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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不枉半生 文 / 顧夕和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看向林歌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溫情的色彩。

    學校偏遠寂靜,我們奔波了一整天,於我而言,彷彿又回到了牢籠。夜晚我們抵達的時候,林歌與江秦已然十分疲憊。

    將行李放至提前訂好的房間後,我們坐在深夜的燒烤攤吃夜宵,一天下來,我們幾乎沒有吃過東西,天陰著,鮮有的舒爽,沒有夏日的燥熱。不知為何,那時候我隱隱地感覺到,在江秦與林歌之間,有了一絲感情的轉變,儘管它是這樣微弱,卻依然被我窺見。

    林歌靠在江秦的肩上,說肚子很餓,整個人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

    他默默不言,點完吃的,問我附件的藥店是否有開門。

    我楞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知。

    他皺了皺眉,大步走了出去,要我們在店裡等他,過了一會兒,他行色匆匆地回來了,拿著一瓶礦泉水,提著袋子,坐下便開始拆包裝盒,拿出幾粒藥丸,說:

    「你先把藥吃了。」他的語氣波瀾不驚,我怯怯地看著林歌,她慵懶起身,聽話地將藥丸吞下,又摸了摸肚子。

    「林歌,你生病了嗎。」我試探地問。

    「沒事,老毛病而已。」她笑了笑,臉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她說著,眼中有了一絲遲疑,低頭點了一根煙。

    那是我見到林歌以來第一次見到她抽煙。

    江秦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上前去點了一份熱粥。

    那頓夜宵我吃得十分拘謹,林歌夾著煙的樣子妖嬈靚麗,又是另一幅惹人憐愛的模樣,江秦整顆心似乎都在被她牽引,心心唸唸都離不開,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女性與女性之間衍生出的強烈對比,彼時我仍是一副男生的模樣,短髮球鞋,幾近自卑。

    然而即便如此,我仍然覺得自己喜愛他們,這樣截然不同的人生,卻讓我覺得有趣。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林歌與江秦之間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困惑,覺得他們心裡一直都有著彼此,這麼多年的相對,早就已經把對方活進了生命裡。

    然而相似的問話,已經有過很多次,他們從沒有一次給過回音。

    我們斷斷續續地沉默,彼此都無話可說。總覺得尷尬,我便無話找話,聊起一些童年往事,稀稀落落地說著,一轉臉卻又看到江秦無奈地強顏歡笑,低頭緘默,無法與我交談,我才恍然驚醒他以往的歲月,都是不能提的,那般黯然神傷的過去,只能讓我們彼此都感到窒息。

    吃飯的時候,林歌好幾次離席去廁所,一去便是很久,碗裡的粥漸漸涼了,江秦忍不住去尋她,我獨自一人坐在人聲鼎沸的燒烤攤裡,對著一桌冷菜,聽到身側尚有喝酒搖色子的叫喊聲,一時間百感交集。

    過了一會,江秦帶著林歌回來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我明知她大概不會回答我,我還是開了口問:「林歌,你這是怎麼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笑著,竟然坦然地說了一句:「最近胃病犯了。」

    看到我有些吃驚,她又急忙補充:「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估計是前些日子,喝酒喝得太凶。」

    我心裡一陣難以言明的內疚,卻又想責怪她,壓抑了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把腳下方才叫來的酒推到一邊,說:「那你快吃些東西,我們早點回去休息。」

    林歌與江秦住宿的酒店距離我在校外的公寓有一段距離,我們送林歌回酒店,她吃過藥已經無大礙,只是咬著唇,白著臉,我仍有些擔心她,但見江秦沒有說話,我便只好一路沉默著。

    到了酒店,她如釋重負,脫了鞋躺進床裡。

    江秦將空調打開,把溫度調至最低,抱了一床厚的杯子給林歌蓋上,捲好了邊邊角角,又起身拿著水壺去燒水。

    我尷尬地站在一旁,覺得自己什麼也幫不上,默默看著林歌,心裡竟然有些羨慕。

    他終於安置好一切,坐到林歌的枕邊來,將她脖子旁邊的間隙蓋好,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問她:「會不會難受?」

    她搖搖頭,目光如熒。

    我覺得再也呆不下去,抓了抓頭髮,說:「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江秦聞聲便站起來,拿了桌上的手機就要走。

