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 一切如心 文 / 洛永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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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清漏一點一滴的流逝著,在等待正日到來這期間,拂曉既忐忑又歡愉,容妝瞧在眼裡,心裡也不禁感歎,拂曉才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容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是要八抬大轎從正門進入的,還是御旨賜婚,這已經是再好不過了,對她終究不虧。
司衣局制好了霞帔喜帕,送到了紅妝閣,拂曉撫摸那擺得整齊而鮮艷紅火的物件,不由喜極而泣,而容妝呢,只是淡漠的看著,微微彎了唇角,她也不知道,何時能穿這麼一回嫁衣裳,也許無期,也許無命,哪怕再怎麼喜歡,眼下也不過就是想想罷了,容妝分得清輕重,嫁衣如何,明媒正娶又如何,哪怕是皇后之位也無所謂,都抵不過喬鉞愛她。
六禮過五,唯剩下迎親一禮,便算是圓滿了,原本只待結親那日到來,只是卻不料到底出了岔子。
喬允疏佔據西南之地溯城,因為地勢俱佳,久攻不下,今日清晨,有緊急軍情傳來,闌廷帶兵守在溯城的將領陣亡,如今將士們群龍無首,情況可想而知。
離成親之日還有三日,是日下午容徵緊急入宮覲見,喬鉞允他即日領兵征伐叛黨喬允疏,如此一來,想必婚期便要延遲推後,卻又彷彿茫茫無期。
容妝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事從權宜,便即刻讓拂曉嫁過去,問及之下,喬鉞同意,而容徵也沒有意見,拂曉更是此意。
事情一定,紅妝閣便忙了起來,事情緊急,一切便從簡而行,但該給拂曉的嫁妝奩具,容妝還是一點沒少準備。
紅妝閣四處張燈結綵,天還沒暗下去,大紅的喜字燈籠已經點燃了個遍,紅纊結在各處,渲染出大片的紅紅火火,驅散戰爭帶來的陰霾,與人心底的不安,一切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因是御宮,便是嫁娶之事也不得入內,隊伍喜轎只能在宮外等候,小景子在玄景宮外邊守著迎親隊伍,姚姑姑給拂曉綰髮,內儀司的教儀姑姑在旁講著成親需守的規矩。
紅妝閣裡難得這般熱鬧,也是頭一次,元旖帶人過來幫著忙活,蘇令蕪一應嬪妃也打了照面賀喜一番便離開了,所有人都是看容妝和喬鉞御旨賜婚的面子上來送了禮,容妝一件沒留,全和嫁妝放在了一起,讓它們盡數陪著拂曉進容府,總不能讓外人瞧不起她的出身,該照應的,容妝都得幫她照應周全了,方才是好。
黃昏漸漸到來,也便是迎親隊伍快來了,晚霞西風,薄雲湧動。
天色又暗了些時,小景子慌忙來報,道是迎親的隊伍這就到了,此時拂曉一切準備妥當,然而拂曉顯得有些侷促緊張,容妝拍拍她的肩膀,對她笑笑,旋即從案上拿起擺在那裡許久的鏤空金絲盒,裡面是一隻金色耀眼的墜穗金釵,鏤以蝶形,大氣厚重亦不失溫婉,此物是司寶局送來的,喬鉞賞下來的,只因為容妝和喬鉞說過,想送給拂曉一個陪嫁之物,能夠對她有幫助的,當時喬鉞只笑說,容妝對拂曉的幫助,已經夠多了。
但今日便讓司寶局的人送來了此物,御旨賞下的,可不是對拂曉有幫助麼,便是容徵,也得讓三分。
