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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6.悲傷葬禮 文 / 小企鵝的肥翅膀

    我愣住了,對啊,還有喪事。我幾乎對這些一無所知。

    我們把奶奶拉回了家裡,白雲飛陪著我停靈三天。並沒有什麼親人,倒是左鄰右舍憐我們祖孫二人淒涼,送來幾個花圈擺在樓道,倒也像個喪事的樣子了。奶奶沒有遺留下任何照片,沒法做遺像,白雲飛一夜坐在我房間裡沒出來,清晨的時候,紅著眼睛交給我一副素描,奶奶生前的模樣,惟妙惟肖,不能更像!

    「還行嗎?」白雲飛嘴角有些得意,並沒有笑,他顯然知道這樣的場合是不適合任何笑容的。

    「很像。」我摩挲著畫面,指尖沾上鉛筆末,黑黑的。

    「別摸了,我拿去裝裱,還要練習殯儀館,今天白天你在家裡守著,你不怕吧?」

    「這是我奶奶,我怎麼會怕?」我不耐煩的對他說道。

    我所有的耐性,禮貌,修養全部都不見了,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無論做什麼,我都是值得原諒的,我深知這一點,所以肆無忌憚,對白雲飛愛理不理。

    沈暉的電話依舊定時。我每次都是躲進廁所去接。「給你說個好消息。」

    沈暉在那頭饒有興味,「什麼好消息?尼斯湖心情不錯,奶奶好了?」

    「是的,今天出院了,我再服侍她幾天就回來了,後天你面試準備得怎麼樣?」

    「你腦子真笨,這點天數都算不好,是明天!」沈暉笑了出來。

    「呀,明天,明天就面試了。明天你就要變成一個研究生了,前途無量,以後會有體面的工作,會拿著高薪,會供我讀書,會……養我,養我們的家,我們的孩子……」

    我自己給自己畫餅,似乎有夢幻的快感。

    「還養你奶奶呢,我們把她也接來。」沈暉笑著說道,「她年紀大了老是生病,我們給她帶到這邊大醫院徹底檢查一下。以後每年定期體檢。」

    「好……」

    「梅梅,你感冒了嗎,聲音怪怪的,都是鼻音。」

    「沒有呢,你聽錯了,奶奶在喊我,我不跟你說了啊,明天好好發揮。」「好。明天晚上我給你電話。」

    「嗯。」

    收線,我靠在衛生間的門上痛哭。

    沈暉,沈暉……奶奶也能聽到你的承諾吧。可惜奶奶等不到你照顧她,等不到你帶她去體檢,等不到你養她了。沈暉,我愛你,我想你,我需要你,我不敢打擾你,不敢耽誤你。

    白雲飛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跪在奶奶的身邊,燒著紙錢——燒紙錢的缽缽也是白雲飛帶回來的,他說雖然這些都是形式,有鄰居過來看的時候,總要體面些。

    孝子賢孫都沒有,只有我一個孫女。喪事也實在是淒涼。白雲飛分得很清,在醫院的時候照料一手抓,現在辦喪事,各種需要親人做的事,他都只是吩咐我,並不親自動手。他也只在靈前鞠了三躬,並沒有行什麼跪拜之禮。

    火葬場總是開門很早,奶奶排在7點燒屍。在火爐間的門外,我忘掉了奶奶的遺言,忘掉了白雲飛的囑咐,肆無忌憚的哭了起來。

    我這最後的親人就這樣離我而去,連一絲溫度也不留下。我跪在堅硬的水泥地上雙手撐地,哭得差點兒背過氣去。白雲飛在一邊冷漠的看著我,並沒有來拉扯。骨灰盒出來的時候,是他去接的。

    盒子上有縮小的奶奶的素描像。

    小小的,冷冷的。

    白雲飛抱著盒子走到我面前,「起來吧。接著。」

    我慢慢的爬了起來,抱著那盒子上了他的車。公墓也是他安排的。

    下葬以後,在墓前坐了很久,不知道往哪裡去才好。

    「回家嗎?」突然一陣寒風吹來,白雲飛脫下自己的格子襯衫披在我的肩上,這樣陰森的人竟然也穿這麼朝氣蓬勃的衣裳,渾身透露出力量,但是終究還是陰翳,那是與生俱來的氣息,洗不掉也擺不脫。沈暉就不一樣,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讓人有種陽光的感覺,即使他最無助的時候。

    「家?我哪裡還有家?」我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

    「……」白雲飛沉默。

    電話鈴響。劉子健的號碼,我知道是沈暉,平時我接電話都是背著白雲飛的,可是今天我不想,我為什麼要背著他?我談戀愛為什麼要怕他?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欠他人情,也欠他錢,我還他!我還不起,沈暉和我一起還,我沒有任何要避著他的地方。

    「你怎麼樣?」沈暉的聲音有些興奮。

    「還好。」我疲憊。

    「奶奶呢?」

    「唔,還那樣。」我條件反射的掩飾。

    「你還回不來吧,我回老家看你?」沈暉的聲音透著興奮,我這才想起,他今天面試。

    「你成績怎麼樣?」

    「差不多確定錄取了。」

    我把電話從耳邊拿下放在胸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沈暉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終於。太好了!

