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番外 三 重山悵望[三] 文 / 印溪
又是一年夏夜,紫籐花下。
黃衫的女子悄悄走進花影中,伸手撥弄著垂落下來的籐蔓。
隰桑正想慢慢走進去,廊中突然傳來爭吵的聲音。
「什麼退親?!靜女是孟大人的獨女,聰穎賢惠,哪裡不合你的心意了?」聲音很大,顯然是已經怒極。
「父王,我並不喜歡孟小姐……」這是李檀的聲音,雖然並不是很大聲,但聽來卻很堅定,一點畏懼都不帶。
突然兩人都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聽年長的人冷笑道:「……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誰,是那個玄鐵林的妖女!」
隰桑手中一頓,愣是將一枝花硬生生地折斷了。
「父王,隰桑並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住嘴!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李欽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回身往另一邊去了。
隰桑默然立在花下,卻聽李檀正向著花園裡走來。她剛想悄悄離開,無奈沒穿黑衣,在夜色中太過顯眼,已經被李檀發現了。
「隰桑姑娘,許久未見。」李檀走近了,但並沒有看她,「之前幾次三番都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如今又來了嗎……?」
隰桑穿過花籐,逕直走到李檀面前,攪得花瓣紛紛落在她頭髮中。
「不錯。」她明亮的眸子轉了又轉,盡力不去想到剛才聽到的話,「這一次,我不會這麼輕易放手。」她一雙手隱在袖中。不知正拿著什麼兵刃。
李檀看著她一笑,取出一札信紙,道:「姑娘想要的是這個。便拿去吧。」
隰桑揚起眉瞥了他,簡短地問道:「什麼意思?」
「沒有任何意思,我不給你,你自然也有辦法拿到。」李檀將信紙擲在地上,轉身撥開垂落的花籐走了,「你不妨自己去看看,玄鐵林究竟做了什麼。又將要害得多少人流離。」
隰桑低頭看著散了一地的紙片,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兒。咬著唇恨道:「別人的生死與我何干?身為黑巫,從不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呵,真是好狠的心。」李檀走了幾步,忍不住立住腳冷笑道。
隰桑瞪了他一眼。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麼,便揮手捲起一陣黑煙,帶著書信消失了。
城外的山腳下,欒明正在等她。
隰桑賭氣地將信扔在地上,回頭就往山中跑了上去。
「阿桑,回來!」欒明且不管一地的書信,急忙追上去攔住她。
隰桑無路可走,索性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來,頭髮中夾雜的花瓣隨著雙肩聳動。簌簌地往下落。
欒明歎了口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隰桑咬著唇不答,伸手狠狠地抹去了淚。才起身搖頭道:「沒什麼。前輩,我們回去向主上覆命。」
「你碰到了重山國世子?這些東西,是他給你的……」欒明看著她含淚的眼睛,低聲猜測道。
隰桑閉上眼,搖頭哀求道:「我們回去吧。」
欒明看著她的淚珠從眼角流下來,問道:「你堅持一個人去往王宮。是不是怕我傷了他?」
「是……」隰桑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任由淚水順著臉頰落下來。「我不想傷害他。」
欒明看著她,意味深長地道:「走吧。月神說得不錯,你還太年輕,總會染上凡塵。」
…………
幾個月後,隰桑正在重山附近的山中徘徊,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由遠而近。
她縱身躍上樹梢,卻見李檀疾馳而來,似乎在躲避什麼。
隰桑輕輕歎了口氣,低下頭猶豫要不要出手相助。轉眼間,快馬已經到了近處,她也來不及多想,突然飛身落在李檀馬前。
李檀急忙喝住馬,幾乎撞到隰桑身上。
隰桑卻一點不怕,抬起頭淡淡問道:「出了什麼事?」
「隰桑,你退開!」李檀勒著馬,回頭看了一眼,見暫且沒有人追來,才緩了口氣,「父王正派人四處尋我。」
「你逃婚麼……?」隰桑眨了眨眼,有些嘲弄地笑道。
李檀瞥了她一眼,道:「與你無關。」
「是嗎——?」隰桑看著遠處,突然掠上馬,附在他耳邊道,「有人追來了。」
