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8章 嫉妒之心 文 / 洛永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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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裡喬鉞早朝,晨光正熹微,霏微溟蒙,容妝去了曲玉戈處。
曲玉戈居住的宮所不大,也在偏處,乍見有些冷清,容妝稱奉旨而來,宮人這才放行。
彼時曲玉戈正躺在榻上,蓋了個厚絨毯,閣裡炭爐燒的暖和,她臉上很紅潤,但面無表情,猶可見淚痕。
此刻沒有囂張沒有桀驁不訓,她就是個少不更事的姑娘,容妝摒棄前嫌,坐在她榻邊的椅子上,曲玉戈瞅了她兩眼,終於開口道:「怎麼是你?」
「我來看看你。」容妝也不去客套,盯著曲玉戈有些憔悴的目光,「節哀,保重身子。」
「……」曲玉戈盯著容妝的一雙清眸,似乎是在思索她眼裡的感情,到底是真的抑或作假,踟躕了半晌,也沒說出什麼,還是容妝道:「你要是難過,那就難過,時間可以治癒一切,誰勸也沒用,我讓你節哀,也是順口俗言,我知道這並沒有用,但是你這麼聰明,該知道難過以後,你的人生還要繼續,不要因為一時之痛,失去不該失去的東西,比如,你倒下了,會有無數人在背地裡嘲笑你,而不是同情。」
曲玉戈垂下眸子,想了半晌,冷冷勾唇道:「這話說的倒不假,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對我說出這番話的人會是你。」
「正是。」容妝點頭,眼裡波瀾不驚,淡淡道:「我原可以不來,但我父親亦在戰場,我也會擔憂他能否吃得飽,穿得暖,安然無恙否,所以我想,整個宮裡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的擔憂和痛苦,因為我都經歷著,所以我來看你不是我可憐你,是同病相憐。」
「你不恨我了?」曲玉戈抬眸問容妝,眼底的敵意少了一些,容妝想,曲玉戈這個女人,的確也沒什麼高深的心機,也不過是那種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衝動直爽的性子。
容妝回道:「你屢次傷害我,責打我的宮人,縱容宮人辱罵我,你自己也衝撞過我,甚至你給我的被子裡放針。」
容妝說的清淺,一句話說完,本是輕鬆的語氣,卻驟然令曲玉戈惶然,她看容妝,「你知道?」
「你沒理由幫我對付白清嬙,沒理由幫我說話,所以那針之事,無疑就是你做的,對付白清嬙那時,你是與我一條心的,就是把罪名推到她的頭上。」
曲玉戈半瞇著眼眸,「容妝,你真可怕,原來你都知道,卻從來沒有質問過我,現在還這樣淡然的告訴我,你到底什麼目的?」
容妝撇撇嘴,盯著她榻邊小爐裡的火焰騰騰,「是你問我恨不恨你,我才說的,我不恨你,最多是討厭過你罷了,你還不足以讓我去恨,我也沒興趣沒事兒就找個仇人來恨,我沒那麼多閒空。」
「好看得開。」曲玉戈冷笑,「真可笑,我把你當敵人一樣,你卻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原來我連讓你把我當敵人的資格都沒有,我還真是失敗。」
容妝思忖了一會兒,挑眉問道:「我到底是哪裡惹了你,讓你如此厭惡我?」
「你並沒有惹到我,只不過從一開始我入宮,聽到的傳言全是你如何得勢如何厲害,從那時我對你就沒有好印象,私以為一個宮婢,如此張揚,能是什麼好人?」曲玉戈半瞇著眼眸,冷視容妝,「後來沈嬪,就是沈茗禾,她當我說了許多你的壞話,我就對你更加的厭惡。」
「沈茗禾?我與她並不熟絡,何故這般詆毀我?」容妝蹙眉,她著實沒有得罪多沈茗禾,也不知背地裡沈茗禾這般惡語相向,想不到曾經相見看似賢淑溫順的沈茗禾,卻是存了如此心思,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容妝心下迅速的思索過,若是她從未得罪沈茗禾,那便是沈茗禾投靠了蘇令蕪,所以才會替蘇令蕪暗中詆毀她,讓她盡失人心,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曲玉戈冷笑,「不過那個沈茗禾,枉費我和她如此交心,姐姐妹妹的稱呼著,我如今落魄了,她卻不曾來看我一眼,安慰我一句,倒是你,我眼中的敵人,竟然來了,人心難測。」