    「不用了,你照顧好林歌就行了。」我連忙拒絕。

    他很堅持,執意要送我回去,開了門就往外走,我無法推脫,便回頭看了一眼林歌,算是道別,急急忙忙地跟著他走了出去。

    路途中我走在他的後面,不想與他同行,經過燒烤攤的時候,我很容易又遇到往日時常在一起的朋友,他們攔住我,要拉我進去喝酒。

    我十分尷尬,看了一眼江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這是你朋友?」楊禕聞聲走出來,上下打量江秦,目光裡是莫名的懷疑。

    他們都喝了酒,已經上了頭,我怕出事,連忙說:「這是我哥哥,江秦。今天就不喝了,改天再約吧。」

    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要拉我進去喝酒,我覺得慚愧至極,竟然讓江秦看到我這般混亂不堪的生活,我有些微微生氣,將楊禕拉至一邊,厲聲說:「你們搞什麼鬼,都他媽眼瞎了,看不到情況是麼。」

    他被我罵得清醒了些,看到江秦站到不遠處,似乎明白過來,說:「我可不信

    他真是你哥。」

    見到我不說話,有一臉嚴肅,他略略噤了聲,走到人群裡,將大家拉回去了,零落的店門口,只剩了我和江秦。

    我長長歎了一口氣,十分尷尬,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覺得怎樣都是多餘。

    路上遇到一些學校裡的同學,紛紛都向我投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畢竟像江秦這般裝扮的人,他們大抵只在一些邊角的新聞上見過。

    他身上已經又非常濃厚而沉鬱的流浪氣質。

    我感到如芒在背,一路都走得很快,他見到我放快了腳步,便也有些尷尬。

    到了公寓樓下,我推脫著,不想讓他上去,不知是在避諱著什麼,如果要說那些不堪,這兩個月,他也早已經全數見識過了。

    他沒有再多說,塞給我一些錢,說:「給你,這是生活費。」

    我愣了愣,逞強說:「我不需要。」

    他說:「拿著。」

    我站著不動,他也就不耐煩起來,直接把錢塞進了我的口袋,見我不動,他又說:「要是缺錢就和我說,我知道你爸媽那德行。」

    之前的兩個月,他幾乎沒有同我好好說過話,這樣的瞬間,我也是不爭氣,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總有些人對我這樣好。

    我說:「江秦,你為什麼不回家呢。」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想起曾幾何時,我也問過葉青相同的問題。

    他卻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點了一根煙,催促我上樓睡覺。

    我卻沒有了睏意,執意站在他身邊,問:「如果你不認這個家……那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又沒有對不起我,他們的事和你也沒關係啊。」他鮮有的溫柔語氣,笑著說。

    「他們怎麼對不起你了?」我問。

    他楞了一下,我才發覺這話很像是一種質問,我連忙換了語氣,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他打斷我,不需要我的解釋,我也知道這個問題太過籠統,那些事情,又怎麼可能三言兩語說得清,他一直沉默著,直到把煙抽完,他將煙頭彈出去,微微的亮光劃了一道弧線,黯淡下去。

    「我以前,特別喜歡一個女人。」

    我心裡一緊,還沒有做好聽故事的準備。

    「我前半生都白過了。」他笑笑,說:「不過也不枉半生,至少看清一些事情,因為她,我確實是挺慘的,但幸好還活著。」

    「只要活著,就還有一切重新來過的可能。」

    夏末的第一陣涼意,我無故打了一個寒顫。江秦的聲音有些嘶啞,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彷彿只是尋常的一句玩笑,這麼輕笑了一聲,目光氤氳著看向遠處黑漆漆的樹林。

    我從沒有聽他一次性說過這麼多話,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他也察覺到空氣中的尷尬,走近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如同所有男生寵溺女生一般的做法。

    我竟然沒有覺得抗拒,反而很受用地感到一絲暖。

    「江嫣,你不要學我。」末了,他低聲說。

    我頃刻泫然。

    我知道他說的是陳藍的事,心酸差點就繃不住,其實這麼久以來,每天都在喝酒中度過,夜夜笙歌,心裡雖然有著鈍痛,卻從來沒有提及過她,如今突然想起,才發現自她離開原來已經好幾個月過去,我卻恍然覺得彷彿昨日她還與我一起回家,提著滿手的夜宵,在逼仄的公寓裡看午夜三點檔的電視劇,彷彿從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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