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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同游花會 文 / 華飛白

    翌日,便是王家小三郎的洗三宴。崔家一眾內眷再度匯聚一堂,隨著真定長公主浩浩蕩蕩的鹵簿,來到宣平坊中。雖是喜得嫡孫,王家這場洗三宴卻辦得格外低調,只給些常來常往的親戚朋友下了帖子。即使如此,因真定長公主、鄭夫人到場的緣故,依然吸引了許多不速之客,令場面變得熱鬧非凡。一眾世家眷屬目睹崔王兩家之間的親密來往,又見王玫甚是得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歡心,心裡暗暗吃驚,待李氏越發親熱了不少。

    當夜,王玫、崔淵與崔簡便正式歸寧長住王家,而真定長公主也順便搬到了別院之中。

    三兩日之後,昇平坊某座新修繕過的三進宅子前,陸續停了幾輛車。王玫與王十七娘搭著丹娘、青娘等侍婢的手,拎著裙子下了當先的烏檀馬車。而後,未等後頭的牛車陸續停穩,王十七娘便把著王玫的手臂,將她往內院中帶,口中道:「一路上都在說你家花農種的牡丹、芍葯,趕緊教我開開眼罷。」

    王玫忍俊不禁,道:「怎地這般急切,倒像你是主人,我才是客人似的。」

    王十七娘哼了一聲,壓低聲音:「我只是不想再見到那盧氏傅母罷了。九娘姊姊也是太心軟了,若換了是我,早便將她趕出去了。區區一個傅母,又沒見識,氣量又小。見阿實與誰親近,就覺得誰都意圖不軌,一雙眼便像刀子似的剜過來。偏你也受得住!」

    聞言,王玫淡淡地笑道:「不過是被看幾眼罷了,又不會當真剜下幾塊肉,如何受不得?若將她趕出去,盧家那頭恐怕會到處傳我容不得阿實思念他阿娘,意圖隔絕阿實與盧家之間的血脈親情呢。如今,她這般作為,連十一娘也不自在,更別提阿實了。」頓了頓,她又歎道:「其實,我倒寧願這盧傅母是位和善大度的,也能全心全意好好照顧阿實。」卻沒想到,她滿腦子都是被害妄想,稍不注意便流露出深深的提防之態。

    崔簡與盧氏娘子的血脈親情是割不斷的,也沒有必要割斷。盧傅母如果真能替盧氏無私地關愛他,他的性情或許會更開朗一些,也不至於太過敏感不安。可惜,她眼下這種疑神疑鬼的作為,只會讓他覺得矛盾,反而不會真正地親近她、信任她。

    王十七娘略作思索,頷首道:「還是九娘姊姊想得周到。我卻沒想到,盧家除了十一娘之外,竟然沒幾個品性正直的人物。聽說她那位得了幽州解頭的堂兄,省試未能入第,對崔家還頗有些怨憤之言呢!」

    「我也聽說了。不過,你這話未免太過偏頗了。」王玫搖了搖首,笑道,「據我所知,至少范陽郡公那一家,很值得我們尊敬。」而後,她又打趣道,「你既然看過信了,就該知道今日咱們去曲江池花會,可不只是為了賞花。還記得八郎是哪個麼?」

    王十七娘臉頰飛起薄紅,嗔道:「誰知道八郎是哪個?」

    「是麼?若是不知道,待會兒記得睜大眼看清楚些。總須得你中意了,我阿娘才能去鴻臚寺卿府上與你舅母說一說。」王玫接著道,「我記得你喜歡偉男子。八郎雖是明經出身,但也有一身好武藝。相貌俊美,猿臂蜂腰,端的是英武非凡,諒你也挑不出什麼不是來。」

    「……」王十七娘跺了跺腳,嗔道,「九娘姊姊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挑不出不是來?就他那呆頭呆腦的模樣,哪裡像是明經出仕的?莫不是好不容易才得了門蔭罷?」

    王玫挑起眉,故作疑惑道:「誰方纔還說,不知道八郎是哪個?怎麼這會兒卻埋怨起他呆頭呆腦了?你說的八郎,與我所知的八郎,確實是一個人麼?莫不是認錯人了罷?」

    王十七娘又羞又急,提著裙角轉身就跑。火紅的石榴裙翻飛,頭上插戴的紅寶石步搖飄蕩,令滿園亭亭花木都增了幾分艷色。王玫看著她的背影,捂嘴輕輕笑了起來。青娘與丹娘互相瞧了瞧,也忍不住彎唇笑了。

