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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智勇雙絕,逆料人事 文 / 呂大師

    宋福金一手平放在桌上,一手撐著迷人的下顎,眼神卻不敢與李正倫的灼灼目光對視,眼珠子瞥向天花板,輕聲的道:「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不如金兒就先從天下大事說起吧?」

    李正倫笑而不語,做了一個「儘管隨便說說」的手勢。*

    宋福金受到鼓勵,這才將目光下移,看著李正倫喝藥的樣子,道:「在這些天裡,叛軍田頵以及安仁義的聯盟,已經瓦解。田頵在忭州城受挫之後,又與吳王手下的大將、台蒙台將軍遭遇。兩方人馬,在宣州附近一帶,展開大戰,就在數天前,田頵本人應傷不敵,被台蒙親手斬殺,其部下親信,在田頵死後,卻仍是死戰到底,最後全部陣亡。」

    李正倫不由一陣唏噓,田頵死後,仍然有那麼一批親衛為了他力戰而亡,可見此人深得親衛敬重,也可算是死而無憾了。

    李正倫又關心的問道:「可有葛從周等人的消息?」

    宋福金搖頭道:「在江南各地,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傳出過葛從周的消息,甚至一直都沒有人知道,他曾在忭州出現過。」

    李正倫心道:「沒有消息,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吧。」繼而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院前面的那一個小廣場,想起當日與李建勳的約定,道:「安仁義的情況,恐怕也比田頵好不到哪去了吧?」李建勳隨乃父李德誠一起征討安仁義,以此人的能力,必然能夠大放光彩。到時候,若李建勳舊事重提,正式向吳王府提親,楊千尋的壓力將會更大。

    只可惜,李正倫在忭州戰場出現一事,並不能公之於眾,否則楊行密等人,對自己的忌憚多於關愛,結果只會適得其反。如今之計,只能另找機會,慢慢積累戰功、威望,循序漸進,贏得楊行密、朱夫人的認可,又不至於叫他們心生戒備,這樣才能夠讓楊千尋了無遺憾的嫁給自己。

    而至於李建勳,李正倫目前唯一想到的、能夠阻止此人追求楊千尋的法子,就是在即將到來的擂台切磋上,狠狠的挫敗他,另他喪失自信、覺得自己配不上楊千尋,而自動退出。

    關於李正倫與李建勳約戰一事,顯然宋福金也已經有所耳聞,她臉上的表情,頗不自然的道:「潤州刺史安仁義,已經束手就縛。而令他甘心投降就戮之人,正是李建勳。安仁義這個人一向驍勇善戰,吳將王茂章兵圍潤州,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攻下潤州。且王茂章等將領,每次看到安仁義到城頭督戰,全部對他謾罵不已。唯獨李德誠、李建勳父子,對安仁義仍是敬重有加。等到田頵死後,李建勳更是單槍匹馬,親自入潤州城勸降……」

    「……雖然沒有人知道李建勳,到底對安仁義說了些什麼。但第二日,安仁義果真開城投降。當時安仁義坐在牆頭,手持弓矢、威勢臨人,王茂章等人懼怕安仁義勇武,不敢靠前。直到李建勳之父、李德誠走到跟前,安仁義這才出聲,道:『只有你父子兩人,見到我而不失禮辱罵,德誠有奇相,又有建勳如此智勇雙絕的虎子襄助,他日定然大富大貴,老子今日,就讓你立此頭功。』說完就將弓矢丟掉,向李德誠投降。潤州城破之後,安仁義也被王茂章等人押回揚州受審……」

    李正倫聽得有趣,宋福金這女娃子,身懷有奇妙的口技,她複述安仁義那段話時,就是用老成霸氣的男人口吻說出來,倒也惟妙惟肖。同時心中也是有些好奇,按說宋福金在魚龍山莊,也才十來日的工夫,不大可能對江淮的事情,瞭解得如此詳盡。

    由此也可以想見,眼下,曾經轟動一時的田頵以及安仁義叛亂被平定一事,已經成為了揚州街頭、乃至整個淮南民眾,最為津津樂道的談資。

    大家口口相傳,言必說「田、安之亂」,這才使得宋福金一個小小的丫鬟,就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將事情打聽得如此詳細。

