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蝴蝶振翅 文 / 華飛白
王玫端著熱騰騰的茶去了隔壁的靜室。首發哦親靜室外頭,侍立著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的貼身侍婢。見她來了,兩人都笑盈盈地躬身行禮,將門推開。王玫與她們也熟稔,朝二人笑了笑,便走了進去。
觀主、真定長公主、鄭夫人見是她來了,便暫時止住閒談,朝她瞧過來。
「這是四郎煮的茶湯,姑祖母、阿家、叔母不妨試一試?」王玫將茶放在她們身前的柵足案上,笑著道。其實她也很好奇,幾位長輩是否會接受這般味道奇異的茶湯。倘若她們連這樣的茶湯都能接受,苦中帶甘的清淡茶湯應當也不會拒絕才是。她若想推廣新的煮茶法,首先便應當讓自家人喜歡,進而在各類宴飲中招待客人,才會有活廣告的效用。
「好不容易才從大興善寺的老和尚那裡討了些茶餅,原來卻讓他發現了,鼻子可真靈。」觀主淺淺地笑了起來,垂目飲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對身邊的親傳弟子道,「這裡暫且用不著你,去向子竟學一學如何煮茶湯罷。」
那親傳弟子便朝她行了一禮,退了出去。真定長公主正有些猶豫,聞言道:「我也曾嘗過,覺得味道有些奇怪。不過,既然是子竟親自煮的,也不能白費了他的孝心。」說罷,她也淺啜了一口,蛾眉微皺,苦笑道:「雖說比寺廟裡端上來的茶湯味道好些,但到底還是太雜了。」
鄭夫人卻連飲了好幾口,笑道:「貴主或許更喜歡只加鹽煎的茶。改日不妨再讓子竟試試清淡些的。我聽寺廟裡的比丘們說這茶湯有個別名,叫『茗粥』,不妨當成粥羹喝著,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這倒是。」真定長公主接道,卻沒有再動身前的茶湯。她身後的侍婢很有眼色地斟了一杯酪漿,放在柵足案上,將茶湯撤了下去。
王玫暗暗記著她們的反應,笑著接道:「兒也覺著好奇,這茶湯是否還有別的熬煮之法。改日若是兒學會了,還請姑祖母、阿家和叔母都賞臉嘗一嘗。」
「你於廚藝上有天賦,或許真可試上一試。」真定長公主有些感興趣,「若真能得了好茶湯,改日我攜著你去大興善寺會一會那些和尚,給你多討些茶餅家去。」
鄭夫人聽了,微嗔道:「討茶餅這樣的活兒都教貴主攬過去了。我這做阿家的,便也只能讓咱們家的巧新婦更揚一揚名了。若有客人來,只管上茶湯就是了,也好讓她們也嘗一嘗新鮮。」
王玫臉微微一紅,道:「兒還未真正試過,叔母與阿家便替兒撐腰了。若是萬一沒能成,兒豈不是要羞得難以見人了。兒還是趕緊退下,好生琢磨一番,免得說出了大話,臨來卻讓長輩們失望。」
「去罷。」觀主道,「茶也有藥用功效。不過,煎藥忌藥性相沖,這般煮茶之法確實難有藥效。你不妨將它當成一味藥,單方如何煎,復方又該如何煎。想出來了,也可來觀中讓我嘗嘗。」
「是。」王玫心中感激,朝她拜下。觀主的點撥不僅給了她嘗試煮茶、泡茶的理由,更提醒她想到了參茶、花茶等各種「復方」茶。且研發這些茶還能得到她的指點,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她正欲退下,便聽真定長公主道:「姑母,這茶能治什麼病症?說起來,皇后殿下的氣疾近來已經愈來愈嚴重了。前兩日入宮去探望她時,便聽太醫說她已經有數日不能成眠,眼見著便憔悴枯瘦了不少,看著都教人心疼。倒也不是為了旁的,她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只怕阿兄承受不住。」