容妝笑著拿起金釵,半彎下身,給端坐在鸞鳥圖鏡前的拂曉,戴在頭上,邊說道:「此物是我和皇上送給你的,也算是御賜的,不比平常的東西,可別隨意丟棄了,而你從此便姓陸了,記住了,你是前朝陸大人的女兒,再也不是宮婢拂曉,千萬當好了家,想必容家都熟悉,也沒人會欺負你,若是有什麼為難的事,就叫人來宮裡告訴我。」
拂曉瞬間就掉了淚,抬眸看容妝道:「謝謝姐姐,姐姐大恩,拂曉當真無以為報。」
容妝滿意的看看已經戴好的金釵和拂曉淚顏,輕笑道:「咱們一塊長大的,你又忠心衿兒這麼多年,這些都當的起,以後就別再說謝字了,再說了,以後我可得管你叫嫂子了,別再哭哭啼啼的。」
拂曉勉強笑笑,咬咬下唇,容妝蹙眉道:「可別再哭了,瞧瞧,塗好的口脂都被你弄掉了。」
小景子在外催促,姚姑姑忙就要給拂曉蓋上紅喜帕,拂曉阻止,置身跪在地上,對容妝磕了一個頭,旋即方起身,容妝和教儀姑姑一同扶著拂曉走出紅妝閣,容徵隻身在外等候,一同去宣宸殿,叩拜了喬鉞,方出玄景宮門。
容妝對一身喜服高大清俊的容徵,他鮮紅的衣袂隨風嫳屑著,煞是耀目,容妝微微一笑,道:「恭喜哥哥。」容妝轉眸看向拂曉,又看看容徵,把拂曉胳膊遞過去,邊溫聲道:「我便把拂曉交給你了,從此可要對她好,願你們二人琴瑟在御,舉案齊眉,還有就是,早生貴子,為容家延續香火。」
容徵凝視容妝好一會兒,容妝垂了眸,教儀姑姑在那邊咳嗽一聲,容徵方道:「承妝兒吉言。」
容妝笑點頭,看著容徵牽著拂曉,上了喜轎,漸行漸遠,宮燈流光四溢在他們周圍,朦朧而不真切,彷彿一場幻境,迷離了雙眼。
半晌,姚姑姑才道:「都走遠了,我們回去吧。」
容妝點點頭,轉身的一剎那,心底莫名湧上一股酸澀,容徵娶親了,他總算沒有再繼續辜負他自己,也沒有辜負拂曉,這場親事,這個新婦,想必容策歸來,也是會滿意的。
霞光薄了,沉沉了黯色,又一個夜。
這夜裡,風清月明,紅妝閣裡卻寂靜如斯,都是捨不得拂曉的離開,哪怕知道她時常可以回來,但到底相處多日,如今怎會不留戀。
喬鉞早早過來了,也許是知道容妝心裡會不好過,喬鉞甫一進閣,所有人趕忙退了出去,姚姑姑關上門,容妝便過去抱住了喬鉞,喬鉞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不用難過,可以讓她隨時進
宮。」
「我是為我哥和拂曉高興,雖然很捨不得拂曉。」容妝抱著喬鉞不鬆手,站在原地也不讓他走動一分,最後還是喬鉞好說歹說了半天,才把她抱回了床上。
翌日,增援兵馬由容徵統轄之下,離開永煥。
彼時容妝聽到消息,已是正午,容妝和姚姑姑歎息道:「拂曉剛成親,便要夫妻分開,她現在一定不好受。」
姚姑姑回道:「可這也不是容大人的錯,男人保家衛國,志在四方,女人在家守候待歸,也是應該的。」
容妝點點頭,站在窗邊,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點點散在她的身上,斑駁了時光。
容妝抬手撫著身前青翠盆栽的枝葉,目光低垂,如果喬鉞有征戰在外的那日,她必然誓死追隨在側,決不與他分離,決不飽受相思之苦。
***
後又猛然回想過來,喬鉞身為帝王,朝中武將臣工如此之多,更有容策金戈在外,絕不至御駕親征,想必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容妝搖搖頭,訕笑自己的心思。
時光無聲過,到了拂曉回門的日子,她沒處可去,唯有紅妝閣能稱為娘家,如今拂曉不同以往,有容少夫人的名分,還有命婦的頭銜,一舉一動都不再如小姑娘那般浮躁,也是內儀司的教儀姑姑著實厲害,把她打理的規規矩矩,想必也是拂曉自己肯去認真,怕丟了容徵的顏面,的確難為她了,原本純真性情的小姑娘,轉眼卻要去變成另外一個如同大家閨秀一般端莊婉嫕的女人,這一副偽裝,哪怕是有人在旁指導,也會累的。