話音剛落,一隊人馬果然從那頭疾馳而來。
隰桑伸手拉住韁繩,硬生生將馬調轉過來,面對著飛馳而來的那群人。
「隰桑,你要幹什麼?」李檀不解看著她,她的神色肅然,並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樣子。
待追來的人近了,隰桑揮手引來黑煙,阻斷了他們面前的路,喝道:「全都站住!」
「陛下說的沒錯,果然是這個妖女引誘殿下……」
隰桑秀眉微蹙,一手亮出一痕長刺,冷笑道:「你不妨再說一句試試。見識一下黑巫術,定會讓你三生難忘。」
李檀突然握住她的手,道:「隰桑,不要傷他們。」
「哼,婦人之仁。」隰桑斜斜瞥了他一眼,卻不再相爭,將黑煙一收,縱馬進山。
她對山路非常熟悉,很快便順著錯綜的小路,進入了平邑地界。
「好了,不會再有人追來了。」隰桑放開了韁繩,回頭笑著,「你父王再生氣,也不敢隨意派人進入平邑搜查。」
「為什麼幫我?」李檀接過韁繩,勒馬不前,看著隰桑輕聲問道。
隰桑躍下馬正要走,聽他問起,回過頭調皮地笑道:「一樣與你無關,世子殿下。」
「我本就不想牽扯你,才讓你快走,但你剛才那樣行事,如今可是難脫干係了。」李檀也躍下馬,想要拉住隰桑。
隰桑卻閃身避開他,並用靈力將他輕輕往後推開,驀地轉過身去。
幾個黑衣人正在悄悄靠近兩人,見隰桑回過身,便立住腳,恭敬地道:「桑小姐不告而別,主上擔憂得很,希望您盡早回去。」
「我知道了。」隰桑看著他們,淡淡答應下來,「但你們不能傷他。」
「這得看主上的意思,屬下也不能擔保。」為首的一人不願騙她,但也不願她傷心,便這樣折中答道。
隰桑聽出話裡有話,挑了挑眉問道:「主上究竟是什麼意思……?」
「桑小姐……主上說了,情字誤事,希望您能明白。」他低下頭,無奈地笑了,「這世上,最能斷了人心念的,唯有一死。言盡於此,望您……」
隰桑不待他說完,長刺突然飛出護在身前,冷冷道:「既是如此,請你替我轉告主上和鍾離前輩,我不會再回去了。他們的教養之恩,唯有來生再報。」
「桑小姐,望您回心轉意。」那人依然是和顏悅色地相勸。
隰桑懶得理他,輕叱道:「退!」一道黑煙立刻在他們腳下騰起,眼看就要吞沒眼前數人。
「阿桑,你也太胡鬧了!」黑煙突然淡了下去,欒明從後面慢慢走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隰桑看著他搖頭歎息一聲,隨即與李檀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是從林中逃出來的?」李檀看著隰桑一臉失落,有些憐惜地問道。
隰桑自嘲地笑道:「你以為呢?不然我怎會在重山國……?」
她將玄色的長刺拿在手中,一遍又一遍摩挲著,低聲道:「我聽到主上吩咐他們來殺你,好斷了我的念頭……我便偷偷溜出林子,想來告訴你小心一些。」
李檀看著她苦笑道:「你又是何必……」
「你的法術瞞得過別人,如何瞞得過我?」黑影一閃,欒明突然現身,看著隰桑露出一點憐憫的神色。
隰桑微微一笑,平靜地道:「我並沒有想過,今天可以躲過前輩……」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手中一滑,銳利的長刺一下子深深紮在地上,閃著幽幽的寒芒。
欒明看著地上的長刺,知道她不願意動手,便道:「你不辭而別,主上大怒,當時便遣人出去尋你,還說你若是不願,便一起殺了。是月神為你求情,主上方才回轉,知道普通弟子不是你的對手,便遣我來,務必將你帶回林中。」
隰桑低下頭,閉目不答,一行淚水卻順著面頰滑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阿桑,不要任性,跟我回去。」欒明見她哭了,歎了口氣,轉而溫和地勸道。
隰桑抬起眼看著他,淒然搖頭道:「抱歉,我……不回去。前輩,我不回去。」
「你可知你這是什麼意思?」欒明盯著她的眼睛,神情凝重。
隰桑向後退了幾步,點頭道:「我知道——我只想問,我死後,主上是否會放過世子?」
「你不會死。」欒明意味深長地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去低聲自語著,「叛逃弟子隰桑與重山國世子李檀逃入平邑,山路阻隔,不知所蹤,或已墜入深谷也未可知。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是弟子欒明無能,請主上責罰。」
隰桑再也忍不住,掩面不住地哭著,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欒明搖了搖頭,伸手一揮,插在地上的長刺齊根折斷,落在一旁,兀自不停地滾動著。
「隰桑再不是玄鐵林之人,下次相見,更無情分可言,好自為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