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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番外 五 千年祭歌低聲唱[二] 文 / 印溪

    靜悄悄的宮殿裡,瀰漫著濃重的藥香味兒。

    幔子輕輕一晃,彷彿是被輕風吹動了,隨即又落回原位。

    門外飄來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咦?有人進去了……?」

    「你看錯了吧,怎麼有人?」另一個女子輕聲說著,帶著一絲不滿。

    「可我……我分明看見有個人,穿著白衣裳……」

    「好了!皇后正病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少說幾句吧。」

    白衣一閃,一個女子在裡間驀地現身,身上琳琅的玉珮相擊,卻沒有一點聲響。

    她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飄也似的到了床前,低頭看著榻上睡著的女子。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眉頭微微蹙著,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華麗的錦被蓋在她身上,更加襯出病中之人的單薄可憐。

    白衣女子輕輕歎了,揮手將一團柔和的光芒投到她身上,眼前卻浮現出幾年前在玉明郡相見時的場景。

    那時的女子穿著華麗,儘管一舉一動都端莊守禮,很多時候,只是站在自己丈夫身後微笑;但她的眸子清遠靈動,僅僅一瞥,便使人察覺到她的內心是渴望著灑脫的。

    後來,在和她的交談中,楓璐也確實知道,她非常喜歡無拘無束的日子,可惜她的母親是祈天宮商氏嫡系,自幼管教就極為嚴厲。

    她身為祈天宮最年輕的女祭司。十六歲便為太子妃,十九歲為皇后,但又過了不多幾年。便病至垂危。這樣的命運,不知是該讓人羨慕,還是讓人惋惜?

    楓璐無聲地搖了搖頭,憐憫地握住她的手,感到那瘦弱的手冰涼潮濕,脈若沉絲。

    女子慢慢睜開眼,看清了面前的人。費力地笑了一下。

    「是你……?楓……璐?」

    楓璐伸手替她擦去冷汗,柔聲道:「是我吵醒你了。荷月妹妹?」

    「沒有……」甘荷月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卻累得直喘氣。

    楓璐再次將靈力度到她身上,不禁蹙起了眉:「你體內的神血,似乎變弱了……?靈力。更是幾乎殆盡,難怪會病倒。」

    荷月斂眉,半閉著眼,沒有做出回答。

    「京城之中,還能出什麼事情?而且,祈天宮人手眾多,也犯不著讓你涉險……」楓璐已經猜到,傷到這一步,自然是過度使用法術的緣故。但她反而不明白了,雙華怎會不維護皇后的安危,讓她輕易涉險呢?

    唯一的答案。應當是——祈天宮對此事一無所知。

    荷月依然沒有回答,但得到靈力之後,氣色慢慢好轉,唇上也不再是慘白的顏色。

    「楓璐姐,我魂魄已損,神血消耗。不可能活下去,你不必這樣。」

    窗外是三更的樣子。一片漆黑,她的話卻比那無邊的夜色更晦暗難明。

    「身為祭司,對自己的生死,總是明瞭的。」見楓璐失神不答,她又淡淡地補上了一句話。

    還是那麼清遠的眼,卻已經染上了灰濛濛的陰翳,一雙眸子掩在迷濛的淚水中,依稀可以讀懂裡面的一絲留戀。

    「為什麼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楓璐的心裡倒並沒有多麼悲痛。()

    她活了那麼久,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對於面前這樣一個年輕性命的消亡,她更多是惋惜和遺憾,而非悲痛眷戀。

    但是,她更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魔靈。」荷月思慮再三,終於極輕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楓璐輕輕蹙了眉頭,側頭看向窗外,神情凝重地自語道:「玄啟……果然也猜到了嗎?」

    她隨即轉過頭,帶了責備和痛惜看著眼前命懸一線的女子,道:「你與魔靈對敵,不是不自量力是什麼?!早知如此,我當日也不該告訴你這些事情。」

    「抱歉,楓璐姐……」荷月低下頭,似乎在輕輕啜泣,「我不能讓我的族人涉險。何況,魔靈闖入宮禁,那時遣人請大祭司,是遠水難救近火。我身為祭司,有義務保護陛下。」

    楓璐靜靜聽著她說完,輕笑道:「所以,你動用了沒有嫻熟的法術,並且,受到了反噬……?」

    荷月點了點頭。

    「真是個傻姑娘……」楓璐輕聲歎息,不知再說什麼。

    荷月卻抬起頭,突然問道:「楓璐姐來京,又是為了什麼?趁我還沒有死,是否需要什麼……」

    「我聽聞玄鐵林有些異動,便進京來查探一番——京中似乎有對我族很重要的人,不能讓魔靈先得手。」楓璐這才說起來意,「在祈天宮附近探聽消息時,無意聽到巫祝說起你病重。我當時便覺奇怪,你是祈天宮的族人,承有神血,普通的病痛根本不可能到這樣,因此就偷偷進來看看你。不想……」