容妝親自迎出了閣門,看著高綰髮髻漸漸走近的拂曉,她的頭上還帶著容妝和喬鉞送的金釵,折射了暖陽流光,容妝不由勾唇笑笑,喚了一聲,「拂曉。」轉瞬又有些覺得不對,便道:「該叫嫂子了。」
拂曉半彎唇角,恬靜的笑著,勉強的笑容裡難掩憂愁,她啟唇道:「姐姐,你還是叫我名字吧,否則我總覺得折煞了。」
容妝同她一起進閣裡,對面而落座,問道:「一切可還好?」
拂曉輕輕歎了一聲,「一切都好,只是大人離開了,我覺得家中的一切都冷清了下來,找不到能夠讓我提起精神的事物,姐姐,我可怎麼辦?」
容妝垂眸蹙眉道:「我瞭解,不然就住下來吧,宮人居所不能住了,不如住在側閣吧。」
「……」拂曉想了想,「可以嗎?」容妝點點頭,「當然,這裡也是你的家,就留下來吧,讓小景子帶人去打掃打掃。」
「那好,我一個人在府裡,總是忍不住想起大人。」
容妝勸慰道:「別想太多了,午膳還沒用吧?阿縈方才做了點心,你吃點吧。」
阿縈聞言,將桌案上擺滿了的點心,拿過去一碟,遞給拂曉道:「喏,你喜歡吃的糯米肉粽。」
一起在紅妝閣待了這麼久,阿縈當然是瞭解拂曉的,拂曉笑笑,接過點心碟子,放在身旁小案上,拿銀筷夾了一塊放在口裡,瞬間便緊緊皺起眉頭,端起一旁的小瓷碗就吐了出去。
阿縈和容妝面面相覷,不解的看著拂曉,拂曉拿起鮫綃帕子擦擦唇邊,面對二人打量的目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幾日也不知道怎麼了,老是噁心想吐,我想可能是累著了……」
「……」
「……」
容妝看姚姑姑一眼,目含深意,姚姑姑亦是如此看著拂曉半晌,才緩緩道:「莫不是……有了吧……」
拂曉神色一怔,慌忙抬頭,有些難以置信,勉強笑道:「不會吧……」
容妝思忖了須臾,讓阿縈去請了冉縝過來,拂曉開始緊張了,直到冉縝到來,把了脈,確定了姚姑姑的話。
容妝囑咐冉縝,此事不宜張揚出去,冉縝表示明白,待冉縝走後,容妝臉色頓時冷了下來,質問拂曉,「這是怎麼回事?」
眼見容妝眼底的冷漠,拂曉慌神道:「姐姐,你千萬別誤會,我也是才知道的。」
「你們才成親幾日?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來的?」容妝的語氣有些不善,只是被此事的乍然震懾了。
拂曉忙回道:「是之前,大人從咱們紅妝閣回家,我跟了去,那夜裡他喝醉了酒……」
容妝聞言,神色緩和了下來,問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拂曉答道:「大人不讓,大人說他會娶我的,我怕他生氣。」
容妝皺起眉頭,沒有說話,神色不明,拂曉卻繼續道:「姐姐,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麼?」
容妝緘默不答,拂曉輕聲道:「他把我……當成了你……」
容妝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喝了一聲,「拂曉!」
拂曉驀然苦笑,「所以我怎麼可能跑來告訴你……如果不是今天……」
「別再說了……」容妝當然不高興,臉色也難看了許多,拂曉道:「姐姐,說不在乎是假的,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幫我,我也想著,以後陪伴大人日子久了,他會看見我的,會轉變的,姐姐說,是不是?」
「……」容妝遲疑了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
自這番話以後,容妝總覺得面對拂曉時,氣氛極是尷尬,許是她小心眼了,但就是過不去,於是能不見,則不見,但到底一個屋簷下,容妝也總不能把她趕回去,畢竟留
留她一人在容府,還懷著孕,容妝也是不放心的。