    當然,宋福金本身也可能對這類事情極感興趣,是以要比其他人多留心一些。要是李正倫詢問的對象,換了王見羞那個沒心沒肺的大小姐,說不定還會反問一句:「啊?安仁義是誰啊?」

    李正倫不禁聯想起王見羞驚訝的可愛表情,笑了笑,又問道:「安仁義死了沒有?」

    安仁義隨田頵叛亂,楊行密再是寬容,也不可能饒恕他,關鍵就要看他怎麼個死法,是誅滅全家,還是僅殺一人。是五馬分屍的車裂酷刑,還是斬首示眾……

    宋福金有些臉紅的搖了搖頭,道:「聽說安仁義將在今天被當眾斬首,也不知道他現在受刑了沒有。回頭我再去找劉爺爺問問。」李正倫這才知道,原來宋福金的消息,都是從劉一絕等人處聽來。

    李正倫啞然失笑,道:「算了,安仁義早晚是個死人,不問也罷。」

    「哦。」宋福金就點了點頭,走到李正倫身邊,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正倫笑道:「還有很多大事,要跟我說?」

    宋福金腆著臉,道:「金兒就是心中好奇,不知道李建勳到底是怎麼說服安仁義的,所以想請教李公子。」

    李正倫為之失笑,道:「你當我是神人呀,能夠料事如神?」

    宋福金很肯定的點頭,道:「在金兒的心中,李公子就是神人。」

    李正倫好氣又是好笑,道:「你一個小女孩子家的,不是應該對女紅更感興趣嗎?怎麼腦袋裡,盡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宋福金開始有些膽怯,繼而鼓起勇氣,抬頭看著李正倫,倔強的眼神中帶著強烈的期望,道:「金兒就是想知道!」

    「那我們盡可以來推測一下。」李正倫不忍叫宋福金失望,盡量回想起之前宋福金描述的一些細節,繼而讓自己代入李建勳的身份。如果換了自己是李建勳,自己又會怎麼說服安仁義呢?

    >李正倫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安仁義是在田頵死後,才開城投降的。田頵以及其親信全部身亡,給安仁義的打擊很大,動搖了他堅守潤州、死戰到底的決心。李建勳應該就是趁著這個機會,進入潤州城去說服安仁義的。不過安仁義是成名多年的驍將,一般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辭,很難讓他甘心投降……」

    「……很多武將對於自己的生命詮釋,就在於一個『武』字。如果我沒有猜測,李建勳不但用口去說服安仁義,很可能還與安仁義動了手。李建勳是一個極為自負的人,應該是他許下了極大的承諾、撒出了極大的籌碼,誘使安仁義不得不與之一戰。而最後的結果,應該是安仁義不敵李建勳,這才願賭服輸、心甘情願的開城投降。」

    宋福金聽得美眸泛光,臉上卻是有些不服氣的道:「公子的猜測合情合理,但你才醒過來不久,到底是憑什麼猜測出這麼多事情來?」

    李正倫不答反問道:「那你不妨先告訴我,在安仁義投降之前,你複述他說的那番話,是真是假?」

    宋福金想也不想道:「那自然是真的,當時除了李家父子之外,還有那麼多位將軍在場,怎麼可能傳錯話呢。」

    李正倫笑道:「這不就對了。關鍵就在於安仁義評價李建勳『智勇雙絕』四字。李建勳此人,早前一直身在漢中、名聲不顯,而他追隨乃父討伐安仁義,因為王茂章等諸將爭功,李建勳表現的機會也不多。是以,身在潤州城中的安仁義,若沒有親自與李建勳交過手、深知其厲害之處,沒理由當眾誇讚李建勳智勇雙絕。而安仁義當眾向李德誠投降,使得李德誠在諸將之中立下頭功,也多半是因為李建勳的緣故……」

