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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章 同榻而眠 文 / 洛永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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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妝回宣宸殿時,將正午的陽光恰暖,殿闕陰翳倒影深深,九曲長廊幽暗,卻走過無數遍,容妝慢步踏著。

    回到宣宸殿已經正午了,她將筆洗裡的水清理乾淨了,放回後架中,又看見那張寫著詩經的宣紙,拿起來細細品讀了一遍,對喬鉞道:「皇上,這個能否賞給奴婢,奴婢很喜歡這其中的一個句子。」

    「朕早說了,給你了。」喬鉞蹙著眉頭,微微側過身子,對正看著紙面的容妝道:「太后宮裡的人都送去了?」

    「是。」容妝將紙疊好,放到自己袖裡。

    喬鉞垂眸思量,道:「朕總覺得她今日來的目的不止是要你,所以被朕拒絕也並沒有氣惱。」

    「皇上不必想太多,她若真想做什麼,我們無論如何也攔不住,隨她去又怎樣,反正沒了喬允洵給她控制,她再不能以正統皇子名義生事,如今天下安定,她不會傻到頂著謀逆的名頭對付皇上,左不過小打小鬧。」

    「朕當然知道。」喬鉞闔眸靠後道:「你去把流年拿來。」

    容妝去御宮膳房取來了酒,一路上便不由自主的想到昨夜喬鉞酒後那一吻,莫名心亂如麻。

    喬鉞一杯復一杯的飲酒,容妝在旁斟酒,待最後道:「皇上能否把剩下的酒賜給奴婢。」

    喬鉞點頭應允,轉身離開,躺在內殿榻上午睡。

    容妝把酒壺注滿,帶回了自己寢閣,放到閣中央的桌案上。

    而後拿出袖中疊好的宣紙,放到了裡側臨牆梳妝案上的一細小的圓盒中,把它擱置進妝篋一側,妥善安放。

    喬鉞午睡一向不需要人在殿內伺候,她也就因此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自己回寢閣歇著,這會兒還有流年酒作陪。