曲玉戈悵然,往窗外看了看,風吹枝動,光芒絲絲縷縷的照射進來,她半瞇著眼,有些怕光的抬手擋了擋,「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容妝起身,原也待夠了,走了兩步,停下步伐淡漠道:「如果你覺得孤獨冷清,紅妝閣比你這裡熱鬧,隨時過來皆可。」
曲玉戈沒有答言,也不曾看容妝,默默的閉上了眼,接連而來的是睏倦與思考。
曲玉戈除卻有些毛躁衝動之外,她可不傻,面對面的直視人,她當然看得出來容妝到底真心與假意,況且嬪妃重家世,一脈相連,她的父親喪生,她最多落個忠臣之女的名聲,但對她的深宮生活,毫無幫助,反而是墮落,因為她沒了依靠,雖然喬鉞一時同情,但並不能長久,深宮時日杳渺,帝王同情一時,並不足以支撐她存活下去,此時大抵別人避她都來不及,人都說落難之時最能見人心,曲玉戈大概怎麼也沒想到,她見到的,是容妝的真心安慰,卻不是她那好姐妹沈茗禾的,是非分明,妍媸畢現。
她想,像容妝這樣的傻子,還送上門來安慰她,也真是傻透了,難怪她總被人傷害,也難怪,身為九五之尊,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的喬鉞,那麼愛她,這樣傻的女人,別說宮裡,便在天下也難得,難怪蘇令蕪的凌厲能得人敬重,而她容妝,能得人心,如元旖,如宮人,如那帝王。
曲玉戈望向窗紙外的天色,微微笑笑,她明白了。
***
十月下旬,深冬。
大軍下毒的內奸已被處死,也算是告慰曲重斐這忠勇之人的在天之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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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容妝向喬鉞提議,晉封一下曲玉戈位份,撫慰她的心裡創傷,喬鉞也正有此意,便頒旨封了她昭儀,豈料宮裡不知怎麼就傳出了流言,說喬鉞原本要封曲玉戈為妃位,是被容妝進了讒言,才降為了昭儀,只因為容妝和曲玉戈不合。
此流言後不久,夏歸年帶頭上奏,清君側,整肅後宮,言下之意便是質疑容妝的位份和為人。
喬鉞大怒,斥責夏歸年,下令從此決口莫提此事,惹得朝中惶惶。
下朝後,喬鉞徑直奔了紅妝閣,容妝聞聽此事,心下一驚,原來她便是想安穩的待在喬鉞身邊,竟然也這般不容易,不做嬪妃也是錯,莫非這熟悉到血脈裡的闌廷宮,也容不得她了麼。
喬鉞的怒氣正盛,喬鉞少有喜怒形於色,如今是涉及了容妝,容妝就是他的逆鱗,龍有逆鱗,觸之必怒。
底線如此,萬人難敵。
容妝點燃了伽南香,穩心弦,靜思緒。
而後容妝拉著喬鉞坐在榻上,伸出素白的指節輕輕揉揉他的臉,輕笑道:「看來我真要把自己變成透明了,否則老有人去挑我的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怕是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成禍國殃民了吧?」
容妝笑的花枝亂顫,絲毫不理會喬鉞的冷顏,故意做作的笑,掩飾下躁動不安的心,也為安慰喬鉞,告訴喬鉞,她不在乎。
喬鉞冷道:「只要你不後悔,哪怕是禍國殃民,誰也休想動你一分。」
容妝緩緩收斂笑意,正視喬鉞,眼底有一絲濃烈的哀傷,彷彿就要溢滿了眼眶,看的喬鉞心驚,容妝說:「如果一開始,選擇追隨你是錯的,那麼,我情願就讓它錯下去,絕不後悔。」
喬鉞扯過容妝,親吻上她的雙唇,粗暴而熾熱,宣示他的愛,宣示他對她的心,決不妥協,決不離棄。
過後容妝想過,此事絕非偶然,還是有人蓄意的,大抵是夏蘭懿,夏蘭懿安分太久了,因為對喬鉞的愛,夏蘭懿可以做出超過她端莊身份的事,那是一定的,女人都是如此,為愛,為情,什麼都敢做,也什麼都做得出來,夏蘭懿是按耐不住了,她是迫切的想讓容妝離開喬鉞身邊,離開喬鉞的心上,她才能有所施展。
夏歸年也不傻,早知道喬鉞對容妝的用情之深,然而他為了他的女兒,還是去嘗試試探喬鉞,揣測君心。
容妝很清楚,此事哪怕沒有人敢再提及,但到底給眾人心上留下了疑影,她的身份,終究成了問題。
