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火燒頤寧 文 / 洛永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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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閣裡。
喬鉞端坐主位,眼直瞅著容妝在牆邊以水濯淨面上厚厚的蒼白的脂粉。
喬鉞眉宇間透著愁色,輕聲道:「你可真會玩,嗯?裝神弄鬼,虧你想得出來。」
「大半夜的可真冷,都快凍死我了。」容妝拿起軟巾擦乾淨臉上水滴,嬉笑道:「宮裡的女人都是人血染出來的,她們不怕人,只會怕鬼神之說。」
「朕只看效果。」
容妝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我也沒想到嘛,本來尋思嚇嚇太后,指不定她一害怕什麼都說了,可我沒想到竟然會遇見賢太妃,完全意料之外……」
喬鉞若有所思,「只是她去端仁宮,著實怪異。」
「正是,所以我才趕快回來了,不過太妃好像嚇得不輕……」
容妝說著,貝齒咬著下唇不安的看著喬鉞。
喬鉞白她一眼,「萬一把太妃嚇病了,你就給朕滾去貼身照顧。」
「好嘛……」容妝理虧,不敢反駁。
容妝拿起小剪子,彎腰剪了桌上燭台裡多餘的燭芯兒,燭火『噌』的燃的更旺,晃得容妝臉上光影斑駁。
喬鉞打量道:「你穿紅衣……」
見喬鉞沉吟噤聲,容妝不禁開顏,笑問道:「很好看?」
這樣剪燭溫潤的夜色裡,讓容妝想起了當初在家中闔家歡樂的場景。
這會兒只有他們二人,面對著尋常衣飾的喬鉞,也多了一份隨和,少了拘謹。
見喬鉞嘴角一搐,一臉無奈,容妝嘿嘿嬉笑著。
喬鉞手撫著腰間懸著的玉珮,幽幽道:「賢太妃和太后向來水火不容……如今……」
容妝聞言,心中緩緩思索,她默念著,「水火不容……」突然亮了眸色,對喬鉞欣喜道:「皇上既然怕賢太妃與太后沆瀣一氣,奴婢有個法子……」
夜已深,萬籟俱寂。
容妝合衣躺在床上,卻怎麼也不可能睡著,內監突然劇烈敲門喊道:「姑娘醒醒。」
靜謐了許久的閣裡突然被尖銳的聲音刺破,容妝一驚,沉聲問道:「什麼事?」
「頤寧宮走水了,皇上傳姑娘即刻過去。」
頤寧宮……走水了……走水了……
聞得此言,容妝頓時睡意全無,整個人已經再清醒不過,急忙上下打理整齊趕往頤寧宮。
此時雖是深夜,但頤寧宮的大火足以照亮了一切黑暗,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宮人提著水往裡慌跑。
大火勢如破竹,侵吞了整座頤寧宮,煙塵四起紛亂。
火光劇烈起伏飛舞,彷彿鳳凰涅槃,將要騰空而起,照亮了大片的天空,驅走了殘夜漆黑。
喬鉞面色冷沉,盯著漫天火光,冷問許詣:「賢太妃人如何了?」
許詣在側忙答:「賢太妃安然無恙,已經安頓在臨近的昭汀宮中,只是嗆了煙,受到驚嚇,宮人聞到有很重的油味,看來應是有人蓄意縱火……」
喬鉞冷聲,「查,頤寧宮宮人本就不多,全部囚禁在內刑司,一個個給朕查過。」
容妝想了想,安慰道:「皇上不必動怒,內刑司的施刑宮人有多厲害誰都知道,必然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喬鉞側目看容妝,四目交融,目光裡是只有二人能夠懂得的意味,容妝輕笑笑,喬鉞邁開步子道:「走,去見太妃。」
昭汀宮裡燃了燭火,可與那熊熊烈火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光亮。
幾個嬪妃此時也趕來了,元旖與蘇令蕪求見,目的自然是為了安撫喬鉞。
而喬鉞卻不領情,直接讓許詣回絕,將她們阻擋在外。
賢太妃目光空洞而呆滯,只盯著那燈盞裡的燭火,不知在想什麼。
喬鉞低聲安慰道:「太妃受驚了,朕已經讓人徹查此事,必給你一個交代。」
太妃聞言,身軀動了一動,她的臉上還存在污痕,並未洗去,蜷縮在玫瑰椅裡,緊緊倚靠椅圈,侍婢蓋了一個棉被在她腿上。
容妝亦勸慰道:「太妃,已經沒事了。」隨即又吩咐守在一旁的兩個宮婢道:「去煮水泡茶給太妃驅驚暖身。」
偌大的大殿裡歸於寂靜,昭汀宮裡沒人居住,剛生起不久的炭火不足以驅散日久積聚的寒氣,寒冷絲絲鑽進身體裡,容妝打了個哆嗦,十分後悔沒罩個披風再來,否則也不至於受這份兒凍,怪只怪她來得太急了。
賢太妃的目光漸漸移到喬鉞臉上,突然喃喃打破了沉寂:「一定是她……」
「是……太后?」容妝試探著詢問。
賢太妃眼底升騰起恨意,「就是她,白翾那個惡毒的女人,她終於按耐不住了……」
