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文 / 反問句
祝決:……
對面「屍體」看著他的眼神特別認真。
兩人面面相覷一會,祝決甚至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催促之意。
到底是繼續自導自演下去,還是不要再在一具清醒的「屍體」面前丟臉?
這真是一個大問題。
如果是原先的影帝祝決,恐怕他早就選擇眼睛一閉認真做一個稱職的「屍體」了。
但是現在他是變相肢體殘障祝決。
……
算了,反正也已經丟臉了,再丟臉一點也沒事。
破罐子破摔的祝決安慰自己,有攝像機在,還有前面這個死盯著看的觀眾在,訓練條件也更完備……
對於上輩子離小金人只差一步之遙的祝決來說,如果一輩子只能演這種花瓶角色,那還不如試試敲暈自己看能不能回去呢。
突然,對面那具「屍體」詐屍了。
「你剛才是在傷心嗎?」
祝決愣了愣,反問:「你看的出來?」
「屍體」聲音壓的很低,顯然顧及到了現在的場合,理所當然地道:「很明顯啊。」
雖然眉毛抖動的有點出戲,但是眼神看起來很悲哀,他跟他離這麼近,還不至於瞎眼到這點都看不出來吧。
祝決心中莫名一暖,笑道:「那現在呢?」
話音剛落,他的臉上五官就好像被一隻手抹過一般,僵直猶如雕塑,只有一對眼睫微微垂落,可以看到一雙眼瞳往斜下一瞥,便停住不動了。
離的這麼近,近的連臉上的血污都遮擋不住祝決的精緻五官,「屍體」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外表一樣,特別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一會:「你這是不屑?」
差不多了,其實是不屑後的隱怒。
祝決總算是松出了一口氣。
胸腔中那顆心也總算是落到了實處。
想了想,祝決又道:「還要不要繼續來試試?」
「屍體」立刻點頭。
這場大戲拍的所有人都精疲力盡,到了最後,連躺在地上的群演都有點受不了,畢竟不能每一具屍體都四腳朝天或以臉貼地,不少群演都被設計了不一樣的倒地姿勢,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一個多小時,好些群演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踉蹌。
兩位主演都特別不好意思——這也是to旗下藝人的優點,基本上都很會做人,平日裡就經常買個飲料零食什麼的犒勞劇組,更別說這種時候了,兩邊經紀人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就宣佈晚上大家就不用吃盒飯了,他們專門叫一家基地裡挺有名的餐廳的送外賣來,連群演也不例外。
這份大手筆,祝決都有點佩服。
to的劇組向來精益求精,人員龐大,更別說今天還要加上這麼多的群演,全部人頭加起來,要出一筆血了。
只不過這麼大的人數,一般做餐飲的還真沒法臨時趕出來,後來跟餐廳那邊協商了一下,剛好那家餐廳還有個兄弟餐廳,是做火鍋的,料好湯底好,也接了這單,直接派人送工具材料上來,於是想吃能吃火鍋的吃火鍋,不能吃的吃炒菜,倒也是皆大歡喜。
華夏人能吃、愛吃,幾乎個個都有隱藏的吃貨屬性,更別說這樣大家在殿外廣場上擺開幾十張大桌子,還沒吃呢,氣氛就已經熱烈到不行了。
除了主要演員和導演編劇們都在一張桌子上,其餘人大體按職務自動分了桌,大部分還都是按著親疏遠近坐了。
炒菜提供的有限,群演這邊吃的都是火鍋,還好料很足,在一些群演看來,他們吃的比那些大明星吃的還要划算多了。考慮到等會還有工作,沒有一張桌子上酒,但是這邊筷來筷去,那邊不少不認識的人都已經哥來弟去了,看起來特別和樂融融。
祝決原本打算隨便找個位置坐下,站定眼角那麼一瞥,就看到那位屍體兄坐在了一張桌子旁,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屍體兄的旁邊。
坐在這邊的大部分都是新進藝人,不管外型如何以後路線如何,大多藝人都懂得審時度勢,起碼在這個時候,一個個彼此之間聊天也是有來有往,不少很是熱絡。
但屍體兄不一樣。
他坐在那裡,就跟之前躺在地上一模一樣。
祝決原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演屍體也是本色出演,但是他在屍體兄旁邊坐了一會後,他信了。
說句老實話,火鍋好吃,但是對這些新簽藝人來說也挺痛苦,好些人都處於需要嚴格控制體重的狀態,單單這張桌子上,就有好幾個女藝人只吃素菜,吃前還要在開水裡過一遍。
祝決倒沒這個顧慮,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有人吃不胖,他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不知道旁邊的屍體兄是不是顧慮這個,吃的很秀氣,除了剛開始下了幾筷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嘴了。
祝決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關注一個陌生人。
他總是忍不住瞥一眼又瞥一眼他。
他現在看起來的樣子跟之前他們兩個人躲在片場角落裡的樣子完全不同,那個興致勃勃地看著他試驗各種場景的屍體兄眼神裡總閃動著一種光芒,全身心投入地、總讓他覺得自己被閃瞎了雙眼。
而現在的屍體兄,看起來無聊極了,他像是從溫暖之地被放到了極寒北原一般,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毫不掩飾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
現在大家都卸了妝,比起之前,也算是坦誠相見了。屍體兄的五官長的很深刻,濃墨重彩,眉毛比旁邊上了眉粉的都要根根分明一些,這張桌子上的其他人都很會聊天,也很會跟別人聯絡感情,即使是半途插入的祝決他們都試圖勾搭了好幾回。