    這時候,盧十一娘牽著崔簡,眉頭微蹙地趕了上來。因照顧盧傅母的緣故,她走得格外端莊,望見前頭的王玫之後,眼睛瞬間一亮,喚道:「九娘姊姊和十七娘怎麼也不等等我?」說此話時,她雙眼裡流露出了幾分無奈,又有些許求救之意。

    王玫回過首,笑道:「正等著你來,一起挑幾盆牡丹、芍葯呢。不光如此,咱們三人頭上什麼花都沒簪,可不能就這樣素著去逛花會。阿實,可願意替我們剪幾朵花?」

    「好!」崔簡應道,趁這個機會擺脫了盧傅母充滿憐愛擔憂的目光。

    見他高興地走了,王玫這才淡淡地接道:「雖說盧傅母許久不見十一娘,一定有許多話想說。不過,十一娘既然是我的客人,便應該由我來招待。待會兒,十一娘與我、十七娘同坐馬車就是了。」之前在王家相聚時,盧十一娘剛拜見過李氏,盧傅母便淚光閃爍地喚著她的名字將她截了過去。臨上車時,又以多年不見為由,將她請上了自己的牛車,還拽著想騎馬的崔簡不放。若不是有客人在場,不便訓斥,她早就應該受罰了——這般仗著資輩就輕狂起來的行為,決不能放過。

    盧傅母反射性地想要出言反對,但眼角餘光見崔淵正慢悠悠地踱步過來,便垂目應道:「是老身一時忘情,逾越了。」

    「盧傅母知道就好。」王玫道。好端端的友人相聚,也不能因她的緣故平白添了不快。

    各選了幾盆正盛放的牡丹芍葯,又簪上與衣飾搭配得當的嬌嫩花朵之後,一行人便直奔曲江池而去。王玫、王十七娘、盧十一娘終於坐在一起,自是有數不清的話想說。尤其盧十一娘並未赴崔王兩家的婚宴,十分好奇婚禮的細節,央著王十七娘講了些趣事,連連惋惜自己居然錯過了那些熱鬧。

    「有什麼可惋惜的?」王玫笑道,「往後你們倆若成婚,也少不得熱鬧一番。棒打新婿,催妝詩,卻扇,青廬,都不會錯過。」

    王十七娘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側過飛

    霞瀰漫的臉。盧十一娘察覺到她的異樣,笑道:「莫非十七娘還隱瞞了什麼事不成?」此時車上坐的都是她們最信重的婢女,也不必擔心洩露出什麼話,王玫便道:「十七娘棒打新婿,也打出了自己的姻緣。今日趁著熱鬧,想讓他們見一見面。」

    盧十一娘又驚又喜:「竟有如此奇妙的緣分?待會兒我可得好好瞧一瞧,看看那人是不是十七娘所言的『偉男兒』。」

    她真心實意地為王十七娘感到高興,王玫心裡卻有幾分過意不去。崔泓本是崔淵看中給盧十一娘的新婿,卻想不到中間又生出了這等有緣之事。她的婚事,少不得還須繼續相看一番了。同樣是寄人籬下,她如今承受的壓力也極大罷。想到此,她不由得寬慰道:「十一娘也不必憂心。四郎還在到處相看合適的少年郎,想必過些日子便有好人選了。到時候,你只管好好挑就是了。」

    聽得此話,盧十一娘也羞紅了臉,低聲道:「姊夫和九娘姊姊的眼光,我自是信得過。」

    見兩人都頗有幾分不自在,王玫便又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選育牡丹之事。她毫不諱言自己令花農培育上品牡丹,為的不是什麼風花雪月,只是想在牡丹花會上漸漸開拓名氣,最終以花賺錢。王十七娘、盧十一娘作為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子,雖然偶爾也會侍弄花草、品賞各季名花,但也知道經濟庶務的重要性,聽得這般「世俗」的言論,也不覺得奇怪。於是,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多時便說得熱烈非凡起來。

    她們正說到興頭上,便聽外頭響起了崔淵的聲音:「曲江池到了。人實在太多,車馬頗有不便,不如下車步行罷。」丹娘、青娘掀開車簾,王玫抬眼望過去,只見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不禁道:「真不比端陽節看龍舟競渡的人少。」

