呆呆的,見我過來,輕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我立刻放生嚎哭起來,「奶奶呢!奶奶呢!」

    白雲飛伸手將我摟住,我還在掙扎,「奶奶呢?奶奶呢?」

    他卻用盡了力氣,將我緊緊環住,我被箍得幾乎透不過氣,卻依舊在他身上又捶又打,「我要見奶奶!我要見奶奶!」

    越是掙脫越是陷入,我終於失去了力氣,癱在他懷中,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傷心欲絕,「讓我見見奶奶。」

    「可以見,但是她臨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不准見你哭,你什麼時候止住眼淚了我就陪你去看她。」

    我抽抽搭搭的,他鬆開手,卻在我的背上輕輕的拍著,有一瞬間,我竟然有安心的感覺,奶奶在我小的時候,就是這樣輕拍著我哄我入睡的。

    眼淚終於止住,白雲飛守信帶我去太平間。掀開白布的時候,我再次見到奶奶那乾枯的臉,乍一看,這已經不是一張人的臉了,像個包著皮的骷髏。

    那是飽經痛苦的痕跡,躺著的人此刻已成神,慈悲的看著世間的一切,卻不給我一句警示,也沒有留下半句遺言。

    我伏在她身上,想哭,猛然想起白雲飛說的,她臨走的時候說了不准我哭。

    「奶奶跟你說了什麼話嗎?」我深恨自己沒能在最後一課陪在奶奶身邊,人家都說人死之前,會有一小會的功夫紅光滿面,管它什麼大病之人,都能如常人活動一會,所謂迴光返照。是不是就在我離開的那一會,奶奶迴光返照了,給白雲飛交代了後事?.!

    「嗯,最後的時候,她拔下了氧氣罩,跟我說了幾句話。」

    我放開躺著的人,搖著站著的人,「她說了什麼?說了什麼?」

    「梅梅要好好地,不能哭,不能太想她。好好學習,好好做人。」白雲飛平靜的說道,平靜的甚至讓我覺得這些話是他編造出來的。

    「真的嗎?」

    「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護士。」白雲飛將白布重新給奶奶蓋上,「我們老家有種說法,逝去的人,蓋上了白布以後最好不要掀開了。」

    我千般不捨,卻無能為力。

    「我們要開始準備喪事了,你家還有什麼親戚嗎?」白雲飛淡淡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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