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述 林一葉 冷暖自知(上) 文 / 故國別舊
當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我看著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愣了半天,然後說道,「他就叫……林落楓吧。」
落楓是對過去自己的紀念和一點憑證,因為這個孩子身上必定繼承了一半的白魔族血統,人魔混血的宿命必定會像是一個定時的瘟疫,在他的生命裡瀰漫開來。
很多年前,我還是芒星家族未來的希望,名字還是望楓落血的時候,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做寒江漁火,年號噬靈,是整個荒古界的統治者,我們的魔皇。他的性格很溫和,臉上始終帶著柔和的笑容,但是實力卻是無可爭議的強大,我在想,如果將來我繼承了芒星家族,一定會好好輔佐協助他,讓他安心在那個位置上坐下去,讓他的悲憫和溫和福澤整個荒古。
噬靈曾經對我說,望楓,你聽說過聖魔聖戰嗎?
我當然知道,十萬年一次,聖樹結界消失,天宮荒古傾盡全力的盛大戰爭,互相征伐壓制,世界就像是一塊點心,一刀切下去,分的未必均勻,誰都難免的想要大的那塊,站在種族巔峰的兩個種族,世代積仇,到時候殺紅了眼簡直是太正常的事情——每次留下的都是不可磨滅的傷痕,流的血越多,死的人越多,留下的烙印越重,結下的仇怨就越深,如此惡性循環,幾乎無解。
其實本來就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解,更可能是個無論如何都解不開的結,勒的太緊,以至於每次都會造成無數傷亡,天宮和荒古世世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已經算是一種世界本源靈素的自我平衡,每一次的傷亡慘重意味著接下來十萬年的休養生息。再度恢復,消耗,重生。死亡,循環往復。永無止境。
噬靈說,以我的壽命,如果運氣好,可以活到下一次聖戰,那個時候,我該怎麼辦呢?
噬靈不喜歡戰爭,這一點我清楚。
當時我的回答是。陛下,您應當牢記責任,一場戰爭打出十萬年的和平,我們現在的領域。結界,和平和的生活,也是先代們的纍纍白骨堆積而成的。
這是一句很大膽,乃至於無禮的話,但是他並沒有生氣。只是笑著搖搖頭。
噬靈或許有一天會明白,坐在那個位置上,身不由己並不是無奈,而是常態,他應該學會著去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而不是試圖以自己的身份去改變周圍的環境。他還沒有足夠的經驗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但是時間會教給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一定,一直會幫助他。
但是我們都沒想到的是驚變來的居然那樣快,那樣突然,那樣……劇烈。
望川天穹這個名字我在家族中當然聽說過很多次,她在多年前突然失蹤也讓人覺得很奇怪,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她回來的那一天,就是荒古界皇位易主,噬靈身死的那一天,我知道她從小就是家族中的第一劍客,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是督元者,之所以出走是因為要去剷除她的唯一威脅。
那一天,噬靈接受了她的挑戰,對於一個魔皇來說,挑戰的意味太簡單了——那就是有自信取而代之的人出現了,我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盯著望川天穹的臉看,她比離開芒星家族的時候長得更高了,但是並沒有少女的驚艷,臉上反而只有凌厲風霜的痕跡,一把巨大銀白的劍在她手中拄著,整個人看起來蒼茫而驕傲,帶著凜然的威嚴,隱隱的讓人忍不住的去拜服。
這是一場必輸的決鬥,因為望川天穹當時已經不再掩飾雷毒督元者的氣息了,再優秀的白魔族,面對雷毒督元者,只會是屍骨無存的下場,但是也是一場無法拒絕的挑戰,因為新的王都是踩著舊的王的血踏上皇位,歷任魔皇都是如此,噬靈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幾天後,我帶著他的屍體去了一個很遙遠的谷底,把他掩埋在了黃沙之下,這裡杳無人跡,沒有鬥爭,只有千萬年不曾變化的天空,風和黃沙,或許,這才是噬靈想要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在地下每天安定的看著天空的時候,會不會再記得我。
噬靈死了,死的卻不只是噬靈,還有,我也就是望川天穹的整個家族,芒星家族全部被血洗,無一生還,府邸上方的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紅色,血腥的氣息瀰漫在整個王都,但是沒有一個人對此提出異議,但是很多人心中清楚,隨著噬靈的死,一個真正鐵與血的時代到來。
一個不允許我存在的時代也已經到來。
我不知道能逃到哪裡去,但是恰好在這個時候居然發現了荒古臨世界,跌跌撞撞的想要去下界再想辦法,卻沒想到因為太過匆忙和靈力的匱乏,在穿梭往桫欏林的之後,才發現不但是空間突破,連時間也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扭曲錯誤——妖界用魔皇的年號來計算年歷,歷史上也普遍按照這個來記錄,所以當我問及桫欏林中的小妖何年何月的時候,墮天河皇朝居然已經過去了數萬年。
那個魔女已經在皇位上坐了幾萬年了啊……也難怪,三靈督元者,到底有誰能夠擊敗她呢?這個時候我還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麼那樣溫柔平和的噬靈死去的時候那樣年輕,而生性殘暴酷虐的墮天河卻能安穩的統治荒古這麼久?難道力量真的就是一切?噬靈那個時候天真的想要改變還是我在勸誡他,難道我的認知也根本就是錯誤的?
