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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遠來音 文 / 故國別舊

    時間已是半夜時分,因為往日給桃木娘娘上供時都是要求方圓十里之內不許有人打擾,這省了二人很多事,善後工作處理起來輕鬆的多,之前陳夜修先行裝作貢品潛入武陵廟的另一原因就是修士行事不到萬不得已不驚擾凡人,若是直接殺進武陵廟很難不造成轟動和傷害被蒙蔽的信徒,故才選擇十五祭祀之夜下手。

    袁深雨並沒有和陳夜修一同回景陽城,只說自己剛才運作靈氣有些累了,故意放慢了步調獨自緩步行走。

    陳夜修也沒有異議,微笑拱手一禮後便先行離開了。等到他走後,袁深雨才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沙地上,捂著額頭一陣陣的眩暈。

    我這是……怎麼了。

    自從上了天倉山被元澈點開靈竅開始修行之後,袁深雨就從一個一無所知的鄉下孩童轉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強者,很少有讓他失態的事情發生。

    直到現在,袁深雨只活了九年,可是元澈曾經對他說,我完全不能把你當做一個孩子看,從你的眼睛裡我好像能看到成千上萬年的時光匆匆而過,韶華白首,白駒過隙,讓人悲涼的想掉眼淚。

    他從四歲起被養母沈藍惠收養,因為身體病弱不能做太重的體力活,只能跟著養母讀書認字,所幸養母賢惠持家,兄長友愛關照,所以還算是簡單快樂,除了那個讓他揮之不去的夢境,袁深雨的童年和穆非城同樣簡潔。

    比穆非城多的就是,袁深雨把沈藍惠識文斷字的本事全都學來了,而穆非城卻很嫌棄那些紙片毛筆不肯用心學,長到十幾歲也不過勉強看個信件說一口官話。沈藍惠有一間專門儲放各類書籍的屋子,也不知道她一個鄉下女人從哪裡來的,旁人鄰居串門再不許進這間屋子,而袁深雨常年生病,不能隨著穆非城在外面亂跑,只能坐在這所屋子中翻著書看,自小養成一副七竅剔透心。

    人一聰明,便容易憂慮思量過多,想來想去,把自己糾結的轉不過彎來。

    被元澈從青州木村帶走的那一天天氣很好,那個滿頭白髮的男人帶著他站在一柄巨劍上,御空而飛,腳下是飛馳而過的流雲白霧和萬里河山,身邊的風那麼大,刮在臉上狠狠的生疼,袁深雨站在劍上一句話沒說,也沒有動一下——並非是成熟淡定,而是,徹底嚇傻了。

    元澈嗤笑,堂堂明純子,竟被區區御劍之術給唬住?

    明純子……?

    袁深雨並沒有去問元澈任何關於為何要找自己的事情,因為他到底是個聰明的人,知道去問了也不會有任何回答。他在元澈那裡看了更多書,學了更多的東西,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輕易學會那麼多東西,繪符,仙術,辨識仙草,博聞強識,駕輕就熟,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對這些十分熟稔,現在只不過重新把記憶裡那些陳年舊物撿起來;他看起來只是一個煉氣階段的黃毛小子,但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極限在哪裡,他的實力真正評估方法是什麼。

    元澈告訴他,他之所以強大遠超於常人,是因為天生的明純子體質,沒有絲毫雜質,就像青城派先代掌門元澤正是一名火純子,區區百歲之齡,就已經在九州紅塵之間罕有敵手。沒想到,天憐青城,元澤隕落後,這麼快就又給青城派送來一位靈素純子。

    袁深雨算是認同了這個說法,畢竟強大總是一件令人嚮往的事情。

    他和元澈的關係一直很微妙。

    他並不承認元澈算是他的師父,即使整個天倉山都知道——元澈真人座下只有一名弟子清雨,他的輩分比有些在青城派呆了幾十上百年的人還要高,也是拜這個男人所賜,而且元澈的確是引他入門修行的人。

    「我會留在這裡,但是只是為了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誰。」面對元澈,袁深雨永遠是這樣一句話。

    我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真的困擾了袁深雨很久。

    一句話,他到底是什麼人,袁深雨自己都完全說不清,唯一一點模模糊糊的直覺是,如果能知道終年纏繞著他夢境的那個和自己長得十分相似的男人到底是誰,很多事情大概就能迎刃而解。袁深雨甚至有一種隱隱的感覺,自己的人生完完全全被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指引著行動,彷彿在被動的延續著某個另外的生命。

    自己都無法認清自己,看透自己,是否是一個人最大的悲哀?