如果不是有容策依靠,是不是眾臣都要附議夏歸年,抑或進言廢她出宮?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眼下事情還沒解決,哪裡管得了那麼長遠。
隨後的幾日裡,容妝閒暇無事,大冷的天兒又不願多出門,就想趁著這些日子,為邊關的將士盡盡心,容妝讓讓司衣局送來了材料,帶人親手縫製冬衣,紅妝閣人少,也只能多一件是一件,希望她親手縫製的衣物,能夠穿在容策身上一件,也算盡心了。
不料此事卻傳開了,容妝聞聽小景子來報,各個宮裡紛紛效仿紅妝閣,容妝也只是坦然笑笑,正如從前讓容徵起頭捐錢賑災,有了開口,便會有人隨之,也會有人不甘心落於後,比如蘇令蕪。
這樣賢德的好名聲,她怎麼會甘心讓容妝一人獨吞,但無論如何,開頭之人都是容妝,那是不爭的事實。
容妝想,夏歸年既然說要清君側,清的該是奸妃,她當然不是,她的名聲雖然不到賢德,但也絕不是妖女。
她總不能坐以待斃,別人就是說她做作也罷,她也是真心體恤那些在外將士風雪寒凍歲月苦辛的,因為她的父親就在其中,但若說她是為了好名聲,也並無不可,二者皆有,她可以大度,也會時而自私,她就是個普通的女人,內心願意相信良善,因為她遇到過很多良善的人,比如潯城裴家一家人,比如父親,容家一家,也始終相信真情,因為有喬鉞的愛,她過得很累,她不否認,但她也很充實滿足,還是因為喬鉞,才不像從前那般,苟延殘喘,而是有血有肉,真真切切的活著,感受著他的愛,他的保護,他的一切。
所以這一切外來的詆毀,她沒能力制止,但她會盡量憑借自己的能力去轉圜,她的顏面無所謂,但她要喬鉞完好無損。
容妝撿起一塊墨黑的布料,不是什麼好料子,但好在摸著還算舒心,她手工並不好,做出來的東西也不完美,畢竟沒有真正去學過,好在從前深宮孤獨的時候,時常打發時光做做,此刻也是能應對的,慢是慢了點。
這墨色布料,該是屬於喬鉞的。
容妝便用此,做了寢衣,還特意讓司衣局的人指點指點,才做的有模有樣,寢衣做成了後,容妝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櫃子裡,想著回頭給喬鉞穿上看看合不合適。
容妝笑笑,腦海裡想著喬鉞穿上以後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親手給喬鉞做衣服,雖然只是寢衣,想必她如此用心,哪怕不是最合身,喬鉞也該會喜歡的吧,嗯,會的。
翌日,容妝把寢衣拿出來看了看,檢查了一番,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麼,便詢問姚姑姑,姚姑姑說繡上點圖案,容妝想來想去,圖案太複雜了,而且她就是希望喬鉞穿著舒適,繡上東西之後,若是不舒服怎麼辦,再說她的繡工又不好,於是就拿銀線在領口繡了小小的『妝』字,就像她陪著喬鉞入眠一樣,容妝細細又打量了一番,心裡還挺得意的,恰好封銘來了,阿縈又出去了,封銘的傷也好了,人也更精神了,內閣裡就容妝自己,封銘也沒避諱就進來了,容妝也沒想那麼多,畢竟封銘又不是第一次來,姚姑姑帶著人在外閣做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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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封銘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自己就倒茶喝,容妝也沒管他,兀自瞧著自己得意的大作寢衣。
瞧容妝這般瞅個沒完,封銘不樂意的道:「我說你怎麼不問問我傷好沒好利索?就瞧你那件破衣服。」
容妝瞥了一眼,懶散道:「瞧你那樣子準時好利落了。」
封銘起身走向容妝掛衣服的櫃子前,問道:「呦,你還會這個?這是給皇上做的?」
容妝點點頭,瞅向他問道:「怎麼樣,不錯吧?」
「比人司衣局的差多了,就你這水平。」封銘嗤笑道。
容妝臉色頓時就難看了,「你做一個試試?」
「做我是不會做,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當例子試試,我覺得你這衣裳尺寸好像小了,我和皇上身段差不多,不然你對比對比試試?」封銘戲笑道:「我說皇上總來紅妝閣,你連他衣裳尺寸都不知道?」