觀主只頓了頓,便道:「聽聞皇后殿下的氣疾已經是沉痾,我從未診過脈,也一時很難給出對症的方子。」略作沉吟之後,她又道:「雖說醫者仁心,我也願入宮為殿下診治。然,於博陵崔氏,這卻並非上上之策。」若是治好了,便是風口浪尖;若是不曾治好,又難免引來聖人遷怒。確實是進退兩難。
真定長公主長歎一聲:「姑母所慮甚是。我也不想涉入宮廷之事,畢竟身後還有崔家。只是,她強撐著病體拖了這麼些年,又待我們這些姊妹很不錯,我實在有些不忍心。」
鄭夫人也道:「我們自是希望皇后殿下安然無恙,延壽千秋。說句不敬的話,有皇后殿下在宮裡頭,前朝、後宮都能穩若山巒——而一旦皇后殿下崩逝,恐怕立時便要出亂子。」
王玫怔怔地立在門邊,有些恍惚地回過首,忽然抬起眼,咬緊了嘴唇:「兒冒昧了,有一個法子,不知當不當說。」她只覺得腦中有些混亂,但又似乎無比清醒。是的,就算她對唐史再生疏,也知道長孫皇后過世得很早。如今已經是貞觀十六年,她竟然還活著?她穿越的,真是她所熟知的那個唐朝麼?她所瞭解的寥寥幾位歷史人物,當真還會有同樣的命運麼?或者,是她記岔了,貞觀盛世不止二十來年,而是三十餘年?不,不可能!
「有什麼法子?不妨說來聽聽。」真定長公主道,也不責怪她貿然出言。先前那幾句話本便沒有什麼聽不得的,因此她也並未刻意避著小輩。
王玫定了定神,回道:「叔母不妨多舉薦些民間身負盛名的佛醫、道醫入宮為皇后殿下診治,一則人多了便不會顯出姑祖母,二則名醫薈萃更有可能治好殿下,三則佛醫、道醫還可為殿下祈福。」且不論她穿的是不是歷史中的盛世大唐,還是已經走入岔道的平行世界,長孫皇后決不能崩逝。再佩服則天女皇陛下,她也不願經歷她執掌政權前後,那種驚心動魄、朝夕顛覆的由宮廷席捲朝堂的爭鬥。她希望貞觀盛世能更長一些、再長一些,安穩的生活能更久一些,再久一些。若有長孫皇后作定海神針,於太宗李世民及其繼任者,都是件好事。
真定長公主有些訝然,接著便愉快地笑了起來:「九娘這主意確實很不錯。」
鄭夫人的目光中多了些複雜之意,也接道:「此舉確實大善。不過,長安附近有名的佛醫、道醫,太子殿下、魏王、晉王都已經訪遍了。貴主若要舉
薦,還須尋他處的名醫方可。」
觀主神色柔和了些,亦朝王玫頷首以示肯定:「這倒是不難。我知道不少聲名不錯的道醫,發帖子請他們一試便是。其中也有不少交遊廣闊的,讓他們再引薦幾位佛醫便可。且聽聞藥王仍在京兆附近隱居,試著將他請出來,便更好了。」
提到藥王孫思邈,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信心更足了。「只要有心,相信便能訪得藥王。只是,聽聞早年藥王也給皇后殿下診治過,不知如今是否會再度出山?」
「藥王素來仁慈,必定不會拒絕。誠心誠意相請也便是了。」觀主回道。
聽她們討論起了道醫、佛醫的人選,王玫又開始走神。她垂下首,再度向長輩們告退,出了靜室。恍恍惚惚地回到崔淵、崔簡父子所在的寮捨,坐在崔淵身邊,垂目靜思起來。
自己算是在干涉歷史進程麼?若是此事能成,長孫皇后並未崩逝,又將會蝴蝶掉哪些重要人物?但若是記憶沒有錯,長孫皇后能活到如今,本便是不可思議之事。或許,她並不是第一隻,也不是唯一一隻蝴蝶?或許,歷史早便已經改變了?
