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竹林一探 文 / 洛永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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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妝扶著阿縈出了永寧殿門,心緒沉冷如凝冰。
她微微側目,不想白清嬙囂張到如此份兒上,竟不顧身為嬪妃該有的禮儀和端莊,隨手打人。
可惜了阿縈被她這一打,臉頰被指甲刮出血痕的地方已經有些紅腫,容妝問道:「很痛吧?麗妃性子暴烈到這般地步,竟敢公然打御前的人,這是我沒料到的,讓你代我受過,對不起。」
阿縈展顏笑道:「沒事兒妝姐姐,雖然我不知道為何麗妃娘娘這樣對你,但是我看得出來,她不是好相與的,不似你這麼隨和,我回去休息兩天就好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容妝勉強笑道:「回去我給你上藥,別怕,不會留下疤痕的。」
「嗯。」阿縈的笑容真誠而純淨,幾乎瞬間溫暖了容妝冰冷的心,容妝亦回之一笑。
容妝讓她先回玄景宮,而自己轉路去了御醫院,向葉羽錚要了敷臉藥膏方回。
白清嬙在容妝二人離開後便匆匆去了太后端仁宮裡。
彼時太后正靠在榻上小憩,她一進去直接便跪了下去。
太后本就在為容妝突然中毒之事耿耿於懷。
她一面怕喬鉞懷疑真是她所下手,一面又覺得喬鉞睿智,一定分得清下毒之事是旁人故意挑選這個時候陷害她。
而白清嬙,恰恰就在此時告訴了她,下毒之事是她下的手,太后怎能不恨,怎會不氣。
當即便將案上茶盞重重摔了下去,白清嬙一日內兩次受污漬濺衣之辱,當即就痛哭了出來。
論及白清嬙下決心要毒死容妝的起因,便正是因為太后向喬鉞索要容妝未果,卻切切實實的看出了容妝對於喬鉞之重,太后便告訴了白清嬙容妝必得除掉,但絕不是在眼下這個時候,太后原以為白清嬙不會蠢到如此地步,卻怎的也沒料到,白清嬙到底還是耐不住那急躁的性子,私底下瞞著她對容妝動了手。
太后慶幸,知道白清嬙沒留下證據讓人指正,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她也就不必再這般終日惶惶不安了。
時光如梭,轉眼已過半月,容妝身體好了十之□□,搬進了新居,紅妝閣。
那匾額一圈邊緣是由細碎紅玉石砌成,彷彿正輝映著『紅妝』一般,字跡也是喬鉞親手所書。
喬鉞賜了眾多名貴藥材與補品,且全部交由葉羽錚親手熬製,容妝全然不用操心,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問題。
宮婢獨居一閣,這在闌廷開國以來是頭一回,加之因為容妝中毒,喬鉞處死玄景宮全部宮人一事。
一時間容妝風頭無二,惹人欣羨,闔宮側目。
當然,容妝也能感受到那一雙雙眼裡所含的怨毒與憤懣。
半個月前阿縈被打的事,還有容妝中毒一事,被容妝故意傳揚了出去。
闔宮都在紛紛議論著,白清嬙囂張跋扈,責打御前宮人,毫無仁愛之心,因為上元夜受辱,就怪罪到宮人身上,竟狠至下毒謀害。
故而,白清嬙消沉至今,太后亦是如此。
容妝提點阿縈,讓她跟在御前侍奉,管轄著玄景宮宮婢。
待她好的人,她也必當傾忱相待。
她容妝沒本事做到人人喜歡,全部周全,所以也只好盡力周全自己,周全對自己以誠相待之人。
這批新進來的宮人皆是新人,並未經過內廷司,全都是許詣帶人親自從宮外重重甄選進來,皆是清白良家子女,阿縈因為容姿端正出眾,所以沒被派去做粗使活計。
因為玄景宮宮人皆被處死,如今空缺,她們也是一進宮就直接當值,宮規禮儀等正悉數學著。
而阿縈在永寧宮面對強勢跋扈的白清嬙,在她威勢之下,應對從容不迫,已十分得體,且敏捷靈慧,並不似初入宮的宮婢一般。
防人之心不可無,容妝原心裡還存有疑慮,便特意向許詣打聽了阿縈其人。
於是知道了阿縈家在帝都以西的睦州一座副城中,家中重嫡庶尊卑,她是家中庶女,母親段蓮素原做過宮中教習姑姑,原本教習姑姑都是可以一輩子留在宮裡的,可她母親後來不知為何被遣出了宮,輾轉到睦州,因為年歲大了,就嫁給了一戶普通商人家中,做了妾室,阿縈上有多個兄長姐妹,難免遭輕視欺辱,母親逝世不久,她的嫡母有意將她嫁給生意上的老主顧,對方年邁,適逢許詣擇人入宮,選中了她,論及入宮為婢,反倒遂了她的心。
既然阿縈的母親做過教習姑姑,那麼生的女兒自幼教之禮儀也屬常理。如此,容妝總算安心些。