「……」容妝白了他一眼,封銘一向如此大膽,什麼話都敢說,毫不避諱,不過封銘好像沒說錯,容妝瞧了瞧,莫非真小了?不可能啊,喬鉞早已如烙印在心裡一般,她怎麼可能記錯,容妝抬頭瞅著封銘,現成的人不用白不用,於是道:「那我比比試試。」
「喏。」封銘倒是聽話,橫伸了手臂,讓容妝比量,容妝正拿著寢衣覆上封銘身上,那邊閣門被人推開了,容妝傻眼瞅著門外剛踏進來的喬鉞,四目相對一剎那,喬鉞臉上的柔和瞬間退卻,冷意滿溢。
容妝又看看自己和封銘,心下一驚,頓覺完了,怕是解釋不清了,怎麼會這樣?望著喬鉞漸漸走近,那臉上覆上猶如數九寒天的冷色,容妝的心都涼了,手緩緩就滑了下來,封銘也愣了,喚了聲:「皇上……」
喬鉞打量容妝,又看封銘,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喬鉞的臉上緩緩浮上一抹冷笑,盯著封銘,便連封銘也不禁害怕,不敢觸及他的目光,躲躲閃閃的回了句:「容妝做……」
「我沒問你。」喬鉞打斷他,封銘頭一次這麼聽話的噤了聲,而沒有打趣。
容妝喃喃回了道:「我做寢衣……」
「很好。」喬鉞冷笑,目光猶如淬毒的鋒刃,滑過人身上,猶如凌遲一般,容妝渾身不自在,忙辯解道:「不,喬鉞,你別誤會……」
「誤會什麼?你給封銘做衣,還是寢衣?」喬鉞冷目視容妝,容妝忙道:「不是,我給你做的。」
「那你們在做什麼?白日裡關門做寢衣,朕如果來晚了,你是不是要給他換上試試?嗯?換寢衣?」喬鉞的話一句一句的猶如刀子一聲聲下來,壓迫的容妝心下沉悶,就快難以喘息了,既然解釋不通,索性就不解釋了,容妝把寢衣一擲到一邊,冷道:「你信不信都是這樣,不信就算了。」
「你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容妝。」喬鉞還沒說完,封銘大抵鼓足了勇氣,道了一句:「皇上,你真誤會了。」
「滾。」
「不是……」
「不滾是吧?」喬鉞目光直射過去,看的封銘脊背發涼,下一瞬間喬鉞一拳打了過去,封銘還沒等反應過來,已經倒在了地上,封銘撫撫被打的臉頰,動了動,疼,眉頭緊緊皺到了一塊,冤不冤,太冤了!明明好心好意幫著對比對比,結果是這麼個結果!他才是招誰惹誰了,好人難做,封銘心都糾結到一塊了。
容妝見狀一驚,忙過去扶起封銘,問道:「你沒事吧?」
容妝這會兒怒氣盛了,冷對喬鉞道:「你瘋了吧,封銘傷剛好,你怎麼這麼打他!」
「心疼?」喬鉞瞪容妝,眼裡冷意四散,落如鋒,容妝不再顧及,扶起封銘,封銘不樂意,推推容妝,他可沒膽量再靠近容妝,不想被打第二次,若有第二次,指不定不是打,是殺了……
容妝目光看向封銘,正對上封銘看過來的目光,二人一對視,封銘微微搖搖頭,目光示意她別再忤逆喬鉞。
結果這一場面落到喬鉞眼裡,完全就不是那麼回事兒,喬鉞此刻完全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什麼風度什麼傲氣,都在此刻盡做煙消雲散。
封銘趕緊逃脫了,兩個相愛的人之間若是有什麼事,第三個人在場反而難以解決,只會越來越亂,還不如讓兩個人自己解決去,也許吵著吵著就甜了,不是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麼,封銘如是想,興許沒人在場容妝態度就會軟下來,美人溫言撫慰,喬鉞的怒氣大概也就消的快了。
封銘走後,喬鉞冷冷喝退宮人,整個閣裡唯留二人冷冷相對。
僵持了半晌,容妝情緒緩過來了些,便問道:「你怎麼回事,發什麼瘋?」
這一句話卻瞬間又點燃了喬鉞的怒氣,原本就沒怎麼平靜,又被惹起來了,喬鉞冷道:「你還有臉問我,你和她在幹什麼?我如果再晚來一會,還能看到什麼更精彩的?」
「……」容妝搖搖頭,無奈道:「就這麼小的一件事,也至於你如此?」
「小事?」喬鉞點點頭,冷笑,「很好,小事,原來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在你眼裡是小事。」
「我……」還不待容妝解釋完,喬鉞已經拂袖離開,轉眼便離開了閣門,都不待容妝反應過來,容妝怔楞在原地,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怎麼就變成眼前這樣了?好好的一件事,親手做的寢衣期待他穿上的模樣,結果誤會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