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上元夜宴 文 / 洛永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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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這晚。
這是承衍元年第一個月圓之夜,亦是團圓之夜。
明月光輝格外清亮,圓若玉盤,泛著如珍珠般瑩白皙潤的光澤。
宮裡處處亦是燭影搖曳,花燈如晝。
璀煙台上從入夜便開始燃放煙火。
碧霄樓臨近璀煙台,雖不是宮中最高的樓閣,但因其四周無高聳殿宇,較為空曠,所以站在碧霄樓中觀賞煙火與夜空是最為合適之處。
上元夜宴就在這裡舉行,也是新嬪妃入宮後第一次闔宮宴飲。
瑞靄華堂,煥彩流光。
容妝望著金漆殿柱上的楹聯,金粉碎屑撒字,無非是一些恭敬祈福的話兒,宮裡向來如此,內廷司的人儘是挑一些諂媚好聽的話堆砌。
外頭煙火繽紛流於夜穹,砰砰的響聲被隔絕在外,落到耳邊已是凝成沉聲。
喬鉞為上,其餘每人按照位份循序落座。
各嬪妃極盡妍姿,一眾宮婢各自跟在身後,端著暖爐散著熱氣。
斑斕衣飾重色層疊排列,奪目正如百花各開,可見都是花了心思的,唯獨容衿一身淡裳,默默喝酒,容妝不由微微顰眉,站在喬鉞身側為他添酒,聽著那群女人一個個嬌柔細音的恭賀之詞。
喬鉞敷衍了事,面上連一絲笑意都彷彿懶得展現,只是興致淡薄的喝著酒。
月色透過雕花綺窗一束束投射進來,映一地銀白光澤,喬鉞舉著玉杯淡漠無言。
任是繁華三千,奈何寂寞孤煢。
蘇令蕪從座上起身,身姿綽約娉娉,蓮步盈盈繞過眾阻走到中央,施施然跪於地面,環珮伶仃聲脆。
她穿著海棠紅的廣袖外裳,上繡著淡淡形態的芍葯花,在燈影下好似若隱若現。
她身後的侍婢捧著一方黃錦盒,她接過來,十指蔻丹殷紅凝著瑩光,耀目刺眼,她打開錦盒道:「這一束江南嘉禾,寓意豐年之兆,皇上福澤深遠,故我闌廷定將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容妝當然明白,對於一個萬人之上的帝王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禮物,有什麼能比天下太平,盛世昌榮更能令君心大悅的。
蘇令蕪的確是聰慧之人,至少,白清嬙是遠遠難與其比肩的。
容妝移開目光,看到白清嬙越來越青白的面色,不由暗自一笑,既然沒有本事,那就只能看看別人的本事了,氣,惱,怒若是有用,人還需要城府心計做什麼。
喬鉞輕聲一笑道:「德妃心思奇巧,朕心領了。」微微側目,喚道:「許詣,收下。」
許詣道了一聲「是」,便忙垂首走過去,蘇令蕪將錦盒合上,遞給侍婢,交給許詣。
而後喬鉞道:「別跪著了,入座吧。」
蘇令蕪嬌軟一笑,眉眼蘊著風采柔情,由婢女扶著邁著盈盈的步子轉身,路過白清嬙身邊,側目對她得意一笑,白清嬙的臉色更為難看。
這些,容妝都是盡收眼底的。
她們兩人已經不合,那是必然的,太后如此多番為難蘇令蕪,一則為自己鳳印之事,二則便是為了她的侄女白清嬙,同時入宮,卻讓蘇令蕪佔了頭彩上風,以白清嬙不安分的性子,少不得在太后跟前吹風抱怨。
喬鉞望著蘇令蕪的方向,抬起手中酒杯微微示意,後道:「容妝,你親自去給德妃斟上一杯酒。」
容妝瞥向蘇令蕪,見她微微詫異,誰不知道容妝只侍奉御前,何時侍奉過嬪妃,哪怕是先帝時都是沒有過,如此,真可謂是殊榮了。
容妝應道:「是。」她拿著御桌的酒壺,邁著細碎的步子緩緩走過去,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眾人。
蘇令蕪與白清嬙緊挨著,容妝必要經過白清嬙才能到達蘇令蕪的位置。
可就在將越過白清嬙之時,白清嬙用眼神示意,她的貼身侍婢暗下伸出腿,事情來得突兀,容妝猛地一絆,就在即將倒下之際,她看到白清嬙的面上閃過嗤笑,一瞬間便隱藏了下去。
酒壺裡的酒在容妝撲倒之時,壺蓋慣性飛了出去,酒壺裡的酒盡數噴灑在了蘇令蕪的裙擺上,濕了一片呈深紅。
容妝忙下跪道:「德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容衿也慌忙跪下求情道:「德妃娘娘恕罪,容妝她是無心之失。」
蘇令蕪尚未說話,臉色有掩飾不住的尷尬,卻聽白清嬙刻薄冷笑道:「呦,姑娘可是御前的人,本妃當姑娘做事兒多小心謹慎呢,今兒怎麼犯了這麼大的錯,莫不是故意的吧?還有夕昭儀,怎的自降身份為一個奴婢求情?」