***
仲春二月尾,鎮日的寒冷見了褪意,不再一如隆冬。
入三月裡便是太后的壽誕,宮裡宮外紛紛忙碌著籌備。
依照太后的意思,將要大舉盛辦,仿似乎她想要借此機會驅散多日來的頹勢與陰霾,東山再起。
夜裡依然風緊,宣宸殿裡燭影搖紅,旃檀細香,不乏沉悶氣。
容妝打開窗扇,立在窗邊通風,喬鉞端坐桌案邊批閱奏折,墨裳單薄,猛地一陣冷風灌入殿裡,喬鉞微泛寒噤。
容妝見狀,忙把窗子闔上,輕著腳步走到大殿中央的炭爐裡填了幾塊銀炭。
這時許詣從外殿進來,稟報道:「皇上,暗下守在賢太妃宮的人來了。」
喬鉞筆鋒微頓,只片刻,繼續揮毫,漠然道:「讓他進來。」
許詣退出後,那人隨著進來,逕直跪地道:「奴才叩見皇上。」
「如何?」喬鉞將狼毫放置筆擱上,側目瞥了一眼容妝。
容妝目光盯著那年輕內監,那是喬鉞派遣去監視賢太妃的人。
只見那人垂首道:「太妃娘娘極少出門,可就在這之前,獨身去了……雲綃閣後的青竹林裡焚燒紙錢……奴才覺得不妥,便急著來稟報皇上了。」
喬鉞神色一凜,容妝輕聲道:「後日初一便是雲妃祭日,若以妃禮當焚三日紙錢,但雲妃自戕,該禁止祭奠。」
喬鉞不答,而他又怎會不知。
揮退那內監,喬鉞沉默,殿內氣氛凝結。
半晌後,喬鉞驀然起身,拾起架上披風,「和朕去雲綃閣。」
這一夜行並沒有帶太多人,裝束輕便,除卻抬著小轎的宮人,便只有容妝和許詣、阿縈,三人各提了一輕巧燈盞,一路疾行,少時即至。
弦月彎彎,光芒細弱,唯有藉著燈籠的光方能看清前路。
容妝撩開轎簾,心不在焉的待喬鉞出來,終於再次踏上這方土地,上次被元麓突兀攪亂,這次,既然來了,那麼總要看個清楚才行。
喬鉞命一行宮人留在原地,唯帶容妝向雲綃閣後方而去。
容妝接過阿縈的燈盞,一手提了一隻。
路途已經不遠了,但四周漆黑,這裡荒廢年久,路邊落地的宮燈早已年久失修,也沒有宮人會來這裡點燈。
容妝手心裡緊緊攥著燈提,微弱光芒在這烏黑四合裡顯得格外悚人。
容妝不恐人心,不怕刀劍,更不懼風霜,卻唯獨怕黑暗與雷聲。
衣裾隨風紛顫,她抿了抿唇掩飾不安,不由向身側的喬鉞靠近,目光狐疑的四散看著。
喬鉞見她如此,伸手搶過一隻燈盞,嚇得容妝身子猛烈一抖。
容妝驚喚道:「皇上……」
聲音尾音迴盪在空中,空寂的突兀極是駭人。
喬鉞輕笑,「你膽子不是很大麼,朕記得是誰深夜獨自一人去胭脂台來著。」
「那不是有宮燈麼……哪像這這麼荒蕪……嚇死個人……」
容妝嘟著緋唇,喬鉞當然看不到,就如容妝也看不到喬鉞上揚的唇角帶著多少戲謔與寵溺。
「既然害怕,就離朕近些。」
容妝正在心裡碎碎念,喬鉞低沉聲音入耳卻沒聽清,於是問道:「皇上說什麼?」
「……無事。」
「……」他說了什麼?容妝皺起了眉。
雲綃閣高聳的殿宇入目,蒼涼而荒敗,與宮中四處華美的殿宇的奢靡之色大相逕庭。
凋零之象令人心生慼慼,但哪一處的敗落,不是曾經尊榮無雙,風光無限過。
星霜流轉間總要物是人非,斗轉星移,亙古這般。
繞過雲綃閣不遠,見一青石界碑,上次來的匆忙,並沒有仔細注意到此物。
臨碑站立,容妝揚手提高燈盞,光芒映在石碑上,燈盞被拉長的陰影格外森然。
那石碑上面鐫刻著四個大字——永世無殤。
容妝在心裡默默念著,唇瓣微動,她隨後看向喬鉞,喬鉞的身影隱匿在黑暗裡,看不清表情,他只是徑直的往林子裡走去。
容妝隨著他入內,竹枝稀疏,有風吹過,響在耳際的颯颯作響。
身子寒顫,容妝單手攏攏外裳,趕忙緊跟上喬鉞的步伐,比肩而行。
面對深夜黑暗,容妝心裡茫然而緊張,一雙清眸止不住的轉動著,顧盼黑漆漆的四周。
突然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猝不及防,身體猛地向前撲去,容妝心裡悲哀的想著這下完了,這麼一摔肯定輕不了。
然而下一刻,喬鉞已經扯著她的胳膊,將她猛地扯向他。
容妝重重落在喬鉞的懷裡,兩人齊齊砸向後面,幸有翠竹抵著。
喬鉞的懷抱踏實安穩,容妝的心突然就靜了,時光彷彿靜止。
容妝不動分豪,這一刻的靜默她不忍打破。
只有喬鉞,能給她如此無畏風雨的靜好感受。
如果就這樣下去,不動絲毫,任由沐風霜雪,四季流年,化身兩座石雕,守護這裡也不錯。
「嚇傻了?抱夠了沒?」喬鉞的聲音就在耳際響起,薄潤低沉,打斷了容妝的胡思亂想。
容妝臉上一熱,忙就離開,撣掃衣裳,結結巴巴的道:「我是……是嚇壞了……」
「多事,朕就不該帶你來。」喬鉞這樣說著,拂袖邁步,轉身那一刻,嘴角不可自抑的彎起一絲清淺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