下界的日子並不好過,因為魔族的身體實在不能適應桫欏林的環境,為了生存我只能封閉魔族的氣息和力量,以將下界濁氣對自己的影響降到最低,我也太清楚墮天河她凡是做絕的特點,所以在桫欏林隱居了多年之後,還是趁著下界聖樹結界打開的機會前往了人間,只希望離荒古界再遠一點,再遠一點。
後來我遇到了蘇隨心。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之所以覺得那樣親切和熟悉只是因為他的眉目依稀有些噬靈的影子,但是兩個人的氣質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蘇隨心並非噬靈那樣溫良如玉,而是帶著一絲如同劍芒的鋒銳傲慢。
我無處可去,一直遊蕩如同一個孤獨的鬼魂,他站在我的面前說,要跟隨我嗎?
看著那張和噬靈有些相似的臉,不自覺的點點頭。
蘇隨心是一名祭司,世代侍奉女媧在人間轉生。女媧在天宮的地位和力量大約相當於荒古界,魔皇麾下三位直屬領主之一,在人間是一位威望極高的女神,受到大地女媧神廟的供奉,而且她將自己的生生世世都奉獻給了紅塵,所以她的轉生被稱為聖女,幾乎是整個紅塵的守護神。
神……我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微微失神,在我還是望楓落血的時候,和這個種族是血海深仇……但是現在,我所生活的地方居然在他們的庇護之下,這不得不說實在是個笑話,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可笑,身處其中的人卻實在沒辦法笑出來。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現實的玩笑不過是剛剛開始。
我成為了蘇隨心的心腹護法,一直處理著女媧神廟裡最機密的適宜,直到有一天,他抱著一對嬰兒走到我的面前,遞給我一個,「你精通封印和傳送術法,想個辦法把這個孩子封印起來,但是不能讓她死了,只要讓她一直活著但是沒有意識,是最好。」
我看著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嬰兒,「這是一對雙胞胎?」
蘇隨心冷冷的笑了笑,「我的一對孿生兒女,老天還真是對他們……一個暗靈體質天賦超卓,一個,是女媧轉世的聖女。」
「……」
這個女嬰是女媧在人間真正的轉生聖女,當時神廟的卜問大師們都預測到了,並期待著聖女的即將誕生,但是對於祭司們來說,聖女的回歸意味著大權旁落,失去了為神祇在人間代言的機會,這是不能容忍的。
很多事情其實很容易想明白,但是很可惜很多人就是不願意去相信那麼簡單的真相。
弒神是大罪,凡人承擔不起,我相信蘇隨心那種人不介意殺了自己的女兒來保證自己的地位,問題是弒神的後果他大約是不願意承受的,所以這個叫做蘇冥沙是小女孩從一出生起,就注定是一個悲劇。
我把她封印在了神女山的流冰洞裡,因為那裡有神女力量的遺留,來幫助我完成法陣,女嬰在玄冰中保持著微弱的生命特徵,她的弟弟蘇冥雨則在將來會成為家族的支柱之一,或許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曾經有一個孿生姐姐吧。
但是讓我和蘇隨心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對孿生子之間似乎有著怪異的牽絆——那就是蘇冥雨雖然從小靈力極強,但是極其畏寒,初春的天氣都能凍得瑟瑟發抖,這讓我忍不住想到被冰封的蘇冥沙,他被冰封在流冰洞裡的那個雙胞胎。