    荷月輕輕笑了,忽而轉過臉來看著她,帶著一些奇異的微笑:「楓璐姐……我能求你一件事?當然你也可以不答應的。」

    「什麼?」楓璐突然有些看不透她的神情,人,有的時候總會讓她有些吃驚。

    荷月還沒說,先自己搖了搖頭,「楓璐姐大約是不會答應的。」

    楓璐溫和地看著她,眨了眨眼,鼓勵她說下去。

    「你,能夠變作我的樣子嗎?留在這兒……」

    「你的樣子……?」這句話,的確使楓璐吃驚了。她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究竟想要做什麼。

    荷月挽住她的一條胳膊,倚在她身上,像撒嬌的女孩子一樣,附在她耳邊帶著一點哭腔道:「我如果死了,陛下會很傷心的……湄兒也還小,我很擔心他們。」

    她說著,忽又笑了,大約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奇怪了,「但是,楓璐姐真的不用答應我……是我,太任性了吧?」

    楓璐憐憫地撫著她的後背,忽然笑道:「沒有。荷月妹妹,我答應你。」

    「真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荷月倏地抬起頭望著楓璐,隨即又因為身體太過虛弱,費力地喘著氣。

    「是,我答應你……到你的孩子出嫁的那一天。」楓璐微微一笑。

    其實,她為荷月的心意動容是有的,但同時,她也想到,倘若冒充雙華的皇后,自然得到更多消息。南歌和淑旻跟隨商樸進京不久,也需要一個人照應。

    荷月聽到楓璐答應,心事一鬆,感到殘餘的靈力正在一點點流散,而一直以來憑借靈力強撐著的病體,更是支離不已,真想閉上眼睡一會兒。

    她疲憊地閉上眼,靠在楓璐身上,輕聲哀求道:「楓璐姐,我覺得越來越難受了……你能在這裡陪我嗎?我恐怕等不到天亮了……」

    感受到她的氣息越來越弱,並且一直以來支撐她求生的信念也淡了下去,楓璐緊緊握著她的手,勸慰道:「荷月妹妹,你再撐一會兒。」

    「我太累了……」

    一聲輕微的「窸窣」聲,一下子吸引了楓璐的注意。

    但是荷月靠在她身上,她沒有辦法躲開。

    進來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悄悄地探進頭來。

    「母后……?」見到屋裡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白衣女子,小女孩不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荷月聽到女兒的聲音,總算聚回一些神智,用虛弱的聲音盡量溫柔地答應道:「湄兒,你怎麼進來了?」

    「我……我擔心母后……反正外面的那些姐姐都睡著了,我就……偷偷溜進來了……」她低著頭,很害怕母親怪罪。

    荷月便知道定是楓璐用法術讓那些宮女睡著了,便微笑道:「湄兒,母后不怪你,你過來。」

    翟湄乖巧地點了點頭,向著她走去。她並不懼怕坐在一旁的楓璐,這個白衣玉飾的女子,身上有一種潔淨神聖的美感,反而使她想要接近。

    荷月扶著楓璐,費力地低下頭,只覺頭暈目眩,但還是強撐著勸慰道:「湄兒,母后要走了,你不要傷心。從此以後,跟著你楓姨,乖乖聽話,好嗎?」

    翟湄似懂非懂,踮起腳尖拉住她冰涼的手,抬起頭問道:「母后要去哪裡呢?」

    「很遠很遠的地方……」楓璐看著不懂事的孩子,憐愛地替她回答。

    「唔……很遠?」翟湄眨了眨眼,「就像以前父皇和母后出去,連我都不帶上的?是那麼遠嗎……?」

    荷月想起之前出巡迴京,按舊例留在祈天宮內,連女兒都不能見。那時翟湄才兩三歲的年紀,在祈天宮外哭鬧不止,奈何商靳十分嚴厲,不准見就是不准見,到底不肯通融一點。

    後來年關相見,這孩子整整哭了一夜,荷月百般允諾,方才哄她睡著。

    一點內疚,漫上了面頰,她很想再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實在已到極限,只能輕輕歎道:「湄兒,對不起……」

    「母后……」孩子充滿著留戀的輕聲呼喚,並不能改變這樣的事實。

    但是楓璐不願意去惹她傷心,她雖然對生死看得很淡,不會在意那些,但對於世人依然有著很大的憐憫。面對一個孩子,不應該去傷害她,更不應該讓她去體會到世間的悲苦。

    「湄兒……這不過是夢……夢醒了,你的母后就回來了……」她輕輕地說著,在這溫柔的安慰裡,夾入了眠咒,讓那可憐的女孩,靜靜睡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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