只有這位屍體兄,在他漠視眾人的時候,似乎眾人也都避諱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雖然屍體兄臉上的五官紋絲不動,但祝決總覺得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絲嫌棄。
祝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好幾雙筷子在一個火鍋裡撈食物的樣子。
——不會就是在嫌棄這個吧。
一群人互相打鬧著吃了一會,有人就偷偷摸摸地八卦了起來:「誒,對了,最近那個事你們有聽過沒有?」
立刻有人就反應過來,翻了個白眼:「過時的新聞就不要講了好不好。」
「是什麼啦。」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孩子也問道。
「就大師兄住院那事吧,最近導演都在忙這個,找演員找了很久了。」白眼兄一遍呼嚕著牛肉一遍解答。
八卦兄就呵呵了起來:「你過時了,現在的新聞早就不是這個了。」
桌上有人驚訝地叫了起來:「什麼!他住院了?!」
大家都不理他,紛紛要求新八卦的普惠:「又有什麼新聞了?」
「前兩天何銘來試戲你們見到沒?」
大家紛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不過他是來試大師兄的嗎?沒聽到消息啊。」
「不過他演也正常吧,外型很不錯,而且資歷也可以,演這個角色算大材小用了吧?大師兄戲份不算多。」
「他最近不是已經上了男主角?還會來演這個?」
「男主角那部是網絡劇吧,這部是葉導演的啊,等級不一樣吧。」
大家熱烈地討論了一圈,又斜眼八卦兄:「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太弱了吧?我放網上分分鐘沉底的節奏。」
八卦君繼續呵呵,高深莫測地道:「下午那場戲的時候,你們專注點就知道了。」
祝決對八卦什麼的沒太多興趣,他只覺得坐在旁邊的這位屍體兄看起來有趣極了,他的表情很少,五官像是鑲嵌在臉上一樣,只不過眼角眉梢稍稍那麼一動,就讓祝決覺得有意思。
等大家用完飯,休息了下消食,拍攝現場已經佈置地差不多了。
連女主角都已經妝扮好了,坐在旁邊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祝決沒多注意,但是等到他們一幫群演都弄好了出來還是這副樣子,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這個劇組呆了沒幾天,但是對這個劇組的行事風格也略知一二。
葉正志導演是一個做事很雷厲風行的人,別看他平時說話溫吞,但真的推行起進度表來,手段鐵血,他拍的電視劇,只有提前殺青的,從來沒有延後。
雖然他也不是不近人情,在演員們有事的時候也願意調換拍攝場次,但是這樣乾等著的情況——
有點詭異啊。
祝決看了眼淡定地坐在導演椅上喝茶的葉正志導演,又打量了一圈旁邊表情焦慮的工作人員,忍不住低聲問起了旁邊的人。
「怎麼了?」
那人正是之前跟他一張桌子上吃飯的,語氣有點隱隱的激動,低聲回應:「何銘來沒來。」
旁邊有人湊了過來:「聽說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
「兩個小時?!」前面那人震驚了:「他膽子怎麼這麼大?」
對方就跟他嘀咕:「聽說不是遲到,是根本沒到,劇組通知他昨天就要到的,但是昨天沒人看到過他。」
關注這事兒的自然不可能只有他們幾個,現場的氣壓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在場邊候場的女主藍容清早就已經收拾妥當,雖然改了戲,也只不過是調整了下服裝而已,算是最快準備完畢的演員。
她坐的離導演有點遠,捧著手機,旁人看她就只是在玩手機而已。
她語音細細地跟自己的助理說話,「何銘還沒來?」
助理搖搖頭:「反正我沒看到人。」
「他膽子真肥。」藍容清的語氣說不上是驚歎還是敬佩:「這是第幾次了?」
助理心裡算了算,「不算遲到的話,是第二次了。」
助理也覺得匪夷所思,他在to公司呆了有十年,形形□□的藝人看過許多,不過就算再桀驁不馴的藝人,走的也不是何銘這個路數。
憑良心說,to公司對旗下的藝人相當好,不少人私底下都笑著說,to的老總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做慈善。
公司平台好,資源多,對藝人也不剝削,不少人都想進to,進了to的,也很少有人會選擇再出去,即使是羽翼豐滿了的大腕,離開也是和平分手,事後跟公司依然是互幫互助,有商有量。
不過to公司對藝人好,但同樣,規矩也不少。
最起碼的一條,公司給你的工作機會,
你要做好。
連公司給你的工作機會你都敢陽奉陰違,消極怠工,除了找死兩個字,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註解了。
藍容清之前只是公司裡的二線女藝人,上戲只能上女配,如果不是上一部戲,她演的冷清女配意外被口味轉變的觀眾喜歡,她這部戲也沒法當女主。
在這個圈子裡混的,都有上進心和野心,她也不例外,這部戲對她來說很重要,從一開始,她的態度就擺的很認真,拍的也特別賣力。
所以她也特別不能理解何銘。
何銘根基比她還淺,進公司也才三年,雖然找到好金主肯給他投錢,但to也是出了名的大腿足金還很粗,有人帶資那是錦上添花,不帶,也無所謂,要不然以何銘的外形條件,怎麼會連一個確切的男一角色都敲不下來?
不管怎麼說,做人得講求點實際對吧,你擼不過公司這個大腿的時候,何必非得掰折自己的小胳膊?
「不知道公司會怎麼做。」藍容清繼續跟自己的助理八卦。
「應該夠嗆,我看到導演和編劇在談話了。」想當好一個好的助理,最起碼也要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編劇手裡的一支筆,想要你生你就生,想要你死你就死,想要你生的輝煌,你就絕不會憋屈,想要你死的無聲無息,你就連一秒鐘的鏡頭都不會多。
助理不著痕跡地看向了另外一邊。
他看到不動如山的導演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