    一人自斟自飲,雖無月,但有暖陽也不錯。

    那便是,對著驕陽獨酌。

    人生得意須盡歡。

    容妝輕笑著,孤身飲酒作樂又如何,形影相吊又怎樣,樂得自在幾人能。

    酒壺是蓮形,容量很大,容妝細細撫摸著半綻蓮形壺身,那上面雕刻著縱橫交錯的蓮花紋路,壺口一圈以玉石做點綴,煞是好看。

    酒已經被喝掉了一少半,容妝放下酒壺,靠在椅圈裡,將雙腿踏到椅面上,蜷縮在外裳下御寒。

    窗扇投射進來的正午陽光,恰好照到壺身,便彷彿綻開了金光的蓮華,金碧鮮亮,光可鑒人,散發著一脈祥和之氣。

    ***

    許詣病了,年歲大了身子越發不經折騰,還逞強著非要堅持守夜。

    最後還是喬鉞發了話允他休息,找了御醫來給他調理。

    容妝平素裡其實並不管轄守夜,外宮人又進不得宣裕殿,所以一向都是由許詣在當值守夜。

    如今他一病,容妝只能自告奮勇答應替他,從前也不是沒過守夜,初進宮的時候被老宮人欺負,在殿外守過夜。

    如今喬鉞繼位之後,殿外皆由他潛府時的護衛巡夜,也就不需要宮人了。

    如今容妝便是坐在宣裕殿的窗牖牆邊,坐著矮凳手拿著手爐暖著。

    大殿內唯聞玉漏細聲,喬鉞喘息聲輕的微不可聞。

    明紗簾帳垂落在龍床邊,隱約可見裡面喬鉞一襲墨黑寢衣的輪廓。

    容妝的眼裡有著複雜的情緒,就那樣看著他。

    喬鉞卻彷彿能察覺她的目光一般,乍然的撩起簾帳,從裡面扔出一襲黑黃相間的薄衾。

    容妝愣神的看著瞬間發生的這一幕,撇撇嘴,俯身爬過去撿在手裡,蓋在身上。

    並沒有立刻生出暖意,卻有莫名的安全感傳來,素手攥緊了薄衾邊緣,細膩充實的觸感,唇角不由得漾起一絲弧度。

    不知何時,緊緊攥著它沉睡到夢中。

    而夢裡,是金戈鐵馬、狼煙四起的戰場,她的父親容策拿著玄鐵利戟殺敵無數,血濺四方。

    吶喊擂鼓聲與廝殺哀嚎聲摻雜在一起,猶如,人間煉獄。

    容妝還夢到了,容策被敵軍將領一箭射穿了心臟。

    就在這時,容妝嘶喊了一聲『爹』,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

    薄衾脫落到腿上,額上有細細的薄汗沁出,容妝抬手擦拭,已有涼薄感,看來夢裡已繃緊了心弦許久。

    容妝喘著粗氣,眼裡隱隱有淚氤氳。

    喬鉞早被她驚醒,下床,走到她身邊。

    夜未央,殿裡漆黑一片。

    藉著外面映進來的朦朧月色,容妝看見人影走向自己,遂拉起薄衾,跪到地面,顫道:「奴婢無心驚擾皇上,請皇上恕罪。」

    喬鉞蹲在她面前,蹙著眉頭問道:「你怎麼了?」

    容妝長長吁了一口氣,垂著頭道:「我夢到了……父親戰死沙場……」

    容妝抬頭,望他,淚眼朦朧,回想起那一幕,容妝驚魂未定,萬般酸澀攀上心頭,讓她眼睛酸的不行,彷彿只有流出淚來才能得以解脫。

    靜默片刻,

    喬鉞猛地拉起容妝的胳膊,著力向裡邊拽,直接把她推到龍床上,旋即自己上去,把她推到裡面。

    繪著山河錦繡的錦被扔過一半給她,容妝怔怔的看著他黑暗中的身影,沒有說話,而是在他身邊躺下來。

    他能給她安全感。

    她不會去拒絕。

    這時,喬鉞低聲道:「你安心睡吧。」

    聲音咫尺傳入耳際,在靜默大殿裡顯得空朦,但低沉有力。

    他是天子,有他在身邊,能鎮一切不安,容妝不再怕,不再懼。

    不會再做惡夢。

    容妝側身面對他,見他面容衝上的睡著,微微起伏的胸膛隔著被子依稀可見。

    而她和他,蓋著一個被子,這山河錦繡被,是闌廷帝王御用,旁人哪裡沾染得。

    喬鉞與她之間保持著距離,沒有碰她一絲一毫。

    容妝閉上眼睛,心裡出奇的安穩沉靜。

    一夜好眠,再無夢擾。

    夜裡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天光初明時,天色鉛白卻無風,輕霧如煙繞空,疏雪點點落。

    闌廷歷來三日一朝,自喬鉞登基後更為兩日一朝,今日並不是上朝之日,喬鉞尚未醒來。

    容妝早醒慣了的,輕巧下了床。

    說來她也覺得怪異,原本換了地方她是睡不踏實的,但昨晚卻是整夜安眠,直到早晨慣性醒來。

    回了寢閣盥洗過後,回到宣裕殿,彼時喬鉞已起身,端坐在床邊。

    容妝施禮後,召來在外等待的眾宮人,伺候喬鉞巾櫛著衣。

    容妝特別佩服喬鉞與自己,她和他是那樣默契,默契到無論發生怎樣非同尋常的事情,她與喬鉞都能夠若無其事的坦然以對。

    就彷彿發生過的事情都是幻覺,不存在一般。

    那兩次突如其來的吻是如此,如今莫名而來的關心亦是如此。

    事情過後便沉寂在流逝的時光裡,誰都不會去主動提及分毫。

    近日朝務冗雜,喬鉞在宣宸殿呆了一整日,接見諸多外臣,容妝便只能在內殿外守著。

    一整日下來已是疲乏倦怠,回到寢閣以後,忙坐在椅上小憩。

    目光落到桌上的流年酒,還是昨日剩下的,如果再這樣放置下去,怕就不能入口了。

    容妝拿起酒壺倒了一杯,凝著酒液流淌,神思漸漸悠遠。

    回想起昨夜那一夢,心下還是一驚,那樣殘甲埋骨的屠戮疆場,她從沒見過真實的場景,卻夢的那樣入骨三分。

    落到容策身上那一箭,血光四濺,容妝後怕,喝酒鎮定是不錯的辦法,容妝執酒杯至唇邊,猛地飲下。

    再倒,一杯,兩杯。

    她止住了手,突然想到不能再耽擱了,今日還要繼續守夜,於是匆忙起身,從壁櫥裡拿出一件深藍披風,抵著一路絨雪翩飛來到宣裕殿。

    細玉絲邊畫屏在燈火下閃著光點,喬鉞坐在青玉案前,手中握著暗色折子,那是軍情奏折。

    喬鉞抬眸喚道:「你過來。」

    容妝依言走至案邊,喬鉞道:「有所思方有所夢,你是太惦記容策。」

    說罷,喬鉞將手裡的折子一擲在旁,道:「這是邊關傳來的折子,我闌廷大軍順利奪回滄國佔據的邊城,殲敵萬計。」

    容妝囅然而笑,對喬鉞道:「謝皇上告知。」

    喬鉞掃了她一眼道:「免得你整日懸心,守個夜都做不好。」

    容妝輕笑,正想答言,腹中疼痛來的突兀,讓她站穩不住,一個趔趄摔到地上。

    喬鉞見狀,兩步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喚道:「容妝,容妝!」

    容妝只覺得腹中絞痛越來越重,她此生從未如此痛過,哪怕那次中箭,都未曾如此痛的讓她幾近窒息。

    容妝再也忍不住,口中溢出了聲音,由尖細到低沉,一聲聲喚著痛。

    喬鉞的心驚顫,扯著容妝的胳膊,讓她靠在他的腿上,大喊道:「傳御醫!傳御醫!」

    喬鉞打橫抱起容妝,在她的嘶喊聲中,將她放在了裡側龍床之上,容妝極力忍住,不想喊出口,可是那股痛意卻怎麼也不允她消停片刻,不出一會兒,容妝的額頭已經沁出一層一層的薄汗,嘴唇早由最初的紅潤變得蒼白。

    喬鉞攥著她的手,試圖讓她不要亂動,容妝已經喊得聲嘶力竭,再也沒有力氣說話。

    容妝心中卻浮上一片苦澀,腹痛的嚴重時她胡亂的踢著,哪怕是喬鉞抱起她時都不曾停住半分。

    她的容顏亦因痛而糾在一起的扭曲模樣,盡數被喬鉞看在眼裡。

    想必這麼多年來,他也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女人這幅容態盡失的畫面吧。

    而喬鉞緊蹙的眉頭似不悅似,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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