    袁深雨曾經對著水鏡看自己的倒影,盯著那雙被元澈說是可怕的眼睛,可是時間一久,鏡子裡的那個影像明明還是自己的形貌,可是總覺得那不是自己了,而是另外一個人。

    楚離涯曾說,她的心中住著一個鬼,也許有一天那個鬼會衝破她的克制而出,將她的本心徹底吞噬掉,讓她徹底變成一個嗜血狂亂的惡魔。而袁深雨則像是被一個如影隨形的幽靈附身,連自己的記憶、心念、意志很多時候都是模糊不清的。

    剛才他身處聖樹之屍所化形的枯籐圍繞進攻的時候,一陣細小的劇痛直刺太陽穴,好像是緊閉記憶的大門被一根針狠狠的刺了一下,疼的不能自已,眼前好像有花花綠綠的影像一閃而逝,而那團花花綠綠的中央,清晰無比的,正是那張與自己酷似、綠色長髮少年的臉!

    但是袁深雨是個能把持住自己的堅韌的人,面前就是敵人,他就算有所不適,只要尚能忍受,就不會在敵人面前表現出來,當然,也不會再陳夜修面前表現出來。

    夢裡的少年,紫微儀木,聖樹……

    到底有什麼聯繫……

    有什麼聯繫……

    我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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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深雨提出自己稍後跟上來完全在陳夜修意料之內,他甚至有點佩服起袁深雨忍耐力不錯,見到紫微儀木還能保持起碼看上去的淡定。

    真沒想到,雍州這種地方,竟然會有聖樹之屍,還被一群樹精草妖得到,當做聖物以活人血肉自身靈力供養多年試圖復甦紫微儀木,但是似乎也不錯,呵呵。

    當地風沙很大,夜空恍惚蒙著一層灰塵,並不是十分清朗的漆黑,月亮又大又圓,色澤淡黃,倒比銀月冰盤的色彩暖人些。周圍很安靜,靜的連一聲蟲鳴一聲風動都沒有,純粹的自然力沒有這種絕對的寂靜,製造出這種絕對寂靜的是陳夜修,在這個由他撐開的方圓十丈的「玄心領域」裡,一切由他操縱行使,一切靈素都會絕對服從。

    周圍並沒有任何敵人,附近也沒有,而且玄心領域無時不刻在消耗著陳夜修的靈力,看似毫無意義而且浪費的行徑,陳夜修照樣做的怡然自得。

    他的手指上停著一隻半隻手掌大小的純黑色蝴蝶,從翅翼,到觸鬚,到軀幹,全都是沒有一絲雜色的純黑,黑的有些刺目。

    「主人,我已確定尋到最後的那一件。」

    陳夜修緩緩的開口,聲音像是沙漠裡的一杯清酒,英俊的臉上暈著一層暖黃的月光,他的表情不復昔日的溫柔和善,而是說不出的肅穆恭敬,彷彿是面對著最為膜拜的神祇虔誠禱告。

    黑色的蝴蝶微微動了動它那兩條細細的觸鬚。

    「是麼?你已得到?」

    蝴蝶裡傳來疑問之聲,很顯然,這並非是蝴蝶發音,而是因為這只蝴蝶是某種術法的媒介,某個可能遠在千里之外的人通過這隻小小的黑蝶在和陳夜修對話。

    被稱為「主人」的人,聲音低沉寒冷,如同亙古不化的堅冰,聽不出喜怒哀樂情緒波動,彷彿那個人本身就不具備這些東西一樣。

    「我尚未得到。」陳夜修語氣中倒是有了些無奈,「主人,這一次情況有些特殊,之前的幾次從未遇到過這種狀況。」

    「哦?」

    「屬下自會想到萬全之策來妥善解決,請主人放心,畢竟離荒古臨世尚有些年,屬下還有很多方法可以去嘗試。另外……屬下還發現了另外一個人,或許,能了卻主人多年的心願。」

    「……!」

    「主人,人間此番怕似乎是要有一場大動盪浩劫,且第三位……已存於世,加上主人,根基動搖,到時候牽扯而入的恐怕又不僅僅是人間紅塵,主人……」陳夜修的語調已經近乎悲哀,「這一次主人,又該如何抉擇?」

    「我自有決斷,不需要問修你多言。」

    「是,主人。」

    黑色的蝴蝶消失的和它出現的一樣突然而悄無聲息,帶走了夜一樣寒冷的聲線和不可捉摸的預兆。

    陳夜修微闔上雙目,嘴角一絲清冷發苦的微笑。

    「過了這麼多年了,過了這麼多年……世間生死乃最難逾越之溝壑,您,應比在下明白……」

    說罷,站起身收回了玄心領域,一揮長袖,一群黑??的蝴蝶包裹住了他,像是一陣黑色的旋風,等到無數黑蝶散盡,原地已經不見了陳夜修的孤影,只餘下朦朧月光和昏黃沙土無語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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