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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時機,楊行密 文 / 呂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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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倫走到藏經閣時,小寶正一本正經的伏在案上抄寫經。

    這孩子倒真是挺有毅力的,起初小寶追出來說要幫自己罰抄經,李正倫還以為只是小孩子一時的心血來潮,不想小寶倒一連堅持了五天,還一副樂在其中的享受姿態。

    小寶見李正倫走來,就很是得意的向李正倫炫耀,說他抄了多少多少經,遇到一些生僻的字,就拿來考李正倫。

    李正倫倒真的被小寶問住了。這時候的繁體字已基本成形,李正倫雖然不會寫,但大部分都能認得,遇到一些實在不認得的,李正倫參照古今經的譯本對照,也能大體猜出是個什麼字,以及字的意思。李正倫再向小寶娓娓講來,倒也贏得了小寶不少的喝彩以及崇拜。

    不過,大悲寺中藏經無數,很多經書、及其多種不同的譯本,自是李正倫上輩子從未讀過,甚至聞所未聞的。一俟李正倫被小寶問住,小寶就洋洋得意起來,然後就要李正倫給其講「封神榜」的故事才肯作罷。這卻是兩人之間,早已形成的默契了。

    今日,李正倫卻是迫不及待的想去尋「氣功秘籍」,因此只草草講了幾句。小寶自然不依,就拽著李正倫的衣角不放。

    李正倫無奈,正要說話時,就見枯禪小和尚一臉喜氣的跑了過來,道:「彭奴師弟,方丈師父有要事找你咧!」

    枯禪一來,就伸手要拉走李正倫,小寶卻是突的跳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兩人中間,不讓枯禪過來。這場景倒頗有幾分老鷹抓小雞的味道了。

    李正倫不由莞爾。他這幾日與小寶接觸下來,深知小寶家教不凡,小小年紀,不光字練得漂亮,而且頗懂禮數,應該出身不錯的世家大族。不過孩子終是孩子,任你怎樣聰明,那天真活潑的心性,是變不了的。

    相較而言,枯禪就顯得老成許多。也許是從小受了大悲寺的影響,也許是枯禪心中認為,他這個做師兄的,必須在彭奴師弟面前,持有師兄的風範。

    枯禪板著臉道:「小寶,你讓開,不然今天不給你們派粥喝了。」

    小寶愣住,他顯然料不到自己一時興起,居然會引發這麼嚴重的後果。而且枯禪小和尚還特別強調了「你們」兩字,這恐怕是連娘親也要牽連在內了。

    「那……好吧。但是你一定要給我娘很多很多的粥才行。」他說話時,聲音弱弱的,看來這討價還價,卻是有些膽怯、底氣不足。

    「佛主最喜歡聽話的孩子了,沒問題的。」

    見枯禪應允,小寶才耷拉著腦袋,悻悻然讓開。

    李正倫大感有趣,小寶判斷不出枯禪其實是在唬人,他卻留意到枯禪臉上閃過狡黠之色。而且從情理上來講,派不派粥,又豈是枯禪說了算的?

    不過李正倫卻不說破,他心中好奇,也想見一見這個傳聞中的方丈,不由問道:「師父都許久不見我了,突然找我所為何事?」

    他一邊說,一邊往收藏「氣功類」書籍的方向走去。因枯禪催促得急,李正倫也沒有細翻,恰巧看見地上掉了一本看起來較新、較薄的手抄書,就撿起來隨手翻了幾頁。

    沒有書名,卷首語是「天道酬勤,勤睡亦勤,是故天道酬睡。睡能解憂祛病,睡能養氣修身。是故我愛睡,不求千年壽,但求睡千年。」接下來則是一首《愛睡歌》……

    「我愛睡,我愛睡,不鋪毯,不蓋被。片石枕頭,蓑衣鋪地,大地為床,藍天作被。飛雲馳電鬼神驚,吾當此時正安睡。閒思張良,悶想范蠡,休言孟德,說甚劉備。三四君子,只是爭些閒氣。怎比俺於深山林中,白雲堆裡,展開眉頭,解開肚皮,且宜高睡。那管它玉兔東昇,紅輪西墜。睡,睡,睡。」

    李正倫一口氣看了下來,通俗易懂,境界又高,確實妙極,至於書後面的內容是否涉及到「練氣」,李正倫也不再理會,只當著枯禪的面兒,將書卷在自己的手中,隨枯禪走出藏經閣。

    枯禪對此視若無睹,就連守在藏經閣門口的兩名僧人,見李正倫將藏經閣的書帶走,竟也不聞不問。

    李正倫好奇道:「怎麼兩位師兄眼看著我拿走經書,他們也不過問一下?」他本來還找好了借口,要是他們問起,就說是方丈讓帶的,多半能糊弄過關。

    枯禪道:「這算什麼,以往我們經常搬幾十斤的經書給方丈師父,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不過要換了別人,想從這裡帶出去一隻蒼蠅都絕無可能。就說小寶吧,要不是方丈點了頭,又怎麼可能讓他這麼隨意的出入藏經閣呢?」

    李正倫為之咋舌,早知道剛才就該多拿幾本出來。同時也是感到奇怪,聽枯禪的意思,慧空方丈平時不聲不響,倒是挺關注自己的。乃至於小寶幫自己罰抄經一事,也得到了他的默許。