容衿不答,白清嬙以手掩唇,紫紅纏臂紗隨著顫動,笑的花枝亂顫。
容妝側目用餘光看蘇令蕪,見她臉上浮起一層緋紅,容妝知道那是氣惱的,容妝垂眸看地,從容道:「麗妃娘娘冤枉奴婢了,娘娘若是說故意,那就要問問娘娘您的貼身侍婢了,但奴婢相信,她一定不是故意伸出腿來的,但不知為何。夕昭儀宅心仁厚,寬仁待下,所以也憐惜奴婢,當然,這些麗妃娘娘不理解也屬常理。」
容妝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一旁的幾個嬪妃掩唇輕笑,笑白清嬙被容妝諷刺,不懂寬仁之理。
 
白清嬙笑容瞬間褪去,一拍桌子惡狠狠道:「你的意思便是說本妃的婢子故意絆倒你了?」
容妝不卑不亢的道:「想來娘娘的侍婢是陪嫁來的,定然學過規矩,一定知道主子沒有需要時不觀不語不動分毫。」
白清嬙瞪了容妝一眼道:「那是自然。」
「那卻不知為何這次以腿絆奴婢?」容妝依然跪在地上,卻抬頭瞧著她。
白清嬙一陣無措,眼瞳亂轉,急著掩飾道:「你憑什麼這麼說,你一個奴婢,可知冤枉本妃乃是大罪?」
「奴婢闡述的是事實。」容妝柔聲說完,定定的抬頭望著白清嬙道:「奴婢是奴婢沒錯,但是皇上的奴婢,娘娘可是質疑皇上挑選宮人的眼光?」
白清嬙慌忙愁了一眼喬鉞,卻見喬鉞原本冷清的面容上竟浮起淡淡笑意,心下更是不安,忙道:「你強詞奪理,你……你少誹謗本妃。」
容妝垂下頭,隱下將要忍不住的笑意,這時聽得白清嬙對面的夏嬪夏蘭懿道:「容妝所言的確是事實。」夏蘭懿看向喬鉞道:「皇上,臣妾坐於麗妃娘娘對面,確實清楚的看到麗妃娘娘的婢女以腿絆倒容妝。」
容妝朝她一笑,夏蘭懿亦只淡淡回以一笑,並未多言。
喬鉞對容妝道:「你先起來。」
容妝起身後,喬鉞又道:「過來。」
容妝回到喬鉞身邊,喬鉞盯著白清嬙,冷道:「麗妃的奴婢失儀誤主,許詣,派人拖到內刑司賜死。」
許詣領旨後召喚來了侍衛,那婢女在喊著「主子救我,主子救我」的聲音中,被拖離了容妝的視線。
打開的大門鑽進了一股夜風,清冷侵上肌膚,容妝眼裡覆上濃郁的沉寂,定定看著那婢女的方向,心中恍惚浮上幾個字,人命如草芥。
這就是宮闈。
直到人消失了,尾音卻還迴盪在空中,端的瘆人,而內廷侍衛肅穆莊嚴的衣飾出現,亦破壞了這闔宮團圓宴的氛圍,變得凝重,而實際上在白清嬙生事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這夜宴將以一場鬧劇收場。
容妝心裡有那麼一絲愧疚,但只是一絲而已,就像賢太妃說的那句話,有因必有果,惡因結惡果。
唯一不同的是,容妝縱容了她作惡。
是的,容妝當然是故意的,她分明看見了那婢女伸腿,也想到那是白清嬙屬意所為,但是她並沒有去止住那婢女的舉動,而是順水推舟。
誰也怪不得,要怪就要怪白清嬙太過囂張,白清嬙很清楚,容妝是走向蘇令蕪,面對蘇令蕪,一旦她乍然摔倒,酒壺裡的水依照方向,必然會灑到蘇令蕪的身上,所以白清嬙只是利用容妝打擊蘇令蕪,給蘇令蕪難堪。
那麼,容妝就順了她的意又何妨,只要事情解釋清楚了,蘇令蕪只會更恨白清嬙這個始作俑者,而不會怪自己。
白清嬙也會聰明反被聰明誤,當眾將這難堪潑向了她自己。
容妝就是故意將她的醜陋公之於眾,既然白清嬙能拿她容妝當眾戲耍,那就該別怪她給她難堪。
反正,她不怕得罪白清嬙,白寰早就想置她容妝於死地了,白清嬙與白寰乃是父女同心,也必然不會放過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這次是白清嬙先挑起來的,怪不得她。
此時的白清嬙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瞪了容妝一眼,忙下跪道:「是臣妾管教不力,皇上恕罪。」
教訓已經給過了,那婢女既然是給她陪嫁入宮,必然是心腹之人,等同臂膀。
喬鉞此時也不願再計較,只冷冷道:「記住教訓,下次別明知故犯。」
這一個『明知故犯』,在有心人聽來卻是一語雙關的,可以說下次管教宮人別再不力,那麼當然也可以說成別再生事,就看白清嬙怎麼理解,眾人怎麼理解了。
容妝淡淡掃了一眼太后,見她手執玉杯,面不改色端坐著,只目光有意無意的盯著喬鉞,明顯對此事無動於衷,太后一定很清楚,此等小事還不值得請動她開口。
蘇令蕪臨去換衣之時,不屑的瞪了一眼白清嬙,這仇怨,又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