    「……如果我沒有料錯,楊行密對平亂功臣的任命,應該已經下了。將由李德誠出任潤州刺史,而李神福則取代田頵,為新任寧國節度使。不過李神福很可能會隨便找個由頭,推辭不受。」

    宋福金不解的道:「這是為何?」

    李正倫慨然一歎,道:「李神福固然功成名就,但他的全家老小,因他的緣故,而死於田頵之手,心中豈無愧疚?若他接受了寧國節度使之位,不但會覺得他自己對不起家人,同時也擔心功高震主,徒惹吳王猜忌,步上田頵的後塵。時下,所有的人,看李神福都覺得此人英雄了得、風光無限,不愧是『江南第一名將』,但我卻看得到他內心悲苦至極。李神福心中苦悶,又不足與外人道,加上在戰場上時,曾受重傷。心傷加上身傷,要我看,此人命不久矣。此之謂盛極必衰!」

    宋福金聽得連聲驚呼,終於心悅誠服,一臉崇敬的道:「要金兒說,只有公子您才真正擔得起『智勇雙絕』那四個字,也難怪王老爺一直對公子讚不絕口,老是想把我家小姐嫁給你呢。」

    李正倫為之語塞,看著宋福金嬌羞臉嫩的模樣,本想調笑兩句:「那你是不是也一起陪嫁過來呢?」但目光掠過圓桌上的空藥碗時,登時想起楊千尋來,神色一黯,就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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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大牢。

    李建勳拎著一籃子的酒菜,從幽暗的小徑中,一步步的走向大牢的最深處。

    這裡是死囚牢房,只關押朝廷的頭號重犯,一般小賊想蹲在這裡,都還沒有那個資格。

    在其中的一間牢房裡面,一名四十餘歲的犯人,被極為粗大的鐵鏈、腳鐐困著,他雖然行動不得自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之中,但神色看起來,倒顯得幾分坦然。

    牢頭見是李建勳進來,也沒多阻攔,直接給他打開牢房,慣例的說了一句,道:「犯人很快就要上刑場了,李公子長話短說吧。」

    李建勳點點頭,鑽進牢房之中。繼而將籃子裡的酒菜,一一排列出來,道:「安將軍,建勳來送你一程,走好!」

    不用說,被關在牢中的男人,正是前潤州刺史,安仁義。

    安仁義毫不客氣的捧起酒罈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直至半罈子好酒下肚,這才拍了拍李建勳的肩膀,道:「你是有心的人,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條件!」

    李建勳道:「安將軍可以放心。家父已經就任潤州刺史,城中一切不變。包括安將軍的家人,以及追隨你多年的那一批將士,都已經安排妥當。」

    安仁義再無牽掛,道:「如此,我可以安心上路了!」

    兩人遂一起干酒。

    期間,安仁義有感而發,道:「還是楊行密命好啊!手底下不但有李神福、王茂章諸多名將忠心耿耿,更兼有建勳、神秘刺客這等奇士效力,難怪他可以坐鎮揚州,高枕無憂。」

    「安將軍謬讚了。」李建勳謙虛的應了一句,繼而苦笑道,「不過,在忭州戰場上,突然出現的那名刺客,卻並非吳王所派遣。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如此厲害的角色,到底是誰!」

    安仁義搖頭表示不信,道:「我雖與田大哥兵分兩路,但對他的實力,卻相當有信心。當時要不是那名刺客突然殺出,李神福早已敗亡,楊行密亦將坐立不安,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建勳不用誆我,那刺客除了楊行密心腹,斷然不會有他人。」

    李建勳道:「李神福大將軍回揚州述職時,曾當眾向吳王問及此刺客身份,而吳王亦當眾表態,不曾派遣任何人刺殺田頵。依我看,刺客一事,多半是田頵本人德行有虧,而遭致仇家報復。只是誰也料不到,這名刺客,竟有如此扭轉乾坤之能罷了。」

    安仁義怔了怔,倒也沒再反駁,仰天歎道:「也許這都是命中注定吧。田大哥蓋世豪傑,豈料大業將成之際,卻無端落敗於他人之手,甚至連到死也弄不清楚刺客的身份,豈不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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