再之後,喬鉞夜來紅妝閣,容妝避重就輕的告訴了他此事。
豈料喬鉞卻笑道:「容徵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還沒多長時間,孩子都有了。」
容妝歎息道:「可他自己還不知道,也是遺憾。」
喬鉞蹙眉,「什麼遺憾,別胡說,等他回來不就知道了。」
容妝也覺得不妥,於是笑道:「對,瞧我,高興的都說錯話了,我就要當姑姑了。」容妝笑著眨眨眼,盯著喬鉞道:「還有你,我小侄兒出生以後就有個皇帝姑父呢。」
喬鉞緩緩笑了出來,笑意中不乏寵溺,盯著容妝半晌,開口道:「我不想做姑父,你讓我做父親吧。」
容妝一怔,瞪了喬鉞一眼,嗔怪道:「又不是我說了算,你別找我啊。」
「那我找誰?」喬鉞手撫著下頜,糾結了一會兒道:「算了,我還是自己動手吧。」
容妝蹙眉,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喬鉞打橫抱了起來,撲騰了幾下,表示沒用,於是就不掙扎了,誰讓她也想當娘。
***
容徵不在,容妝自覺有責任代替他照顧拂曉,於是容妝嚥下和拂曉之前的話語不合,待她如常,每日裡,按照冉縝開的方子仔細給拂曉補身子,膳食上也格外用心,把她照顧的妥妥帖帖,幾日下來人也迅速見了胖,單薄的身子豐滿了許多。
容妝很是滿意,這樣將來生出的孩子也一定白白胖胖,到時候容徵一回來,看到孩子,大抵不管有什麼過不去的,都能過去了吧,畢竟那是血脈相連,骨肉親情,而功勞,當然是拂曉,兩個人有了共同骨肉的牽絆,一定會感情越來越深。
說到孩子,每每容妝看到拂曉喝下安胎藥,雖然苦的皺眉,卻滿臉甜蜜,那是即將為人母親的喜悅,那一刻,容妝都會覺得很心酸,喬鉞想當父親,她何嘗不願意成全他,可是命不由人,自從滑胎以後,她無時無刻不想再有個孩子,安慰喬鉞,也安慰自己,可始終未能得償夙願。
有些事情不去希冀,也許就會如願,而有的時候投入的希望過大,卻總會越來越失望,到最後或許會不敢再去抱有幻想。
十月中旬,冬意漸濃,初冬的風總是格外凜冽,吹打在人的身上,透過厚重的衣裳觸到肌膚,冷到了骨子裡。
冬日裡陽光便是再暖,也抵不過冷寒,容妝已經很久懶得出去了,最多到偏閣瞧瞧拂曉,要不就是窩在閣裡喝茶看書,再不濟和阿縈下下棋,和姚姑姑學學刺繡,過得也是閒散,聽聞容徵首戰告捷,到達地點後並沒有大肆宣揚,而是迅速以群龍無首之兵誘敵深入,前後夾擊大大意外挫了喬允疏的銳氣。
對方原本三萬兵將已增至五萬,這一戰足足又打回了原形,將消息告訴了拂曉,拂曉為之歡愉又擔憂,容妝莫不如此。
然而事情就是巧合,一方勝利,另一方卻出了事端,邊關大軍遭人毒害,是大軍裡出了內奸,曲重斐麾下將士多有中毒者,輕者救了過來,重者死去者也不在少數,這其中,包括將領曲重斐。
據查是糧草的問題,有人在糧草裡下了毒,還是曲重斐麾下出了內奸。
此事一經傳回來,曲玉戈當時就暈厥了,喬鉞親自去探望了,並囑咐御醫好好照顧,聽聞曲玉戈醒來後遲遲緩不過來,整個人都呆滯在床,也不願意見人,起初還嚷嚷著要去報仇,後來也頹廢下去了。
聽到消息時,連容妝都覺得心驚肉跳,惋惜不已,喬鉞也是低落,容妝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只好靜靜陪在他身邊,給他吹笛解憂,靜看天邊,千里月明如水。
思及駐守邊關的容策,容妝微微歎息,大抵都覺得武將家的女兒也該巾幗不讓鬚眉,然而人心都是需要溫暖來驅散寒冷的,她是,曲玉戈亦是,乍聽如此噩耗,她一介外人,尚覺惋惜,況且是曲玉戈其人,再堅強的女子,也該無法忍受這等生離死別的。
人生之苦,何止於七,處處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