    李正倫走出藏經閣老遠,忽然心中一動,頗為興奮的道:「這兩位師兄的修為,很是厲害?」

    「那是自然。」枯禪引以為豪的道,「枯雲、枯木兩位師兄,修的是『不動禪』,他們站在那裡,不動如山,仿似羅漢尊者,別有居心的人哪裡還敢靠近!不過有一樁事卻是例外。大概在兩三前年吧,那時候你還小呢,倒還真有位出身『仙門』的女施主,到我們這兒來盜取經書。」

    「然後呢。」

    「然後?」枯禪哈哈大笑起來,道,「然後我也不記得啦,那時候我也還小呢。」

    李正倫啞然失

    笑,枯禪明顯是還記得,只不過是在賣關子罷了。李正倫就佯裝漫不經心的樣子,不再多問,而是攤開手中的書本煞有介事的看了起來。

    枯禪見李正倫不再追問,很是無趣,突又皺眉問道:「對了,我記得你一向對這些江湖事不感興趣的,也從來不翻閱有關修煉的書籍,怎麼今天……」

    李正倫腳步一頓,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總不好說你的師弟已經死了,在你眼前的,其實是你師兄。

    好在這個問題其實不用回答,皆因枯禪已自言自語似的道:「不過也對。你都快要下山了,趁現在多瞭解一些江湖上的事,也是應當的。到時候師兄不在你的身邊,你要記得保護自己。在外面要是實在混不下去了,大悲寺就是你的家,隨時都可以回來……」

    枯禪說著說著,聲音沙啞,語氣竟變得傷感、煽情,眼眶濕濕的,就快要哭了出來。

    李正倫驚詫莫名,他雖然無時無刻不想著下山去尋小妹,但更清楚自己的現狀。所謂潛龍在淵,待時而動,眼下羽翼未豐、毛都還沒長齊,就這麼貿貿然下山,說不定哪天就橫屍街頭了。

    在寺廟裡,就像是自己的娘家,還能安安穩穩的當個小沙彌,一旦到了寺外,舉目無依,就可能分分鐘變成任人宰割的小蝦米。

    「方丈師父是不是惱怒我喝光了他的藏酒,要把我逐出門牆了?」彭奴當初就是因為喝了方丈一整壺酒才不省人事的,這件事,李正倫自然一早就聽枯禪說起過。

    只是現在離開大悲寺,不可掌控的因素太多,絕非什麼好時機。當然,若方丈執意驅趕,李正倫也絕不會恬不知恥的求人收留。待時而動固然不假,但若時不我與,就得靠自己力挽狂瀾,創造時機了。

    枯禪哪知道李正倫一時間閃過了這許多念頭,只是依依不捨的道:「方丈師父才捨不得讓你下山走呢。他和師叔,原還想將來讓你繼任方丈的,只是你一心要尋找母親,這才不得不放你離開。不過師弟你放心吧,昨天夜裡,有個很厲害的大人物來拜訪方丈。方丈都幫你安排妥了,讓你拜這個大人物為養父,下山有了依靠,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枯禪的話,果然不是無的放矢。當李正倫走進方丈室時,就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正與慧空方丈隔席而坐、默然手談。此君目光如電、不怒自威,其舉手投足所散發的氣度,令人心折。

    若李正倫並非身處唐末,而是穿越到了天龍八部中的宋朝,「蕭峰」二字,幾乎便脫口而出了。

    李正倫目光灼灼的打量此人,那人自也一瞬不瞬的審視著李正倫,頃時,中年男人出聲讚道:「一點分明值萬金,開時惟怕冷風侵。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好!好!我楊行密雖然是大老粗一個,但也知道這是一首難得的好詩!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還是你這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所寫,委實不凡!彭奴,從今日起,你就入我楊家,更名換姓,做我的養子,如何?」

    此人說話豪氣干雲,言語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英雄氣概,顯示其內心強大的自信,頗有傲視天下的英姿。

    「楊行密,大人物?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呢?」李正倫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他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楊行密」,感覺有些耳熟,但最終想到的卻是「楊冪」這個名字,自己都覺得荒謬,不由自嘲的笑了起來。

    只怪自己對唐末五代的歷史不甚了了,要是換了歷史專業的小妹在場,說不定馬上就能將「楊行密」三字,編出一張完整的百度詞條來。

    楊行密捕捉到李正倫的嘲笑之色,卻是不怒反笑,道:「怎麼,莫不是嫌我這楊家的廟小,比不上你大悲寺的菩薩?」

    「楊公錯怪了,我只是捨不得方丈師父、枯禪師兄他們啊!」李正倫一時間需要消化的東西太多,包括楊行密之前念的那首詩,竟還是出自「彭奴」之手的,這些都大大出乎李正倫的意料。他甚至有些擔心,彭奴已死的真相,若被方丈所覺,那該如何是好?

    只看那慧空方丈,笑瞇瞇的看著自己,挽如一尊菩薩,雖然不置一語,卻彷彿能將自己的所思所想看穿,李正倫便知道,多跟慧空接觸一天,就會多一份暴露的危險。

    雖然,大悲寺上下一團和氣,即便被人知道他並非彭奴,也不會拿他怎樣,更不會過分的處置他,但這終究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並不願、也無必要向任何人解釋、坦露。即是如此,眼下跟隨楊行密下山,倒也不失為權宜之計。

    正如枯禪所言,若發現楊行密靠不住時,自己再回大悲寺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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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藏經閣那邊,在高高的大梁之上,忽然挺起來一個高大的身軀,他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好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發現肚子上好像少了點什麼,陡然一驚,接著伸頭往梁下看去,不由納悶道:「咦,我的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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