    「喂喂?喂?梅梅,你還在嗎?」沈暉在那頭喊著,「我回來找你嗎?」

    「不用了,我很快回來。」

    「奶奶不是還要照顧?」

    「奶奶……奶

    奶奶已經不在了。」和沈暉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沒有那麼難以自控的悲傷了。

    沈暉頓了很久,才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

    「為什麼不和我說?」

    「都過去了,已經下葬了,什麼都過去了。」

    沈暉沉默,半晌才說道,「什麼毛病?」

    「肺癌。」

    「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朝白雲飛看了一眼,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張機票,明天的。我心裡兀自吃驚,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連機票都準備好了。

    「明天回來。」

    「我去火車站接你,幾點?」沈暉知道我沒錢,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會坐火車。

    我從白雲飛的手上拿了機票看了一下,大概下午三點到,「五點,五點你在火車站等我。」

    白雲飛突然冷笑了一下,我都聽見了聲音,心裡一虛,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回來再說。」幸好沈暉掛了電話。

    我回頭朝白雲飛看去,他已經恢復了面無表情的表情。我懶得管他了,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奶奶的墳墓,孤零零的,想到他以後長眠於此,從此不再看得到世間繁華,我不禁又眼睛發酸。

    白雲飛突然發難,捉住我的手,拉著便向陵園外走,「別看了,看也看不回來。」

    有時候我很感激白雲飛,他說什麼都是犀利的,毫不留情的,直接剝開的,會給你當頭一棒,也能讓你醍醐灌頂,但是有時候又很傷人心,把人家最後一點點希望都給打碎。

    奶奶回不來了,他很清楚的表達了這個意思。

    我也很清楚的明白了。

    他回賓館,我回家。其實……我有些害怕回到家裡,這裡到處都瀰漫著奶奶的氣息,到處都遺留著奶奶的痕跡。我不敢面對。

    但是我沒別的地兒可以去。

    我撫摸著家裡的一碗一盆,針線簍子,縫紉機,到處都是奶奶的身影。最後癱坐在奶奶的床邊哭了起來。

    凌晨時分,我依舊睡不著,可怕的寂寞和空虛向我襲來嗎,我多想沈暉能在這裡陪陪我,能夠摟著我,抱著我,跟我說沒有奶奶了,還有他。我掏出手機,想了一遍又一遍,終究沒有打給劉子健,劉子健現在肯定還在陪著侯玲,沈暉每天用他手機給我打電話也挺麻煩的,只有他找我,我卻難以找得到他。我忍下想他的念頭,卻放縱自己的悲傷,但是我告訴自己,這是我最後一次傷心。

    回到學校我要一切如常,奶奶不在了,我要更加努力的學習。

    可是眼下真的難過極了,感覺自己的胸腔都在抽痛,失去的痛苦,竟然這麼強烈。第一次我是失去了父親,那時候雖然難過,但是畢竟年幼,並不會太上心,後來是母親出走,那時候我就已經懂了,連她也走了,我從此會變成孤兒。那種麻木後再次被刺痛的感覺,實在叫我崩潰。好歹還有奶奶,幸虧還有奶奶在。

    可是現在,我連唯一的奶奶都失去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想,要是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沈暉還在煙京等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電話打進來。我以為是沈暉想著法子給我打電話來了,但是接起來並不是,電話那頭是空曠的風聲,那人並沒有開口。

    「哪位?」

    「你一個人還好嗎?」白雲飛的聲音如夢似幻。

    我愣了一下,「還好。」

    他不是在賓館嗎,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風聲?|.

    「哦,那你開一下門。」

    我驚慌失措,不到一分鐘,門外已經響起了敲門聲。

    我跑去打開,只見白雲飛站在門口,沉悶的看著我,我忘記請他進來,他伸頭看了看,「挺乾淨。」便自己把鞋子脫了進來了。

    「我想你一個人今晚可能不太好過,過來看看你。」

    「還好。」

    「你什麼時候都是這麼說。」白雲飛逼視,「撒謊。」

    我看著他,哪裡有一點老師的模樣。索性也不把他當老師了,「沒必要把傷口撕開來給別人看,博取一點同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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