    王十七娘、盧十一娘兩人分別在太原晉陽、幽州范陽長大,何曾見過這般景象,不由得道:「原來長安竟然有這麼多人?」「原以為今天並非休沐日,人定要少些呢!」

    王玫忍不住笑道:「長安城中能有多少職官?平民百姓又有多少?泱泱百萬人,這還沒有全都上街呢!上元那幾日你們倆可曾出來觀燈?哪條街上不是摩肩擦踵的?人擠人,堵得寸步難行都是有的。」

    王十七娘道:「表嫂們也說人多,不敢帶著我們這些表妹出門,只怕出事。我還以為她們這是推托之詞,不想原來真是如此。不過,待到明年的上元,我一定要見識見識解夜禁之後的繁華。」

    盧十一娘雙眸黯了黯,接道:「明年上元,若能不再瞧人眼色過日,想觀燈便觀燈、想踏歌便踏歌,便再好不過了。」

    王玫正色道:「這卻是不難辦。只須將你們在除夕之前嫁出去便是了。」

    說罷,在盧十一娘與王十七娘忍不住撲上來撓她之前,她趕緊先下了馬車,回首嫣然一笑:「我且吩咐僕從將花盆都搬出來。你們略修飾修飾妝容,再下車罷。」此時,崔淵摟著崔簡下了馬,走到她身側,道:「一路便只聽見你們歡笑了,沒事罷。」

    「能有什麼事?」王玫回道,「你們倆在擔心什麼?難不成以為區區幾件小事,就能壞了我們三人的好心情?我們的心眼可都沒那麼小。」然後,她笑瞇瞇地捏了捏崔簡的鼻尖:「阿實也別想得太多了。你剪的花,我們都喜歡得緊。其他事,都與你無關。」

    崔簡的表情略微鬆了松,牽起她的手道:「我們一起逛花會。阿爺,傅母年紀大了,恐怕經不得衝撞,請她留在牛車上等我們吧。」

    「你想得很周到。」崔淵勾起嘴角,「讓你母親身邊的侍女傳個話便是。」

    丹娘微微頷首,轉身便向後頭的牛車去了。裝扮妥當的王十七娘與盧十一娘俱戴了頂素色的帷帽,裊裊婷婷地下了馬車。於是,一行人便在部曲們的護衛下,緩緩地沿著楊柳堤岸漫步。

    一路過去,道路兩旁都擺滿了盛開的牡丹。有如小樹一般傲然挺立的單株牡丹,亦有枝條彎曲低矮的重株牡丹;有的花形飽滿,枝條健壯,顯得格外有精神;有的花往下垂,羞羞答答,別有情致;有的色若朝陽赤火,絢爛得彷彿下一刻便能燒起來;有的暗沉如夜空烏雲,看似不起眼但卻隱有高貴之感。

    眾人看得目不暇接,偶爾駐足點評一番,才依依不捨地挪動腳步。雖然游花會並不全為了賞花,不過,單只賞花便已經足夠趣味盎然了。好不容易尋得小片空地,王玫便讓僕從們將自家的牡丹、芍葯都放上去。牡丹挑了三盆:一盆色澤如羊脂白玉,花瓣晶瑩稚嫩,格外惹人憐愛;一盆白中含金絲,花形雖並不算飽滿喜人,但勝在新奇;一盆嬌紅若雲霞,花瓣似開非開、似閉非閉,動人無比。芍葯比不得牡丹貴重,挑了幾盆重瓣,又格外帶了十幾盆單瓣用以對比襯托。

    佈置好之後,王十七娘繞著這些花走了一圈,道:「說實話,九娘姊姊這些牡丹、芍葯算不得上上之品,但也已經很是不錯了。且光看牡丹也看得膩了,多幾盆芍葯更是賞心悅目。」

    「十七娘說得是。芍葯、牡丹,各有各的美,若定要分出什麼高下,倒是落了俗套。」盧十一娘接道。

    「得了你們倆的誇讚,我便安心多了。」王玫道,「既然花已經放下了,我們便接著四處走一走罷。如今杏花還開著,咱們不妨去杏園附近遠遠瞧一瞧那聞名長安的杏花海?」杏園是皇家禁苑的名園之一,尋常人自是不能造訪。不過,遠觀近看,想必都別有一番滋味。

    盧十一娘心領神會,頷首道:「走罷,我還不曾見過呢。」

    王十七娘橫了兩人一眼,壓下心頭的羞惱:「既然你們想看,便趕緊去罷。」

    「是啊,咱們還是趕緊些罷。免得教什麼人等得心急如焚,就太不應該了。」王玫忍不住又笑話了一句,王十七娘只作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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