之前因王家沒落,她所接觸的朝堂宮廷消息實在太少,也未能養成對這些事保持敏感的習慣。但如今,她卻迫切地想知道這些關鍵歷史人物的各種事跡,想知道到底是誰造成了歷史的轉向,想知道歷史究竟會走向何方,想知道她記憶中的那些事件與人物是否還會對未來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
她想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假如歷史與她所知的歷史出現了偏差,人物與她所知的人物也出現了偏差,她還能為崔家和王家做些什麼?他們又該如何安然度過往後的風風雨雨?
「九娘?」崔淵發覺她有些失魂落魄,輕輕地握住她細膩潔白的手。
感覺到從他身上傳遞來的溫暖,王玫不由得斜了斜身體,倚靠在他身上。沉浸在他的氣息中,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也終於漸漸安寧下來。
「發生了何事?」崔淵問道。難得見她這般失落的模樣,他心中猜了好些個緣由,又一一否決了。不過是去送了一回茶湯,她到底聽到了什麼,竟如此難受?姑母、阿娘、叔母她們正在討論的事,他也能猜出幾分。只是,這些事與九娘並沒有太大的干係——
「待回去再問你罷。」王玫低聲應道,「且你或許也不一定知曉。」崔淵外出遨遊多年,未必能解答她的全部疑問。而且,以他的敏銳,必定會從她的問題中聯想到許多線索與痕跡。若是光以好奇來當作借口,確實很難解釋她今日的失態。
崔簡默不作聲地坐到了她旁邊,也將手輕輕地放在崔淵的大掌內。
崔淵望著手掌下的兩雙手,勾了勾嘴角:「你還沒問,怎麼知道我能不能解答?也罷,回去再聽你說。眼下,不妨說些能讓人心情好些的事罷。說來,昨日忙碌,我忘了與你說。我已經問過八郎了,他說家中尚未定下婚事,我原以為此事成了,卻不想他已經有了心上人。」
王玫聞言,打起了精神:「聽你這麼說來,他雖然和十一娘沒有緣分,莫非瞧上的也是咱們熟識之人?」略停了停,她想起親迎那日王十七娘雄赳赳氣昂昂地拿著棍棒出門去的模樣,禁不住笑了起來:「難不成,當日十七娘出去棒打新婿,卻將自己的姻緣也打了出來?」崔泓果然是好眼光。不過,他喜愛的是十七娘這般率性直接又有些彆扭的小娘子,十一娘也委實是可惜了。
「這便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崔淵道,「十二郎到底年紀小些,又未能入仕途。若是說給十一娘,恐怕范陽那位丈人不會同意。」他原還打著乾脆讓盧十一娘、王十七娘做妯娌的主意。如今也只能另做打算了。不過,盧家的眼光高,一時半會也看不中什麼合適的人選。盧十一娘也才不過十六歲,應該還有些時間。
「想來十一娘的姻緣尚未到呢。」王玫笑道,「我回去後,就趕緊約十七娘出來見一面,也好問問她心裡是否願意。若能安排他們倆私下見一見,便更好了。至於十一娘,也一起出來走一走得好,總待在親戚家裡到底難受。」
「你也正好去散一散心。」崔淵便道,「我和阿實都陪你去。」
王玫頷首,握住崔簡的一雙小手,朝他笑道:「咱們今天家去之後便收拾些行李,到宣平坊住上些時日,如何?你和二郎便可天天去探望三郎了。」
崔簡連連點頭:「好!天氣越來越暖和,叔祖母也要搬到別院住了,阿韌也離得近。正好,他和芝娘姊姊剛才都說想去看一看三郎。」
王玫便盤算起了給盧十一娘、王十七娘下帖子的事。方纔那些懸在心中的擔憂雖然仍在,但畢竟離得遠些。與友人重聚之事,王十七娘得了好姻緣之事,都讓她發自內心地喜悅起來,亦沖淡了那些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另一隻蝴蝶是誰,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
不過,地位相差太遠,交集不會太多——當然,見上一見是肯定的
又:如果王十七娘和盧十一娘真成了妯娌,肯定關係好得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