容妝皺起眉,勸解,「太妃千萬別激動,皇上已經宣了御醫,很快就到了。」
賢太妃突然笑了起來,卻那麼決絕與凜然,早就沒了往日那份和藹之色,她說:「不必了,沒有大礙,不過是受了連番驚嚇罷了。」
「為什麼確定是太后
後?」喬鉞問她,幽深的目光緊緊凝著賢太妃。
「只有她,不想讓我活,只要殺了我,她就能高枕無憂了,呵……」賢太妃冷笑,卻又突兀的將目光移向喬鉞,淚光閃動間多了歉疚,「鉞兒,姨娘對不起你,姨娘該死。」
喬鉞蹙眉,自從入宮,就已經改換了稱呼,『姨娘』那是在宮外時,他對賢太妃的稱呼。
賢太妃拉過喬鉞的手,緊緊地攥住,落下淚來,「鉞兒,姨娘都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喬鉞的眸色閃過驚詫,旋即迅速的掩藏下去,升起微不可見的一抹悅然,他看向容妝,容妝對他輕微的勾了勾唇角,點點頭。
容妝知道,賢太妃此刻一定覺得,是太后擔心她會說出什麼,操控預謀的這場縱火,而賢太妃也通過這場浩劫,紓解了心結,看開了一切,也甘願說出一切。
這就叫,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誰也不知,事情會如此急轉直下,正如誰也不曾預料到一個小小的簪子,會引出端仁和頤寧這兩宮多大波瀾翻覆。
賢太妃的目光凝聚到容妝發上,那時容妝起的匆忙,見到案上的青玉竹節紋簪子,便拿它簡單綰了髮髻,匆匆來了頤寧宮。
賢太妃囁嚅道,「那玉簪,給我……」
容妝拿下簪子,髮髻散落,墨發披散,襯托著白皙如凝脂的臉頰愈加澈淨。
簪子一落到賢太妃手裡,她的眼眶便紅了,眼裡含著淚水未落下。
她撫摸著簪子的竹節紋路,細細摩挲著,遲疑了許久,眼眶裡含著淚水,才低語道:「年頭太久,我的記憶早已不盡清晰,我只能說個大概……你的母妃,是先帝雲妃,名叫程綾,是先帝朝最受倚重的老將軍程荻之女,而我,是她的侍婢,綾姐姐寬仁待下,素日裡與戰場上完全是兩面,她一向與我姐妹相稱,還教我識字讀書,程荻老將軍是闌廷武將世家,原有三子,卻個個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程家男子碧血丹心,女兒亦不遜色,綾姐姐是幼女,自幼便跟著父兄學武,性子果決傲氣,兄長相繼殉國後,她開始隨著程荻將軍上戰場殺敵,後來段國生事,先帝親赴戰場,便是綾姐姐與副將陸綽守在先帝身邊保護……」
容妝聞聽此處,單弱的身子不禁一顫,眼底的冷色越發凝重,緊緊聽著賢太妃的話,不願意有一絲一毫疏漏。
「決戰之際先帝遭敵軍偷襲,先帝和綾姐姐受傷,被綁離了闌廷軍營,到了邊境城郊的一個竹林的守林人所住的竹屋裡……」
「竹屋?」容妝驚詫脫口而出,原來,那竹林裡的竹屋並非偶然,竟是先帝與雲妃的回憶之地。
那永世無殤四字,必是曾經先帝對程綾的愛意的表達,多美好的字眼,容妝苦澀的勾起唇角,想來若先帝真的做到了,便不會有如今這些事情,大抵,是負了。
賢太妃沒有理會容妝神色異常,只是目光悠遠,盯著那燭火光亮閃動,靜靜的說著,就彷彿閉口緘默了這麼多年,這一說起,就再也不想停歇一般。
「先帝和綾姐姐被陸綽帶人救出了竹屋,後來段國被殲滅了,班師回朝,而征戰在外這麼久,先帝與綾姐姐並肩作戰,早就愛上了綾姐姐,後來,綾姐姐入了宮,先帝賜了雲綃閣,就因為那後面是一大片竹林,先帝還命人建造了那與戰場遇到的一模一樣的竹屋,在那以後先帝便時常帶著綾姐姐去那裡作畫,還有……」
賢太妃說著,手中細細摩挲著青玉簪子,「還有這簪子,也是先帝賜的,綾姐姐特別喜歡似的,素日裡幾乎不離發的戴著。」
「綾姐姐一直鬱鬱寡歡,先帝是真正愛她,對她寵愛有加,後宮裡沒人能夠相提並論,後宮只有皇后能著紅衣,可因為綾姐姐喜愛紅色,先帝便允許她穿紅衣,先帝曾說過,見過程綾,便再也沒有人著紅衣的樣子能夠入得了他的眼,確實,綾姐姐那一身紅衣的樣子,真是美,少有女子能將紅色綻放的那般淋漓盡致,那般鮮活,可先帝的話,不知怎麼就傳到當時皇后的耳中了,皇后將她自己宮裡所有紅色衣衫,全部派人焚燬,可見是恨到了心裡,綾姐姐因為生性直爽傲氣,得罪很多人,又得盛寵,當時後宮中視她為眼中釘的人比比皆是,皇后就是最大的一個。」
「皇后,便是當今太后白翾?」容妝趁著賢太妃話落之際,蹙眉詢問著。
「當然,先帝只有這一個皇后,只有白翾。」賢太妃苦澀一笑,「後來綾姐姐懷孕了,先帝便與她同寢同食,除卻上朝和接見大臣,幾乎是寸步不離,連奏折都在雲綃閣裡處置,那些嬪妃,她們大概都恨的夜不能寐,但是沒人有膽量在先帝眼皮子底下下手做出什麼,綾姐姐順利生下了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